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了三條大狗之後, 夏安然便覺得這一處宅院有些不夠住,這套宅院給個人住剛剛好,但是現在小崽子們都大了, 已經施展不開, 開始有擾民趨勢啦。


    況且他個人多少還是覺得這套房子是趙禎的房產, 自己住著總覺得有些沒有安全感, 加上夏安然現在手頭有一些資產了,便開始琢磨要在汴京城買房子的事了。


    但很可惜當他出去問了一圈之後,就遭遇到了他堂兄當年也遇到過的悲慘經曆。


    買不起。


    汴京城的房價是天價。


    這種價格尋常的官員肯定是買不起的, 估計得有那種四五代積累的世家才能買上一套。


    最後夏安然終於蔫蔫回了宅院, 悲傷得抱著家裏頭來迎接他的大小狗子, 哎, 阿爸好窮啊, 沒有自己的房產還要養寵物, 這是多麽不負責任的一件事情嗷!


    尤其家裏頭的幾個都是需要大量運動量的動物, 也就這幾天離開他就發現小豹子胖了好多。肥肚皮都要癱倒地上了,後腿這兒居然還出現了泡泡肉。


    哪怕秋冬囤肥膘, 也沒有這麽誇張的吧?


    倒是因為換上了厚大衣,它身上的花紋出來了一些, 隻可惜夏安然還是不太認識,他捏了捏豹子懶洋洋的臉,手從它胡須部分蹭過去, 用指節給小豹子做麵部按摩。


    這隻已經有大狗那麽大的豹子立刻開始幸福得呼嚕了起來。


    正當他苦惱是否要去汴京城郊外買房產的時候, 他遭遇到了驚天一擊。


    他的堂哥給他賜姓了。


    在眾人看來, 夏安然是平南王府送入京的質子,朝中臣子雖不知曉平南王府搞出了一出李代桃僵之事,之前當日的目擊者全數被要求封嘴,但是即便如此也多少有一些平南王府壞事了的風聲傳出。


    能夠生活在這方寸之地的臣子是非常機靈的,夏安然自封王之後便不曾有人上門來拜訪。


    當然他和這些人本也沒有什麽故交舊友便是。


    帝王收割平南王權利之事做的極其幹脆,其犀利順暢的手段也讓朝中一些人背後一寒,隻能感歎他們是小看這位帝王了。


    至於小皇帝在後倆賜給夏安然的諸多平南王府的宅基地和財產,在旁人看來沒有絲毫值得矚目的地方。


    雖然這數得上是一筆巨款。


    但是若是同帝王收走的平南王府權勢來看,亦是不值得一提。


    在眾人心中,這新任平南王不過是一個吉祥物罷了,但是眾人萬萬沒有想到,就在這一年冬至大祭到來之前,帝王竟然下了這一道驚雷。


    賜姓,這是極大的榮耀。


    如今黨項的首領當年就是被唐皇室賜了李姓,自此為其駐守西北門戶。


    但是眾人轉而一想,忽然就領悟到了帝王的意圖。


    小皇帝這一招實在是妙啊!


    如今這位平南王留在汴京城,是因為他是來繼承王位的,雖然號稱來治病,但哪一天病好了或者是他表態了總不能不放走,畢竟以治病作為借口總有些虛軟,若是不讓他回到南邊總有些說不過去,起碼無法給南邊的平南王族人交代。


