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廚使用的是清蒸的烹飪方式, 故而鰣魚在蒸製過程中淌下的油脂全數被承在了湯盤裏,這層油脂是一層燦金色的光芒,不光是湯底,就連它的鱗片和軀體上都泛著一層燦金色,這就是這條鰣魚已經到了美味巔峰的象征。


    如果它是活著的話,這一抹金色便會燃在它的頭部至尾鰭, 此耀金會隨著它在水裏的遊弋還有浮上水麵時候於陽光下閃光。


    更有漁人夜漁時見到過被漁燈吸引來的鰣魚,入目的就是一片金銀之色, 若不仔細看, 便會以為自己將天上的月亮引了下來,極為壯觀。


    而有了這一層金脂之後,這尾鰣魚的價格便和尋常鰣魚不同,起碼能夠高上二至三成, 在吃貨們口中, 它們更是脫胎於長江鰣魚,有了金鰣的美稱。


    金脂不僅僅是美味的象征,也是這條鰣魚在魚群裏地位的象征, 隻有最強壯的鰣魚才能吃到最肥美的浮遊生物和水草。


    人有英雄惜英雄, 對食材也是一樣。


    長江鰣魚最美的便是魚鱗。


    但很可惜, 為了保鮮做出的種種處理付出的代價便是對其魚鱗的損傷,但是即便如此,當愛吃魚的夏安然在將帶著魚鱗的一塊肉塞進嘴裏的時候, 還是感動到差點掉下眼淚來。


    在嚐到極致的美味的時候, 恰恰是沒有形容詞到時候。


    豐美腴潤、滿口脂香, 明明是魚的鱗片,卻如同脂膏一樣在口中被吮化,其口感有些類似於蟹膏的醇密口感,卻比之更為鮮香。


    可能是因為用藥草防腐的關係,吃進嘴裏的鰣魚總帶著一股清爽香料的香氣,構成了另一種風味。


    長期和水流搏鬥使得入江後的鰣魚的魚肉更為緊實,滋味極端豐厚,獨特的防腐方式又使得魚肉的鮮味在陽光、空氣、風和炭火一同的努力下被濃縮,後經過水汽撫慰緩緩在餐盤中綻放,如今隨著咀嚼,它們一同綻放開來,仿佛自己咬的不是一小口肉,而是一盆子肉一般。


    旁的肉類是越嚼越寡淡,鰣魚則是越嚼越鮮香。


    尤其今年春暖,鰣魚入江的時間要更早一些,而同時,又因為溫暖的天氣,河道裏麵的藻類和微生物大量的繁殖,在鰣魚沿河道北上的時候,這些為了交-交配做好完全準備的鰣魚,胃口大開喂飽了自己的同時也將自己吃得膘肥體壯,味道自然加倍的鮮美,在餐前的介紹時候,伶牙俐齒的小侍便已經告訴了他們這一個好消息。


    如果要說缺點的話……就是骨頭太多,每次吐骨頭都恨不得把它再嚼上幾遍,生怕把肉一起給吐嘍!


