牆外的燈光混雜著小巷中的鼓噪, 伴著樹枝的搖搖晃晃,在青年人的臉上投下一出無言的光束。


    這光冒著人氣兒,更襯的青年人麵如死灰。他大約有二十歲出頭, 臉上緊繃著, 似是要把成長的時光都拖到近日來,一口氣兒卯到個“三十而立”。但嘴唇微微的顫抖, 卻透露出他此刻的驚慌。


    短暫的驚慌之後,青年人又帶出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 差點讓鍾淩他們以為自己欺負弱小了。


    鍾淩從魏衍手上接過那片瓦, 翻過來看了一眼上麵的紙人, 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這小人身上帶著淡淡的灰氣, 灰氣向外擴散,宛如實質的手腳一般, 隻是單單拿在手裏這一會兒,它似是長大了一些。


    他又打量了一下青年人, 對方臉上有些胡茬,黑眼圈青的發紫,神色倦怠,顯然是幾天都未曾好好打理了, 但他穿著的衣服卻幹淨整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鍾淩歎了口氣,顯然, 這人並不是來偷東西的。


    他掂了掂手上的瓦片, 這紙片小人究竟是什麽用途?雖然app沒下任務, 但顯而易見所有的任務都是圍繞著這個道觀來的,這裏就是己方三人的公司。所有實習任務的大前提就是道觀必須安全無恙。


    他想到這裏,轉身問魏衍:“這個是做什麽的?”


    魏衍掃了一眼那紙片人:“我對符咒類的東西了解不深,一般來說這都是替身。至於替的是什麽……”他抬眸看著青年人,目光深暗。


    福娃比較直接,他感覺到在這三人小組當中,真正起帶頭作用的人是鍾淩。無論是從行走社會的經驗,還是腦袋活絡程度,還是給人的安定感,鍾淩都要更為靠譜一些。


    他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魏衍,還不知道這隻妖怪的真正實力到底如何。隻是從表麵來看的話,妖怪強在外形上,長的是真的好看,怪不得鍾淩讓他去賣紀念品。福娃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臉,也許自己的優點就是稍微嫩一點?


    他隨即想到,魏衍還輕而易舉的發現有問題的瓦片,不動聲色的揭了下來。


    這麽一想……福娃心裏有些忐忑,鍾淩聰明,脾氣還好;魏衍有顏值,還有實力,自己豈不是在這三人當中多餘的那個?


    幸好這時候鍾淩歪了下頭,對福娃低聲說道:“嚇唬他一下,看他說不說。盡量裝的瘋瘋癲癲一點,我有後招。”


    方才心裏的陰雲瞬間揮散,福娃點頭,終於輪到自己出場了!他跳到青年人麵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朝後掰去,喝道:“你說還是不說?!”


    魏衍:……


    鍾淩:好突然,感覺瞬間要大刑加身了。


    青年人被他拉的眉頭直皺,嘴裏喊道:“救!救命!胳膊要斷了!我沒偷你們東西,你們再這樣我要叫警察了!”


    福娃咬牙切齒:“你現在叫警察?你就是叫基友都沒用!我勸你還是不要強下去了,老實招了吧!”


    雖然中間這個基友不知道是怎麽冒出來的,但是鍾淩不得不承認,福娃表現確實很有招供的前途,還是屈打成招的那一種。


    福娃見青年人不說話,無人搭腔,自己反倒梗住了。


    他緊鎖眉頭擠了半天,問道:“是誰讓你來伺候皇上的?你想當娘娘是不是! 你以為你有個漂亮的臉蛋兒,就可以迷倒皇上是不是?不說話?你以為你不說話,我拿你就沒轍了?”福娃一邊說,一邊在口袋裏找著東西。


    鍾淩看他這個樣子,瞬間明白了他那副屈打成招的氣勢是從哪兒學來的了。他走到福娃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嬤嬤,醒醒,沒針。”


    福娃把青年人的胳膊放下,呲了下牙:“哼!”


    青年人把胳膊一甩,揉著自己的肩頭罵道:“神經病吧?!瘋子去治一治呀?來道觀裏幹什麽?嚇唬妖怪嗎?!”


    鍾淩捂了一下眼睛,對福娃低聲說了兩句。


    隨後,他走到青年人麵前,說道:“不好意思。我們這位小道士有些特別。他從小天賦異稟、能通鬼神,見的東西多了有些神誌不清。之後便一直被師父養在山裏,很少見人。前兩日師父有位朋友,家中出了些怪事,特地請他來看看。他剛回城裏,還有些陌生。”


    鍾淩停頓了一下,又說:“我們以為道觀已經關門了,不應該有外人在,便帶他四處逛逛,誰知道遇見你了。”


    他此刻說話的態度非常平和,讓人聽了心裏舒服,大大安撫的青年人的警戒心理。但同時,鍾淩也在話裏麵安插了一些話頭,等著對方來咬鉤。


    福娃此刻正盡職盡責的出演著自己的戲份,躲在魏衍身邊。魏衍一臉嫌棄的看著他,要不是鍾淩在場,他恐怕就要一腳踹出去了。


    “你身上……”鍾淩看似猶豫,右手抬起,輕咬了一下食指。他看著青年人,半晌,把木門上的鎖打開:“你走吧。”


    福娃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要不是魏衍順手把他雙腿凍住了,他差點竄出去把功德箱塞在那人手裏。


    青年人嘴角抖了兩下,看了躲躲藏藏的福娃一眼,終於什麽都沒說,轉身走了。


    那人一走,魏衍立刻抓起鍾淩的手指看了兩遍,確認他沒有沾上那瓦片上小紙人的陰氣,這才放下心來:“這紙人沒說清楚,怎麽讓他走了?”


