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日遠,殘存的幾隻知了發出最後的鳴叫, 秋葉被風一吹, 落得滿地都是, 即便是常青的鬆柏, 都褪去了青綠, 換上了暗沉的黃綠色, 仿佛世間一切都在漸漸黑白化、滄桑化。


    京市某個繁華的街區內, 有一個飯店,飯店三樓最安靜的包間裏, 司羽和穆君明相對而坐, 兩人都沉默著,似乎在等待對方先開口, 然而,兩人都沒有想好如何解釋,隻能尷尬著,窘迫著,就連剛剛進來的小紅都覺得不自然了。


    “你們怎麽啦?為什麽都不說話?”小紅疑惑地說。


    “沒事兒, 你先出去,我們有需要會再叫你。”司羽隻能暫時叫小紅出去。


    “可是你們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點東西, 老板,你不餓嗎?就算不餓, 也要考慮肚子裏的孩子不是?”小紅其實說的有點調侃的意味, 飯店裏所有工作人員都知道司羽懷孕了, 而且他們也知道司羽好說話, 所以每次她來,總有服務員跟她開玩笑。


    然而,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刻,司羽現在隻覺得渾身不舒服,她沒想到自己也被看穿了,不過有些事情確實隱瞞不了多久,況且她也沒有故意隱瞞的必要。


    現在兩人確定了彼此都是穿越者的身份,所以兩人雖然尷尬,其實心理上,倒是覺得近了不少,隻是兩人沒法麵對彼此並非夫妻卻扮演了這麽久夫妻這件事。


    坐直身子,司羽看向麵前的穆君明,他眉眼非常精致,若是皮膚再白皙一些,他要比後世那些小鮮肉帥氣無數倍,濃密的眼睫毛讓他的目光顯得尤其深邃,仿佛整個星空落入了他的眼中,他麵色依舊是冷凝的,可是司羽卻感覺他的目光沒有剛才那麽遊移不定了,裏麵的溫柔,是司羽想要永遠沉溺其中的東西。


    盡量讓自己笑得自然,司羽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自己小腹,“我真名就叫司羽,從後世穿越而來,二十四歲。現實中的我應該已經死了,我的身體一直都不好,所以孤兒院的院長讓我學了跆拳道,想讓我身體強壯一些,可是我的心髒、胃、腎、脾都有問題,這應該也是我為什麽被丟棄在孤兒院的原因。”


    司羽說著說著,雙手不自覺十指交叉,放到了小腹上,右手大拇指一直輕輕摩擦著左手拇指,這種動作說明司羽有點緊張,而且他放到的小腹上的動作,又說明她想要保護肚子裏的孩子。


    無論在現實中還是在這個世界裏,司羽都不想提及自己的身世,更加不願意提及自己的身體,這是些都是她心口上的傷,每次揭開必然血流不止。


    笑容已經無法維持,司羽低下了頭,這會兒她心裏的酸楚讓她紅了眼眶,可是她不許自己哭,從小她就告訴自己不能哭,她沒有爸媽,沒有人會如親人般心疼她,所以她隻有自己堅強。


    雖然身體存在著各種各樣的毛病,可是司羽依舊好好長大了,隻不過她一直有點遺憾,那就是她的跆拳道等級隻到黑帶七段,醫生警告過她,適量運動可以,絕不可過量,所以為了身體考慮,她也不得不放棄,乖乖當了一個工作量不算大的教練。


    司羽總嘲笑自己是母胎單身,可實際並非如此,她漂亮、性格好,喜歡她的男生有不少,可是她不能生育、隨時有死亡可能,所以她不想拖累任何一個男人,也正是因此她拒絕談戀愛並且拒絕結婚生子。


    這也是為什麽司羽穿越到這個小說中,並沒有那麽抗拒的一個原因,現在的這個身體,不僅有了兩個孩子,而且還懷著一個孩子,這是在現實中司羽永遠得不到的,所以帶著這點私心,她接收了原主的身子,同時也接收了平平、安安,還有肚子裏那個未出世的小寶寶。


