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迪奧,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要自豪、高傲地活下去喔。隻要這麽做,你將來一定可以上得了天堂。」


    如此教導我的母親,後來真的有上天堂嗎?的確,她在生於底層的貧苦生活中,依舊保持自己的氣節,沒有失去自信好好地活了下去,但我唯一能確定的事也隻有這樣而已,不,或許該說,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覺得她拿得到前往天堂的車票。


    我完全不那麽想。


    她既自豪、高傲,又清純、端正、美麗,幾乎是接近女神的存在了。但同時,她也是個極度愚蠢的女人。


    我以前很討厭她。


    我討厭她那無藥可救的愚昧。


    舉例來說就像這樣……


    在三餐沒有著落的貧困生活中——即便她自己,以及她的兒子我,處於必須忍耐肚子餓的環境,她還是將工作所得的微薄金錢,分送給附近其他饑餓的孩子們。


    不隻是小孩。還包括老人,或者是動物,簡直就像施恩給這些『弱者』是自己的職責與義務一般。該怎麽說呢……像這種類似『溫柔』的東西,她會毫不吝其地揮灑給周遭。


    如果這不是愚蠢,又會是什麽?


    我對此感到難以忍受的厭惡。


    把自己——以及把自己的家庭擺在次要,她的這種生活方式,的確很值得她自豪、高傲,但這種自豪與高傲,在社會底層的地區,是不會得到任何讚許的。


    假使換個地方,我直接說吧,例如喬斯達索那裏——充滿田園風情的鄉下小城,或許這種性格會得到好評也說不定……但在比陰溝還不如的貧民窟中,說白一點,她隻是一個笑柄。


    就連被施舍的小孩們與老人們,也在嘲笑母親的作為。


    他們打從心底感到有趣,老實說,就像在看人要猴戲一樣,咯咯咯地笑著。


    我聽了他們的笑聲,心中並沒有特別反感。


    因為他們的感想沒錯。甚至我還想加入他們嘲笑的行列——隻不過,因為我對母親的怒意更勝一籌,所以最後才沒有這麽做罷了。


    我的母親愚不可及。


    無可救藥地愚蠢。


    可是話說回來,母親被人愚弄,身為她孩子的我也同樣會被輕視。我讓那些嘲笑母親的家夥事後都感到後悔無比,但母親卻斥責我這種作為。


    「迪奧,不可以這樣。假使你仰賴暴力生存下去,以後就無法上天堂了。」


    仔細想想,這或許是她的口頭禪。光是將話語說出口,本身就擁有具體的意義,就好比咒語之類的東西吧。


    我得到如此的印象:隻要開口說出「天堂」二字,她或許就能得到救贖——假使我不這麽想,我就完全無法理解她的心情了。


    不,我會有這種想法,不就理所當然地證明了,這跟我無法理解沒有兩樣嗎……但不這麽想的話,她那終究成為笑柄的人生,就無法被僅存的光芒照亮了。


    總之,她是我的母親,有事沒事就對年幼的我這麽說……


    這麽做就可以上天堂。


    那樣一來就可以上天堂。


    天堂、天堂、天堂。


    我每次聽了都很煩躁——在小孩的心中,那個很沒道理的詞匯總是激起了強烈的不耐。


    我無法原諒母親。


    單純為了滿足自己就去從事那種慈善事業。比起天堂這種遙不可及的東西,還不如先讓自己的兒子吃飽肚子比較重要,我很認真、嚴肅地這麽認為。


    我討厭她。


    我對她很火大。


    我無法原諒。


    因此,每當看見喝醉酒的父親對母親暴力相向,我心底甚至有一種快感。就像是報複的感覺吧。


    現在回想起來是滿蠹的……不過年幼的我,比起母親而言,更喜歡父親。我那低賤且成不了氣候、一無是處的父親,比起心高氣傲的母親簡直是正常多了。


    如果我的母親是『給予者』,或『施舍者』的話,那我的父親就是『奪取者』了吧。


    仔細想想,我跟喬斯達家的糾葛,持續了百年以上的糾纏不清,楔子就是他的搶奪癖……原因正是那個男的『奪取』了喬治·喬斯達。


    我從來沒看過他工作。


    也沒看過他以勞動賺回什麽東西。


    隨便以賭博,或是類似詐欺的行為及恐嚇,『奪取』街上那些人的金錢與食物——那並不叫『賺取』,而是『搶奪』。他不論何時都是這麽幹的,他的生活方式一直到死都跟母親形成對比。


    此外,在這個地方,正確的其實是父親。父親的生存方式才是切中要點,一點也沒失誤。


    至少以我看來,自由奔放、以狡詐討生活的父親非常帥氣。要說我憧憬他,甚至是尊敬他也可以。


    雖說現在回想起來實在是有些可笑……但盡管他精神並不正常,卻是個性格非常鮮明的人。永遠都是自弱者手中搶奪東西,如果有必要——或者說即使沒必要,他都會把人撂倒,當我還是稚子的時候,覺得父親真是至高無上地……