    但是若是賜姓了趙字……


    按照大宋的規定,同姓王無詔不可出京。


    那麽這位新任的趙惟能趙南王不能離開汴京城便也有了解釋。


    還是一巨大的殊榮。


    不愧是□□血脈。


    當年宋□□杯酒釋兵權,今有宋四帝賜姓收南地。


    不錯,在眾人眼中,趙禎還是八王爺的三子,那他自然就是□□皇帝的血脈了。


    既然是□□皇帝的血脈,能有這一套一點問題都沒有,邏輯簡直滿分。


    但事實上呢,仁宗隻是要還給他弟弟他的姓氏呀,幸好這一消息被下頭人瞞的死死,仁宗至始至終均都不知在自己的臣子眼中自己賜姓是有如此目的。


    若是知道,他估計得氣的好幾個晚上吃不下飯。


    但是即便如此,仁宗的賜姓收南地在後世還是和他祖宗杯酒釋兵權成為了一個著名詞匯。


    而這個小典故中的另一個人則是完全不知道朝堂沉浮,在帝王賜姓後,改名為趙惟能的夏安然終於可以在塵埃落定後踏進八王爺家的大門了。


    同為王爵,他登門,趙元儼自然當開正門,攜家眷以待。


    在外人看來,這是八王爺以禮相待,絲毫不錯,但是事實上,這不過是趙八王一家以正禮來迎接終於歸家的孩兒罷了。


    夏安然穿上之前皇家製造院趕製出來的親王常服,他年輕俊秀,和仁宗九分相似的麵容在他刻意的修飾之後餘下了七分,看上去隻能讓人覺得有幾分神似。


    陪他一同來的是白錦羲,但是白錦羲並未入門。


    他隻是送他到了門口,下了馬車。


    夏安然是獨自登門的。


    他捏捏白錦羲的手笑道“總有一日,當讓三世子妃登門相見。”


    作為回應,他足足在馬車停下前花費好一番功夫重新整理麵上神情,以做到不露端倪。


    但是即便如此,待到下車後,夏安然麵上依然帶著酡紅,眼神也也是濕潤柔軟,隻是好在之前的緊張亦是全數消泯。


    他這幅模樣在八王府眾人看來卻極其正常。


    若非王妃數次掐著自己的手指提醒自己,她亦是早已失了儀態。


    待到兩位王爺互相見禮後,八王府的大門落下,擋住了外來窺探的目光。


    一直等入了室內,夏安然才撲通一聲跪下,還沒等他將話說出口,便已被人抱了個滿懷“三郎,娘的三郎。”


    一時之間,夏安然被此氣氛帶動,眼眶亦是跟著發紅,“媽……”他喃喃說道“對不起。”


    這一句對不起,給的人,不僅僅是麵前的這位母親,還有數百年後他的另一位母親。


    “是孩兒任性,讓娘受累了。”


    他的這一聲娘和媽,引得狄王妃淚水漣漣,她知曉南邊喚母親當時用媽的,自然隻當夏安然的那一句是一句失言,但更欣喜於其中的真情流露。


    她雖與三兒母子連心,但是到底隔了二十多年,雙方亦是不過見了一麵,在自家王爺口中,夏安然又是一個聰明狡猾的兒郎。


    她雖然相信孩兒天性純善,但是到底免不了幾分顧慮。


    隻是如今的一句媽,叫的她的心都碎了。


    再聯想到三郎去了南邊之後的種種事件,又是丈夫所托非人,若不是三郎天性純善不敢做這違逆之事,隻怕他們母子相見之時,便也是天人永隔之日了。


    一想到這一點,狄王妃在前些日子更是睡都睡不好,總是日日噩夢,一入夢見到的便是刑場上對著她喊娘的三郎。


    再想到那行刑的便是開封府斬龍刀,若是讓三郎受那鍘刑,她隻怕當真會豁出去這張麵皮和養了陛下數年之恩,求到皇帝麵前去以命代之。


    說到底,是他們對不住三兒。


    幸好,幸好。


    一直到如今將三郎抱在了懷中,狄娘娘心裏頭的最後一塊石頭才落了下來。


    母子二人抱著哭了一會之後,均都被人拉扶了起來。


    拉住夏安然的是一俊朗男子,年近三十,咳,王爺的三子其實是老來得子來著,所以夏安然同他二哥差了十多歲,大哥更是比他大了近二十歲。


    也正是因此,趙禎才會非常迫切的想要一個弟弟。


    因為他是被當做兒子養大的弟弟。


    為弟體驗非常糟糕。


    “三弟,且先擦一把臉。”


    室內僅留下了八王府一家和一個熟知內情的管事,就連兩位兄長的夫人都沒有被帶來,夏安然如今能夠安然無恙得留在汴京城中已經是最好的結果。雖然為了維護皇室的名聲,也為了給先帝擦拭幹淨屁股,夏安然自此以後不得入趙家族譜,也直接導致趙家的族譜自此以後將要混亂一片。


