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役, 斬首約三萬……蝗蟲。


    夏秋時節,風向恰是東南風,兵士們不慌不慌掀開了之前被罩起來火堆,然後點燃了下頭的枯草,這些木頭上頭都被事先浸水,火一點燃不一會就升起了簇簇黑煙。


    這些黑煙中偶爾還會夾雜著別的顏色, 正是因為在其中還被放入了之前被煉鐵工坊淘汰下來的含雜質較多的煤。


    這些煤……當中含有較多的硫化物和氮化物,在燃燒後產生的二氧化硫和二氧化氮都帶著濃烈的刺激性氣味, 平日裏自然不能用來煉鐵, 做成煤球也不行,即便是敞開環境下這點起來也是趕客,所以這些煤本來是要被丟棄的,被夏安然留了下來, 原來是想要試試做煙霧彈什麽的, 現在先被用在這裏了。


    這一日的風不大,不過曹軍早就有了準備。


    他們將煉鐵時候使用的風箱拆了下來,由馬匹拉動, 在幾個大煙桶背後吹氣。


    這樣做出來的黑煙無法做到熏跑的作用, 但是的確可以使得蝗蟲們為了避開煙霧被壓縮成幾個小方陣, 這些方陣的前方就是張開網兜,身著重甲的曹軍。


    這支重甲騎兵可以說是曹營最精銳的隊伍,也能說是最耗錢的隊伍, 日常在戰場上他們都是承擔盾牌攻堅手的身份, 但是此時他們的任務是降低蝗蟲的攻擊速度, 以及借由自身的防禦力為同僚們盡可能得擋住來自蝗蟲的自殺式襲擊。


    他們走得很悲壯。


    因為蝗蟲和箭矢不同,箭矢起碼不會半空轉向,但是蝗蟲會啊。


    曹操的這一支重甲部隊有頭盔,但是並沒有眼罩,蝗蟲在將盔甲撞得劈劈啪啪的同時總有幾隻會朝著眼睛撞上來的。


    不過幸好,上峰之前就想到了這個可能,他們所站立的地方地上已經被清理過,這一支不過三十來人的重甲部隊在哨子的指示下背轉過身,以後退的姿勢移動,他們二人持一張網展開,蝗蟲的衝擊力太強,又太過密集,幾乎不到一盞茶,手上的網已經變得沉到沒辦法再舉起來。


    一聲哨響過後,他們同時向對方湊近一步,將網兜對折束口擲在地上,同時又展開了一張新網,亦是在此時,已經有戴著頭盔的的同僚過來收起了被裝滿的網兜,他們會將新網塞在重甲騎士的箭囊袋裏,這裏是這些兵士掏東西最順手的方向。


    第一批被回收的網兜被飛快得運送到了後方,這些網畢竟是使用草編織的,雖然這些網事先被浸了柿漆,但是如果動作不夠快很快就會被咬出洞來,畢竟蝗蟲可是一種餓起來連同類都會吃的生物。


    一袋袋蝗蟲都被投入了沸水之中,很快被煮熟,煮熟的蝗蟲屍體被傾倒在了平板車上,由兵士運走,同時,他們還負責過來給水鍋加水,以保證第一時間能夠將網兜內的蝗蟲處死。


    看著一個個蝗蟲的屍體,負責運輸的本地民夫別提多爽快了,若是沒有曹軍阻擋,這些蟲子要啃的就是他們的莊稼了!


    雖然他們有些不解為什麽曹軍還要派人來回收蝗蟲的屍體,可能是為了預防疾病?哎呀這樣一想曹刺史可真是好人呀!民夫這樣想,他一邊吭哧吭哧的拉著車子一邊尋思,這車子還真好用,拉起來半點都不費力,不知道這車子能讓咱們自己做不?


