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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琴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打斷了池慕雲的話:“這花別人的住別人的,不就更應該節省了嘛。”


    池慕雲放下茶壺, 神色漸冷。池慕秋一直在旁邊看熱鬧, 看到表嫂把池慕雲都給惹毛了, 心中也不痛快, 剛想說幾句話頂表嫂,又想起來之前池慕雲跟她說過,不能頂撞親戚, 便隻好閉嘴。


    她想道, 池慕雲也不是好惹的人。


    看到池慕雲臉色變了, 桂琴心裏一慌。她一直在心裏把池慕雲當小孩看,如今,才驚覺這個表小姑已然是個成熟女人,擺起臉色來還挺嚇人。


    要是池慕雲給她爸告狀,吃虧的可不就是文鬆了?


    桂琴扯了扯路清明的衣袖,衝池奶奶努嘴:“快, 清明, 謝謝你太姥姥!”


    路清明放下碗,呆呆地看著池奶奶。


    池奶奶這才笑著擺手道:“行了行了,快吃飯吧。”


    桂琴又坐了會兒, 便催促路清明快點吃飯, 吃完了回家幫忙幹活兒。


    路清明低頭大口大口地扒飯。池慕雲怕她噎著, 給她倒了杯杏仁乳:“慢點吃。”


    桂琴已經站起來了。路清明把嘴一抹,從炕沿兒上跳下來,大眼睛瞄了瞄那杯雪白的飲料,舔了舔唇,卻還是低頭跟桂琴出去了。


    池慕雲一直送到大門外。她目送著路清明瘦小的背影,心裏發酸。


    路清明腳步頓了頓,回頭直愣愣地張望著。那女人似乎一直在看著她,她一回頭,女人就收回視線,轉身回屋了。


    “奶奶……”池慕雲回了屋,蹲下來給池奶奶倒了杯水。


    池奶奶歎息道:“這麽些親戚,還沒看你對誰這麽上心呢。行了,奶奶的棺材本兒,都給你拿出來了。”


    池慕雲彎起眉眼,甜甜地一笑:“謝謝奶奶~我以後工作了,一定還您。”


    池奶奶慈愛道:“你爸還,也一樣。”


    祖孫倆相視一笑。


    池慕秋在一邊想插話,卻又覺得插不進去,隻好又閉嘴了。


    這真是她憋屈的一天啊。


    桂琴在前麵走,路清明不遠不近地跟著。隻見後媽抄著袖子,一忽兒長籲短歎:“可算是熬出頭了……”一忽兒又回頭用眼刀剜路清明:“……討債鬼!”


    路清明縮著脖子,假裝聽不到。


    一到家,桂琴就眉飛色舞地跟路文鬆說了今天的事兒。


    路文鬆聽到中間,皺了皺眉頭:“你讓姥姥出錢?”


    桂琴解了頭巾,白了路文鬆一眼:“啥姥姥的錢,還不都是你舅的。”


    路文鬆抽著煙沒說話。桂琴“唉呀”了一聲:“我剛才咋沒想呢?現在說給錢,給我灌了迷魂湯,到時候把清明帶過去,又不給我錢,咋辦?”


    路文鬆“哼”了一聲:“還能虧著你?”


    桂琴細眉倒豎:“我跟著你,就是個大虧了!”


    路文鬆擺擺手,晃晃悠悠地出了門:“我去老吳家……”


    桂琴知道他又要去打牌,應都沒應,盤坐在炕上給小柱子扒瓜子兒。公婆出去串門子了,家裏隻剩個傻子。


    桂琴扒瓜子兒的動作停頓下來。


    暮色四合,養羊專業戶張老四趕羊歸來。在山上吹了一天寒風,瘸腿還不小心插進了偷獵者挖的坑,掛了點彩,他是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兒。


    一瘸一拐地下山,遠遠就瞧見山下有個戴著紅頭巾的女人。女人腳步匆匆,一頭紮進了一片玉米地裏。


    張老四有點懵。玉米地裏還留著幹枯的玉米秸稈,這也不是燒荒的時候,鑽進去幹什麽?


    上廁所?