    穆君明看向對麵的司羽,她永遠漂亮,美麗,眉目如畫,她笑容爽朗,充滿自信,她能溫柔對孩子,也能狠辣對楊箐箐,她的一切都叫穆君明欣賞,所以帶著最真摯的目光,穆君明說:“我本名叫穆君銘,銘刻的銘,從2019年穿越過來。我是車禍死亡,車禍當天,我剛把母親的葬禮處理完畢,我的實際年齡是三十五,十八歲入伍當兵,三年後成特警,後來任務受傷,我申請成了後勤兵,當了兩年炊事班的廚師後,我退役了。退役當年,進了父親的酒店任職。父親兩年後突然腦梗去世,我接手酒店,幾年後發展到全國十七家連鎖酒店,同時還有兩個酒店是五星級的。”


    “你很成功。”司羽低聲說。


    “不,我很失敗。當兵回去,我一開始不想進入酒店工作,任性地發了一個月脾氣,可是父母都是為了我好,後來我也愛上了酒店的工作,然而兩年後父親依舊腦梗去世了。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早點懂事,兩年前不那樣任性,父親是不是能活得久一些。愧疚讓我瘋狂地工作,天天加班,可是我忽略了母親想讓我結婚生子的希望。母親去世前,曾經握著我的手說以後就沒人陪我了。她不是想讓我為難,她隻是怕她走了,我一個人太孤單,可是我沒能讓她安心。”穆君明再解釋不下去,他的眸中也閃著點點淚光。


    這樣的穆君明叫司羽心疼,她輕輕覆上穆君明的手背,沒有多說,因為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這個極度傷心的男人。


    司羽不能理解穆君明這種痛苦,畢竟她從出生起就沒有父母,而且她對自己並沒有太高要求,活著就行,可即便這點要求,司羽也沒能完成。


    穆君明其實也無法理解司羽這種無父無母病體纏身的痛苦,畢竟他身體一直很好,就算當兵受傷,也沒影響他正常生活。


    然而即便無法理解彼此,他們卻也能彼此體諒,而對他們來說“體諒”二字,已然算是不易。


    輕輕拍了幾下穆君明的手背,司羽說:“平靜一下,咱們既然都說開了,就來說說別的事吧。”


    穆君明點了點頭,沉默地看向司羽。


    司羽想了一下,還是說:“咱倆其實是陌生人,所以我也不能占你便宜,你的家產,我會給你一半,孩子我帶著,但是你隨時可以來看孩子,周末或者暑假孩子可以住你家,這個飯店我不要,這是你的事業。都是成年人,我們也沒必要吵鬧,太難看。”


    “你的意思是——我們離婚?”


    “這也沒辦法,不是嗎?我並不是你的妻子司羽,你也並不是我的丈夫穆君明,這段時間我在演戲,你其實也是,而且我其實早就懷疑你了,我想你應該也早就在懷疑我,畢竟我們都不是原主,所以幾乎是破綻百出。”


    穆君明再次沉默下去,可是就在司羽以為他要同意的時候,突然穆君明緊緊握住了司羽的手,他說:“我不同意。”


    驟然想起剛穿越過來時,司羽也曾跟他提過離婚,那時候司羽還以為他定然會同意且歡喜,然而那時候的穆君明,深深看著司羽,回答“我不同意”。


    那時候的司羽隻覺得奇怪,然而她終究沒有多想,可是這麽久過去,穆君明竟然隻字未改,麵對司羽的離婚要求,他的表達是發自內心,還是僅僅因為責任?


    “我自己可以生活,你不必在意我,你不必覺得愧疚,我和原主不同,對了,你知道我們穿的是一本小說吧?”


    穆君明點點頭,回答:“知道,晚上睡覺前,我會看小說解壓,隻是這本小說我是半年前看的,所以有些細節記不清了。”


    “我現在突然不知道說什麽了。”司羽自嘲一般笑起來,因為她對這個穆君明確實有好感,也因為同是穿越者,所以有著本能的親近,然而,終究兩人並非真實夫妻,司羽總有種鳩占鵲巢的內疚感。


    “你不必說什麽,先聽我說。”穆君明的聲音依舊充滿磁性,那是一種低沉的,能直入人心的聲音,他輕咳一聲,繼續說,“司羽,我不同意離婚。不是因為責任,也不是因為孩子,是因為我喜歡你。確實,一開始我對你就充滿懷疑,而且其實穿越過來的幾天之內,我就確定你不是原主了,那時候我對你好確實是出於責任,可是這一個多月以來,你的笑、你的溫柔、你的爽快,甚至是你對楊箐箐的冷漠,都是我喜歡的。”