    但無論如何,夏安然到底是享親王俸,且無心讓帝王欠了一份人情。


    此間幾番運作之下,八王爺以退為進,將夏安然的身份定在了彰顯趙禎仁慈的平南王上頭。


    一個八王三世子可有可無,一個平南王卻保證了夏安然未來安全,其中也是這位父親的一片苦心。


    目前帝王對於夏安然的信任建立在他的愧疚之中,但是帝王心難測,夏安然雖有一份人情在,但是人情總歸是最不可靠的。


    這一點,狄王妃也知道。


    她和八王在的時候,帝王能記住這一份情,但是等他們百年後,若是三郎的長相依舊和趙禎這般想象,隨著帝王疑心漸重,總不是一件好事。


    而等夏安然拿熱帕子洗完臉之後,堂內諸人都不由一怔。


    無他,確實像。


    來的時候夏安然在臉上塗抹了些脂粉,之前他又修剪了鬢發,後來又修了眉毛,粗手粗腳得畫了粗粗的一道眉毛,隻是他的傑作沒能出門就被白錦羲攔了下來,今日休沐的白二少壓著夏安然洗了臉然後重新為他描眉。


    待到放下畫筆的時候,銅鏡裏麵的夏安然比之穩重的帝王多了幾分英武,一文一武的變化雖不明顯,卻也足夠讓不太熟悉的人無法一眼認出了。


    但是這些大宋化妝品不防水,所以一哭又一洗臉,白二少的辛苦全數付之東流。


    對此,夏安然倒是也無所謂,到時候出門時候他遮著些就是了。


    但是見到他的臉,狄王妃的淚又落了下來。


    若是她的兒好端端長在自己身邊,即便和太子一個模樣,也隻會是一番笑談,哪裏需要三郎往自己麵上塗脂抹粉喲!


    而且之前還沒發現,現在一看,她的三郎怎的就是比皇帝矮了半個頭?大郎二郎都是個高個子,三郎怎麽可能矮,明明是差不多時候生的,偏三郎矮了,這可不就是說明了平南王府克扣了她的三郎。


    狄娘娘想著想著又要落淚,好在她忍住了,給夏安然介紹了兩個兒子。


    夏安然大哥和二哥都是朝堂俊傑,隻是大哥身子骨孱弱,當日八王妃步行登大相國寺,一來是為了給在遠方的三子祈福,二來也是為了這位長子。


    夏安然備了些禮物過來,其中就有平南王府的一些珍藏藥材,尤其是北方不好買的。


    一並送來的還有一些醫書。


    南北各方麵差異俱大,醫術自然如此。


    雖然汴京城的醫匠應是天下最佳,但是必須要提到的是藥材的局限性。


    固然有藥材喜好濕冷環境,卻也有一些喜好南邊溫暖濕潤,乃至於瘴氣彌漫之處。


    譬如和人參、西洋參並未世界三大參的三七。


    另外,還有黃精、蟲草、天麻等草藥。


    夏安然送來的這些藥草之名還有不少是府中主人不曾聽過的,一聽聞這是陛下派去的人整理平南王府庫房之後送來的,八王爺眉頭緊鎖,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罵這臭小子怎麽什麽都敢送,哪兒就有人上門送藥的,一方麵又感懷於這小郎對於他大哥的一片真心。


    如此糾結良久,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將這些禮物手下了。


    大哥氣色不太好,見到這份禮物笑了下,他言道“慚愧,為兄本以為備好的禮應當極符三弟之心,如今看來,倒是被三弟的禮比下去了。”


    世子準備的禮物是數間商鋪,其中一家更是靠近夏安然的住宿之處,就在汴京城的中心地帶,都是日進鬥金的地方。


    當中還有一間空鋪子,這是直接讓夏安然自己想開什麽開什麽,夏安然幾乎一瞬間就想到了他計劃很久的汴京城寵物用品事業,眼睛都亮了。


    二哥比之大哥送的簡單了許多。


    他直接送了一座酒樓。


    這間酒樓夏安然去吃過幾次,味道的確不錯,而且裝飾非常風雅,裏頭的服務態度也非常好,沒想到這居然是二哥的產業。


    拿著這些見麵禮,夏安然整個人都有些呆。


    他忽然覺得自己之前備的禮還是薄了很多。


    腫麽破,被,被土豪秀了一臉。


    似乎是怕他這樣還不夠,八王妃也掏出了一張地契塞給了夏安然,這上頭是一處郊外的莊子。


    在塞給夏安然地契之後,王妃輕歎一口氣,對著想要拒絕的夏安然說道“拿著吧,這是為娘的嫁妝。”


