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熙這是……作甚?”


    二人私底下時候白錦羲都是直接叫夏安然前輩子的字的, 這在他們的記憶力被呼喚了最長的時間, 也占據了最深的記憶。


    他看著夏安然畢恭畢敬拿出了一塊神牌, 放在了小偏廳裏麵, 然後上上下下得布置神翁貢品。


    他的情況和夏安然並不相同, 對於前一個世界,他所有的記憶都和夏安然有關,除此以外均被做了模糊處理。


    即便如此, 很多事情也都是零零碎碎的, 但在他的印象裏麵, 夏安然是一個敬鬼神,但並不信神的性格, 除了大祭祀之禮外, 他本人並不會在私下設祭,更不會拜了。


    不, 可能唯一的意外就是二人成婚之時吧, 那時候他們還是悄悄拜了天地諸神的, 但是結姻之時的拜祭宣告意味多餘祭祀。


    他看了眼神牌, 見上頭所書的是尊名為太一神, 頓時挑高了一邊的眉毛。


    於公也好, 於私也罷, 若論夏安然的日常生活如何, 此世間當沒有人比白錦羲更為關注了。


    他自是知道夏安然之前出話本之時, 曾和繪板師討論過《桃園結義》之時的神牌名字, 當時夏安然便說是太一神, 他本以為這是夏安然隨口之言,但如今見他當真定製了神位便有些微妙了。


    夏安然也沒有注意到他的古怪神色,他正轉來轉去往上頭放著供果,便同他細細說了太一神的來曆。


    他沒有辦法同白錦羲直接開口言說自己的附加任務,但他相信以二人默契,白錦羲定然能夠聯想到什麽。


    果不其然。注意到夏安然的麵部微妙表情,以及他用了多到誇張的褒義字來形容太一神後,白錦羲微挑眉。


    常言道舉頭三尺神明在,尤其此處供有神位,夏安然又屢次提到神祇的名字,按照世間規矩,此處若又無意外當可被神祇所聽聞,所以白錦羲縱是滿心好奇,最後卻也什麽都沒有問。


    他隻是默默點頭,為夏安然遞去鮮花和供奉的點心,二人默契絕口不談。


    再到過了幾日,他在外打聽了一番太一神的神職範圍,表情就更為古怪了。


    太一神保佑……兄弟和睦。


    唔。


    夏安然在宅中供奉太一神之事若是當今的耳中……當今怕是又要多想,罷了,反正也並無弊端。


    雖然這樣想,但是他還是稍稍推動,將民間關於太一神的神職給落實了。


    因為夏安然言語意味不清,導致白錦羲徹底徹底誤會了他的意圖,這一點夏安然暫且不知,他隻是在後來發現這位保佑兄弟關係互信互賴,團結協作,又帶著些俠義精神的武將還有家中兄弟姐妹的保護神是怎麽被封上的?


    看得夏安然怪奇怪的,實在是不能理解神職的發展規律。他隻覺得忽然這世俗之間太一神就擁有了數量不少的信徒,後來都不止尋常的結拜禮儀時候供奉,就連常規較為講義氣的場合,譬如軍營、商行、鏢局都莫名開始流行起來拜太一神。


    可他什麽都還沒有做呀,得到天降之助的夏安然摸著小下巴在神位之前嘟嘟囔囔了半天,努力在這位太一神麵前將自己摘清,說完之後他一身輕鬆得出了屋子,立刻投入到自己的事業中去了。


    姑且先不提這一番在未來才會發生的陰差陽錯。入了臘月,汴京城的熱鬧情況更甚,氣氛更是透著愉悅歡喜,自打民眾開始采買起了年貨,這幾日汴京城的大街小巷人流不息,汴京城中又出現了一件新鮮事兒,之前用幔布罩住快有一月有餘的一家商鋪終於有了人流進出,有了開張的趨勢。


    這家店到底要買什麽終於將要被揭曉。


    汴京城市一個擁有豐富夜生活的城市,可能是因為安全係數達到了某一種程度,也可能因為白天需要上朝工作的官員有許多,空暇時間唯有夜間,或者也有北宋坊市製完全瓦解,居民侵街情況嚴重,均不再設防,再加上宋朝初的宵禁時間隻有四個小時,後期又直接廢止了宵禁,重重因素之下,使得開封府成為了曆史上第一個不夜城。