    想到這兒,張老四還猥瑣地咧了咧嘴。他繼續往前走,卻突然覺得不對勁兒。


    這片玉米地,對麵就是宋景光家!


    想到宋景光和他媳婦的風言風語,張老四腦袋“嗡”地一聲。他媳婦可不就是天天戴紅色頭巾嗎!


    加上剛才那個女人頎長的身影……還真是他媳婦玉蘭!


    張老四怒不可遏,當下連羊群都顧不上,直接奔進了玉米地。走出這片地,果然就是宋景光家的後門。


    張老四把耳朵往門上一貼,裏麵傳出的聲音令他頓時就失去了理智。他抄起旁邊的鋤頭,狠狠地把木頭門一砸,怒氣衝天地闖了進去,揪起炕上的人影就是兩個巴掌。


    女人撕心裂肺地大喊一聲,掙脫開了張老四的魔爪。張老四張口就是一串穢語,嚇呆了的宋景光才聽出這突然進來打人的是誰。


    女人哭喊著跑了,宋景光被張老四結結實實地揍了一頓,幸虧鄰居都出來勸架,不然可能要鬧出人命。


    池大姑串門回來,路上聽說宋景光和張老四又打起來了,說是捉奸在床。池大姑心裏一個突突,右眼皮開始跳。


    她快步走到家門口,一疊聲叫道:“桂琴……桂琴!”


    裏麵沒人應聲。路清明蹲在灶旁燒火,看了池大姑一眼。


    池大姑往裏屋一看,桂琴披著頭發,正低頭收拾衣服。


    “你臉咋啦?”池大姑狐疑道。


    “沒……沒咋,門框磕的。”桂琴頭更低了。


    池大姑抖著嘴唇:“你個不要臉的……你對得起文鬆嗎!對得起孩子嗎!把倆孩子扔家裏跑出去跟……”


    “我咋對不起了?”桂琴突然揚起臉,“我再對不起誰,也對得起你們老路家,對得起他路文鬆!”桂琴眼睛通紅:“你兒子一年半載回來一趟,家裏啥事兒都是我頂著,你問問你兒子,他在外邊搞過多少小姐?我對不起他?”


    池大姑氣得嘴唇發抖,捂著胸口說不出話來。桂琴擦了擦眼淚,低頭把孩子的衣服疊在一起:“媽,沒人瞅見我。張老四腦子不清楚,他說的話沒人信,隻要你不說,我不說,宋景光也不說,這事兒就當張老四無理取鬧了。就當看在柱子的麵上,你也得幫我瞞著。”


    池大姑舉手要打,桂琴一臉平靜地看著她。


    幹枯的手無力地放下來。池大姑癱坐在椅子上,半晌才說:“去了城裏,你要是再敢給文鬆找不痛快,我保準把你……”


    “他痛快著呢,”桂琴冷哼一聲,“他能有什麽不痛快。家裏有人給他帶兒子,外麵有人給他……”


    “男的有幾個不那樣?”池大姑打斷她,語氣憤怒,“文鬆算好的!”


    桂琴懶得跟婆婆說這些,冷哼一聲下了地,用熱水泡上毛巾,打算處理一下臉上的紅腫,不能讓路文鬆看出什麽來。


    晚上路文鬆醉醺醺地回來了,桂琴把他拖進門,一摸他口袋,不出所料把錢輸了個精光,說不定還有欠的。


    “桂琴!炒菜!吳三兒那個癟犢……子,喝……喝不過我!”路文鬆躺在炕上發酒瘋。


    “喝不過你,誰都喝不過你。”桂琴瞥了他一眼,給小柱子掖了掖被角,翻個身睡了。


    路清明睡不著。奶奶嗚嗚嗚的低泣聲和爺爺震天響的打呼聲,在耳邊交織不停。


    她用被子蒙住頭,在心裏小聲念:雲,雲,雲。


    雲,雲,雲……


    這個字好催眠,她念著念著就睡了過去。


    拉上園子的門,院子裏的小黃狗突然亢奮地叫了起來。有人在外麵敲了幾下鐵門。


    “看狗!”


    “來了。”池慕雲放下籃子,疾步走過去開門,雖然小黃的吠叫比較吵,但還是能聽得出,外麵的人是路表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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