    “老大,老二成婚的時候娘也給了他們一份,這當是你應得的。”


    忽然進入這個話題,讓室內都安靜了一下。


    不錯,王妃之所以提前給了這份禮,就是因為夏安然的婚姻情況很成問題。


    他雖有王爵,但是如今情況說得好聽是暫住京城,說的直白些就是被拘禁了,且不提旁的,趙家雖然沒有夷族的習慣,也未必會牽扯到妻子娘家人,但是嫁過去的閨女是肯定逃不脫的。


    不光閨女,還有小兒郎。


    旁的宗親子嗣當有出京公幹一日,但是這趙惟能的孩兒,定是絕無。


    不光沒有,隻怕是還要日日活在監視、警惕之下。


    如今的管家仁善,可不能保證未來每一個君王都能如此。


    更何況,就是這個號稱仁善的官家,不也做出了“賜姓”這件事嗎?


    故而,和夏安然結親一事直接被汴京城各大圈子化為了拒絕來往戶,基本上除了沒頭沒腦就想攀上一門王親的,基本也不會有人願意這般幹。


    夏安然什麽都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的是,這風聲背後還有那麽一個幕後推手,就藏在他被窩裏頭呢。


    雖然他不知道,但是八王府眾人都知道。


    八王妃心痛之餘也極其無奈,他們倒是知道皇帝對夏安然絕無那般想法,但是這事的關鍵就在於,他們就算知道也說不出口啊。


    牽扯實在太多。


    夏安然的王爵來的實在尷尬,也難為京中諸多家族對其避而遠之了。


    一門將來可能飛黃騰達的親人人搶著結,一門可升可降的親,人們思考著結,但是一門一看就是跌倒泥潭裏頭的親,當然是沒人結啦。


    這才是八王妃先將這莊子送出來的緣由。


    讓兒子多去散散心吧,總歸這莊子也沒出汴京城範圍,多去走走,若是遇上平民家的好姑娘娶回來總也是個伴呀。


    夏安然完全不能體會到這份苦心,他隻當親媽是知道了自己家裏頭太小養不開小崽子的事情,所以特地送了他一塊地方可以讓小崽子們撒開腿跑步呢。


    再一看莊子邊上還有好幾處農田,上中下等田均都有,夏安然更是興奮壞了。


    有田好啊,家裏頭的占城稻他雖然種了一季,但是因為數據太少得不出可信結論,若是能有更多的樣本,才能得出靠譜結論,以後他若是穿到別的朝代也能有個買稻子的方向咧!


    不愧是親媽!


    就是體貼!


    夏安然眼睛亮閃閃的,對上這種目光狄娘娘更是悲從中來,這孩子,這孩子這麽好,哎!


    偏偏就是被老天給捉弄了!


    若是不曾離開,就這相貌人品,還有辦事能力,哪裏就至於找不到媳婦喲!


    夏,明明有媳婦但是不能說,安然自然不知道母親這又哭又笑的表情是怎麽來的,他隻能溫柔安撫,並且告知母親日後他定會常常來看。


    但是他的話被八王爺直接喊停。


    常常來看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既然夏安然受封平南王,他和八王爺二人就不能靠的太近。