    這一條作為主菜的鰣魚也不過二三斤,體積極小,卻輕而易舉靠著其霸道的口感和滋味搶走了旁的江海鮮的美味。


    硬生生得讓食客吃完了這一頓便隻記得鰣魚之鮮。


    雖然讓吃宴之人都深恨為何隻有這般大,但事實是一來這個尺寸的味道最好,二來也是稍大一些的或是更小的都被漁夫給丟回江裏頭讓它們負責繁殖去了。


    這個尺寸的魚對於三個成年男子說實話不過是一人兩筷子的事,但是陸小鳳和花滿樓二人都很有默契得隻意思意思動了一筷子就把這尾魚讓給了夏安然,白錦羲更是碰都沒碰。


    他二人是江南人,咳,新鮮鰣魚在江南其實也算不得極其珍貴,加上陸小鳳和花滿樓請夏安然吃這一頓,也是為了感謝他為花滿樓指明了了然大師這一個求醫方向。


    坦白說,了然大師雖然在佛道上頗有名聲,但是在醫道上並未傳出過顯赫聲名,之前花家的確聽說過了然大師擅醫,但是一般的大和尚都懂些醫術,故而大家都不曾在此多思。


    也正因此,在若幹年前去拜訪卻和外出修行的了然大師擦身而過時,花家人也隻是稍稍遺憾,並不曾多做在意,正是這般思想才導致花滿樓硬生生得錯過了救治的良機。


    但是了然先生也承認,若是幾年前來,他對眼科的了解不如如今深,隻怕效果還不如今日,也算是一番安慰。


    還有公孫先生,這一位若不是夏安然告知,陸小鳳和花滿樓二人根本不會去求醫,這倒不是因為他們看不起公孫策。


    實則是因為公孫策如今並不是以醫者的身份行走,而是以開封府師爺的身份,自然,他的名聲被掩蓋在了開封府之下,在外甚至沒多少人知曉公孫策醫術不錯,偶爾傳出的兩三句風言風語也無人在意,權因在北宋,此事件的讀書人多多少少也基本都會些醫術。


    故而之前,大家一時之間也想不到他真乃神醫。


    對於夏安然來說,如今送他什麽謝禮,都比不上請他吃上一頓來的實惠,故而賓主雙方皆都極其的歡喜,


    正當幾人酒足飯飽準備要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接下的一陣騷動。


    這家酒樓毗鄰汴京城大街,地處汴京城最熱鬧的主幹道的一條支道之中,雖然說是支道,但是其本身距離主幹道並不遙遠。


    而且因為汴京城的房屋普遍不算高,加上他們又在三樓,故而視野極好。


    幾人循聲看去,很輕易得就能看到對麵兵部門口,一個穿著盔甲的人似乎正在鬧事,而且這鎧甲模樣陳舊,夏安然眯著眼努力辨認了一下,但是他對這個世界認知還不是很夠,所以一時之間他倒有些辨認不出來,


    “是邊軍的鎧甲。”白錦羲在他身邊說道,他遠遠看著那兒,語氣有八分肯定。


    被這動靜吸引,酒店裏麵的客人們紛紛探頭看來,因為夏安然坐的是包廂,探出頭之後可以看到左左右右好幾顆人頭,見客人們分心,伺候此間的小侍卻十分平靜得對大家說“諸位不必慌張,此非是軍漢鬧事。”


    見三位客人看了過來,極其感興趣的模樣,這小侍便對大家解釋“這是一個娘子。”


    “娘子?”這一聲呼喊來自隔壁,夏安然看過去時候正巧看到隔斷之後猛然間縮回的一個腦袋。


    這是當地酒店的特色,以木頭作為隔斷,對於酒家而言可以根據客人的數量靈活調節包廂大小,缺點自然是隔音效果不到家,故而一般為了隔音和隱私,在吃酒時候包廂內都會雇傭歌女,這些歌女奏樂之時的音量可以遮蓋住屋內人尋常的說話聲,也是一種應運而生的宋朝特有隔音手段。


    也成為了一種酒桌文化,後來發展到哪怕是進了隔音效果不錯的酒店後,大家也成為了吃飯不奏樂就不開心的狀態。


    但在如今,雖然口稱風雅,實際上說白了就是因為汴京城占地小,人均單位麵積也小,酒店施展不開沒有大地方大空間保證隔音,不得不想出來的法子而已。


    夏安然這一間自然也有樂女,而因為夏安然和花滿樓二人都會琴,所以請的樂女還是少數會用琴的,也因為琴音靜,在奏音的間隙讓說話聲音傳了過去,見此,陸小鳳索性站起來湊過去邀請隔壁人家一起來八卦……啊不是,聽故事。