    ……『強大』。


    以前,我就是覺得如此。


    強大、俐落、帥氣。


    自己的父親是這種人,對生在那種破爛不堪貧民窟的我來說,堪稱是我人生第一,也是唯一值得誇耀的事。


    隻不過母親卻否定父親的行為。


    她毫不留情地正麵批判。


    「請你住手,現在立刻把偷來的錢還回去吧。你不該做這種事。如果這麽做,以後就無法上天堂了。」


    每次她都會因此被揍。


    愚蠢的她因她的愚蠢而被打了。


    即便倒地依然猛踹個沒停,有時還會被扔酒瓶。


    後來我才知道,我也許該有的弟弟,或者是妹妹,也是因為這樣才流產的。


    太殘酷了。這是殘酷的事,一定是吧。


    然而,就算是處在這種日常的暴力當中,她依然昂然不屈。


    處於社會底層的生活中,在惡劣到極點的環境下,她將正義與倫理、道德這種完全派不上用場的東西,當作寶物般珍視。


    要是她選擇沉默不語就好了。


    至少她應該默許父親的行為才對——隻要這麽做,她就能逃離那樣的暴力。


    不,一想到爛醉如泥的父親,我就不覺得真的有辦法可以完全避免……年幼的我是這麽做的,在父親麵前裝乖,發現他喝酒就躲得遠遠地,這樣才能將損害控製在最低的程度。


    就連小孩都明白的方法,母親卻不實行,甚至反過來,對著爛醉的父親、已經醉得東倒西歪的父親,她依舊不停止規諫。


    「你不能喝太多酒。」


    諸如此類。


    這不是廢話嗎?


    我指的是,這樣不被揍才怪——說這種話會有什麽後果,隻要隨便想想就知道了。或許該說連想都不用想。麵對父親施加的暴力,母親明明沒有任何防護的手段,但即便如此她依舊對父親喋喋不休,除了滑稽以外,我也不知該如何形容她的這副模樣。


    真不可思議。


    我不得不湧現疑問。


    就算不躲避他人的嘲笑,至少該從暴力下逃開吧……為什麽她不這麽做?


    果然單純隻是因為愚蠢嗎?還是因為腦袋不好呢?


    又或者我的母親,其實是個無藥可救的大傻瓜?


    不。


    百年後的今天,我明白那並非事實。


    應該說,如今當我知道外頭的世界,以及未來的世界之後,我才有這種想法。


    首先,我的母親的確是位具備知識與教養的女性——在我窮到無法上學的童年時代,能代替教師傳授我各種知


    識的就隻有她而已了。


    就是因為受過那些基礎教育,我日後才能強健地活下去。我在母親生前,從未對她表達過任何感謝——甚至還認為那種『教育』完全沒半點用處,然而,假使少了那些,我之後恐怕就很難在高貴的喬斯達家生存了。


    我也從未思考過母親的出身問題,這麽看來,或許她真的是出自上流階級也說不定。


    讓我說句充滿偏見的話吧,像她那種高雅的氣質,以及虔誠的信仰心,在貧賤的下流生活中恐怕很難培養……隻有在充滿餘裕的環境下才能被創造出來。可是,她又為什麽會跟那樣的父親結婚,並淪落到那種讓人完全不想看一眼的貧民窟之中呢?隻能說是個難解的謎了。


    這麽說來,父親在喝醉酒時,曾叨叨絮絮地提過,自己跟母親當年是私奔還是什麽的,充滿羅曼蒂克,總之就是些無聊的事……我當初以為這隻是醉漢的胡言亂語,又無法辨別真偽,更不想囫圇吞棗地信以為真,所以就沒當一回事,搞不好就算他說的並不完全是事實,至少也有幾分可信度。


    那種父親可能偶爾也會吐真書吧……隻可惜現在也沒法驗證了。


    「迪奧,你不要責備你父親。你父親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那全是酒精的錯。一旦戒酒後,你父親就會去認真工作了。」


    這種百分之百是玩笑話的台詞,被母親以極為嚴肅的表情灌輸給我……小時候的我,光是要忍住笑意就快吃不消了。甚至還想質問她為何會如此愚蠢。


    父親真的很溫柔?


    隻要戒酒就好?


    不論怎麽看,怎麽替他解釋,都不可能會得到這樣的結論吧……我隻覺得母親的腦袋鐵定是被打笨了。


    但話說回來,他們這樣搞不好才是天造地設的夫妻,這麽說或許太誇張了,不過不管怎麽看,都是異於常人的夫妻沒錯。


    作為那種下賤男人的妻子,信仰著正道——以天堂為第一的她來說,明明就等同是一種酷刑。


    又或許對她來說,這才是最大的『施舍』?


    跟那種男人共同生活,與那種男人攜手一生,搞不好她認定這才是神托付給自己的使命。


    盡管這是我毫無任何根據的大膽假設,但如果不是這樣,她的人生就一無是處了。


    她淪為街頭巷尾的笑柄,但即便如此,她依舊幫助那些人,時常被父親動粗,然而卻仍是對他不離不棄。


    每天工作到快要累倒,等有一天終於倒下了,就再也回不來了。她的人生簡直一無是處。


    最後,她真的有上天堂嗎?


