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敲得非常爽,這個主要是心理層麵。說實話, 其實一直保持這個姿勢不放鬆, 被輕輕地敲背也沒什麽作用, 可是我卻覺得從他的小拳頭開始向我的腰背裏注入了新鮮的活力, 雖然他的手很涼, 但真的令我感到十分溫暖……


    魚叉掉在一邊滴溜溜地滾走了, 我不是很想站起把它撿回來,實在是舍不得打斷現在的時刻, 但他繼續接連不斷地錘了七八分鍾左右,動作漸漸弱了下去,頻率也漸漸遲緩了, 一直關注著他的我第一時間察覺到發生了什麽, 他的疲倦我自然也在第一時間捕捉到了, 這就趕緊爬了起來:“可以了可以了!我現在已經好了,非常感謝!”


    他看著我, 眼睛瑩潤, 雖然依舊是那樣猩紅而暗淡的顏色, 但我卻能從他那大大的眸子裏看到別樣的光彩, “已經可以了嗎?”


    我用力點頭。


    “那也舒服了嗎?”


    我覺得他說出“舒服”二字的時候也蠻微妙的, 但也還是點頭:“很舒服……”


    他的體力不好, 身體素質實在不行, 我應該知道的……


    但是這樣就足夠了, 這雙拳頭雖然軟得像棉花, 可是我也對他沒什麽要求, 這孩子的力氣不需要多大,能夠保護自己就好了,現在這樣羸弱顯然是不行的,我希望等把他養肥一點再考慮鍛煉健身的事……


    這孩子乖巧地再坐回去了,不打算打擾我接下來要幹的事情,我把差不多竣工的魚叉握在手裏掂了掂,覺得重量不多不少剛剛好,手感相當不錯。


    此刻的我宛若神器在手,這根魚叉心隨意動,如臂指使,我就是魚叉之王……話說回來這玩意兒看起來真的太好使了,莫非我真的能搞個大豐收?


    樹枝被投擲了出去,空中劃過一道蹩腳的弧線,在水麵上“啪”地一聲平著掉了下來,驚得魚兒一甩尾巴遊得更遠了。它在水麵晃晃悠悠,比旁邊那隻躺著的老虎看起來都要閑適。


    啊啊……果然是人生的三大錯覺……


    我再試了好幾次,但果然魚叉這種東西對我來講實在是太過困難了。我拿出當年參加體育運動會時扔標槍的勁頭對準了水麵,它浮起來時飄飄沉沉,好像在嘲笑我的無用功。


    但其實我並沒有打算就此放棄,這一招不行隻是我的技術問題,短時間內是練不好的,因此那就……


    換個方式吧!


    現代人果然最要緊的是創新……我想了很久,在背包裏掏來掏去,找到了幾個塑料袋,試圖做成漁網直接下水撈魚。這個操作可比削魚叉簡單,我把它們陸續放入水中,用細繩固定住。


    老虎現在已經來興致了,從趴坐假寐的姿勢中直接起身,慢慢踱步過來,那雙眼睛裏有著很容易看懂的嘲笑。


    我決定不理它,這家夥一整天基本上都在捕獵進食方麵嘲諷我……可惡!這就拿出社會人的根性給你看!區區一隻老虎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現代社會的社畜無所不能!


    ……


    ……


    ……


    —— 結局是殘酷的。


    我當然一無所獲。


    我又繼續等了一會兒,魚好像看得清這是個什麽東西,畢竟顏色很鮮亮,全部都避開它遊走了。我覺得應該是漁網麵積太小的緣故,重新試著把它們聚在一塊綁了起來,將它們展開以後的麵積總算大了一些,將整個小溪的水麵截住,魚順著水流的朝向遊,想避開已經晚了,一個個搖頭晃尾地直接撞了上去。


    “……”


    畢竟失敗的經驗持續得太久了……我愣了好久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握著拳頭跳起來:“淦!我真行啊!”


    老虎此刻也伸長了脖子看向水麵,我覺得它如果會說話,應該要向我道個歉才行……事實才是雄辯,現代社畜無所不能!


    下一秒,這個想法就被迫中斷了。


    塑料袋畢竟是塑料袋,顯然沒辦法一直承載那麽洶湧的水流,再加上撞上去的魚體重明顯不輕,力道也很大,它們在水中飄搖,不過幾分鍾,就像紙一樣破開了許多的豁口。


    它也沉默了,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麽沒用,轉頭不再看我,隻在我的視野裏留下了一根尾巴。


    我終於感到了心累……為了防止汙染環境,我重新挽起袖子下去,打算淌著水把它們收起來。


    “……?!”