    隔壁似乎坐的都是男子,應當是同事聚會或者同學聚會的模樣,見來邀的陸小鳳此人眉目清俊看著也爽利,便欣然應允。


    屏風推開後,間隔的兩個包廂看到了彼此,夏安然此時正端坐品茗,並未注意到隔斷一開對麵包廂的幾個年輕人一見著他就立刻坐直,方才多少有些放浪的神態瞬時間變得端端正正。


    而等夏安然抬眼看去時候,對麵包廂的已經將表情整理好,雙方都“和善”“有禮”得互相示意後便將主場交給了小侍,此時兩間包廂的娘子們也停下了演奏,坐在一旁。


    夏安然瞄了一下,和自家這邊隻請了一名琴娘不同的是隔壁間請了五六位,一位琵琶,笛、簫、小塤各一,還有一女子坐在一個簡化的磐邊上,他隻好奇看了兩眼,便和一個男子對上了眼。


    這男子麵白、俊美、留須,氣質溫潤,但是此時看著夏安然的眼神充滿了複雜和欲語還休,還有些許恨鐵不成鋼,夏安然默默看了他一眼這人在筷子上來回摩挲的手,立刻警惕了起來,這,這人莫非也是朝堂中人?這個動作是不是要拎起笏板就上奏的意思?


    那,那自己豈不是又要讓皇帝表哥背黑鍋啦?


    但是他轉而又驕傲得挺了挺背脊,眼神瞄了瞄屋裏頭的兩方歌女,心裏頭想不管怎麽說,起碼自己這邊是比較節約的呢!


    他自然不知道,房中這位琴娘其實可以被稱為此道的大師,夏安然在東漢生活多年,泡在各位琴藝大家裏麵,久而久之鑒賞能力大漲,入他耳的尚可,在許多人耳中已是上佳。


    花滿樓聽覺靈敏,又擅長音律,他忍受的極端就是陸小鳳的歌聲,但是尋常時候是不願意委屈自己的,他從陸小鳳這邊聽說夏安然擅嘯(夏安然:?)便以為夏安然也擅長音律,又是他和陸小鳳出錢,自然請了一名大家。


    雖然他們屋裏隻有一名樂娘,卻能抵得上隔壁兩撥了。


    小侍不知他心中糾紛,口中繼續“不錯,這位穿著盔甲之人正是一個娘子。”


    眾人得到了準信,紛紛麵麵相覷吃驚不已,他們吃驚的倒不是這位娘子女扮男裝,而是因為宋朝邊軍的戰盔以鐵鑄成甲片,又以線扣穿成,是典型的劄甲。


    其重量差不多有後世的三十公斤,但沒有合金的時代,為了抵擋北部遊牧民族的鐵箭、鐵刀,宋軍隻能以鐵鑄成這樣的戰盔,有時候一穿就是一天。


    而這三十公斤的鎧甲不過是尋常邊軍兵士的基礎步兵護甲,還能夠通過增加甲片提高防禦力,但是如此防禦力上升後卻會造成機動性下降,故而具體重量視軍隊戰略需要而定。


    所以在宋代,基本的招兵的要求就是招募者能夠穿著這件盔甲,做一些基礎的活動,比如說跑跳。


    坦白說這樣的重量連一些瘦削的男子都負擔不了,沒想到如今卻被一個女子穿在身上,看上去還活動自如,這女子還真是大力啊。


    一時之間眾人都忘記了被打擾用餐時的不悅,轉而好奇起來這位女子究竟是誰,又為何在兵部門口鬧事,莫不是家中男眷遭遇了不公平待遇?