    我認為答案是否定的。


    我想她一定哪裏也去不成。


    既沒有可抵達之處,也沒有歸所。


    2


    去天堂的方法或許真的存在。


    不知何時,我也產生了這種想法。


    至少我在年幼時絕不會考慮這種事……此外,這裏提到的天堂,或許跟母親所說的天堂並不是同一處。總之,我在不知不覺中就有了這種思想。


    說是不知不覺——其實也並非是我忘了發生的時間點……甚至或許該說,我其實非常清楚是在何時萌生這樣的念頭的。


    透過那位魔女——恩亞婆婆將道具『弓與箭』獻給我,我獲得了替身『世界』……更正確地說,是我自覺到『世界』的替身能力時……


    『支配時間的能力』。


    就像齒輪相互齧合般,當我理解到那種恐怖的能力時,我同時也確信了一點……不,要說確信太誇張了。隻不過光是這麽想,事情會比較容易一點,就足以對我造成極大的改變。


    在那時這種想法還隻不過是『也許真是這樣』的等級罷了。


    不過,我心想……


    我忍不住認真地想著……


    去天堂的方法或許真的存在——


    因此真要問我是什麽時候開始的,與其說不知不覺,或者從某個時間點、某個場所開始回頭檢視,不如說我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摸索去天堂的方法了吧。


    為了這個目的。


    我甚至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僅是為了這個目的。


    那是我生存的意義。


    至少在海底過了近百年後,登上陸地活動的這四年間,我的行動全都是為了前往天堂。


    我一定要找到天堂。


    我一定得去天堂不可。


    難道我不是一直都這麽想的嗎——所以,恐怕在取得替身之前,我就始終在思索這件事。


    那便是……去天堂的方法或許真的存在。


    我要把它找出來。


    ……搞不好,我是想代替我那位母親——那位愚蠢的母親前往天堂?看過天堂的風景後,或許我會想對母親報告一番吧?


    不對。我可以斷定,那絕對不是。


    如今我依舊覺得自己的母親很愚昧——愚昧到無藥可救、無能為力的程度。


    她過著那樣的生活方式。


    會死也是理所當然的。


    要討論關於她往生的理由,單純因貧窮而過勞死是一項,由於父親日常累積的暴力而被虐待致死也算,不過就算沒上述因素,不管怎麽想,她那種生活方式都不可能長壽。


    在嘲笑之中步上絕路。


    最後因毆打致死。


    但即便如此,她到了最後一刻,依舊沒責備或怨恨任何人。


    「迪奧,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要自豪、高傲地活下去喔。隻要這麽做,你將來一定可以上得了天堂。」


    她到了臨終前還在堅信這點。


    她離去前對我的遺言依然是同一句。


    都到了這種時候——她還是這麽說。


    我猜那一定是因為,她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的緣故吧。


    或許是因為我自己被這麽對待,才會有如此的想法……在那種連地獄都不如的街上,強迫自己的孩子過著正道的人生,幾乎就等同於虐待。


    相較之下,父親的做法才叫識時務。


    在那樣的貧民窟裏,這些才是正確無比的做法……


    『想要什麽就搶奪過來』。


    『東西隨手用幹的就可以了』。


    『自己的吃飯錢自己動手掙』。


    一點也不錯。


    事實上這才是『正確的』,半點毛病都沒得挑。


    與其相比,母親該說是愛作夢嗎……我希望她能教導我的,並不是天堂或神雲雲,而是能夠馬上在今天派上用場,對求生有實用價值的東西。


    所以我當然會這麽說。


    天堂根本就不存在。


    自己生活的這裏是地獄,就是這樣。


    這時母親總是會露出悲傷的表情。


    「因為你還小所以不懂,等到長大你就能理解了。」


    她是這麽安撫我的。


    「天堂當然存在,去那裏的方法也有。因此,我們必須為了抵達那裏而活下去。」


    這是怎麽回事?


    即便天堂真的存在好了,為什麽人活下去的目的就非得為了去那裏不可——因為我還小所以不懂?這種理由我無法接受。對小孩子用因為「你是小孩子」來搪塞,簡直就像一種暴力。


    甚至該說就是因為對小孩、對一無所知的小孩子,以這種說法強迫他接受,才叫過分無比吧。


    至今我還是這麽覺得。


    母親的那種強迫症,已經到了病態的程度。


    盡管外表上她一點也看不出來,但母親應該有精神疾病吧?在困苦的日子裏,社會最底層的生活中,過著像她一樣的日子,該如何才能維持自尊……產生精神病的結論應該是很有可能的。


    還是說,她是靠著


    天堂這個關鍵字作為慰藉?


    這對她來說是唯一的救贖?


    假使真是後者,那果然就是愚不可及了——所以我隻好設想她是因為饑餓與暴力而罹患了精神疾病。


    倘若她能活到我長得更大一點,我就能以理性說服她,避免父親采用那種暴力的手段了。搞不好她就可以因此從這種束縛解放。


    不,那種結果是必然的。


    你的生活方式有問題。


    我應該可以讓她承認這點吧。


    然而事實上,我當時年紀還太小,她就已經先走一步了。


    草率的喪禮埋葬了她,這樣恐怕無法完成上天堂的願望吧。就連喪禮那天,父親還是照喝不誤。


    「既然已經死了那也沒辦法了。又不是好好辦葬禮就會活過來,真是蠢透了。」


    父親所言的意見與見解,我還是覺得正確無比。


    我並不感到非常悲傷。


    或者該說,我覺得心情舒坦多了。


    對母親而言,這種結局可能也比較好。


    是啊,太好了。


    終於死了。


    她總算獲得了解脫,我心想。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認為她上得了天堂——隻不過,光是能從地獄逃離出來,就已經算是萬幸了吧。


    3


    然而很遺憾地,我果然也去不了天堂。


    像這樣當然去不成。


    摸索前去那裏的方法,如今的我也隻算找到了一半……我手上雖然已握有前往天堂的單程車票,也就是名為『世界』的替身,但光是這樣,憑現有的條件,我還是去不了天堂。


    我不得不做出這種結論。


    但那並不代表放棄,隻是被迫承認現狀的困難罷了……僅靠自己的力量很難達到那個目的地。


    必要的條件還有可信賴的朋友。


    他必須是可以控製欲望的人才行。


    沒有權力欲、成名欲、金錢欲、色欲的人,比起人類的法律,他必須更尊敬神的法律——我迪奧何時才能邂逅像這樣的人呢?