    鍾淩歪了下頭,笑道:“為後續任務做準備!”


    “嗯?”魏衍不解。


    鍾淩說道:“我想了下,其實小偷這事兒也不急於一時。這人身上穿的也整潔,根本不可能是小偷。他跑來清流觀,估計是看這裏平日裏隻有一個道士,覺得好下手。至於是什麽事兒就不知道了。但仔細想想,他臉上一臉倦容,看那樣子已經好幾天都在精神疲乏當中。所以今晚他這小紙人和瓦片被我們拿下來了,他肯定會再想辦法。”


    魏衍點了點頭,不吝讚美:“觀察入微,厲害。”


    鍾淩不好意思的笑了,順口接道:“有獎勵嗎?”


    魏衍笑道:“你想要什麽獎勵?”原本非常正經的一句話,在他特地壓低了聲音之後,倒帶出了一□□人的氣息。


    “咳……”福娃痛苦的站在原地:“那個,能不能把我的腿先解凍,我快凍死了。”為什麽要把我凍在原地吃狗糧?!


    魏衍瞥了他一眼,解開妖術。


    福娃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腿兒,跳到鍾淩麵前:“那這和後續任務有什麽關係?”


    鍾淩回道:“先掙十元錢是道觀的經濟來源;抓賊是保衛道觀。之後的任務很有可能就是發揚道觀,發揚道館無非就是發展信徒什麽的。那怎麽才能發展信徒的?就是道觀靈唄,有求必應,或者能解決妖崇。這個人不是擺明了送上門的嗎?”


    鍾淩繼續說道:“他剛才來作案,心裏怕的厲害。等回去冷靜下來好好回憶一下,就會想起我剛才說的話。”他對福娃說道:“你記住剛才給你的身份了嗎?到時候別說穿幫了。”


    福娃點頭:“放心!”


    鍾淩一拍手:“好啦,回去睡覺啦!”


    福娃指著後麵的木門:“這門不關了?”


    鍾淩:“不關了,不然賊怎麽進來?哦,這次功德箱放在靈官殿前麵吧,離門口近一點。”


    *


    第二天早晨,鍾淩打著哈欠醒來,他掏出手機一看,app上麵的第二個實習任務已經完成。他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走到靈官殿前,果然看見一個小賊蹲在那兒,嚇的渾身顫抖。


    那小賊看見鍾淩穿著一身道袍出現,立刻撲在地上:“道長!道長!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偷東西了!”


    他往前爬了沒兩步,就像被什麽透明的東西擋住了似的,臉上按出一層青紫。


    昨晚鍾淩三人把功德箱放好之後,鍾淩跑回書房拿出那本符咒大全,比著畫了一副“陷”符,拍在功德箱後麵。凡是當晚試圖挪動功德箱的人,都會觸動這個符咒,立地一米成牢,普通人自然是無法逃脫。為了防止他這個符咒無效,鍾淩還請魏衍施了個妖法,以防萬一。


    結果今天跑出來一看,自己的符咒還挺管用的。


    那小賊也是嚇壞了,他從來沒見過這種超自然的現象,困在這裏一抬頭對上王靈官泥塑威嚴怒瞪的雙眼,嚇的他差點尿出來。


    本來遇見個隻有七十塊錢的功德箱就挺鬱悶的了。沒想到這個道觀裏的神仙這麽小氣,連七十塊都不肯放過,硬生生的把他留在此處,一直到天亮了才有個小道士出來。看這小道士美滋滋的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道觀特別喜歡被人偷呢。


    鍾淩正想說什麽,手機響了一聲,他低頭看著app上跳出來的內容:“親愛的清流觀三人組,恭喜你們完成了第二個任務!現在為你們發布第三個任務:增加道觀信徒一名,要求是誠心誠意拜柳姚泥塑哦~繼續加油,勝利就在眼前啦!”


    ——這奇怪的遊戲口吻是怎麽回事?


    鍾淩把手機起,又把功德箱拿了回來。小賊這才覺得周圍那股凝重的氣息消失了,他動了兩下,想都沒想,拔腿就要往外跑。誰知道嚇了一晚上,腿軟,連跑的力氣都沒了。


    “哎!”鍾淩叫了他一聲,從功德箱裏掏出二十塊錢喊道:“跪一晚上了,怪累的。給你二十塊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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