    見客人們的情緒緩和了下來,這個小侍立刻為大家介紹了這女子的故事。


    這名女子夫家姓柳,大家便叫她柳娘,是個瘋婆子。


    大家如此說她並不是因為她真的瘋,而是其行為舉動在眾人看來就是個瘋子。


    “怎麽個瘋法?”隔壁有人好奇追問,並且要小侍莫要賣關子,快些說來,這兒可不是聽說書呢。


    無意識露出些曾經的職業習慣的小侍忙道了一聲歉,對眾人言道,“這娘子本身出身不錯,是汴京城一家小富之家的女兒,十多年前,她同一個遊俠定了婚契。”在提到遊俠二字的時候,場內有不少人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所謂的遊俠在此時並不是指武林人士,而是一些沒有正經工作,雖有一身武藝卻愛好打打殺殺、影響社會治安的人,但這些人又不是真的江湖人士,總的來說就是會武功的二流子。


    偏偏因為他們會些武藝,尋常廂兵見了也打不過,最終常常成為一鄉之霸,實在讓人頭疼。


    見大家麵露不屑,這小侍忙解釋,這位遊俠並非大家所想,他其實以前有正經工作,曾是一名捕快,但是好多年以前,這捕快在執法之時打死了人,所以被判了刑。


    這小侍口齒伶俐,語速雖快卻將要表達的意思說得清清楚楚,隨著小侍的解釋,大家這才知道這位遊俠當年失手打死的人正是一販賣婦女的人販子,那時候這位捕快正是因為在拯救一批被拐賣婦女的時候見到那拐子作惡現場方才一時情難自禁,最後才失手殺人。


    後來拐賣婦女被救回,這遊俠卻再也做不得官職了,雖然當時的開封府尹因百姓相求從輕判罰,但是由於那拐子並非是拒捕而被殺,全是因為遊俠個人所為,此性質不同,還是導致遊俠入了獄。


    好在他雖入獄,日子卻也過的不錯,還得了被救的一個娘子的傾心相待。


    後來等到他服刑完了被放了回來的時候,就和這位小姐定了婚。


    本來說到這裏,這個故事也算是一個好人有好報的結局,但偏偏十多年前,正是遼兵扣邊之時,當時宋軍措手不及之下,被連下數城,先帝大怒禦駕親征……


    這位小吏說到這兒,場中有些人便已猜到了接下來的發展。


    大家都是熟讀各種話本的人,坦白說這樣的劇情有些老套,已有幾人露出了不感興趣的神色,而結果也是如他們所料,這女子的訂婚人應征入伍,自此一去不歸。


    本來故事到這裏,也隻是從“有情人成眷屬”發展成“有情人陰陽相隔”的故事。


    但是,因為主角不同,故事的走向並有所不同。


    這位女子當年可以作出決定在遊俠並未給與任何許諾和表示的時候,就執著等救命恩人出獄,還一等數年的事,如今就能固執得披上一身戎裝,想要從軍。


    “從軍?”聽聞此言,在場的幾個男人都震驚了,宋朝的征兵使用的是募兵製,也就是以給你工資你給我賣力的方式征軍。


    如此征兵方法也是從前朝繼承下來,募兵製的好處是招募的士兵,你情我願,不至於擾亂民生。且其本身可以在災年收納流民,有穩定社會的效果。


    缺點則是他們的自由度較大。


    故而為了保證這些士兵不要擅自離開軍隊以至於軍隊出現動蕩,宋朝對於這些士兵是給與養老福利的。在職的軍士拿到的餉銀可以養活一家人,而在他退役之後,可以拿到之前工資的一半。


    雖然地位不高,但是在一開始,在宋朝當兵理論上來說,是一個中高收入人群。


    之所以用到理論上來說,是因為伴隨著高收入、高福利的,就是貪汙腐敗。


    自古以來,軍隊就是最容易貪汙的地方。


    無論是上報空餉,還是搜刮下層兵士的糧錢,在任何一個朝代,但凡監管有所不到位,軍隊就一定會出問題。


    那宋朝的監管如何呢?宋朝采用的是以文官掌印武官為副的運轉模式,掌印監軍均為文官,所行之事便不必多說。


    當然也不能說全是文官的過錯,武官心有貪婪之心亦是不少,最重要的原因還是自澶淵之盟簽訂後已有十數年未起戰事,再鋒利的矛放置十年後,也沒有不生鏽的道理。


    加上沒有戰爭意識,安於現狀,就連兵士對於自身的鍛煉、武器的養護也不再上心。


    這便是死於安樂的道理。


    而同時,因為宋朝有一種奇異的招兵製度——招安。


    這是宋人麵對亂軍、盜匪、賊子最愛用的方法,簡單的說就是,我不跟你打,你也不要跟我打,我給你錢,你來做我宋朝的兵士可好?