    那樣的人物可說是剛好跟我成了極端的對比。


    不,我非得要找到這種人不可。


    與這樣的友人認識,是我必經之路。


    因此,為了邂逅的那一刻做準備,我必須事先記錄在這本筆記上。


    那便是『去天堂的方法』。


    另外,為了提高說服力,我也必須將自己是透過何種曆程,最後終於找到『去天堂的方法』,詳細地記錄下來。


    留下這種記錄老實說也有危險性……例如,這本筆記被我過去的宿敵——喬納森·喬斯達那種人發現的話,事情就會變得很棘手。


    我不想被那種人物得知我的『目的』。


    倘若被『他』或『他們』知道,勢必會對我展開妨礙……當然他們若要插手,我也會大膽迎擊,不過我現在還沒做好準備。


    百年前奪取的喬納森身體,我依然尚未完全適應。


    簡單的說,我處於『不健康』的狀態。


    隻要動用我的替身『世界』,我有自信可以對他們進行反擊,但老實說就是我的傲慢,在百年前讓我嚐到了屈辱而討厭的失敗痛楚。


    因此,以這種方式記下『去天堂的方法』,風險是非常大的——然而,我又不得不冒這種風險。


    這件事並不能隻放在我的腦袋裏,僅讓我一個人理解。為了讓我尚未覓得的朋友也能理解這個方法,我必須加以文章化、係統化。


    就算哪一天我不在了——這個方法也必須能繼續加以實行。


    像這樣親手拿起筆寫字,對我而言還真是久違了……對於用來整理白己的思緒,這麽做或許不錯。該怎麽說,是啊,我開始懷念起學生時代了。那個跟喬納森好來好去的學生時代。


    我還有許多不得不去做的事。


    為了尚未找到的那位朋友,我必須在全世界穿梭……而且還得靠自己的雙腿才行。百年前我不敢說,百年後的這個世界,光是要找到如此精神高潔的人,就不是件簡單的事。


    要以口舌說服這種高潔的人物,恐怕更加困難……既不能讓對方變成屍生人,也不能埋入『肉芽』。對一個『打從心底信賴的友人』,怎麽能采取上述手段……前途真是多災多難到令人厭煩的程度。


    因此,記錄就變得更必要了。


    保持客觀的記錄。


    觀點不能隻基於我的意見。


    假使真能達成,或許還能提醒我自己某些不小心遺漏的細節……


    然而不管再怎麽說,這本筆記都必須對組織的人們,尤其是恩亞婆婆保密。千萬不能讓他們發現。


    「無聊,這本來就是你該做的」——我彷佛又能聽見恩亞婆婆在耳邊碎碎念的聲音。沒想到那個怪老太婆竟然賦予了我立於世界頂點的使命——或者該說是我的宿命。


    仔細想想或許真是如此——至少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無法達成這點,我的『世界』也是僅為了這項目的而存在的替身。


    但事情並不隻是這樣。


    所謂的幸福,並不是隻要擁有無敵的肉體或大筆金錢、立於人類的頂點便能得到。


    勝利更不可能如上述所舉出的那麽膚淺。


    真正的勝利者,是發現「天堂」的人。


    不論得付出多少犧牲,我都要前往那裏。


    即便是犧牲組織與我的替身也在所不惜。


    盡管換了個形式……


    母親想前往的那個場所,母親所無法抵達的那個場所,都將由我來實現願望。


    4


    母親很愚昧。


    這點是確定的。


    前天我好像才寫過,百年後的現在看來事情並沒有這麽單純,之類的文字——不過我還是無法拍胸脯保證,她其實一點也不愚蠢。


    然而,實際上,父親才是比母親愚蠢得多——母親才去世沒多久,不,或許該說是她死後,我立刻就血淋淋地感受到這點。


    在此之前,父親對母親施加的暴力,現在全都轉向我的身上。


    他過著每天毆打我的日常生活。


    我明明還隻是個小孩,但對他來說,即便是小孩理所當然會犯的錯,或是以小孩而言已經算做得很不錯的事,他都看得很不滿意。當我做得好的時候,甚至比失敗打得還激烈,有時甚至還會讓我流血。


    簡直就像他以為打小孩也算是一種教育一樣。


    『請毆打自己的小孩吧。就算你沒有任何理由,小孩也會自己找出理由。』有句可笑的話好像是這麽說的,不過那時候的我,還真是一點理由也找不出來。


    不,我很快就發現了。


    其實,父親隻是個喜歡虐待弱者,藉此確認自己處於優越地位的家夥罷了。


    母親是愚蠢沒錯,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但即便她的行事風格不這麽正派、舉止也符合那個貧民窟的色彩,父親一定還是會找出其他理由毆打她。