    如今又是臘月間,此時的開封人終於可以安定下來享受一年辛勤工作的收獲,加上這一日又是休沐日之時,夜間的人流自然比白天更為密集。


    夏安然的店鋪便是在夜色悄悄降臨之時盛大開業。


    這家店在開業的當天夜裏,便吸引到了足夠的注意力也刷足了存在感。


    無他,方法獵奇。


    旁的店鋪開張,為了吸引人氣常請些瓦肆中的某某大家來演說,或者是幹脆請個遊龍舞獅隊,但是這一家人不。


    他們在店門口擺上了一堆的玻璃罐子,然後在夜色降臨的時候直接將裏頭的蠟燭點燃。


    人類對於夜色中的美景總是充滿著著迷,譬如月亮,譬如星星。


    心機特別多的夏安然將定製了特殊的玻璃罐子作為燭台,本來點燃這般多的蠟燭隻是尋常亮堂,但隨著時間推移,蠟燭燃燒到了五分之三的程度時,也差不多是人流最大的時候,綽綽燭光透過特製的玻璃罐子印在地麵上,互為臂膀交錯,將這名為“三家”的店鋪門口頓時被渲染出了一片銀河。


    這乍一眼極為壯觀,附近的人們齊齊湊過來觀看的同時,就連遠處俯瞰的欣賞著夜色的開封市民們也有不少派人過來打聽。


    這樣的美景,不用說女士,就連男士們都有些扛不住。


    蠟燭本身是宋朝略微奢侈的民生用品,但現在它裝在了玻璃罐子裏麵就變成了一件藝術品。


    這個罐子係列被夏安然取名為了夜幕星河,製作原理非常簡單,他隻是讓匠人們在玻璃尚未成形之前在玻璃身上點出花紋和暗點,但在蠟燭燃燒的過程當中,這些燭火帶來的燈光透過玻璃器皿投射到牆上或者地板上以及天花板上的時候便成為了斑斕夜景,在全黑的環境下極為惹眼,


    這是一串人為造出的星光。


    當然要達到這樣的效果,必須是在燭台內的蠟燭燃燒到一定程度之後,也就是說滿杯的燭台是不會有這樣效果的。


    但是滿杯的燭台可以推動走馬燈呀。


    在黑夜之中閃亮的物品,自然而然的會吸引來民眾的注意力,尤其是在他本不應該亮著的地方。


    見人流們被吸引來了注意力,不過片刻之後,原本應當是燈輝間暗色的牆壁的地方忽然被點亮,裏麵放的卻不是燈盞或是燈箱,往來行人均可看見裏頭在紅綢布上擺著一件件亮堂堂的貨物,這牆上共有三處空洞,便有三件貨物,更讓人奇怪的是,不知這店家如何做到,從外麵看上去,這三件貨物就像是本身在發光一般。


    而在夜色的映襯之下,被打上了燈光的貨物看起來更加的璀璨精致。


    這一情狀自然讓行走過的宋人們瞧了個稀奇。


    夏安然此次推出的三件貨物,一件便是之前說的金屬玻璃蘸水筆、一件是很久以前白錦羲才幫他打磨過的蠟燭用的走馬燈,而最後一件便是蠟燭本身,準確的說是灌裝了蠟燭的玻璃瓶本身。


    除了蘸水筆之外,其餘兩件貨物都是在都夏安然向著大宋的工匠們所訂購的,包括櫥窗外的玻璃,他特地挑了顏色淺又透光率高的玻璃,其價格不菲,而且為了安全因素以及手工玻璃的製作極限,采取的絕非現代整個櫥窗的方式,而是用了在木櫃台外頭鑲嵌玻璃的方法。


    這一整套裝備被藏在了牆麵後麵,從外頭看過來便是憑空被點亮的一個格子。


    方才猛然間被點亮也是因為玻璃罩子外頭其實還有木抽排,這也是為了保護玻璃。如今能夠做出的平麵玻璃不過麒麟瓜那麽大,無論是硬度還是大小都不能滿足夏安然的需求,他個人的想法起碼要做一個魚缸那麽大的平麵玻璃,最後在研究了製作工藝後隻能妥協。