    如果可以的話以後運送糧食可就半點不費力了。


    心裏頭美滋滋的農夫走呀走,忽然吸到了一股子奇香無比的味道。


    是豆油的香味,混合著肉食類的香味,仿佛還能聽到次啦次啦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這陌生的聲音反而讓民夫咽了一下唾沫,自兩頰快速得分泌出了唾液,一路滴滴答答得匯聚在了舌頭下麵。


    他咕嘟一聲,心中忍不住想:我滴個天老爺,這,這莫非是曹營在煮中飯!也,也太香了吧。


    嘿嘿嘿,不知道能不能趁著軍爺高興的時候分上那麽一兩口……隻要一口,讓吾試試是個什麽味道就可以了……


    在香味的促使下,他腳下生風,因為香味傳來的地方正是之前說好要交付蝗蟲的地方,他走得急,到的也快,隻是他很快就被下一幕給嚇傻了。


    就見他運輸的終點那裏架著好幾口釜,這些都是被借調來的軍營銅釜,容量非常大,就見夏主簿指揮著幾個兵哥將之前一批運過來的蝗蟲屍體一批一批得往鍋裏頭放。


    銅釜下頭柴火燒的格外旺盛,國內翻滾的應當是豆油,一個又一個油泡泡翻滾,蝗蟲在運輸過程中已經脫水,被一股腦倒下去的時候還是發出了“次啦”一聲,然後隨著兵士們用棍子攪拌,那濃鬱的香味就噴了出來。


    好香!


    好香!!!


    可是!那是蝗蟲啊?!


    這位耿直的民夫呆滯後手下一鬆,板車的把手落到了地上,發出“碰”的一聲,引來了旁觀兵士的注意,見他這模樣,兵士見怪不怪,直接從他地上拾起把手,自己就將推車運到了銅釜邊上,裝著蝗蟲屍體的竹簍子先被搬下,然後有人給他車上的陶缸裏頭灌滿了水,再運到了這位還保持著這姿勢的民夫手上。


    “嘿,兄弟,醒醒了!”


    這位民夫猛然間扣住了軍爺的手,他磕磕巴巴得說道“軍,軍爺,那個,雖然蝗蟲的確是很可恨……但,但是也不用過油鍋……處,處死就夠了……油,油鍋就算了吧。”


    這位軍爺是曹純帳下的精兵,若要躲自然躲得開,隻是他今天也已經不是遇到的第一個這麽說的民夫了,現在也已經有些麻木了,他一個巧勁,將民夫的手又按到了車把子上,“放心吧,咱們曹軍不敢戮屍那種事,這蝗蟲,咋們是要用來吃的。”


    直到這位民夫走出了十來丈,他腦子裏麵這個彎都沒轉過來。


    一時之間他都不知道是曹營居然過油鍋虐屍更可怕還是曹營會直接把敵人屍體吃掉更可怕了!


    吃,吃掉!!!


    吃蝗蟲啊!曹軍太可怕了!


    ……可是好香。


    那可是蝗蟲!蟲子!吃糧食的蟲子!


    ……可是真的好香啊。


    蟲!蟲!蟲!


    ……咳,那個真的能吃嗎?


    仔細想想,蟲子吃的是他們糧食,雞鴨鵝畜類吃的也是糧食……雞鴨鵝畜能吃,為什麽蝗蟲不能吃?


    不不不我怎麽能這麽想!


    糾結的農夫又去裝了一批蝗蟲屍體,這一次他看著那一簍子的屍體眼神有些奇怪,說不上是憐憫它們死後還要被虐,或者是在思考這東西是不是真的能吃。


    仔細想想,這蟲子的肚子好像的確有些肥……用油炸過之後的口感是怎麽樣的呢……但是這東西腿上沒肉啊,都比不上小雀,應該挺柴的吧。


    唔,說起來村裏人的確有烤蟲子吃的習慣,但是他們吃的是豆蟲,據說清了內髒放在釜中再撒些鹽就能很好吃!


    哎呀!這夏主簿烹蟲時候可沒有清內髒啊!這多不衛生啊!


    於是他急匆匆得趕了過去,在兵士複雜的眼神中求見了夏安然,夏安然一聽這位糾結的重點立刻覺得這丫有前途。


    尤其在他期期艾艾問可不可以試著嚐嚐這東西。


    人才,這一定是人才。


    夏安然當下給他開了小灶,讓人將過了油的蝗蟲又回鍋煸炒,再撒了些鹽,最後給他裝在了一個小竹簍裏麵讓他帶走。


    這位民夫走開的時候腳步都有些虛浮,他拉著板車走呀走,走呀走,沒忍住,手伸到兜子裏麵摸了一個炸蝗蟲就塞到了嘴裏,唔!!!!