    我原本以為母親是因為『犯錯』,因為愚昧,所以才會被打成那樣,但事實上跟那些都毫無關聯。搞不好就連閉嘴就可減低傷害這點都無法成立也說不定。


    就好像父親毫無理由就毆打我一樣。


    他也是這樣毆打母親。


    他永遠都處於煩躁不安的狀態。


    從沒有一天心情好過。


    他的暴躁情緒迫使他一定要找什麽東西來發泄。


    盡管後來我為了製作更強大的屍生人,見識過各種各樣的惡人——就連開膛手傑克這樣的角色我也不陌生,但,我的父親與那些知名的惡棍相較可說是毫不遜色。


    真是個讓人束


    手無策的卑鄙小人。


    雖說看來低劣又毫不起眼,但假使我能將他屍生人化,應該也能成為相當強大的屍生人才是,毫無疑問,那家夥的確有資格成為我迪奧的父親。


    一想到這,我就忍不住心煩。


    總之他是個連對妻小都抱持自卑心結的愚蠢男子——假使我會死在他那毫無休止的暴力之手,應該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吧。


    為了從父親激烈的暴力下逃脫,我隻好拚命工作。工作攢得的錢,就拿去給父親買醉。


    喝醉酒雖然無法阻止他的暴力,但隻要他像這樣無節製地貪杯下去,總有醉倒的一刻。


    至少在睡死時父親不會對我施加暴力。


    然而在那個時候,我也還隻是個小孩。


    就算想工作,也找不到什麽正當的頭路——幸好在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也有它的好處,即便上不了台麵,給小鬼頭待的位置依舊還是有幾個。


    理所當然地,我變成了圍事的小混混,小孩能賺的錢當然多不到哪去,不過那貧民窟裏到處都有賭場,要賺到能買多一點酒的錢並不難。


    母親的教育在此派上了用場。


    她在我小時候教養我的內容,第一個發揮的領域竟是賭博……以她的立場來看這簡直是種瓜得豆,而且還諷刺到了極點。不過我也是在這時,才首度興起了感激她的心情。


    因為有她的庇蔭,我才能苟活到今日。


    我第一次覺得應該感謝母親。


    自己明明掙不了什麽錢,父親卻還是因不高興而毆打替自己賺錢買酒的年幼兒子,然而他畢竟還是以喝酒為首要之務,所以也漸漸少對我拳腳相向了。


    假使打太過火,害我無法工作的話,他就沒法盡情飲酒了。這點簡單的計算至少他還搞得懂。


    至於我……


    『母親果然錯了。』


    則產生了如此的感想。


    我的童心很難不這麽認為。


    即便我感謝母親賜給我知識與教養,但我依然覺得母親的做法錯了,而且還非常愚蠢。


    就算當時年紀還小,我也覺得那不太像是我會有的判斷。或許早在當時,不論我在心中覺得『母親真是蠢到家了』並蔑視她,她那種舍不得拋棄父親的親人情感,在我身上也不能否認地確實存在……我不想承認這點也好,但隻要是上天堂必備的要素,我不承認也不行。


    『母親果然錯了。』


    『父親戒酒就會變成溫柔的人嗎?。


    『根本就不是那樣。』


    『正好顛倒,父親酒喝愈多反而愈好相處——』


    有這種想法的我,就算還不及父親,跟母親的愚昧大概也不相上下了。


    過於年輕所犯下的錯誤,由於年幼而釀成的疏忽大意。


    我竟然把父親不打我當成是一種『溫柔』……太玎笑了。可是對少年迪奧來說,那可是一項了不起的『發現』」。


    結果我一直到年紀不小了,還在為了幫父親賺酒錢而過度驅使自己那瘦弱的身體,廢寢忘食地努力著。


    ……我突然覺得很不愉快。


    今天就先寫到這裏吧。


    5


    我發現了很有趣的替身使者。


    是一個名叫丹尼爾·j·達比的賭徒。


    他是名以賭博為業的男子,稍微跟他聊了幾句,我就明白他也是個替身使者。


    盡管很奇妙,但我就是能隱約感覺得出來他擁有替身。


    對方是否能使用替身——或者即便目前還不能使用,我也能約略感受到他是否具備如此的才能。這種感覺隻能用『隱隱約約』來形容,但我仍能『很清楚』地能夠斷定有無。


    也就是說,我可以藉此明白該被『弓與箭』射穿的對象——雖說維持組織與拉攏可作為同伴的替身使者,是恩亞婆婆的任務,不過為了聚集前往『天堂』的夥伴,我迪奧還是得以自身為感應器,積極動起來才行。


    隻要遇到稍微牽動我感覺的對象,我就必須采取行動。


    丹尼爾·j·達比。


    再去找他一次吧。


    搞不好他就是我期待已久的『尚未覓得之友』——不,那可能期待過頭了。


    畢竟身為賭徒的他,不太可能具備高潔的精神。


    但,前往天堂的道路上還是可能會用到他。


    6


    我下定決心殺死父親,是在他打算賣了母親的洋裝拿去換酒時。


    在此之前,我或許還對父親抱有一點期待——或者該說是持續抱著期待吧。


    總有一天他一定會改頭換麵的,他會明白我的苦心,盡管這種期待真是一廂情願,但我依舊在對他追求身為父親、或者是人類該有的一些良知。


    要清楚回憶起當時的想法,對於已過了百年的當下來說確實有難度,隻不過至少我可以確定一點,在那之前我已經有許多機會殺死他。


    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況且他從大白天起就躺在床上懶惰地貪睡著——隻要手上有一把刀子,就算是五歲的小孩,應該都足以幹掉那個人。