    後來他受到華夏園林“以小見大”概念的啟發,幹脆就將外形做成了收藏櫃的模式,如今也就是因為夜間看不清,若是白天遠遠看來的話就是一個放著精致貨物的珍寶架。


    大氣不足,卻精巧有餘。


    在此時自然沒有打光燈這個設備,照射在這三樣貨物上的燈光,其實是夏安然通過銅鏡和燈輝的折射做到的,在客人們看不到的地方這一處櫥櫃的內側放了好幾盞油燈還有各種精密布置。


    在夜間猛然間一亮燈,效果著實驚人。


    這張揚的風格和精巧的配置賺足眼球後,牌匾終於被揭開,上頭字體龍飛鳳舞,卻極其簡單。


    ——三家。


    就兩個字,還讓人有不明所以之感,這取名的隨意度看起來就像是小朋友胡亂寫下的名字一般,但是從他的店麵布局便可見此,店鋪的主人絕不隨意。


    夏安然坐在對麵的茶樓向下俯瞰,將下頭喧嘩模樣盡收眼底,他輕輕鬆了口氣,起碼開門的話題度是足夠了。


    事實上,之所以會在夜間開張完全是因為這是趙禎給他測算的吉時。


    夏安然覺得自己需要給這個嘴裏說著不迷信,但其實還挺迷信的哥哥麵子,另一方麵就是因為櫥窗這個概念的確是在夜色中最美,尤其是玻璃櫥窗,即便是到了現在,走在街上的時候,人們的目光還是會不自覺的會被夜色中亮堂著的櫥窗所吸引,更不必提是在還沒有櫥窗概念的大宋了。


    也就現在是冬天,如果說是夏天的話,隻怕在吸引來客人的目光之前會先吸引來不少的趨光性小蟲。夏安然在備忘錄上記下這件事情,提醒自己日後注意,玻璃的清洗雖然容易,但是這樣很容易給客人帶來不好的體驗感,覺得這家店不太幹淨。


    此為題-外-話,胡思亂想的夏安然其實全無表麵平靜,畢竟平生第一次開店,多多少少有些緊張,就連手爪都有些涼。


    但實際上,目前為止效果還不錯,他這樣別致的開業方式自然吸引來了往來行人的目光。


    店門口已經有了一波人流,但是入店的客人卻不多。


    完全創新的物品可以引來客人們的好奇心,但更多的則是靜觀而遠之.


    這樣的情況也在夏安然的預料中。


    掌櫃簡短得說了幾句致辭,便開了店門,隨後捧著玻璃罐子親身上陣,態度可親得同旁觀諸人解釋他們家貨物的情況。


    其實夏安然一開始沒有想要售賣玻璃蠟盞的,隻是他當時為了做試驗看走馬燈的效果,便隨手拿了一個玻璃茶盞,將大個頭的蠟燭放置了進去,然後在上麵放了走馬燈。


    他本來的目的是為了試驗走馬燈在不同容器下的轉動效果,但事實上,比之走馬燈給人帶來的新奇感,燈光透過特製的玻璃瓶玻璃杯漫射出來的情景更讓人著迷,證據就是一直就像隱身人一般存在的宅院裏的女侍們紛紛發出了掩不住的小聲驚叫。


    而在夏安然定製的玻璃燭盞到了之後,這種尖叫轉化為了女士們爆發出的購買情緒。


    但是坦白說這東西不便宜。


    蠟燭本來就是小奢侈品,在這個時代,玻璃更不便宜,夏安然又是定製的要求能夠批量生產的燭盞。


    在手工製作的時代,他是找了好些家作坊才算是定下了成規製的燭盞。如此一模一樣的燭盞一個個擺出去才更令人震撼。


    即便沒有創意成本,原產品成本也是不低。


    加上雖然眾人還不知道走馬燈是幹嘛的,但看這金燦燦的模樣便可知此為銅做,總而言之,等到眾人恢複冷靜之後,他們盤算了一下這些貨物的價格,便有些訕訕。


    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的客人們,多半還是汴京城的普通市民,對於他們而言,這一份帶著些精致的美雖然讓他們心動,卻很難去行動。