    說到這裏,穆君明頓了一會兒,喉結上下聳動幾次,他似是下了決心,繼續說道:“那天,我們躺在同一個被窩裏,這輩子我都沒有那麽緊張過,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努力去控製住自己想要親吻你的欲丨望,那時的你依舊堅強,可我真的希望你能卸下心防,哪怕一分鍾,你能放鬆一點,全然依靠我。哪怕一分鍾,我也希望能替你擔一會兒你背上的重擔。司羽,我不同意離婚,大概這一生都不會同意。”


    “可是我們這樣好像也不太對勁。”司羽猶豫了半天,如此回答。她並非原主,所以並非穆君明的妻子,穆君明也並非司羽的丈夫,其實司羽有點拿捏不住她的身份,這點不對勁讓司羽很是別扭。


    司羽對穆君明有好感,可是還不到“夫妻”那一步,可是要拒絕,司羽又覺得實在沒必要,一開始她提離婚,是覺得可能穆君明對她並沒感情,可是現在穆君明明確說了喜歡她,她也有點心動,要真是拒絕,似乎又太矯情了。


    娥眉蹙起,司羽想了想,對等待判決一般的穆君明說:“你不要這樣看著我,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怎麽想,我前生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我怕有一天我突然死了,扔下人家太絕情。這是在小說中,我的身體很好,所以我不會拒絕戀愛結婚,我對你也很有好感,可是……我還沒法像一個妻子那樣對你。”


    夫妻相處的技巧,司羽一概不知,可是她相信坦誠總歸沒錯,而且她也不喜歡那些小女人的小性子和小脾氣,對她來說,前世因為生命有限,她活得瀟灑恣意,這一世,她也不會改變這點,她始終認為人和人之間越簡單越好,她不會專門製造困難,而且她依然沒多大的追求,活著且幸福,這就足夠。


    等待著司羽回答的穆君明滿是忐忑,聽到她的回答後,雖然不是答應,可也讓穆君明鬆了一口氣,至少她沒拒絕。


    好好思索了一下司羽的問題,穆君明還是沒鬆開握著司羽的手,仿佛一鬆開,司羽就消失了一般,他說:“司羽,我有很多問題,即便已經三十五,也不夠成熟,可我希望你能給我一次機會,暫時不離婚,我會好好追求你,希望有一天你能放下一切,接受我。”


    麵對穆君明真摯的目光,司羽根本沒法拒絕,而且穆君明是真的溫柔,他把兩人間的問題全都攬到了他身上,好像司羽沒有任何問題似的,就是這份深沉的溫柔,叫司羽無法不心動。


    輕輕地點了點頭,司羽低喃:“好。”


    一瞬間,穆君明笑容綻放,剛才的膽戰心驚消散於無聲,這笑容燦爛明媚,好像他不再是那個永遠冷著一張臉的穆君明,而是一個情竇初開的青蔥少年,司羽點個頭都能叫他熱血沸騰。


    隻是可惜,穆君明的笑容總是太過短暫,稍縱即逝,司羽根本來不及銘記,甚至來不及感受自己的悸動,那笑容已然消失,再尋覓,便蹤跡全無,穆君明又是那個不苟言笑冷若寒霜的男人。


    兩個人第一次這樣將剖析自己,將一切袒丨露在對方麵前,那真相或許並不完美,可是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卻一直不曾分開。


    四目相對,司羽這一刹那突然很想擁抱一下穆君明,而穆君明似乎也在一點點靠近司羽,就在兩人越靠越近的時候,“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兩個都在緊張的人,瞬間鬆開彼此,坐直身子,明明都紅著臉,卻硬是做出一個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咳咳,進來。”司羽說。


    廚師長鄒鳴昊急匆匆走進去,焦急地說:“經理,突然來了九十多個人,要開十個包間,有人今天結婚,可是咱們今天本來人就不少,包間隻剩下六個了,而且材料也不夠,這怎麽辦?”


    穆君明立刻站了起來:“沒有預約對嗎?”


    “對啊,所以我才急,你說這對小兩口什麽腦子,結婚不先訂桌,直接來咱飯店,這怎麽接待?”


