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鋼


    和現代名為竹鋼的木質建材不同, 夏安然所謂的竹鋼就是指的竹子,隻是是經過陰幹烘烤等處理方法之後,更夠取代鋼結構的最佳也是最廉價的材料。


    現代的竹鋼是將竹子經過纖維化等多道技術後製造成的高性能竹基纖維複合材料,本質還是竹子,但是卻有著鋼材的堅硬度。


    竹鋼是現代家居裝潢中逐漸普及開的一種新材料,有著木質的美觀質感, 但是堅硬度、防水度和抗壓性都是遠超過於別的木材的。


    竹子的硬度尚可,但是關鍵是它有抗壓係數高的特征, 並且具有吸水膨脹係數小、不幹裂和不變形的優點。


    夏安然知道這種材料是多虧了上海世博會的福, 在上海世博會中,有兩個場館用了主結構織造場館。


    在本時代,如果說三合土能夠替代水泥的地位,竹筋就能替代鋼筋的地位。


    而且關鍵是, 竹子是世界上生長速度最快的植物, 可再生性和性價比都極高。


    夏安然做了實驗,他將竹片橫縱排列,用棉繩纏繞固定, 至於壓塊的三合土上, 再在竹筋上覆上三合土, 同等厚度之下的三合土板對耐受實驗時候,效果是其的兩倍有餘。


    他指著麵前新做出來的兩塊三合土板示意沈戚試著對比一下,然後他就瞪大眼睛看到沈戚挽起袖子, 直接一拳頭砸在了三合土板上。


    夏安然:……


    夏安然:!!!!不是, 我不是讓你這麽試的呀!


    “……沈兄……”他木愣愣得看著自沈戚拳頭為中心裂開的三合土板, 感覺自己的三觀都有些碎裂。


    在此之前,這塊板經曆了一頭牛的重量,經曆了菜刀的劈砍,經曆了永春縣衙役的全力一劈,結果,結果沈戚就這麽輕鬆的一拳頭……


    他莫名感覺自己全身都有些痛。


    那邊的沈戚收起拳頭後有些意外,三合土板雖有龜裂,但是隻是裂開了表麵一層,因為是土板,他能清晰看到裏頭的紅泥和沙碩。


    活動了下手腕,沈戚走到了另一塊被夏安然強烈推薦的帶竹筋的三合土板前,在夏安然木呆呆的表情下換了隻手一拳砸下。


    然後他輕咦了一聲,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得拿開手,夏安然湊過去一看,雖然不至於說完好無損,但是改良後的三合土板的受創狀態比沒有竹筋的好了太多,隻是有淺淺的坑而已。


    夏安然也被這差異給震驚了一下,他摸了摸下巴,想這可能是因為竹筋避震的效果造成的差異。


    有竹筋的支撐,三合土將受到的壓力均勻得分散開,所受到的傷害自然就小了


    但這隻是因為受到的力道是重錘,若是接觸麵比較小的兵器,比如箭矢這個效果就不明顯了,但是夏安然隻是提供一個思路,他本身並不是這方麵的行家,這種東西還是要靠專業人士來研究的。


    “這個,造價幾何?”沈戚揉了下手腕,問道。


    “很低,原材料永春都有。”夏安然答到“隻是石灰,我是自他縣買來的,永春有灰岩,但是並沒有炙烤爐。”


    沈戚點點頭表示明白,他微微斂目,思考片刻後問“可能砌牆?”


    “可以。”夏安然毫不猶豫得答到“不如說,砌牆效果更為顯著。”


    沈戚思考了下,道“景熙。”


    “嗯?”


    “多謝你。”


    夏安然詫異抬頭,就看到日光下微微笑著的青年,烏黑又深邃的黑眸定定看著他,漾著暖融的笑意。


    於是夏安然知道他明白了,忍不住臉蛋上起了一層薄紅,隨即他趕緊眨眨眼,閃去一閃而逝的赧然,道“沈兄,我所為的,是這閩中百姓。”


    永春縣所在地處閩南,即便賊倭靠岸,也有別的縣城給他做抵擋,永春遭劫的可能性不大,作為永春縣縣令的夏安然任職後最應該做的是迎接馬上要到來的秋收。


    但是他選擇先去搗鼓三合土,做防禦工程,這試著是為了幫助沈戚守城。


    道理十分簡單,蛋糕做得再大再好吃,不是自己的都沒用,隻是給別人做嫁衣而已。


    這點道理,現代每個人都懂。


    秦縣令之前也讚同他先搞防禦,但是認為這並沒有必要排在靠前位置。


    在他看來,永春縣地處多縣中間,山匪少,隻是由於西北高山阻擋,永春處於地勢低區,雖有建瞭望台,但是閩南此地日夜常有霧氣,若敵人乘此時間攻擊,多半會打個措手不及。


    所以他建議夏安然在入冬前,將城牆修補完成即可,按照他的經驗,一旦入冬,山林中可食用的山貨減少,山匪就有可能下山劫掠,秦縣令為縣令三年,也僅僅遇到過四次山匪下山。


    說是山匪,實則就是山民。


    山民是曆史遺留問題,多為戰亂時候為了躲避兵役或者被波及逃到山中的良民,山民放棄了自己的戶籍和責任,成為了亂民。


    古代對於戶籍問題十分講究,像山民這種放棄了戶籍的人,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結局都是被貶為下等民,為奴或者為役,且一旦被抓住可以當做亂民就地格殺。