    但隨即從掌櫃的口中說出的貨物價格讓他們都有些小吃驚,很貴,但沒有貴到他們心理價位的程度。


    尤其是掌櫃的說了,開業前十日均有讓價兩成,也就是現在打了個八折,而且這個燭盞也不是一次性的,隻要用他們家的燭盞帶到店鋪內便可以較為廉價的價格重新加上燭油。


    而每加一次燭油,便可獲取到半個積點,集滿二十五個積點便可換取走馬燈,人群中頓時嘩然。


    也就是說,需要打滿五十次的燈油就可以白送一個走馬燈?雖然不知道這走馬燈究竟為何物,但是這銅的材質還有精美的外形,都足以讓民眾心動。


    “不錯。”掌櫃點點頭,同時他還說道若是覺得耗費時間太長也無妨,積滿十二個積點便可以以優惠價格購買到走馬燈。


    圍觀眾人嘻嘻哈哈,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一種營銷手段罷了,但是白送的誘惑總是放在那裏的,不說白送,廉價也很讓人心動。


    而且雖然罐子價格高,但就重新灌燭液的價格來說還是比較實惠的,但這時也有人注意到了店家並未介紹的另一件貨物,便紛紛問道,“掌櫃的,你還有一樣東西沒有介紹呢,那是甚,莫不是娘子們的簪子?”


    會有如此疑問,是因為宋朝本身就有將玻璃作為發簪飾品的市場。


    而在鼓勵取締點翠之後,也有不少匠人用玻璃取代了翠羽,做出了類似的首飾。


    而玻璃蘸水筆杆長度和前邊有些尖的模樣,的確是挺像發簪的,故而眾人才有此疑問。


    終於被人問到了這個,這位掌櫃便讓人將櫥窗前一個暗格打開。


    眾人這才意識到原先他們以為是木格子的地方其實也裝上了玻璃,隻不過因為被木格擋住這才沒讓他們看見,而此時就在夜幕星河主宰的燈輝之下,他們看到了一雙手。


    骨節與骨節勻稱,手指纖長,隻看到手,卻沒有看到人,這是什麽操作?


    就在眾人好奇的時候,便看到這雙手的主人,慢慢取出了一個小巧的玻璃瓶子,看起來那像是個香水瓶。


    這裏麵盛著一些帶色的液體,正是紫色的汁液。


    宋人對於美的執著曾有一個實例,那就是紫色曾是宋朝皇室禁止民間私自使用、穿著的顏色,但是因為宋人實在太喜歡這個顏色,縷縷犯禁,最後隻能逼得趙家皇室們默認紫色可以被民用。


    為何會如此,一來紫色一直都是較為珍惜的顏色,可以用來染衣的紫草卻不能染麻、葛等廉價材料,唯一可以使用的就是絲綢。


    哪怕是絲綢,浪費量依然很大,還非常容易染壞,自然成本高昂。加上紫色一直代表著貴族階層,雖然在夏安然看來白錦羲一身的基佬紫很辣眼睛,但是在當地人看來那簡直襯得人豐神俊朗至極。


    誰不以紫袍為榮?