    給吃給住給軍銜還有小錢錢哦!


    在《水滸傳》中,梁山好漢大多最後的結果就是被招安。


    招安的確是買得一時太平,但是也造成了這些兵士一個個都是刺頭。


    在沒有強而有力的武官指揮和鎮壓的情況下,這些刺頭在軍營裏的日常和土匪並沒有兩樣,那麽,宋朝有較為強勢的軍官嗎?


    答案是,沒有。


    即便有,也不能久待一地,將走兵留,久而久之使得兵的勢力反而要大於將官。軍營崇尚的依舊是弱肉強食叢林法則,將軍夠強,下頭的人就聽你的,將軍弱了,便給你顏色看。


    宋朝的輕武態度,影響的不僅僅是一代人。


    而是自上而下的所有人,就連武將自己本身都無形中將自己看低了一層。


    民間觀念裏,學武不如學文。


    哪怕考得了武狀元,也永遠比不得文二甲來的有麵子。


    而當整個社會都不以你的存在為傲的時候,又哪來的新生力量呢?又哪來的活力呢?


    而同時,尾大不掉的毛病,亦是深深困擾著宋軍。


    大宋朝的軍隊將領對朝廷沒有足夠的信心,而因為派來管住他們的又是文臣,導致結果就是宋朝的軍隊,都多多少少帶有一點被害妄想症。


    幾乎每年,北宋的文臣都會提出裁軍的請求。


    這是因為,在北宋年間,冗軍情況已經生成,禁軍同邊軍戰鬥力強大,地方的廂兵卻弱到連搬運軍餉都需要別人幫忙,如此強幹弱枝情況也算是北宋獨樹一幟了。


    為了控製軍隊的數量提高質量,將裁剪軍隊省下的錢用到這些軍隊需要的地方去,比如開發武器、提高覆甲率等等,這樣的想法是正確也是必然的,但是其中利益鏈巨大,且官方也懼怕當地軍隊嘩變,故而不敢輕易舉動。


    既然不好輕裁,那便減少招募吧。


    所以自從仁宗登基開始到現在,隨著北部局麵漸穩,北宋已經很久沒有招過兵了。且退萬步說,就算宋軍今年要招募兵士,也絕對不會收容女性來當兵啊。


    就算這娘子是能夠穿起盔甲,能夠舞起長-槍的女性也毫不例外。


    招兵處的小吏將理由掰碎了同這女子解釋,但這女子翻來覆去就隻有一句話:我要參軍。


    雖不知為何,但是小侍猜測她要參軍的原因定是為了報仇。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自澶淵之盟簽訂以來,宋遼之間進入了蜜月期至今不過十數年,而無論是北宋還是大遼,都已經嚐到了這種和平帶來的美妙滋味,誰也不會輕易的掀起戰爭,誰也不敢輕易做這罪人。


    遼尚且如此,何況仁宋呢?


    何況,就算是要打仗,又有誰會讓一個女子上戰場的?豈不是被人嘲笑大宋朝沒了男人?


    而且女子嬌滴滴的,軍營裏麵又有一群大男人,常言道當兵三年,母豬賽西施,若是帶了個女孩子去誰知道不會發生什麽。


    若是發生了什麽淫-亂軍營之事,那豈不是貽笑大方?