    還有魚留著!還有魚!


    塑料袋雖然已經破了,大部分已經捕獲的魚類早已逃得七七八八,可是畢竟還有塑料袋留在水中,它們足夠柔軟,但又充滿了韌性,像是一團堅固的海草,徹底將剩下的魚纏繞了起來,它們正在裏麵沒頭沒尾地試圖鑽出去,我咽了一口口水,重新感到了激動和喜悅。


    就這樣,我保持著這種如獲至寶的情緒,沒有再歡呼了,隻怕下一秒又會出現之前的事故——手剛剛撈起這個自製的塑料網,就有一兩條小魚借著力趕緊逃了出去,我嚇了一跳,趕緊繼續下手去撈,但它們逃竄的速度遠比我動手的速度快多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情急之下就此把這個袋子提了起來,用盡全力地一整個地往外一掀!


    這當然是個非常狼狽的場麵,我被從天而降的水潑了滿頭滿臉,那些水在空中肆意揮灑,一整坨濕噠噠的袋子沉重地打在了地麵,濺起的水花很大,動靜也很大,剛巧砸在老虎身旁,它嚇得嗖地一聲跑了好幾步。


    我管不上自己濕噠噠的頭發,像隻水鬼一樣衝上了岸,撥開濕黏的塑料,在縫隙中找到了不少活蹦亂跳的魚,地麵當然也掉了好幾隻,失去了水以後無法遊動,徒勞地在地上拍著草地,身上沾滿了泥土。


    將它們一一分揀起來、堆在一塊時簡直像一座小山,無論是數量還是體積都很龐大,老虎已經被腥味引過來了,但是似乎無從下嘴。


    我打算割一些魚肉,片成小段放進它嘴裏,這家夥雖然前麵的兩排牙都掉了,可是後麵還有好幾顆用以磨碎食物的牙齒建在呢,隻要提前幫它弄成小塊,不愁它吃不了。


    但是我卻在下刀時犯了難……那魚活蹦亂跳的,還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一刀劃下去就有血珠止不住地冒出來,我才剛試了一下,那魚就痛苦地跳了起來,像是被扔進了油鍋一樣反應劇烈,本身滑不溜丟,完全捉不住。我很沒出息地被一條魚嚇得抱頭鼠竄,最後費力地打算用手把它重新捉回來,這條魚也知道自己死期將近,尾巴拍得啪啪響,我想向下一抓,它又飛快地溜走了。


    我正打算凝神死盯著那歡脫地到處亂跑的魚,突然一個巨大的爪子拍了過來,風一樣迅速地掠過去了,啪嘰一聲將那條魚壓得扁扁的。


    那魚也是不容易,我看它徹底不動了,大概是被撞得昏了過去,這下總算可以好好地蹲下來料理魚肉,我靠著偶爾幫廚的經驗勉強將它順著腹部的側線切開,裏麵的內髒掏出扔掉,剩下的斬成小塊,丟進了它的嘴巴裏。


    現在的我還不餓,那孩子沒有什麽表示,我覺得當務之急是將這隻老虎先安撫下來比較好。野獸餓瘋了自然會被憤怒支配,做出什麽都不奇怪,填飽了肚子也就什麽都好說了。


    我一點點地刨下肉來,它就一點點地接著吃,不需要刻意剔除細小的魚刺,它顯然很清楚地知道怎麽樣用牙臼磨它們,再吞進肚子裏。因為牙齒都在後槽,我根本不需要擔心手指可能會被咬斷的問題,軟嫩的牙齦肉偶爾抵靠住我的指尖,說實話確實很舒服……隻是老虎一餐的食量有些大,也不知道削下了多少魚片,它就這樣不知疲倦地吃,我也就隻能這樣不停歇地喂,直到手已經徹底麻了起來,最後隻能不停地重複這樣機械的勞動。


    它應該也是餓了,畢竟沒有牙,恐怕這樣的進食方式還是第一次,我最後甩了甩酸疼的雙手,一回頭發現之前那座魚堆起來的小山已經差不多空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座由魚骨、內髒組合而成的小丘陵。


    這隻老虎似乎終於吃飽了,痛快地起身,找了個地方睡下。我錘了錘再一次感到疼痛的腰,覺得它僵得不像話,一道清脆細小的聲音突然在我的耳邊響了起來:“還要……繼續捶嗎。”


    我被自己的一口氣哽住了,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但終究還是搖了搖頭:“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我想了下,又補充了一句:“一會兒吃烤魚哦。”


    “烤魚”這個詞我沒教過他,不過嘛……他應該聽得懂“吃”這個字眼吧?