    當年八王爺和平南王能保持君子之交主要還是因為平南王數年才可入京一次,加之其封地遙遠,方便隱匿三郎,八王爺才會鋌而走險。


    隻可惜萬萬沒想到,三兒會和陛下長得這般相像。


    差點釀成大禍。


    夏安然在此停留時間沒有很久,畢竟在外人看來,他不過是南邊來的新任平南王,此來八王府拜訪尚且可以用八王和老平南王有一點交情作為借口,以後可就不能了。


    他來的時候帶了兩馬車的禮物,回去時候換成了一馬車,雖然看著東西少了,但實際沉甸甸的都在夏安然手裏。


    回程時候,白錦羲默默看著在車上就像多多鳥點玩具一樣將這些個契書一個又一個點過來點過去的夏景熙。


    隻覺得自己手指有些癢。


    他忍了忍,沒忍住,伸手將人撈了過來狠狠得吸了好幾口。


    ===


    當今帝王可沒有夏安然心情如此悠閑,甚至於夏安然期待的展昭獻藝之事,他轉眼也都將之淡忘。


    他如今的全數心力都放在了黨項上頭。


    玉羅刹的那一番話在趙禎看來絕非空穴來風。


    若黨項沒有出問題,玉羅刹又何至於這般說。


    但是帝王心術,自不會將在意表現在明麵上,他隻是選擇將第一批通過液壓機製作出的大批量武械送去了西邊的防線罷了。


    對於北邊太平王的說法則是:這些武械並非通過尋常手段冶煉,耐用與否暫且不知,因西邊環境比之北方更為穩定,故而暫且提供給西邊以供試驗。


    他本人對這件事也的確較為關心,也同西邊駐守的將領提了必須注意這一批武械,搞得收到今年的補給的曹瑋一臉莫名其妙,還以為這是帝王那邊出了什麽問題,才拿他們西軍開刀,送來了問題兵器呢。


    這讓這位戎馬一生的將領一時之間竟然是氣得連都顧不上病體沉重,掀開了被子披上大氅便大踏步走了出去,邊走邊言道令下屬開箱驗貨。


    來送信的兵士很快便意識到主將這是誤會了什麽,但是還沒等他追上去,立刻就被曹家的親兵給擋住了,親兵指了指精神抖擻的老將軍,意思是暫且莫要說話。


    曹瑋曹將軍,出身將門,頗受先帝器重,就連李元昊也隻敢在他病死後西部軍權交接混亂之時方才起兵,後世常有人感歎,若是這位曹將軍再活上數年,隻怕也不會再有後來三國鼎立的局麵了。


    隻可惜在仁宗即位初尚無實權之時,他被丁謂誣陷,一路遭到貶謫去了青州,幸好自去年開始,因仁宗逐漸掌握了實權,罷黜丁謂,使之又回歸了西北戰線。


    然而從青州到達西北戰線所在的永興軍所在的延安府距離頗遠,這位老將軍一悲一喜之間又染了邪風,加上赴任之時又是冬日,剛到延安府見到了老部下之後,這將軍便病了一場。


    西北苦寒,各種條件均都不如東邊,老將軍這一病便有些斷斷續續,快大半年都沒好透。


    醫匠也說了,如今多半還是心病為重。


    老將軍之前連翻遭遇貶謫,到底還是傷心了。


    今日這一氣,反而順了他的一身氣脈,也未必不是好事。


    更何況,兵器如何,親兵早就驗過啦!


    果不其然,等兵士們到達庫房之時便聽到了老將軍哈哈大笑的聲音,見傳令的小兵進來,便是一個蒲扇大掌拍在了他身上。


    老將軍埋怨了一句“你這臭小子,話怎的不說清楚!原來是官家用了新的鍛造之法,不知其是否耐用,老夫還以為……”


    後麵的話他沒說下去,畢竟兵部的人還沒走呢,他尷尬得輕咳一聲吼,衝著這位護送兵器的軍士作揖,“辛苦中侍郎了,我已令人備下飯宴,中侍郎稍後還請賞光。”


    “曹將軍不必客氣。”這位侍郎十分恭敬,他指了指放在桌案上的文案“將軍還是且先令人點數兵械,先做交接為上。”


    “好!”


    老將軍忙揮揮手,示意手下的兵蛋子們趕緊動作,他則湊到這位侍郎邊上小聲打聽情況。


    他之前遭到貶謫,後便不曾再入京,對於京中局勢、情況均有不明。


    如今西北暫安,又不是補充軍備的時節,怎的上頭突然就撥了這一筆軍資過來?


    莫不是上頭要有動作?


    對於武將來說,不怕大家,就怕不打呀!