    脆香脆香的!


    比雞鴨肉味更好吃啊!!


    外頭的殼子被炸得酥脆,雖然沒有裹麵粉,而是直接幹炸,但是因為油炸的時間不長,入口時候裏頭的肉質依然保持著鮮嫩。?


    民夫的眼神變得堅定了起來。


    這是老天賜給他們的糧食,就和漁汛、獸潮一樣,扛得過它們就是最美味的食物,抗不過,咱們就是它們的食物,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這麽好吃的……怎麽可能是敵人呢!


    蝗蟲理論來說是全身都可以食用的,但是現代為了食用衛生,習慣性會養上幾天,等它排清體內雜質後,清除頭部、內髒、翅膀,然後再烹飪,但是現在時間緊急,自然也沒時間這麽精細處理。


    其實現在曹軍並不缺糧,實話說用豆油來炸蝗蟲就成本和得到來說並不是很合算,隻是目前他的目的是為了最快速度得推廣這一糧食,雖然的確可以鹽醃、做醬、燒烤,但是這些都比不上油炸來的更快、更便捷,也更為聲勢浩大。


    要推廣這東西,現在他的優勢在於百姓還沒有被後世很多思想所束縛住,尤其沒有像唐宋時候即便官方證明蝗蟲可以食用,但是為了什麽“因果報應”還是沒人敢吃的尷尬情況。


    說到底,餓極了,連人都會吃,不吃蝗蟲隻不過是還沒有餓到那個程度而已,而等到真的餓極了,蝗蟲早就繁殖過兩輪,想吃都吃不到了。


    之後的東漢年間,幹旱不斷,蝗災幾乎是避免不了的,哪怕曹軍現在如此努力,到了明年初夏時節依然會是一場艱巨的戰鬥,所以夏安然覺得還是應該告知民眾,蝗蟲可以吃,事實上,大部分的昆蟲都可以食用,而且營養非常豐富。


    隻是不要生吃,烤熟了、煮熟了,或者油炸都是非常美味的食物。


    隻有百姓知道蝗蟲可以吃,並且非常好吃,以後在蝗災來臨時候他們才不會像後世某些朝代一眼隻敢緊閉房門或是在地上跪拜。


    但是到時候必須要提醒他們,蝗蟲雖然是昆蟲,但是也還是有攻擊力的,所以最好不要單獨一人行動,尤其是一定要保護好眼睛。


    這些都是後話,有了原材料,夏安然自然要露一手。


    他帶來的廚子正是從成皋就跟著他的呂家裝的小廚師,早就對夏安然產生了最大的信賴度,基本到了夏安然說這個能吃,好吃,他就半點不會猶豫的程度。


    而事實上,第一批蝗蟲抵達的時候,這位廚匠就已經試著剖開過蝗蟲的肉體了。


    對於廚子來說,隻有用自己觸覺、嗅覺、味覺來感受這個食材,他們才能給與最合適的烹飪待遇。


    “有些……像蝦。”


    夏安然給了他一個大拇指。


    蝗蟲在後世被稱為飛蝦,因其營養價值高,膽固醇低,在同等蛋白質攝取的情況下對身體產生的負擔低,在後世,已經成為了需要養殖的美食啦!


    煮熟後的蝗蟲肉質肥嫩,有彈性。它和蝦類一樣,二者都因移動方式導致發達的肌肉,就口感上來說非常的有嚼勁,富含蛋白質,采食量很大,以素食為主。


    而且廚子所生活的地方並不靠海,平時隻能偶爾吃到淡水蝦,淡水蝦的可食用部分都比較小,這樣一對比,蝗蟲和淡水蝦的可食用部分也差不離,甚至要更大一些。


    夏安然所知道的後世蝗蟲吃法就是幹煸,或者就是爆炒,這二者的方法的確更能調出高蛋白食材的鮮美滋味,油炸食品又香氣濃鬱,作為打響名聲的第一棒,再合適不錯。


    將小蔥切段過油,待到炸出蔥香撩起放在一邊,清除幹淨髒器和翅、頭的蝗蟲看起來已不再麵部可憎,乍一看都看不出它原本是什麽,裹上麵衣進了油鍋,它很快就被炸得金黃,這次夏安然沒有下廚,他到底是兗州主簿,在私底下喜好下廚是一回事,但是大眾場合下還是要注意形象的。


    畢竟他作為一個文臣,名字總是和醬料、料理放在一起是怎麽回事喲!