    這樣一個可愛的小家夥,多麽伶俐、多麽懂事!


    ……


    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聽得到自己的骨頭發出了“坷嗒”一聲響,舒服了不少。接下來的事情就有得忙了,但既然休息好了,也不得不開始做:我去撿了些柴火,但這樣的效率明顯是不夠的,便把那孩子叫過來,問他:“你能不能幫我揀這個?”


    我將手裏樹枝與枯葉掂了掂,抬高一些讓他看得更加清楚:“就是這個樣子的。”


    這家夥到底還得多鍛煉,捶背就免了吧……讓他多跑幾趟也是好的。小羊羔君點了點頭,不做聲地離開了,我不是很放心,最後再扯著嗓子對著他的背影叮囑了最後一句:“不要走得太遠啊——!”


    他的腳步停下,頓在原地後緩緩回頭,衝我點了點腦袋。


    有了兩個人的參與,動作就變得更快了。那孩子越幹越來勁,跑著來跑著去,懷裏抱著的量雖然比我少,但來回一趟的速度很快,效率漸漸甚至超過了我。我見分量終於攢得差不多,讓他把懷中最後的一捧樹枝扔了下去,堆在一塊,撿了幾個石頭圍成一個小圓圈,防止火勢蔓延。那老虎很好奇我們在幹什麽,湊進來用鼻子聞了好幾下,我推了兩下它的腦袋,依舊推不開,決定暫時不管它了,拿出打火機噌地弄出了一點小火苗。


    火苗接觸了幹枯的樹葉,很快就迅速壯大起來,迎著風將火勢變大了整整一圈,小火苗終於變成了大火,柴火總算是燒得旺了,灰煙嫋嫋升起,那老虎猛地吼了一聲,咆哮像驚雷一般炸響在了耳邊。動物討厭火與煙,這次我就在它的鼻子下方點起了火,他又畏懼這種莫名的灼燒感,一邊感到了被冒犯,憤怒地皺起來嘴巴上方的皮肉,這是一個威懾的動作。


    我不為所動,麵無表情,它一下子退得很遠,然後繼續對我怒吼了一聲。


    之前那樣太過親昵了……它總是湊得太近,我覺得不太妥當,除開必要的對它的警惕之外,這家夥實在很喜歡添亂,如果可以的話,它這樣也能或多或少地克製一下吧。


    話雖這樣說,但老虎對這種小事壓根兒不記仇,吼了一會兒之後見我沒理它,便也覺得沒什麽意思了。我轉身削了幾根細的木枝,重新將處理過後的魚串在了上麵,緩慢地在火尖上翻烤。


    沒有鹽、沒有油、沒有調味料……


    我歎了一口氣,打算就這麽將就地烤下去。魚被烤得久了,自己的表皮泛出極有光澤的亮度來,似乎被燒出了本身的油,看上去賣相比之前好了不少。


    這片地方因為我之前投喂老虎的動作而籠罩著一股濃鬱的腥味,但是漸漸地被極有熱度的燒烤味取代。熟成之後的烤魚散發出了清香,雖然我以前從來不會選擇吃這種煙熏火烤的食品,現在也是情況條件不允許了,實在沒有辦法。魚肉漸漸金黃,我將木枝拿得更高了一些,擔心它們會烤得黑糊,努力謹慎地控製火候。


    老虎現在已經忘了我之前在它鼻子下點火的這檔子事,氣早就消了,看著我的動作,眼中充滿了興味。一旁的小孩子也抱著膝蓋坐在一邊,眼也不眨地看著我,似乎覺得這樣是很有趣的場景。


    我的嘴角忍不住想要向上勾,將木枝拿了下來,一邊招手讓他靠近一點。


    “這個是你撿過來的木枝生的火……”我盡量希望能夠講得慢一點、清晰一些,讓他聽得懂,“是你的勞動所得,多謝你,我們今天這一頓可以解決了。”


    “是我嗎……”


    “啊啊,這是你的功勞啦。”我沒有忍住,還是伸手搓了搓他的腦袋,事後才想起來自己的手並不幹淨,“呃……一會兒讓你洗一下澡吧,現在還挺暖和的,不怕著涼。話說回來,要來試試嗎?”