    隻可惜這些事情侍郎亦是不知,他想了想上頭的態度,覺得還是得透個底i,於是他便抽出了自己的佩刀,遞給了老將軍“將軍且看在下這刀如何。”


    老將軍眯起眼,他接過這刀,隨後以指甲彈上刀刃,細細聽了片刻回音,又以指腹按壓刀身,測其韌度。


    待到鬆手後,他麵上表情便更加不解了。


    好刀是好刀,但也不過是尋常質量,並不至於到值得這侍郎誇獎的程度。


    這兵部侍郎接過老將軍抵還的刀插入刀鞘,見老將軍表情便知他在想什麽,於是湊過去小聲道“將軍不妨猜一猜,鍛這一把刀,用了多久?”


    哦?這個話題讓老將軍腦中閃過一絲靈光,莫非是京城那邊的兵部的人終於幹了正事,又發明了新的冶煉之法?


    他細細想了想鍛造一把好刀的工序,伸出了三個手指,想了想,又收回了一根。


    兩個月,怎麽樣,夠少了吧!


    然後他看到了這位侍郎高聲莫測的表情,一個月?不可能吧!


    這侍郎湊近他,以氣音言道“是十天。”


    曹將軍倒抽了一口冷氣,麵上均是不敢置信。


    十天?


    軍製武器雖不由兵部所鑄,但是兵部確有監管責,故而他們必須掌握製式房的數據,而為了避免意外,通常製式房報上來的速度還有點水分。


    這一點大家心知肚明。


    也就是說,實際根本不需要十天。


    不過後來侍郎同他說,這十天實際上算的是冶煉和裝備時間,沒有算原材料收集還有刀鞘製作的時間,但哪怕如此也已經讓曹將軍驚喜交加了。


    若是十天可製一把劍,那他全軍覆甲率豈不是……嘿嘿嘿嘿~


    侍郎看了一眼老將軍麵上的夢幻笑容,輕咳一聲,他點了點帶來的木箱子,然後示意老將軍別亂想啦,快交割啊,以他職責必須親眼看著兵器的交接用印才算結束咧。


    而且他此行也不僅是要將新製造的兵械拿來,一並還要帶走軍營內損壞且無法修補的武器、械具呢。


    大宋軍隊鐵器普及率極高,一般的鐵器若是壞了可以由隨軍的鐵匠修補,尋常的小部件還是可以敲出來的,但是若是刀劍折斷這類問題便不能靠鐵匠解決了。


    這一部分物資便會由來送補給的兵部人帶回重新製造,刀劍可以切割後製成防具,防具可以做成箭頭,若是質量實在差亦或者生了鏽,還可以製成鐵釘或是鐵鎖。


    總之,百萬軍隊,一點都經不起浪費。


    等到曹將軍在簽收單上落印後,又換這位侍郎在西北軍的器械交換上頭落印了,軍隊的損失、損壞都是要被記錄的,一來是防止貪汙,二來是生怕邊軍偷盜武械轉賣。


    事實上,大宋的鐵、銅流出量非常巨大。


    大到後來南宋一度無銅可用。


    沒銅鑄造錢幣,隻能印發紙幣,故而還造成了市場經濟崩潰。


    但在現在,這一切還未發生。


    這一段時間內,歡喜的不僅僅是曹將軍,還有小皇帝。


    液壓機經過大宋巧匠們的研究和改造後,很快就加上了連接器、斷續器等等設備,通過這些改造,將液壓機的力的擴大效果轉變為了動能輸入設備。


    當初夏安然隻想到了液壓機可以用來壓製物品,並沒能想到它的放大作用。


    但這一切被工匠們利用了,以一個液壓機為頭,工匠們通過巧手將之進行了一番更新升級,成為了一整套組合機械。


    且不知哪一位工匠從娘子們的紡車得出了靈感,通過傳動帶,造出了一套重力傳導裝置。


    紡車的原理,是以大輪子帶動小輪,也就是增加了力的距離,而如今使用的方法類似,也是通過大輪帶小輪的方法,將力傳遞到小輪上,因為小輪的距離短,提高了它的轉速。


    而同時,提高了重物落下的頻率。


    具體原理就類似於縫紉機。


    液壓機的作用類似於腳踏板,工房的人隻需要在液壓機上施加一定的重力,通過其擴大壓力的效果,帶動大轉輪,最後大轉輪扣住小轉輪,聯動觸發裝置,使得攻防內的錘子可以高頻率且高壓力的落下。