    “所以,約莫兩年前,當時的兵部侍郎就在被她磨得受不了後同她說,但凡要參軍必須要有一石之力,且要做到穿著軍裝亦能完成戳刺動作兩百次,本是為了讓她知難而退,誰知……”


    小侍話未說完,眾人卻皆知他的意思。


    誰知這女子當真有毅力,女子天生體力便有不足,何況她既是富商之女,想來也不可能經過此等訓練,時間不過兩年,竟能訓練至此……定然是吃了不少連男郎都無法扛住的苦。


    “如今她這是練成了侍郎的要求?”隔壁間的一個稍稍年輕些的郎君好奇得往外頭看,他有些天真得說道“那兵部侍郎豈不是要應了她?”


    “這位郎君有所不知。”小侍笑了一下“那位侍郎去年便已調往他處了……”


    如今的侍郎也不曾遇到過此事,前些日子這柳娘便已經上了門,這位侍郎聽聞了下頭報上來的事,先是好聲好氣同娘子解釋了情況,又勸慰她了好久。


    隻可惜這娘子執拗,硬是不肯應,方才每日都要上門求入軍。


    “你說好好一個姑娘家,雖說成了寡婦,但是我大宋給的撫恤金也不少,也足夠她好好過日子,而且這娘子娘家裏頭還是出了名的厚道人家,也不曾為難於她,就連她嫁給牌位也應了,後來還不曾迫她改嫁,她,她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呢?”


    小侍雖然這麽說,但是他眼神裏麵透露出分明不是這個意思。


    但凡正常人,在看到一個人有著目標,並且一直致力於向目標前進的人的時候,總會產生出欽佩之心,即便他們內心覺得這種行為非常的愚蠢,也完全不能理解。


    忽而,大家都注意到了一個關鍵詞“嫁給牌位?”


    一個郎君眉頭緊鎖,雙目射出迫人寒光,顯然動了怒“按我大宋律,不允結陰親!”


    “哎喲,這位郎君,可不是結陰親呢。”小侍被他這態度唬了一跳,忙解釋道“這男子家中已經沒了人,當然也不會有人迫這娘子,這二人本有婚約,遊俠離開前怕拖累娘子便不曾成婚,等到後來她得了遊俠死訊卻硬是要同牌位成婚,家裏人拉都拉不住啊!”


    如此,倒也算情有可原,且關鍵是此為女子一意孤行,將自己嫁了過去,沒有被告人又要如何判,總不能判娘子同牌位和離吧?


    此刻房內眾人看著下頭熙熙攘攘圍繞起來的人群,都有些無言,此時此刻,他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覺得怎麽說都是錯。


    看起來從軍已經成為了這位姑娘的執念,此刻若是同他說什麽國家製度,自然是行不通的,樓上的人一片靜默,樓下卻是愈加喧囂。


    原來是這姑娘在門口喧鬧不止,終於引得兵部尚書出來了,說來他也是倒黴,今日本是休沐日,他偏偏加了個班,本想著休沐日這娘子不會來鬧了,偏偏這娘子竟也不管尚書、侍郎是否在,依然上了門。


    此時這位尚書,心火也是熊熊燃燒,他一邊於心中暗罵前任,一邊繼續勸著這娘子,誰知這娘子今日無論怎麽說都隻有一句要參軍的話,尚書也有些惱怒,聲音便大了起來“你這娘子怎生如此不識好歹,軍營是女孩子家家去的地方嗎?且不說軍漢需要接受訓練你可吃得起這般苦,便說,若是到了軍營,發生了些不好的事又有誰人為你負責?縱是什麽都沒發生,你豈不是也壞了名節,以後又要如何過日子?”


    “你若一定要去看一下你那未婚郎君待過的地方,且雇人送你過去不就可以。待到那時你在軍營外遙遙祭拜,或者是趁著軍營休沐去尋尋你那未婚郎君的故交好友,不也能滿足你的願望嗎?”


    “至於報仇,此事莫要再說,我大宋同遼國乃兄弟之交。如今彼此友好往來,且再過幾日,便是官家生辰,遼國還要派遣使者來祝賀,屆時若是試著見到了你這般模樣,豈不是平白傷了兩國感情?”