    我抖了抖手上的這些木棍。


    他的眼睛微微睜大,“欸、我……我嗎。”


    我把他摟了過來,“嘛,來試試就好了,如果烤糊了我會叫你的。”


    “那要先教教我……”


    “……”我的臉到底還是沒忍住,整塊區域的肌肉群集體呆滯了三秒鍾。……可惡啦這是什麽發言!可愛得過頭了吧嗚嗚嗚!太乖了這個孩子!


    但是到底還得讓他看到大人的沉穩才行,我對他繼續說道:“還挺簡單的,模仿我的動作就可以了,我先握著你的手怎麽樣?等你適應了我再讓你自己來試試。”


    他點了點頭,蹭到了我的懷裏,我彎下了膝蓋,微微弓背才能讓自己的腦袋和他平行,“看吧,是不是很簡單?”


    這孩子的手實在太小了,哪怕握成了一個拳頭、攥著東西也還是那麽小巧,我的手掌把他整個兒輕而易舉地包了起來,心無旁騖地和他一塊烤著魚。


    “好了嗎?”我見時間差不多了,打算鬆開手,實踐畢竟才是自己最好的老師,他也需要掌握些生存技能才行——那個孩子突然伸出了自己空著的左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


    “不要鬆開。”小羊羔君低低地說,如果我的耳朵沒有湊得那麽近,完全聽不清楚對方在講些什麽。


    “不要鬆開。”細語一般地呢喃貼在了我的耳邊:“想要……再握著。”


    “……吸。”


    我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吸氣,最終還是沒把自己胸腔裏翻湧的詞句全部咆哮出來。


    給你給你全部都給你!想握多久都沒有問題!握到天荒地老吧隻要你想!雖然估計他也隻是怕烤糊、搞砸整一餐飯,可、可是我還是感動得找不到頭了……


    ——


    他愈是討人喜歡,我就愈發想抱怨蒼天的不公。為什麽這樣乖巧的一個孩子會遭受到那樣的對待呢?


    他明明這麽粘人、聽話。安靜、懂事。會體恤人、敏感、熱情、赤誠,這是個多麽難得的好孩子!


    隻要對他好,他就一定會回報。哪怕撿來一束花環,那也是他感激的心意。


    這個孩子如此依戀我,也是因為從來沒有人對他好過,我越來越痛惜他過去的生活,他的心既柔軟又毫無攻擊力,為什麽因為體質問題要被那樣欺侮呢?在我之前難道沒有哪怕一個人去探尋他的內心嗎?隻要耐下心來稍加探索,不管是誰都能清楚地看到他那純潔又真摯的心啊。


    那些痛苦與恐懼明明都不是他應該得到的東西,他應該在父母的關愛中無憂而無慮地長大……


    他的手搭在了我的手臂上:“為什麽要抱住我……?”


    “啊,抱歉。”我的嗓子已經啞了,連忙將手臂鬆開,“我沒有留意。”


    他搖了搖頭,“沒有事……我其實並不討厭。”說得磕磕巴巴,可是我卻聽得很清楚。


    ……這孩子就是這樣!


    他總是這樣說些讓我高興得找不著北的話。


    我趕緊胡亂擦了一把臉,“好了,魚快烤好了哦。是你的傑作耶,快來嚐嚐吧?”


    他給自己留了一串,剩下的塞給了我,我驚了一下,隻能苦笑著連連擺手:“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麽多啦……本來就是兩個人平分的噢?”


    這孩子苦惱地皺起了眉毛,再給自己留了一串,對我輕輕搖了搖頭:“已經足夠了,我會飽了。”


    “……”


    我給他表演了一下什麽叫做瞬間變臉,凶神惡煞地再強塞了幾串:“你就是食量小才會這麽瘦!快給!我!吃!”


    他怔了一會兒,似乎想起了曾經我強喂藥的那個場景,但到底還是接過去了,“……哦。”


    委屈個啥嘛!


