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娃一手扶著腰, 一手捂著肚子,整張臉痛的皺成了一團。


    他倒吸著氣兒,極力壓抑著自己的痛苦:“肯定是今天坐飛機坐的。我爺爺說了, 人呐, 就應該腳踏實地。接地氣,身體才能硬朗。飛機上還有漂亮姐姐不停給我冰鎮飲料喝, 這就是所謂的紅顏禍水啊。”


    鍾淩輕敲了一下他的腦袋:“你可以不喝啊。”


    福娃:“那能好意思嗎?那麽漂亮的小姐姐,麵帶微笑看著我。是男人就能喝一百杯!”


    鍾淩:“……”該說你什麽好?“你不是準備了加大碼的護身符嗎?快點給自己用一下。”


    福娃顫顫巍巍的從衣服領子裏撈出一個手掌大小的護心鏡, 手指在上麵一點, 護心鏡迅速展開, 變成臉盆大小, 正中有塊黑不溜秋的石頭閃動著光澤。


    福娃把這個護心鏡往自己胸口一放,挺直了腰:“我這可是天疏派祖傳的, 驅惡。”他又揉了自己肚子兩下,說道:“現在感覺舒服多了, 剛才肚子裏麵稀裏嘩啦的,差點就得叫你們抬我去廁所。”


    蠱雕:“你想得太多了,根本不會有人抬你去廁所。”


    他話音剛落,身旁一直極力降低存在感的陳維林, 突然也捂著肚子蹲了下去。


    他原本身子就虛弱,自然沒像福娃那樣叫的精神。尤其是剛剛被劉汶川掀了老底兒,總是怕這幾個人嫉惡如仇, 就把自己扔這兒了。


    鍾淩彎腰看他的情況, 就聽見陳維林在自己的耳邊說道:“你們可千萬別把我丟在這兒。我以後一定改過自新, 再也不做這些缺德造假的事兒,家裏的錢我都捐出去,隻要你們能救我。”


    鍾淩:“……”現在有錢人都這麽大方的嗎?說捐就捐。


    陳維林痛苦的仰著頭,觀察鍾淩的表情。他捂著自己的肚子,那感覺和福娃說的沒兩樣,就是肚子裏翻江倒海似的,感覺內髒都在不停地抽搐。


    鍾淩剛要說什麽,就聽見福娃在一旁再次“哇”的一聲,吐了一地。


    隻是這次,他吐出來的東西不是酸水兒,也不是一路吃的東西,而是一個小肉塊。那肉塊落在地上的時候是個肉.球似的,福娃著急的喊了兩聲:“我這不是把內髒吐出來了吧!”


    鍾淩從地上撿了根木枝,一邊戳著那肉塊一邊說:“我建議你回去好好學一下生物學,你家內髒能長成這樣嗎?”


    那肉塊在木枝的戳動之下,緩慢的動了兩下。先是伸展開,證明自己不是一個肉.球,也不是什麽內髒。


    這東西雖然小,但展開之後的模樣顯然是個人,有四肢有頭。隻是那四肢的發育有些慢,單薄又扭曲,在地上嚐試著爬了兩下,噗通一下趴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鍾淩又用木枝將著東西翻了個麵,頭顱的地方五官俱全,隻是皮膚尚未長好,眼瞼什麽的也沒有,就這麽空蕩蕩的瞪著一對眼球,仰麵躺在一堆說不上是什麽的粘液裏。


    這東西“吱呀”叫了兩聲,手還顫顫巍巍的想動,結果沒出幾秒鍾,就動也不動——死了。


    福娃哭喪著臉:“難不成剛才在我肚子裏翻江倒海的,不是我的胃,是這個東西?我去,他要是長大了,怎麽出來啊?我又不能生孩子!”


    鍾淩指著在一旁的陳維林:“你看看他不就知道了。”


    陳維林此刻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眼睛盯著那詭異的肉塊,臉色比之前更蒼白了。


    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肩膀上的符咒,發現不見了,更為驚慌。他看著鍾淩和劉汶川都沒事兒,知道這符咒大概管用,誰知道自己就這麽倒黴,竟然掉了。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符咒是被陰靈撕掉的。


    陳維林再低頭一看,自己小腹已經明顯凸起了一塊。之前因為自己害怕,寢食不安,已經瘦到肋骨都露出來了。這種情況之下,肚子裏明顯就是……


    他想著,肚子裏動了一下,原本就瘦薄的皮膚竟然蹬了個腳印兒出來。


    陳維林拉著鍾淩的褲腳,瘋狂哀求:“先把這東西弄出去!”