    能夠從自然界中獲取的紫色染料很少,加上染色技術的困難自然讓紫色成為了潮流色。


    但是這一點在夏安然看來都不是問題。


    因為他不是要染色,而是要做墨水呀。


    所以他使用的是最簡單的方法,尋找紅藍染料,然後將之混合,調製出來一種特殊的紫色。


    夏安然將之命名為杜鵑。


    山杜鵑的紫是紫粉色漸變的,這一款亦是如此,為了調出粉色可是費了老大功夫,但好在效果斐然。


    手的主人取出了蘸水筆,將筆頭點入了墨水中,沾取一半,隨後將筆倒豎,讓墨汁順著凹槽流到沒有沾墨之處,最後恢複書寫姿態。


    有心人很快就從這個“人工小電視”中發現握筆手法的不同。


    然後下一刻,這人便取出了幾張紙,也不研墨,直接就拿著這“筆”在紙上書寫開來。


    值得一提的是,這人是從左到右橫向書寫的,落筆很快,而且關鍵是他寫了足足將近五十多個字方才重新沾墨。


    人群中的文人眼神立刻變了。


    他們忽然間意識到了這家店推出的筆可能是一項重要的變革。


    一支可以連續書寫五十字方才需要重新沾墨的筆定然很快便會占領整個市場,無他,方便。


    “簡直是胡鬧。”人群中已經開始了竊竊私語,但是這一切隨著這人將手中的紙頁展示出來,言論的聲音達到了高峰


    硬筆書法和軟筆書法的美是完全不同的美,眾人議論的重點倒並不僅僅局限於字跡之上,畢竟這是一個全新的產品。


    一小部分人在議論它的顏色,以紫色書寫前所未聞,這是否逾越,是否可久置,多久會褪色又是否會變質都有待考證。另一部分將重點放在了它的書寫時間上。


    這人停筆不過數息,這一張紙便被店員拿了出來,供外人賞閱


    宋朝文人眾多,站在這裏看熱鬧的人當中,就有不少是文化人,此時他們已經擠到了隊伍的前列,這張紙一出來,便有幾隻手捏了上去。


    這些人更為關注的不是筆,而是紙張。


    一入手他們便了然,這紙亦是特製,更像是開封府如今人家多用於抄經的幾種硬紙,但似乎更為滑溜。


    若是用毛筆書寫,縱是用再好的墨,也萬萬沒有這般快的時間幹涸。


    也就是說,這筆墨的賣點便是——速寫、節省沾墨時間、快幹。


    再看字跡,工整有加,流暢不足,有鋒卻淡,個人辨識度不夠,不知是因為出現時間短尚未成為體統還是受到筆墨限製的緣故。


    正當眾人思索時,店家向眾人發出邀請,親們要來試一下嘛?


    好不好用還是要試一試才行哦。


    與此同時,櫃台內的燭盞上頭被架上了走馬燈,為了迎合新年金燦燦的走馬燈被掛上了福祿壽喜四個字,各占一邊,就在眾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它,它自己轉起來啦!!


    “此燈名為五福臨門。”掌櫃適時說道,見群眾中有人出聲問他明明是四個字,哪來的五福時,他自信一笑,手一指這最後一個囍字。“諸位還請細看。”


    銅是一種燦金色的金屬,隨著它的旋轉反射和折射著燭光,正是福祿壽囍四個字,咦?


    眾人紛紛定睛看去,不錯,這個喜子店家做的是雙喜。


    這……這……既然是雙喜,自然就變成了五福啦!


    人群中猛然爆出一陣笑聲,紛紛誇獎店家巧思。


    不錯,為了保證走馬燈的平衡,四個吊墜比起五個吊墜更加容易計算平衡點,但是四福總覺得有些不好聽,夏安然再看看匠人們交上來的字樣設計,大手一揮,將單喜改為了雙喜。


    明明是四個字,可不就是變成了五福,這一改,既是節省了原材料,亦是


    夏安然坐在對麵可以清楚得看到人群中的幾個托故意在裏麵慫恿人群,最後有幾人猶猶豫豫得入了店。


    對於玻璃蘸水筆感興趣的人不算多,大部分還是被會自己轉的五福臨門跑馬燈給吸引。


    畢竟臨近年節,若是買上一個這個送給長輩們還是很不錯的禮物,若作為年禮的話,價格也算合適……


    除了五福模樣,這次還有以可愛小動物為主題的,這也是吸引了入門的娘子們的理由。


    踩著年節這個市場,虧本是不會虧本的,更何況他還做了後手。


    給他定下了開業時間的堂哥自然就是最佳代言人啦,第一支被打磨完成的玻璃蘸水筆早就送進了宮中,一並被送入的還有八王府,他哥用過之後還誇獎了他的創意一下。


    並且表示弟弟要賺私房錢他還是會支持的,估計過兩天官家也在使用玻璃蘸水筆的消息就能傳出了。


    作為大宋帶貨之王,等過了年航運重開,估計來自各方的人都會知道汴京城又出了這個東西。


    接下來玻璃市場應當會迎來一番繁榮。


    值得一提的是,對比大食的玻璃,遼的玻璃市場也很不錯,因為玻璃原材料的石英砂主產區遼寧便在大遼手中。


    而對比宋朝喜歡陶瓷的溫潤內斂感,遼因為其主要以遊牧、漁牧為主要生活方式所塑造出的審美趨向,使得他們更愛玻璃的簡潔明快。


    但同時,遼,不產蠟燭。


    所以遼國若想要擁有玻璃筆或者玻璃燭盞,那麽便隻有向大宋采購多一筆貿易往來,但是如果大宋同時向他們大批量得采購玻璃呢?