    這一日,自日中亭,至日西斜,眾人與蝗蟲奮戰足有半日,成果不菲,然而鳴金休兵後,眾將士就陷入了糾結之中。


    豫州邊境線較長,曹軍所在自然不是一個地方,但是因為潁川剛剛被發現了礦區,而且潁川正東區域全都是曹操的地盤,他自然重點駐守了潁川郡。


    於是為了方便,在此處的幾支軍隊的膳食便統一供應。


    但是今天諸人在見到了熱騰騰的飯食之後,一時間產生的居然不是為了開夥而不是給幹糧而喜悅,反而一片沉寂。


    菜色很好,粟米粥插筷不倒,一人還發了一個饅頭,膳食官今天還給加了一個葷腥。


    這已經是軍隊日常夥食水平線以上了!


    但是問題就在於那個葷腥啊!


    軍爺們的視力都不錯!雖然現在天色已暗,但是大家還是能看見那香噴噴的葷腥……是帶小細腳的,偶爾幾個沒有被弄清楚的“葷腥”上頭,還帶著蟲頭呢!


    蟲!頭!


    這特麽不是今天剛剛被他們打下來的蝗蟲嗎!


    還,還葷腥……


    蟲子也算葷腥嗎?


    一個兵士沒忍住,他拉住了一個忙進忙出的民夫,很巧合的是,被他抓住的那個正是被夏安然評價為有前途的那個民夫,“嘿,兄弟,這個是什麽?“


    他指的正是被放在銅釜裏麵的一整桶的暗黃色葷腥,銅釜下頭還點著火,偶爾還能聽到裏頭劈啪一聲。


    被他拉住的民夫扭頭看著他,露出了一個露齒的燦爛大笑“這個是飛蝦。”


    “可好吃了!”


    “一定要嚐一下哦!”


    “一級棒!”


    ……你以為你叫個飛蝦我們就不知道那個是蝗蟲了嗎!


    誰會去吃蟲子啊!


    可是好香,怎麽會這麽香!


    這些被炸過的蝗蟲被重新翻鍋子,見他們沒有人願意來盛菜,民夫們也不慌,他們拿著大鏟子從釜子底端將下頭的“飛蝦”給翻了上來,這一翻動香味立刻就和這東西的名字一樣飛了出去。


    香,太香了,就在大家眼巴巴得扒拉著碗裏的粟米粥,就著香味下飯的時候,忽然有一個猛士站了起來,他一口氣將碗裏頭的粟米粥全都咽了下去,然後大步流星走到了這釜頭邊上,一臉英勇就義得模樣將碗送了過去。


    此時共同用飯的兵士們都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一瞬間被數千人盯著的兵哥說話都磕磕巴巴了,他勉強得將台詞說完“曹,曹刺史一定不會害我們的,他說能吃就一定能吃,我,我的命是曹刺史救下來的,我相信曹刺史!”


    翻動鍋子的民夫摸摸看了他一眼,眼神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但是他也接過了這漢子的碗,給他乘了一勺子飛蝦,然後這兵士極其莊重得捧著碗,姿態就像捧著的是黃金一樣。


    他一歸隊,很快身邊就被圍上了一圈人,每個人都湊過來仔細打量這碗肉,大家都在慫恿這兵士吃一個試試,在大家的期待目光中,這漢子一咬牙,丟了一個進了嘴裏。


    “哢擦。”


    隨著這個動靜,暗暗關注著這兒的兵哥們都忍不住跟著咽了咽唾沫。


    他們湊得近能看到兵士牙齒一咬,就將這“飛蝦”分成了兩端,還有微妙的汁水滲了出來,被這漢子舌頭一卷給屯了回去,顯然漢子一開始是糾結的,他吃東西的味道僅僅用了牙齒咬,沒有用舌頭上的味蕾去接觸,嘴唇更是長著,盡可能得吸取空氣。