    至於我沒有那麽做——大概是因為我依舊把那個愚蠢的男人視為我的父親之故。即便完全沒有尊敬之情,我還是無法拋棄這層關係。


    結果我搞錯了。


    那家夥隻是個單純的廢物。


    沒資格當別人的父親,他簡直就是人渣。


    百年後的今天,老實說,我依然很忌憚叫那個男的為父親——與其叫那個男的爸爸,還不如對於在我眼中單純隻是獵物的喬治·喬斯達以父親稱之來得好。


    那個男的試圖賣掉母親的洋裝。


    不,實際上他真的賣了。


    就算我一直反對這點,那個沒用的家夥還是趁我不注意時自行拿去當鋪。


    舊洋裝值不了多少錢。


    隻不過是為了一瓶酒,他就把我母親的紀念遺物賣了——不,對那個人來說,這件衣服根本算不了什麽吧。


    就好像在衣櫃裏堆肥一樣,他不時從裏頭拿出遺忘已久的母親衣服拿去典當。就隻有這樣而已——對他而言彷佛是撿起不小心遺落在書架後方的硬幣,除此之外沒有別的。


    是啊。


    他真的很沒用。


    我的父親簡直就是垃圾。


    我理解了這點。


    打從心底完完全全明白了。


    因此我決定殺死父親——不,事實上,這也不算什麽悲壯的決心。那種感覺就像是打爛試圖鑽入書櫃後的蟲子一樣——就我而言。


    驅除害蟲,用這種說法似乎反而降低了我的格調……然而,現在想起來,像這樣回顧為何之前我都沒動手,讓那家夥活到現在……反而更教我搞不懂。


    我對自己為了他的酒錢、藥錢日夜工作地付出這件事,感到非常生氣——或許該說是羞愧吧。


    我怎麽會犯這種錯誤。


    我心想……


    父親的確是『奪取者』。


    母親是『給予者』,而父親是『奪取者』。


    這再清楚也不過了。


    我明明已經看懂——但卻沒有加以體會。


    被奪取的人不也包括我嗎?


    在父親的淫威下,跟他住在同一間屋子裏,我巧妙地撐了下去,試圖靠小聰明苟延殘喘自己的生命,結果這根本就錯了。


    我隻是被他當作食物罷了。


    我在他眼裏是可以隨便驅使的奴隸,到現在我才終於明白。


    盡管遲了很久,但我總算懂了。


    不——現在這樣也還不算太遲,還來得及。


    因此我決定立刻實行。


    我要殺了父親。


    但話說回來,我那時已經不是五歲的小孩。我不能憑著衝動,直接以刀子捅入熟睡中的父親肚子。就算是那個無法無天的貧民窟,殺死父親也是不能被容忍的犯罪行為。我才不想為了那個男的,糟蹋掉自己剩下的人生。


    不,其實我已經為他浪費掉十年多的歲月了。再繼續下去我可受不了。


    因此,我必須仔細思量殺人的方式才行。既然耍做,就要朝完全犯罪的方向努力。


    盡管我還是個孩子,但我已經具備獨立謀生的能力——既然有了這樣的自覺,承認自己這樣的能力,當然更不能放棄自己未來的人生。


    我不是因自暴自棄而殺人,而是求生意誌教我殺人。


    所以我一定要好好想個辦法。


    想個殺死父親的完美辦法。


    7


    正如預期——這麽說或許太悲觀了,但達比畢竟不是我所追求的『尚未覓得之友』。


    更不是『打從心底可信賴的朋友』。


    他的欲望太強烈……這種強烈欲望盡管令我一見就充滿好感,也是身為賭徒不可欠缺的才能,但卻不是上得了『天堂』必備的性格。


    真的有那種人存在嗎?