    遼國人口有限,在經濟力量的推動下,玻璃的產業會激增,同時挖掘原材料的礦工也會增加,玻璃的溫度需求和冶煉完全不同,若無意外,會有大批人投身入製造玻璃的行業,以前沒有是因為大市場大宋不太欣賞這種美感,而若是大宋喜歡,不用多久周邊各國也會被帶動其審美。


    在總資源均等的情況下,一個產業的興起必然會擠壓到另一個產業。


    會被玻璃製造影響到的毫無疑問便是煉鐵。


    隻能是煉鐵,因為遼不產銅,他們的貨幣都是從宋拿過去的,主要原因便是遼境內幾乎沒有銅礦,但是鐵礦卻不少。


    無論是燃料、原材料、人力、高爐、市場,玻璃產業都會影響到煉鐵業。這種侵吞是極其緩慢的,等注意到的時候恐怕來不及。


    就和大宋已經開始的向遼、黨項官方采購羊毛的市場一樣。


    大宋可以因為喜愛吃羊肉,占用了養馬的地,那麽黨項和遼同樣可以因為羊毛的貿易需求增大羊群的飼養量。


    這是來自於資源和貿易的侵吞,若非夏安然說了這個道理,趙禎也是不會支持普及玻璃筆的。


    需要一提的是,如今黨項和遼國因為羊皮為可以製造帳篷的戰略物資,故而拒絕向大宋出口,但是羊毛則看似無所謂,尤其在遼國女人們學會了如何將羊毛清洗紡織成毛線後,更是成了他們平日的一項額外收入。


    而善良的大宋商人還告訴他們如果能夠將羊毛染上顏色,收購的價格會更高一些,故而今年宋遼關係空前友善。


    咳,此話先不提。


    因為玻璃筆成本高昂,雖有耐磨損的優點,但是其本身成本高昂,且將徹底顛覆宋人在書字一道上的認知和習慣,最關鍵的是,它獨特的下墨方式會致使書寫方式徹底得改變。


    往嚴重的說,若無意外,這樣的方式還會影響到下一代,若是這種筆、紙、墨全麵普及,官方到最後也隻能向它妥協,甚至於在科舉考試中向之讓步。


    就如同中國現代幾乎被硬筆書法占據了的大半江山一般。


    但是對於趙禎來說,他有很長的時間去思考要如何應對這可能產生的變化,因為要衝擊到文化層次,首先的先決條件是玻璃筆要大量普及,而這份大量普及的前提亦是遼國內的工人們順利上套。


    中間變數太多,為了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煩惱,暫且不在趙禎的思考範圍之內。


    同時在小房間內聽夏安然獻上筆墨紙時候的人不多,王丞相便是其中一員,他對於這看似信口開河之言頗有些不確定。


    “這……當真可行?”


    “六成吧。”夏安然答道,他看向看似有幾分猶豫的趙禎言“臣先前並未想這般多,直到為訂購玻璃瓶走遍汴京城的玻璃鋪子之時。”


    作為首都,大部分有名的玻璃作坊都在這裏有售賣的店鋪,所以直接問這些人基本可以保證夏安然得到的是較為準確的數據了,“臣自那些掌櫃口中得知,若以大宋現如今的玻璃產業,想要完成戶戶有一支的可能性不高,甚至但就普及至開封城內人手一支的可能性亦是不大。”


    開封府此時常住人口尚未達到北宋的巔峰一百四十萬,但是現在約莫也有一百餘萬。


    順帶一提,此時全國人口應該已經在向一億人靠近了,北宋人口的巔峰在宋徽宗年間,那時候已經達到了保守估計一億人以上,想想吧,在這個全名尚文的時代,文具市場有多麽的可怕。


    “若原材料僅限於玻璃,則宋必將購於周邊。”


    “南王,不知這僅限於玻璃是何解?”作為趙禎的另一心腹愛臣,包拯靈敏得抓住了夏安然話語中的一個漏洞,夏安然沉吟了片刻,說道“若以此紙為媒,大部分的硬質筆均可書寫。”