    姿勢雖然不雅,但是在吃到難吃東西的時候這的確能夠更大程度降低受到的傷害。


    但是很快,他咀嚼的動作變快,嘴唇也閉合上了,可以明顯得看到他用了後槽牙去嚼這飛蝦,然後咕嘟一口屯了下去。


    “咕嘟。”隨著他的吞咽,旁人也默默咽下了一口唾沫,十分期待得看著他。


    在他們的想象中,兵士這時候吐出來或是噴出來一臉菜色都是正常反應,但是絕非是沉默。


    這漢子吃到的正是剛剛從底部被翻上來的蟲子,因為一直被壓在下頭,又被油水包圍著,這部分的蝗蟲已經被壓扁,當然從外表是看不出來這是蝗蟲的,看著就像普通的魚幹一樣,但是這股子屬於肉類的焦香味卻騙不了人。


    這兵士又拿起了一個放在嘴裏嚼了嚼,聽聲音就知道這東西酥脆,而這個兵士慢慢舒展開的眉宇立刻告訴大家這東西肯定不難吃。


    “嘿,怎麽樣?”


    這位勇士沒有理會戰友的催促,反倒是一言不發往嘴裏又塞了一個。“哢擦哢擦”之聲連綿不絕,原先拿的遠遠的飯碗也被他移到了自己麵前。


    見他如此情狀,耿直的兵哥們當然不會想到他這是欲擒故縱,大家互相看了一眼,因為兵營為了防止下頭的兵搶奪他人口糧,所以明麵上是禁止吃旁人的飯的,所以他們也沒辦法從這位勇士的碗裏挑一些試試。


    但是同時也有規定,舀進了碗裏的就一定要吃掉。


    平日裏沒人會去思考這東西我吃不吃得掉,軍漢們吃的多,飯食隻有不夠吃,絕對沒有吃不掉這回事。


    但是現在……這,這可是蝗蟲啊!


    見他們猶豫,民夫客串的夥夫敲了敲銅釜“將軍們吃的也是這個,你們還猶豫個啥子嘛,好吃的!不好吃我老林名字倒過來寫!”


    他都這麽說了!


    有幾個平日裏頭和這個民夫關係還不錯的兵士先出列,他們扭扭捏捏得過去,然後帶回來了滿滿一碗的飛蝦。


    這幾個人圍在一起,不讓別人看到他們的表情,隻是機智的兵哥們從他們扒飯的速度領悟到了什麽。


    兵士這邊的市場終於打開,軍官這邊的反而要比他們更快一些。


    曹營帳下的將領幾乎沒有一個是世襲出生,大家都是從小兵拚起來的,而且他們對夏安然也足夠信任。


    ……他說這是飛蝦,他,他們就勉強信了吧!


    否則還能咋地!


    不給夏安然麵子,醬還要嗎?牙粉還要不要?最重要的是,今年的酒還要不要?


    前麵幾個如果他不給還能找主公要,酒可不行,就算是主公也巴不得他們拿的少一些,夏景熙若是扣了他們的酒主公隻會擊掌稱快,給他們伸張正義?不存在的。


    但是……但是曹子和也沒動筷子啊。


    這就是大家猶豫的主要原因。


    曹純一向是夏安然最堅定的支持者,但是今天非常奇怪的是,夏安然一手烹飪的食物,他居然沒有第一時間表示支持?


    這就很可疑了。


    見大家都看著曹純,夏安然眨了眨眼睛。


    曹純也好,沈戚也好,雖然二人都是軍職,為軍職必然免不了泥裏打滾,沐浴風雨,還要長時間潛伏,照例來說這種職業是不可能出現潔癖的。


    但是曹純就是個潔癖。


    這個夏安然倒是覺得和他第一份工作有關,當時他是一個暗吏,為了隱藏行蹤,被要求身上幹淨沒有味道,也就是他後來轉暗為明之後才稍稍開始食用一些有味道的菜肴。


    這也是夏安然後來知道的,那時候沈戚能夠食用他做的鹵肉,還是因為他巧合之下救了林玦,算是大功一件,沈戚才能有了幾天的半工半休,不用再潛伏,所以那時候也不大的沈小戚才能稍稍放縱一下自己吃了點帶味道的食物。