    我那位『尚未覓得之友』,如此高潔的人,在這個世界——不。


    難道說,我隻是還沒察覺而已。搞不好我已經跟對方碰過麵了。這麽一想,確實浮出了可能的對象……隻不過還沒確定到可以寫在筆記裏就是了……


    唔。


    既然如此,何不主動去接近對方?像這樣走到了死胡同,假如不改變一下目光方向,就算是我也難免會泄氣吧。


    不過,我之前所下的功夫也沒有全部白費。


    與達比的接觸算是一項收獲——能把他收為部下當然也是,但沒想到他的替身能力卻變成了一項『提示』。


    他的替身名為『歐西裏斯神』。


    跟我的『世界』與恩亞婆婆的『正義』,這些出自塔羅牌的神秘內容不同,『歐西裏斯神』是跟恩多爾的『蓋布神』一樣,典故來自埃及的九榮神。


    此外『歐西裏斯神』這項替身並沒有力量。


    說白一點,在肉搏戰中,就算不靠我的『世界』,光以普通的肌力——或是說吸血鬼的肌力,就可輕鬆殺死達比了。


    然而,他的替身視使用技巧不同,還是足似壓倒我迪奧——或者該說,達比的『歐西裏斯神』具備與力量或速度截然不同的特殊能力。


    那便是他的替身可以『操縱靈魂』。


    對於賭博輸給自己的對手,他能將靈魂自其肉體中抽出——這種能力究竟有多罕見,應該不必贅述了。


    透過賭博,取出的靈魂還可以被他轉變為『籌碼』,該怎麽形容,這還真是物盡其用啊……然而這類可以『碰觸靈魂』的替身,是我以前從未想像過的。


    此外,更教人驚訝的是。他弟弟也是能『操縱靈魂』的替身使者……兩兄弟都不是基於『弓與箭』,而是生來就有這種本領,這可能是受了某些血統的影響吧。


    我有必要仔細調查一下,不過這裏先隻討論『靈魂』。


    隻要有了他的替身,我或許就能收集到36個靈魂。


    前往天堂的必備條件之一,就是『36名以上窮凶惡極者的靈魂』。


    『36名以上』這個具體的數字後麵會再解釋,不過為何需要窮凶惡極者的靈魂呢?那是因為罪人的靈魂力量比較強大的緣故……


    百年前,我就明白窮凶惡極者比較容易變成強大的屍生人——這就跟罪人的靈魂力量強大原理是一樣的。


    根據我的推理,那應該就是罪人『想去天堂』的念力所致。『想去天堂』——『想變幸福』的這種強烈心情,或許會提高靈魂的等級吧。


    這當中,我又收入一名叫花京院典明的少年為部下,他自稱他抱持的觀念是「輸的那方就是邪惡的那方」。既然如此,反過來說的話,隻有邪惡本身,或是邪惡的靈魂,才會更希望自己獲勝羅。


    想去天堂——以及去了天堂後得到幸福,這種人一定更希望自己成為真正的勝利者吧。


    總算又稍微前進了幾步。


    朝著天堂邁進——最重要的是,這點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


    不管是恩亞婆婆他們,或者是達比兄弟都一樣。


    8


    我毒死了他。


    殺了人——很遺憾這並沒有多少實際的感受,雖說那種感觸也隻不過是一種無聊的自我滿足罷了,我並不是為了品嚐出手的快感而殺害他。


    我也不是出於『恨意』或『憤怒』而殺死父親。因那種理由而殺人是不可能讓心情『爽快』的。


    我隻是為了收拾殘局。


    沒錯,收拾。這個詞很貼切。


    就跟打掃房間一樣。


    我做了我應該做的事,這種時候並不需要添加多餘的情感。


    重點在於透過這項行為,我未來的人生不會再被卷入任何不必要的麻煩中。我找不出還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的。


    『未來的人生』——現在回想起來,後來已經不想再當人類的我,會有這種念頭也挺諷刺的……不過總之,我就是為了這個才下毒的。


    由於每天顧著喝酒,父親當時的身體狀況已經非常差,還臥病在床——我為了這樣的父親,依舊辛辛苦苦幫他準備藥,大費周章。


    不過那隻是為了之後用毒物代替藥罷了。


    這麽一來,任誰也不會懷疑到我頭上。


    在那個貧民窟很少會見到這種——果然像是那個愚昧女人生出來的——照料父親的孝順兒子,結果父親最後還是病死了。


    我的劇本就是這樣。


    當然,我不會搞錯該用的毒物。我必須準備絕不會留下把柄的毒——也就是找不到證據的毒。


    緩慢地花數個月毒殺也無妨。


    當發生萬一時,這樣也比較好對應——所以我會刻意調整毒物的量,偶爾還混入一般的麥粉,耗費很長的時間慢慢毒死他。


    很幸運地,我已經鎖定好目標了。


    有一條街道比我所住的地方更為幽暗、陰森——那便是食屍鬼街,我聽說那裏住著精通東洋毒物的中國人。以西方醫學無法衡量的該國毒物,完全不會留下證據,也不會有任何後績的棘手問題,想必能輕鬆殺死父親。


    當結論出現時,我迪奧便『鬆了口氣』。


    光是這樣,不知為何,我就有一種得救的感覺。這種說法或許隻會在這本筆記裏出現吧,也有可能是我單純的感傷。


    『好像可以去天堂了。』


    我產生了這種想法。


    「迪奧,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要自豪、高傲地活下去喔。隻要這麽做,你將來一定可從上得了天堂。」


    母親的這項教誨,我過去棄如敝屣的教誨,已經深深附著在我體內了。


    隻要一想到殺死父親、毒害父親,是為了去天堂所做的善行,當時的我就甘願放手一搏。


    我感覺殺死父親是一件無比自豪、高傲的行為。


    感覺?


    不,那是確信。


    隻要殺死父親——


    我確信我就一定可以上天堂。


    此外,我還確信我會變得幸福,未來的人生一帆風順。


    從自己身上失去、被奪走的事物,我肯定自己能全部拿回來——盡管現在回顧起來,這種想法還真是天大的誤會。


    不過那隻是開端罷了。


    我那好幾個奇妙故事——如今尚未發現結局的故事——隻不過才在開端而已。


    9


    不論是誰正在讀這本筆記,我那『尚未覓得之


    友』也好,或是其它我不認識的家夥也罷,讓我問你一個問題吧。你能記得你吃過多少塊麵包嗎?


    我不記得了。


    在此之前,我為了維持這個不死之身的肉體,究竟『吃下』多少人的生命,我自己數也數不清,或者該說我根本沒想要數過才對。


    年輕女性的鮮血,對恢複肉體效用最好,因此在犧牲的性命中應該占了最大的比例,不過我還是不清楚正確的數字是多少。


    然而,這麽做的並不隻限於我。


    記住自己吃過多少塊麵包的人類,根本不可能存在——但我還是記得第一次吃下麵包時的味道。


    第一次吃下的麵包。


    我第一條殺害的性命。


    達利歐·布朗度……也就是我的父親。


    老實說,那塊麵包真是索然無味。


    以現代的說法,就跟吃保麗龍一樣沒味道。


    使用東洋毒物殺人,果然沒什麽真實感,此外,父親死掉的時候,我也沒有任何成就感。


    半點終於達成目標的感受都沒有。


    隻不過,我心中還是出現了些許疑問。


    『真的有必要殺他嗎?』


    『有必要由我迪奧親自下手嗎?』


    我這麽想著。


    我甚至有這種感觸。


    反正像他那樣酗酒,放著不管也不可能活太久。他的身體已經惡化到平常都需要靠藥物過活了。


    就算我不費心讓他吞下毒物,光是不給他藥吃——或是我不幫他賺醫藥費,不就已經十分足夠了嗎?