    自此,在百煉鋼的鍛造過程中,無論是敲擊動作還是切割動作都可轉為在機械的助力下進行。


    自此可以大量減輕工匠的負擔,提高生產效率。


    這一套機械原本的難題便在於要帶動小輪子的大輪子需要的重量實在太大,畢竟輪子下頭懸掛的是鐵錘,其本身重量就不小。


    加上還有輪子本身的自重,所以雖然有工匠發明了,卻實在沒辦法使用,粗略算一下,要造成這樣的效果可能需要施加一噸左右的力道,也就是差不多要讓一頭大象的腿或者是一頭強壯的野牛來反複踩踏,雖可行,卻不切實際。


    但事實證明,垃圾隻是因為出現在了錯誤的時間,現如今,它成為了寶貝。


    這一套設備在小模型時候被呈上,因為其需要使用到鐵作為關鍵部位的加固部件,成本並不小,但是仁宗還是咬牙批了。


    幸好最後的成果非常對得起他承擔的壓力。


    同時,這一設備的存在成為了現階段大宋的高機密,工房匠人自此被控製,但是裏頭工作的人一點都不在意!


    這一種幾天一把刀的成就感簡直讓人著迷,刷新速度巔峰的刺激感覺讓工匠們腎上腺激素飆升,在這種感覺下工房諸人主動要求加班然後乒乒乓乓大半個月幹了以往大半年的工作量。


    當然……等他們清醒後就會發現,刷新工作量是好事,獎勵也是有的,畢竟仁宗是一個慷慨的帝王。


    但是上峰也立刻意識到了新設備的威力,然後默默得拿來了排的長長的其餘需單,激情表示:親們,下個月我們也要繼續努力喲!


    眾工匠揮舞起肱二頭肌,一點也不慫得表示:來呀,有新設備我們就不怕,隻要你們還有鐵。


    不錯,煉鋼當然不是無中生有,鐵礦石的需求量是藏不住的。


    雖然工房的秘密保護得很好,但是比之過往頻繁得多的鐵料運送率依然引起了有心人士的注意。


    風聲傳出,皇城司最近的工作忙了不少,夏安然抵達京後都來不及同白錦羲好好說話,見此人的憔悴和疲憊,他還是沒忍住將這個想要陪他聊天的人塞回了床上。


    但是白錦羲並未能夠得到愛人的□□待遇,隻是得到了一個敷衍小孩的親親,這完全是因為夏安然剛準備和他溫存一番,便被外頭的大動靜驚動出去調解家裏頭三狗一貓一鳥的矛盾了。


    好久不見的三狗一貓還算親密,但是夏多多明顯遭遇到了孤立,長大了些的多多鸚的個子在三條成年汪和一隻亞成年豹子麵前看上去實在是太過迷你。


    這一群小動物就像是重組家庭後帶來的原生子女一樣鬧騰個不停,偏偏到了晚上還會抱團取暖。太陽一升起來立刻拆夥。


    夏安然看著它們的時候總能想起一部電視劇——《家有兒女》


    呸呸呸,亂想什麽。


    當夏安然走過去的時候,他發現兩條小汪對著他叫個不停,一邊叫還用它們濕漉漉的眼睛看小豹子。


    夏安然不明所以片刻後,終於意識到,這兩條汪的意思是:為什麽我們戴了項圈,它沒有戴!


    而作為沒有項圈的小豹子在此時此刻昂首挺胸,但是在接觸到夏安然打量的目光後立刻一縮脖子呲溜一聲爬上了院中唯一的一棵樹,在樹上它交叉著爪子,垂下尾巴,姿態看似輕鬆實則警惕非常。


    一旁的夏多多心災樂禍,他拍打著翅膀啪啪啪飛到夏安然麵前,忽然小嘴巴一張“要洗澡!洗澡!”


    夏安然先是被就此一別忽然會說話的多多鸚驚了一跳,然後多多話語中的意思立刻提醒了他,沒錯,這三條汪的確應該洗一洗啦!否則等入了冬再洗就容易著涼了。


    他拍了拍愛衛生的多多鳥腦袋,算是獎勵他,然後在多多鳥驕傲的目光注視下慢慢得撩起了袖子。


    ===


    翌日,便是趙禎定下的展昭獻藝之日,也是夏安然在汴京城頂級圈子裏麵的初亮相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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