    “不局限於玻璃,陶瓷、竹、木,均可做出類似的筆。”


    也就是說,如果真的推廣了這種筆,姑且不論是否會對遼產生影響,削弱其煉鐵市場,但是衝擊大宋現有的書寫方式幾乎可以說是必然的。


    這一點讓趙禎有些許猶豫,當日他並未下下決定,最後這件決心是劉後幫他下的。


    劉後的理由非常簡單,首先硬筆書寫古已有之,不過普及度不大,見趙禎露出訝色,劉後便知他不知道此事,這位長久以來不問朝政的女人這些日子恰巧醉心於書法,她拿起了趙禎取來的玻璃筆,沾上紫色的墨水寫了幾個字後,直接將握筆方法轉為了硬筆的手法。


    她的這一轉換讓趙禎麵上跟著一愣,劉後又寫了幾個字後笑道“官家長於富貴,難怪不知此事,實則窮人家的孩子,多半是硬筆起步。”


    “擇蘆葦、竹子削出中空,可稍儲墨,約莫能寫四五字……偏遠地方或是窮人家的孩子便是以此練字,”她在紙上一遛得寫了一首小詞後停手,然後笑道“這筆倒是有趣……一次取墨,可寫幾字?”


    “少則五十,多則上百。”趙禎的回答讓劉娥沉默了一下,她最後輕輕歎氣“官家既已知此筆有大用,又何必猶豫?”


    “皇娘,我……”


    “官家為大宋之主,當知世間無全事,優者為上,便當推之,何況官家今日來問我,何嚐又不是已經做了決定。”


    “你來問哀家,可是以為哀家會阻你?”


    劉娥看著滿臉“被猜中了”的年輕帝王輕輕一笑,這位大宋最尊貴的女子周身滿是自信和高昂“官家,哀家不但不會阻止你,哀家還想問你討上一些筆墨來賞人。”


    趙禎唇瓣一動,心知劉後這是要在女眷中下一把推力,他眸中的猶疑終是轉為了堅定,“兒臣知曉了,今日便送些過來……”


    “謝,皇娘。”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劉娥繼續沾了沾筆頭,照著趙禎方才所說的技巧行之後又書寫了幾行字,麵上淡淡“若官家還肯叫我一聲皇娘,這個問題便不要去問李妃了。”


    她這一言讓趙禎一愣,劉娥並未扭頭,卻似乎能夠看見趙禎表情一般說道“李妃目短,定不可見官家此舉背後的意思,你若問她,她隻會反對,官家此時心中猶疑,不過平添煩惱罷了。”


    趙禎聞言沉默,最後也隻是輕輕應了一句便告退。


    他最後還是點頭了,如劉娥所料。


    作為一個文人,他並不想要給自己心愛的書法增加一個潛在的敵人,但作為一國帝王,他比誰都清楚這種可以節約書寫時間的筆具對於國家運轉而言意味著什麽。


    更短的書寫時間,更高的普及率,更方便攜帶的設備。


    雖然大宋如今都有追求複古之心,更有推崇繁複之禮的傾向,但是推動社會風氣的,永遠都是平民大眾。


    這是趙禎從諸多史書上得來的教訓。


    待到最好最壞的打算後,他又開始往最好的方向想了——在宋推廣玻璃製品,當真能削弱遼的冶鐵?


    這是否太一廂情願了?


    若他問夏安然這個問題,夏安然也沒辦法給出確切答案,因為這個計劃在後世很多國家被證明可行,但他不確定遼國是否會上當。


    自己國家的資源有限,必須將之投入到最為關鍵的生產上,至於挖礦、基礎材料、民生用品,與其花費人力、資源去製造這些,不如采購——正是發達國家的作風。


    也因此,發展中國家常感覺被勒住咽喉,一方麵發展中國家仰仗這些訂單攝取經濟資本,另一方麵也因為這些中低產業的拖累,使之很難向高層次發展。


    這邊是陽謀,也是世界法則。


    當然,也有穩紮穩打,在攝取資本的同時並不安,也不敢安於現狀,一直用清醒的眼神看著這一切,並且抓住機會一飛衝天者。


    譬如美國。


    也譬如他的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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