    比起藥還不如買酒給我——他自己也是這麽說的。


    我隻要照著他的這句話辦,不出數年他就會斷氣了——為什麽我連這點都無法忍耐?


    這麽說來,或許我隻是想追求那種『爽快』吧。理由可能單純隻是這樣而已。就算是沒什麽實際感的殺人,毫無味道的殺人,我也想試著親手殺死自己的父親。


    如此的做法,可能也是為了取得去天堂的單程車票——這麽說來,結果我還是為了那種不得不為的使命感,下手了結了父親的性命。


    然而我所獲得的,隻有單純的空虛罷了。


    父親死了。


    沒有意外,就像隻低賤的蟲子般死了。


    靈驗無比的東洋毒物效果,確實很了不起——完全按照預定的日子分毫不差,我那個父親就比斷氣了。


    任誰都沒有懷疑我。就連父親自己也一樣。


    我達成了連一分鍾也沒浪費的完全犯罪——但我卻沒有任何可值得一提的暢快手感。


    我吃下一塊麵包。


    結果卻根本沒有飽足感。


    我品嚐了索然無味這種味道。或者該說是被迫品嚐。


    十年以上被父親持續掠奪的我,當然還沒有填飽肚子。


    我的饑餓感依舊持續。


    肚子好餓啊——真要說起來,這就是我殺害父親後的感想。


    10


    隻要使用達比兄弟的替身能力,36名——甚至是更多的靈魂,轉眼間就可湊齊了吧。我親自試了一下,要以比賽分出勝負,沒有幾個人可以贏過那兩兄弟。這點是我迪奧掛保證的。


    尤其是哥哥丹尼爾·j·達比,比贏別人的本領真是強到沒話可說——他是真正的賭神。相較之下,弟弟是比較嫩了一點,然而他的替身——『亞圖姆神』,除了可以把賭輸的人靈魂抽走外,還能讀取其靈魂的『顏色』。


    他的替身能用來測量『靈魂的溫度』。


    真有趣。隻要放在我手下鍛鏈,不久後便能成大器吧——雖說我真正感興趣的是經驗豐富的達比兄,但把達比弟當備用的來磨練應該也不會白費。


    隻是很遺憾,我調查過達比兄弟的血親——包括雙親與堂兄弟,他們都是些毫無特征的普通人。


    雖然這麽斷定可能有點太早,不過『操縱靈魂的替身』,或許隻屬於他們兄弟所專有,既然如此,我就不能不好好對待那兩人。


    沒必要刺入『肉芽』。


    或者該說,不能這麽做。


    根據恩亞婆婆的想法所設計出的那玩意兒,非常適合操縱他人。與吸血後會屍生人化不同,不僅會保留理性與知性,還可以收為仆人,就某個角度來說是很了不起的技術,但由於會對腦部——刺入石鬼麵骨針的腦部,也就是人類的精神直接產生影響,所以一旦用在替身使者上,就會造成替身威力減弱的副作用。


    使用『肉芽』後成為我部下的約翰·皮耶爾·波魯那雷夫,以及花京院典明,原本都具備相當優異的替身,可是因為受了『肉芽』的影響,不能否認他們的替身威力都遜色不少。


    不過即便如此,他們的替身還是十分好用,基本上還在可容許的誤差範圍內……隻不過這種誤差在實行『去天堂的方法』時仍然必須避免。


    36名以上的靈魂……隻要有達比兄弟的力量,一下子就可得手了。


    問題在於必須找到應得如此下場的罪人,而且要多達36名,雖然還不確定是否能發現——但跟百年前相比,現在的世界變得和平許多。罪人數量也減少了。就連壞人的做法都比以前合理。


    這跟尋找『尚未覓得之友』一樣,另一方麵我也得搜索罪人——不過已經聚集起來的同伴裏,也有堪稱罪人的殺人凶手——好比擁有『邪惡魔鬼』的迪波與『塞特神』的阿雷西,所以應該也沒那麽難找就是了。


    對了,關鍵字最好也在這裏注明一下。


    去天堂時會用到的14個密語。


    這些除了是密語外,也是名副其實的關鍵字——為了打開天堂之門,它們剛好扮演鑰匙的角色。


    『螺旋梯』。


    『獨角仙』。


    『廢墟街道』。


    『無花果塔』。


    『獨角仙』。


    『苦傷道』。


    『獨角仙』。


    『特異點』。


    『喬托』。


    『天使』。


    『繡球花』。


    『獨角仙』。


    『特異點』。


    『秘密皇帝』。


    必要的就是這『14個密語』。


    為了避免我自己忘掉,這些密語直接刻劃在我的替身上,留下傷疤為印記。


    本來幾乎是不必擔心這個的——我根本不可能忘得了。因為這些密語,本身字麵上並沒有什麽意義可言。那隻是母親在我年幼時經常掛在嘴邊的搖籃曲歌詞罷了。


    或者該這麽說吧,那是去天堂的搖籃曲……


    ……同時也是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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