    但是後來,真的在一起行動之後,他才發覺這人有多講究。


    一路南下去永春縣的時候,多多鵝不把自己洗幹淨就別想進房間,他每天起床後看到的沈戚都是幹幹淨淨一身清爽還帶著水汽的。


    晚上兩人還要一起燒水洗澡。


    而且這人是不吃蟲子的。


    別說不吃蟲子,如果可以的話他連看一眼都不願意。


    夏安然不知道在他之前有沒有人坑過他吃土筍凍,反正和他在一起時候,沈戚是沒吃過的,他料理時候這人也是離得遠遠地。


    ——但他完全不介意坑別人吃就是了,因為他寡言的設定,坑人一坑一個準。


    所以想要他吃蝗蟲?


    不可能的,身為戀人的夏安然都做不到,別人?更加不可能。


    夏安然瞄了眾人用小眼神瞟曹純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他輕哼一聲,動了動身子“子和這兩日有些上火,不便吃油炸。”


    騙鬼啊!?不能吃油炸,中午食用伊府麵的是誰?


    伊府麵難道不是油炸的?


    眾人腹誹,卻是不敢說出來。


    見他們如此,曹操卻是極為淡定,他用竹筷點了點這道香酥飛蝦,笑道“爾等無需如此,這蝗吃我們的糧,我們就用它抵糧,便當做是我們散養在外頭的畜生了。“


    “且安然擅烹,他說好吃,操覺得味道定是不差,”說罷,他為表支持夏安然,一口塞進了嘴裏。


    哢擦哢擦哢擦。


    曹操眉峰一挑,頗有些意外之色,這味道……他無意識將實話說了出來“佐酒極佳。”


    嗯!??


    夏安然立刻站起身隨棍而上“主公,安然家中尚有一壇去年所製的葡萄酒……釀了一年,仲秋之時味當最醇。還請主公賞光。”


    嗯????


    郭嘉當即舉筷,眉頭一皺,毫不猶豫得啪嗒啪嗒吃了好幾個飛蝦,然後咕嘟一下子吞下去,他拿著竹筷,表情極為真誠得誇獎道“此飛蝦極為肥美,越嚼越香,若以其佐酒,嘉能飲一夜。”


    他邊說眼睛還默默看了眼夏安然,隻可惜他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夏安然看都不看他,自然也接不到他的眼神示意,反倒是曹操見到心愛的軍師祭酒如此作態,心下不忍,他幹咳一聲,知道夏安然這是當做沒聽到郭嘉的話,可憐的郭奉孝因為上一次體檢結果不好,如今正被所有人逼著戒酒呢。


    曹操有些幹巴巴得說“奉孝當可共來賞月,操可將吾那一份分爾些許。”


    主公!!


    郭嘉的眼神瞬間就亮了!


    隻有主公是心疼嘉的!!!


    旁的人,無論文若還是文台,亦或者景熙,就連誌才也是!平日裏說好的有酒一起喝,到了最後關頭一個個都靠不住,靠不住啊!


    見曹操如此,夏安然抽了抽嘴角,作為主人家這時候當然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否則就要被人當做他和郭嘉有什麽矛盾了。


    於是他慢悠悠得回過神去,用誠懇的語調表示歡迎郭嘉一起參與中秋賞月飲酒吃蝗蟲的序列,隻是郭嘉能不能喝酒,還得先問過醫匠。


    見此,無論是想要蹭酒的,或者是想要加入小團體不要被排除在外頭的,除了曹純,其餘人都很給麵子得吃了好幾口飛蝦,表示支持。


    至於他們是嚼碎了吃,還是直接咽下去……這便不提了。


    對於將領們來說,他們在對於吃食都並是不在意的,在行伍之時,他們幾乎是日日啃幹糧,隻偶爾條件允許時候能開夥吃個熱乎的,實在餓極了,什麽沒吃過。


    區區蟲子肉……嗬嗬。


    還當真不在話下。


    文官集團倒是講究人比較多,讓人比較意外的是,看著文質彬彬的周瑜居然是吃這玩意最無壓力的人,見眾人好奇問他,周瑜緩緩放下竹筷,笑道“瑜自幼長於水畔,喜食蝦……”


    眾人點點頭,但是還是表示不解,見他們的表情,周瑜點了點這被裹粉油炸的“飛蝦”“此物的味道,與蝦一模一樣,且蝦亦是有名水蟲,”


    眾人紛紛露出了恍然的神色,然後細細聯想了一下,居然覺得自己要被說服了,這這這,這兩個好像真的有些像啊!