    鍾淩抬筆寫了一張符咒,往陳維林的胸口一放。沒過多時,陳維林也和福娃似的,幹嘔了好幾次,但硬是沒有東西吐出來。


    福娃神經粗,過了的事轉眼就忘。他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肚子,甚至有點幸災樂禍的嘖嘖道:“哎喲,你這個長得太大了,你嗓子眼太窄,他說出不來。”


    陳維林轉頭,用求助的眼神看著鍾淩。


    鍾淩捏著下巴,片刻說了一句:“我在考慮一個問題。你說這東西是從哪兒長出來的?我們也沒吃他們這裏的東西啊,所以不應該是胃腸。那是在哪兒長出來的?”


    陳維林:“現在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嗎?!”


    魏衍在一旁沉默的看著陳維林,自打他進來之後,這片地裏的陰氣果然就活泛了起來,而在他肩頭上的那個陰靈,似乎也得到了滋養,愈發膨大。


    但有趣的是,這個陰靈在魏衍每次看他的時候,都會立刻停下自己的動作,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但魏衍隻要一轉頭,他就又開始蠢蠢欲動。


    福娃搓了搓自己的胳膊,開口道:“好冷啊,越晚越冷了。加上這裏陰氣這麽重,我應該多帶幾件衣服的。”


    鍾淩突然問勸善大師:“陰氣這麽大,按理來說,就算你不告知,鬼界也會發現這裏的問題吧。怎麽這麽久了還沒人來?”


    勸善大師為他解釋:“人界幅員遼闊,人口眾多。鬼界的鬼差卻是數量有限,大多數還是靠鬼的自覺。之前確實出了很多岔子,後來判官做了個陰陽儀,和你們人間的地震儀有點像。哪裏出現了陰陽不調的情況,陰陽儀就會指出,再派鬼差前來查探。”


    “所以在陰陽儀上這個村子的陰陽是和諧的?”鍾淩有些不能置信。


    勸善大師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也不能說是百分百準確吧,總是會有點小岔子的。不過既然通冥墓在這裏,按理來說早就應該發現問題了。”


    鍾淩想了想,又問:“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這個村子裏這麽詭異,為什麽村子裏還有人住?”


    福娃回道:“靠山吃山唄。走去別的地方,說不定還不如在這裏。”


    鍾淩:“可是對大多數人來說,即便吃不飽穿不暖,也總比死了強。”


    魏衍明白了鍾淩話中的意思:“你是想說,給我們房子住的那個村民有問題?”


    鍾淩點了點頭,盡力回想之前那個村民的樣子:“我們到這裏的時候,也曾經在這附近走了一圈。你還記得那些村民的模樣嗎?他們看上去是活著,但舉止木訥,就像……”他看著魏衍,試探的說道:“就像被歸澈操控了的山魈一樣。除了歸澈,還有別的妖怪能操控人嗎?”


    他們正說著,就聽見遠處的房子裏傳來了女人低低的抽泣聲,在這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滲人。伴著女人的抽泣聲,那些地裏枯萎的阿魏,一株株的搖了搖幹枯的莖葉,發出了輕聲的回應:“媽媽,媽媽。”


    通往村東側房屋的路並不好走,他們剛踏上幾步,地裏的阿魏們便扭動了起來,一株株的撐起那些半枯半幹的枝葉,朝著幾個人的腳腕伸了過去。


    阿魏枝葉細膩,幹枯了之後卻顯得十分柔韌。鍾淩腳踝被枝葉一纏,頓感腳下有股大力,將他向右後方甩去。


    魏衍按住鍾淩的肩膀,指尖一劃,那纏著鍾淩的阿魏立刻斷成兩截。枝葉斷了,這株阿魏猛的向後甩去,原本已經幹枯的莖葉當中竟然汩汩不斷的流出了鮮血。與此同時,那房屋的一側傳來的小孩尖銳的哭聲。


    女人的抽泣聲仿佛變的更加沉重了,攪動著周圍的陰氣,讓人覺得渾身不僅陰測測的,肩頭還像被什麽壓住了一般。


    劉汶川看著那些植物,往後退了一步:“這……這裏的阿魏下麵,不會也都是傒囊吧?還認了鬼當媽媽?”