    這些山民居住在深山,得非常小心得隱藏著自己的身份,人類永遠是辦不到自給自足的,即便他們可以自己種田,自己打獵,裁衣,但是單單就鹽這一點就注定他們必須對外接觸。


    他們對外接觸的窗口多半為山中獵戶,獵戶用鹽換取獵物或者山貨,但這種行為極為危險,山民外逃時候多半以家族為單位,在山中繁衍自然會成為一個族群,如果獵戶在無意間知道了他們的所在地,那麽山民為了自我保護很可能會殺人滅口,或者也可能就把人擼到山寨留下當……咳,壓寨相公。


    畢竟大家都知道,生崽崽這個事情,總是需要新鮮血液注入的。


    雖然曾經也的確可能是永春縣的良民,但是這些山民都是幾代生活在山林之中,野性難馴,也很難受到教育,行事怪戾隨性,曆代縣令均無意將其收納回永春縣縣民。


    ——雖然增加人口是好事,但是引狼入室就糟糕了。


    久而久之,一旦到了難熬的冬天,缺少資源的山民就有可能聚眾下山,搶糧食、布料、炭火,還有鹽。


    因為他們來也悄悄,動靜不大,又經常是深夜行動,實在防不勝防。


    這一點又要說到古代城鎮布置了。


    永春縣地形為長條形狀,縣衙所在地位永春縣中心地區,有圍牆保護,因地形緣故,僅開東、南兩道門。


    每日東南二門日出開,日落閉,較為富庶的人家居住在城鎮之中,受圍牆和官兵保護。


    但是此外,永春縣還設五鄉,十七裏,各有鄉長裏正負責,再其下還有村等單位。


    所謂鄉裏鄉親中的鄉裏就是這麽來的。


    這些村、裏、鄉的治理和保護衙門是無法保護到位,全靠自治,而常被山民所襲擊的就是這些人了。


    村和村之間也會有差異,稍微富庶一些的村子會造個土牆做抵擋,也會有健壯些的村民負責巡夜,但是貧寒些的村子隻能靠自己了,他們唯一的遮擋就是家中院子外的一道柵欄了。


    夏安然不是不想普及三合土,隻是其中難度頗高,要建造能夠擋住敵人的城牆,就意味著牆麵起碼要造兩米以上,姑且不論勞動力,單就材料以及建築水準而言就不是輕易能辦到的事,在農忙時節,一切都要為農忙讓步。


    等穀物脫粒存儲完畢,交上今年的稅,農民又要開始囤積過冬的糧食,整個永春縣常駐人口不到一萬,要說空閑的時間,就隻有冬季。


    但事實上就算是縣令,也沒有資格命令轄區內百姓來免費做工,縣令能夠指揮的隻有縣衙內的這些人,如果要修造城牆,他就要發動鄉裏,請百姓來做工。並且由縣衙拿出酬金。


    等到那時,已經將將要入冬了,三合土還有一個特性,就是它是需要完全幹透後才能達到比較好的效果的,在南方的冬天,要幹透有一定難度,而在三合土沒有幹透前如果再往上堆積很容易導致坍塌。


    所以夏安然準備將三合土的製法獻上去,屆時再問府衙借調民役來修築城牆。


    他以個人的名義告知沈戚這個發現,而同時以比較正規的格式遞了表文給了永春州的知州,不想先來的反而是較遠沈戚,永春州知州處還沒有來聲音呢。


    沈戚代表的軍方顯然更重視這一技術。


    本朝地方講究軍政分治,也就是說,雖然沈戚本人的品級高於夏安然,但是因為他是軍職,若非遇到戰時,他是無法命令夏安然的。


    同理,沈戚的頂頭上司駐防提督也是沒辦法命令夏安然交出製三合土之法的,正確的途徑是,提督去尋布政使司的頭頭,由布政使司下令夏安然配合行動,也隻是配合,而不是將配方交出。


    能夠命令他交出配方的隻有皇權,當然一般皇權也不會這麽多,這種比較敏感的東西多半都是下屬自己識相得呈上了。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都在夏安然同沈戚不認識的情況下。


    福建提督在意識到這個捷徑的時候,立刻派了沈戚來找夏安然,夏安然當然沒有藏私的念頭,他巴不得多些能人一起來幫他破解這個配比的問題呢,現在造出的三合土還是和他記憶裏麵的有些差異。


    沈戚一拳頭砸下去就能出現小坑的三合土板,怎麽看都和雜誌裏麵說的能擋子彈火藥的福建土樓不太一樣啊。


    他隻是不知,沈戚自幼天生神力,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那般稚齡獨當一麵了。


    他還在苦惱這三合土怎的如此脆弱,難道是衙門裏頭的人為了哄他高興故意收了力道?回去必須要批評一下他們。


    ——怪隻怪他找錯了參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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