    夏安然給了周瑜一個讚賞的眼神。


    沒錯,就是這樣,蝦也好,蟲也好,隻要腹瀉能搞定的微毒以下,味道足夠好的時候,長得再難看也能吃給你看!


    這就是來自沿海城市吃貨們的自信。


    ……因為海邊的好多東西,長得都挺奇怪的,也怪惡心,所以時間久了,東南沿海的種花家孩子們在吃東西上反而不再是顏值派了,反而看似粗狂的內陸北方和中原人士,更加的看臉一些,看到奇奇怪怪東西尖叫著搖頭大喊不要不要的也基本是內陸人呢……嗯,biru


    周瑜感覺到夏安然亮閃閃的目光,笑著舉起杯盞,二人遙遙碰了個杯,找到了除了音率以外的又一個公共點。


    曹操對於帳下文武均都和樂融融的模樣表示十分歡喜。


    加上今日他們的確捕殺蝗蟲眾多,雖然的確有落網之魚,但是想來兗豫二州已經做好了準備的縣亭都可以消化這部分的飛蝗。


    想想今天那些密密麻麻的蝗蟲飛入了他的治下,今年啃光民田,還要在他的治下產卵,它們的子孫明年還要再來,他不由火大,又吃了幾口飛蝦泄憤之後,他看向了夏安然“景熙,可有法根治這蝗蟲?”


    夏安然剛剛坐下吃了幾口飯,忽然聽聞大佬召喚,忙咽下口中食物,又取了茶盞,用麥茶漱口後起身答道“主公,世間萬物皆有因果。”


    “蝗蟲,其產卵多在裸露地麵,每逢大旱時節,河流水位下降,裸露地麵多了,它們可以產卵的地方多了,故而大旱後會有蝗災。”


    “也就是說……”


    “若是提高植被覆蓋,在空餘場所亦是種植草料,同時引水灌溉,便可減少蝗蟲的產卵地。可從根源殺死蝗蟲。除此之外,就是如同兗、豫二州如今一般,在蝗蟲肆虐的季節,放出家禽,一隻雞一日可捕食四十到五十隻蝗蟲幼蟲,若其可為雞鴨飼料,則為大益。”


    說到這兒,夏安然露出了一個自信的笑容“稟主公,若安然所料不錯,今年發自兗豫二州的蝗,即便有,定也不是災。”


    “加上吾等阻截下的荊州所來的蝗蟲。”


    “怕是用不了多久,即便主公想要吃這飛蝦,還有些難呢。”


    聞言,曹操麵上卻無喜色,他閉了閉眼睛“若是……若是他州亦可如此……”


    那天下,豈不再也沒有蝗災?


    隻是他知道這不可能。


    旁的先不說別的州能否做到,他們又怎會隻憑這二三言便信了自己?


    除非有一有權威之人為他們背書。


    曹操心中悶悶,又極為無奈。


    他心知這也怪不得旁人,如今亂局已現,誰有又這個魄力在如此時間花費力氣在修建水利上頭呢?


    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兗州接壤的青州刺史部,有一個男子向著上峰提出了這個建議,卻被以青州忙於備戰無暇為此而駁回。


    他長歎一口氣,出帳後見到等在門口的兩個兄弟,對上他們關心的眼神,他隻得苦笑著搖了搖頭,示意回去再說。


    一邊走回落腳處,男子一邊仰頭看著天空中的一輪烈日。


    日光灼目,刺的他想要流淚。


    這一刻,他對自己的選擇有了懷疑,並且產生了離去的念頭。


    亦是同時,一著襤褸衣衫的男子護著懷中竹簡,嘴唇幹裂出血,臉頰凹陷,馬鞭早就已經遺失,他隻能以掌擊打馬匹臀部,催促著已是蹣跚步行的馬匹向著豫州趕去。


    公元一九四年秋,東漢末年,風雲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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