    他一番言語極其真摯,最後歎道:


    “娘子。本官勸你莫要為自己一時之欲,陷滿城百姓於不利啊。”


    這女子聽了這番話竟是怔怔抬頭看著門衙,呢喃道“我隻是想要從軍。”


    “我隻是……想要從軍,怎的,怎的就這般難呢?”


    她緩緩抬起頭顱,眼淚卻是撲簌簌得落了下來,吐出的話語淒厲,“我知我無法報仇,那場戰役迄今已過去了十數年,你們都早早遺忘了那些死在戰爭裏麵的人,那對你們而言不過是一個數字,一個過去罷了!”


    “如今宋遼和平,汴京城歌舞升平,春色華美。”


    “可於我,我已有十八年不曾走出冬日。”


    她字字泣血,


    “我沒有更多的十八年可以等啦!”


    “我不是想要去看,也不是想要去祭拜,更不是想要去報仇!”


    “當年我夫欲投軍,他言要為我宋守土,我應了他。”


    “我為他采買戰盔武器,為他準備糧食,為他備好傷藥,隻求他先同我成婚,即便是他先我而去,我也不怕死後尋不到他。”


    “可他不應,他道邊關告急,他此去定為死戰,他怕耽誤我。”


    “我唯一的恨便是我當時為何不曾堅持!”


    “因我不堅持,他便隻能孤零零得下了去,到了地下都沒有個線拉著他。”


    “他要守土,我便來替他繼續守!他要開疆,我來幫他開。”


    “我在他去了之後領了一個孩兒,如今他已十八,可以頂了門戶,我已盡職”


    “我送走了我爹娘,我亦盡孝,”


    “如今,我總能做我想做的事了吧?”


    “我等不到他回來,便要去找找他,找找那個不知在那培土下頭的他。”


    “他以為軍傲,我倒是要看看,是怎樣的軍,能讓他放的下世間百美,毅然前去!”


    女子慢慢摘下了頭盔,露出了一張比之她年歲更顯蒼老的臉,她慢慢說道“我知女子入營難,可我已不是妙齡女子,我知入軍營守節難,但我這個歲數又哪兒需要守節?我知遼宋為兄弟,故,”她顫抖著唇,似是忍者錐心之痛“故我不奢望能夠報仇,我隻是想要從軍,我想要站在他站的位置上,做他曾經做過的事。”


    “我隻是,想要盡心。”


    她慢慢拿起被放在邊上的一把長-槍,言道“兩年前,兵部侍郎同我道,入營的準則是身價清白,可舉一石,可做到穿著軍裝亦能完成戳刺動作二百次即可。”


    這女郎將頭盔又扣了回去,遮住了她的麵容,隻留一雙堅毅雙眸“我練了兩年,終是達到了目標。”


    她手腕一轉,橫-槍而立,“尚書還請驗!”


    說罷,她不等回應,一槍-刺出,同時口中大喝“一!”


    “二!”


    “三!”


    ……


    “二十三!”


    …… 


    圍觀的人從最開始的言聲嘈雜,到後來紛紛勸說她莫要如此,直至最後無人出一言,一片靜默。


    眾人都隻是圍成了一圈,看著這位已過三十的娘子穿著重甲在原地劈刺。


    二百次,尋常人能做到劈刺二百次已極其了不起,這可是連續動作啊!


    若是穿著重甲,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那入伍條件本就是前任兵部侍郎當年胡亂說的,其實這娘子隻需要打聽幾句便能知曉,但是她偏偏將這當做了最後一根稻草。


    是她軟磨硬泡數年後終於得到的最後一根稻草。


    為了今天這一日,她經曆了什麽,若是告訴他即便她完成了這些依然無法入軍,又意味著什麽?


    這女子雙目灼然,那是孤注一擲的灼熱,是將全部放在這一瞬的執著。


    若是打碎了這個想法,便是打碎了她的夢,也有可能是堅持走到今日的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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