    我試著對著烤魚吹了幾口氣,撕下一小塊金黃的魚皮,合著雪白的肉往嘴裏送了過去,魚肉本身的質地確實鮮嫩,還有一股淡淡的甜味。不過到底是沒加調味料……就算它又香又脆,口感是多麽的絕讚,吃起來也是沒有味道的。我歎了一口氣,擔心他吃那麽多無味的東西可能會受不了,但沒想到這孩子吃得津津有味,似乎早已習慣了沒有鹽糖的食品,在這種前提條件下,自然吃得很香了。


    也……也對哦,現在應該是疑似日本的古代吧……好像內陸的窮人家確實不會有多少可用的鹽……


    我很快地飽了,便停下來看著他津津有味地一點點小口地吃自己手上的魚肉,很快解決了一堆,大概是覺得好吃,不一會兒他那一邊的木簽就已經變得光禿禿的了。


    “……”我看了他一會兒,伸出了手裏剩下的幾串:“你還要不要?”


    他搖了搖頭,摸了摸自己凸起來的肚子若有所思,似乎是撐住了,再也吃不下的樣子。我在思索到底要怎麽處理剩下的這兩三串魚肉,感覺扔掉了格外可惜,眼睛突然捕捉到了那一邊路過的大老虎。


    哼……


    我走了過去,將烤魚從竹簽上捋了下來,直接丟進了它張開的大嘴裏,但是下一秒是我沒能預測到的。


    ……“嗷——!”


    老虎反應迅速地將嘴裏的東西吐了出來,一邊上躥下跳,伸出了舌頭舔爪子,似乎在感到疼痛,我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個東西貌似還是燙的,沒有來得及吹就扔給它處理了……


    啊,這個確實是我的錯……我懺悔……


    這樣看的話,想必接下來我再喂給它點什麽,這家夥都會警惕地不接受吧……我搖了搖頭,打算就這麽把剩餘的魚肉扔掉,但那隻老虎轉了半天,結果還是沒能接住它的意思,情急之下伸出爪子一勾,我徹底摔了個狗啃泥。


    “你這個!@#¥#%¥%&*……(此處消音)”


    我憤怒地爬了起來,老虎小心翼翼地再伸出舌頭舔了舔地上被它吐出來的烤魚,在這麽一通折騰之間,地麵上的魚肉溫度似乎涼了不少,它的舌頭上遍布著倒刺,像硬挺的刷子一樣將肉一點點舔碎了、勾回了嘴巴裏。


    看來是喜歡吃咯?


    那它的舉動也能夠理解……話又說回來,我還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幹嘛跟一隻動物過不去呢?


    雖然它很聰明,可是到底是什麽都不懂嘛……如果可以還是寬容一點算了。


    我蹲在一旁讓自己手上的烤魚再放得冷了一些,然後把它們一齊從木棍上捋了下來,老虎在一旁等候多時了,心滿意足地將它們嚼了一會兒,吞進了肚子裏。


    剩下的呢?


    它眼中的意圖很明顯,我能看見從他眼中透露出來的饑渴和疑惑,但是不準備再去為它準備新的烤魚了。


    剩下的兩條我已經找了個新的塑料袋養了起來,隻要它能不破,那麽哪怕是接下來還獵捕不到新的事物,之後的飯也是有著落的,魚就那麽多,飯也就那麽多,它要是再餓——那就吃隔壁的這一堆內髒和器官吧!正好軟綿綿的,已經完全分好了、隔斷了,甚至不需要去撕咬,張著嘴巴就可以吞進去,它還能有什麽要求嗎?


    飯飽喝足,便會感到身體暖洋洋的,我看那個孩子上眼皮粘著下眼皮,像是越發地困了,過去將他推醒,想讓他趁著陽光明媚,洗一洗身上的髒汙。水是清澈的,他一頭霧水地被我推了過去,似乎從小到大都沒有洗過澡,於是感到了疑惑。這孩子全身上下都是光\\裸的,隻有我給他的一件外套蔽體,我幫他拉下了拉鏈、解開了紐扣,把這件衣服扒了下來,他光著身子站在了太陽光下,沒有羞恥,隻有困惑。


    我在背包裏找了半天,找到了一條新的毛巾,告訴他:“這條黃色的就是你專屬的咯……以後分開用吧,我的是紅色。”


    這麽長的句子他當然沒有聽懂,我已經樂了起來,牽著他的手讓他走得離小溪更近了一些,用手做碗舀起了一瓢水,潑在了他的身上。


    這一下將他炸了起來,他從來沒有用水洗過澡,不知道這水到底意味著什麽,過去隻有被溺死和被感染的經曆,回憶自然不是很美好。我拽著他的手不讓他逃掉,一邊再舀起了一潑水,先從他的小腿澆起。