    勸善大師搖了搖頭,回道:“這裏的阿魏下麵不是傒囊,就是真的植物。隻不過……”他指了下那房子邊上的一個小土坡:“裏麵倒是埋了不少小孩的屍體,五六個吧。所以有他們的陰氣滋養,這裏的阿魏長的特別好。”


    劉汶川問道:“你不要告訴我,這裏的小孩都是這女鬼生的。”


    勸善大師幹笑了兩聲:“反正都是那邊那戶人家的小孩,女的也是他們家的媳婦。”


    蠱雕撞了一下陳維林,他立刻補充道:“這農民家,就他一個男丁。之前有個媳婦兒,給他生了三個兒子。結果他因為好賭,把媳婦逼走了。他就是去抓自己媳婦的時候,遇上了一個高人,送了他這個手釧。之後這農民真的就種出了阿魏,有錢了,又帶著村裏人把自己媳婦抓了回來。據說懷了好幾次,但一個都沒生下來,之前那三個也都夭折了。”


    鍾淩:“果然也是先血祭家人的套路。”


    福娃瞪著勸善大師:“這人都這麽造孽了,你就在一旁隻管哄傒囊嗎?”


    勸善大師幹咽了一下:“他是活人啊。活人我怎麽管的了,我們不越界的。”


    福娃躲著腳下的植物觸手,兩隻腳在地上不停的跳來跳去,活像在演著什麽滑稽劇。他喘著粗氣兒,回頭看了一眼那棟房屋:“看來這個女鬼不簡單啊!這可不是什麽普通的女鬼,這得是被人養了魂吧。”


    福娃感覺自己學了小半輩子的除妖驅邪,妖還沒除,怎麽先和妖怪聯手幹起鬼來了?挖空腦袋才把早先學的關於鬼的知識都拖了出來。


    鍾淩在前麵被魏衍護著,阿魏不能近身。可是後麵跟著的劉汶川和陳維林卻沒這麽好的男朋友,兩個人體力也跟不上福娃,跳了兩下就臉色鐵青,感覺大概不是死在這些阿魏手裏,而是要先活活把自己累死了。


    鍾淩看著劉汶川也挺無奈的,不知道是什麽有這麽大的魅力,能讓一個老頭兒跟著他們風裏來雨裏去。他轉身走到劉汶川身旁,幫他打掉身邊的幾株阿魏。


    就在他們還在和這些阿魏鬥爭的時候,耕地上卷起一股迷霧。不知從何方來,也不往何方去,就穩穩當當的停在這處,將他們罩了起來。迷霧濃厚,甚至連身邊近在咫尺的人都看不清。


    迷霧之中有人的手伸了過來,牽起鍾淩。那手冰冰涼的,就像魏衍一如往常的溫度。


    那手拉著鍾淩往前走了幾步,一旁的阿魏也紛紛避讓,沒了聲息。


    鍾淩突然停下腳步,問道:“你能打過阿衍嗎?”


    在他前方的身影突然停了下來,一個細微的女聲傳了過來:“我特地化出了他的模樣,你是怎麽知道的?”女人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自有一股陰森的感覺裹挾著鍾淩的身子。


    鍾淩收回自己的手:“因為阿衍是我喜歡的人啊。”


    女鬼停滯了一下,走到鍾淩麵前:“喜歡?這世間有多少虛情假意,都成了錢的粉飾。再真摯的感情,在錢麵前,也不值一提。”


    鍾淩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說他家阿衍其實挺多錢的。外麵還有個陳維林,張口就是五百萬呢。他抬頭看著眼前的女鬼。他之前聽她的聲音細膩柔和,卻沒想到是這個模樣。


    女鬼十分消瘦,和陳維林那種茶不思飯不想的消瘦不同。她的臉頰狠狠的凹陷進去,脖頸纖細的一隻手就能將其折斷。她穿著一套粗呢子的農家衣服,空空蕩蕩,像個隻長個子的少女偷穿了祖母的衣服。伸出來的手腕幹枯發青,披頭散發,神態可怖,讓鍾淩想起來書上的木乃伊。


    “你……”鍾淩幹咽了一下:“是怎麽死的?”


    女鬼冷笑兩聲:“怎麽死的?餓死的。”她咬牙切齒的說道:“活活餓死的。”


    鍾淩一臉不解:“你是這個農民的老婆?”


    女鬼點了下頭:“最恨的是鬼界無法擺脫夫妻的羈絆,就算是他死了,我死了,我們還是牽連在一起。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以後無窮無盡都要再相遇。我一想到會和他再見麵,哪怕來生什麽都不記得了,我也覺得惡心!”


    “所以你成了遊魂?就是不想也去輪回?”鍾淩問道。


    女鬼側過頭去,不知道在看著什麽。片刻,她說道:“不。我隻是舍不得,他們也舍不得我。母親和孩子是應該在一起的,生前我們母子緣淺,死後便做永遠的母子。”


    她話鋒一轉,又說:“誰知道竟有人將我們拘在此處。不過也好,去哪裏不是去呢?我本來就不想去什麽輪回,再和那人有牽扯,如今這裏的事情也算是遂了我的心願。”


    "為什麽要把你拘在此處?"鍾淩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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