    水可以是凶險的,也可以是無害的。此刻的它溫順地被圈在泥土與泥土之間的凹槽之中,在泥沙之上淙淙流淌,水勢並不廣大,隻有某種奔騰不息的歡快,陽光直射在水麵,泛起了一陣波光粼粼的明淨的光彩,隱隱像一大片碎金浮動。


    這樣多變、透明的水、沒有固定的形態,也沒有固定的味道,就是這種東西,恰恰好是人們都需要的東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想讓他領會另一麵的、有更多可能性的世界。它有可能是凶惡的,會奪走人的性命,但在其他的時刻,它也可能是生命之源。隻要正確地利用它,就會帶來更加便利和幸福的生活。


    世界並不僅僅有凶惡的那一麵,我喜歡他那樣柔軟、誠摯的心,卻更想讓他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哪怕我不知道他遭遇過多少次虐殺、多少次毒打、多少次欺淩、是否在當初被排斥了很久,隻能在陰影中苟且偷生,徘徊度日,即便如此,我還是覺得他依舊能幸福。


    ……


    ——你要是能幸福就好了。


    過去的陰影徹底拔除這件事情我是做不到的,但是我隻能盡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沒錯,我沒有任何心理輔導的專業經驗,也沒看過類似的指導書,我隻是個專精在報表和電腦前的無能社畜,死去之前的人生過得又乏味又窩囊,可是、即便如此,我還是想盡力做一些什麽出來,我想讓他變得自理、勇敢、堅強、智慧、懂得排解自己的心情,不再那樣封閉地看待這個世界,有著強大又堅毅的人格和自我。


    現在似乎很難做到,我還是想要試一試。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撲,但是我攬住了他,一點點地向他的腳腕澆水。他坐在地上,感受到沁涼緩慢地、一絲絲地浸入了小腿,漸漸安靜了下來,不再閃躲了。


    我依舊保持著極慢的速度,將水漸漸往上潑,那水澤緩慢地向上,潤濕了他的小腿肚子、潤濕了他的膝蓋、潤濕了他的大腿、潤濕了他的腹部。這孩子的身體從僵硬緩慢地鬆了下來,驚奇地望著這透明的、柔軟的水,我見他已經漸漸鬆了警惕,便把水澆在了他的手上。


    水流從指縫間快速地順著重力落下,等到他後知後覺地緊握住手時,手心中隻剩下了水光,以及濕潤的觸感。仍有些濕意留在了他手掌心的橫紋上,這個孩子終於睜大了眼睛,我第一次看到了正麵的、向上的某種新奇和探索欲。


    ……啊啊。


    這可真是。


    我的眼前模糊了起來,一點點繼續打濕了他的胸背,將他的手牽著,讓他離小溪更近了一些。潺潺流過的水拍擊著岸邊的石頭和泥土,飛濺起的像是碎玉一般,水花白得像澄淨的牛奶,又像是一大片乳白色柔光的珍珠。


    那孩子順著我牽著他的力道下來了,水並不深,最多到了他的大腿\\中心的那一段,他驚奇地體會著微涼的水撫摸過自己的皮膚的觸感,清淩且晶亮的水珠像寶石一樣躍到了他的臉上。他依舊警惕,但已經對這片溪水有了些好奇和喜愛,甚至彎腰自己接了一碰水,向天空輕巧地拋去。


    水落了下來,柔和地傾瀉而下,他的頭發被打濕了,這孩子閉上了眼睛,微微揚起了頭。


    我的眼睛模糊得再也看不清東西,熱意在眼眶中打轉,似乎聽到了越來越近的歡笑聲,水流淌過,明澈而清亮地在空中反複回響。


    多麽美啊。正午的陽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我上了岸,看著他一捧又一捧地低頭舀起汩汩的水流,但這麽小的手掌也隻能取得一點微薄的水量,是無法阻斷小溪的流淌的。我仿佛確確實實地聽到了歡笑,那是令我悲傷得想要落淚的歡笑,他那麽安靜,眼中的光彩卻那麽令人憐愛和欣喜,這究竟是多麽美麗的場景。


    這個孩子一定不會知道,我究竟又是有多麽、多麽地期望這一刻能永遠地留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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