    “最左邊大堂不是有四個大圓桌嗎,把服務區直接往後一拉,跟幾桌在大堂吃飯的客人們商量一下,免費把剩下的包間給他們的,這樣左邊大堂就全部空出來了,加上那四個大圓桌,剛好能坐下九十多個人。”


    “我就怕他們不同意啊,畢竟是結婚,肯定想要包間啊,還有,結婚的小兩口好像有點小背景,一個是教育局什麽主任的孩子,一個是什麽銀行的經理,總之不缺錢那種。娘啊,你快下去看看吧,我不敢得罪他們啊。”


    “行,走,咱倆一塊下去,司羽,你先坐著,想吃什麽就叫小紅跟廚房說。”


    “我陪你下去,走吧,說不定這個包間也用得上。”


    兩個人的小心思都被拋到了腦後,穆君明護著司羽到了一樓大堂,不過司羽並沒有幫忙,她現在的首要任務是保護好自己和孩子,所以她和小紅站在收銀台後麵安靜地看著穆君明處理問題。


    高大的身影在人群裏顯得尤其醒目,他冷峻的麵容和幹練的處事方式十分讓人信服,就連那個很是不好說話的新娘母親,最後都聽了穆君明的話,讓所有賓客在大堂裏落座。


    把幾個熟練度服務員全都調到這一塊,穆君明快速讓他們把桌子鋪好,加上幹淨的桌布,隨後瓜子、零食上齊,和新郎新娘商量好菜色,穆君明走到廚房,便給了鄒鳴昊一個喇叭:“過去說幾句祝福語,安撫住他們,我現在去買食材,廚房的事情你先全部交給大奎。”


    穆君明說罷,轉身便走了,鄒鳴昊右手裏還拿著一個炒鍋,左手拿著個喇叭,欲哭無淚,娘啊,分明他應聘的是個廚子,怎麽還得當司儀啊?


    把炒鍋交給了大奎,鄒鳴昊拿著喇叭去了大廳,心裏還尋思著自己要是不行,就把李紅軍拉出來,反正前麵一直是他管著的,可是還沒走過去呢,他便聽到一陣悠揚的笛聲。


    慢慢走近,鄒鳴昊發現吹笛子的不是別人,竟然是他們老板。


    這個笛子其實是小紅的,她最近正喜歡一個男孩,那男孩喜歡吹笛子,她便也買了個,想要跟著學一學,可大概她真沒天賦,吹了幾次,都被形容是魔音灌耳後,那笛子便放在角落裏任它落灰了。


    司羽一直注意著這邊情況,知道穆君明肯定要去加購一些東西,也就是說他們這十桌酒席肯定要拖一下時間,於是她便拿著那笛子走到了幾個桌子中間,簡單說了祝福語後,司羽便吹起了一首輕快的歌曲。


    小紅不會吹笛子,卻很會調動氣氛,她帶頭,領著幾十個人拍起了手,邊拍手,小紅邊給客人們介紹:“這是我們飯店的老板,剛才那個男的是我們經理,你們也是有運氣,能遇到她。”


    客人們一聽司羽是老板,便都覺得很有麵子,小紅則繼續說:“我們老板人好心善,以前我們接婚宴,她都不在,今天你們可幸福了,還能聽她吹笛子,要知道這可是她第一次吹,以前我們都不知道來著。”


    客人這會兒愈發覺得舒坦、熨帖了,一個高高興興的,滿臉喜悅。


    司羽一曲吹完,鄒鳴昊拉著李紅軍趕緊跟上,說了半天祝福語,為了拖時間,他還叫李紅軍和小紅跳了個《夫妻雙雙把家還》,總之將近半小時的時間,這十桌客人全都樂得合不攏嘴,就連害羞的新娘都笑得眉眼彎彎。


    估摸著時間夠了,鄒鳴昊便回了後廚,把場子交給了李紅軍和小紅,而穆君明早就已經回來,旁邊炸東西的、準備涼菜的、炒菜的,各司其職,有條不紊。


    因為人手不夠,穆君明也穿上了廚師服,幫著炒菜。


    鄒鳴昊從大廳回來,穆君明看他一眼,隨後沉聲說:“婚宴,十桌,第一道前菜:海鮮拚盤,上菜!”


    十個服務員輪流進來端菜,臉盆一樣大的海鮮拚盤被端上桌子,一時間大廳裏全是驚呼聲。


    司羽笑眯眯坐在收銀台後麵,看著忙碌的飯店,心裏很是踏實。


    第一道菜上桌後,飯店又來了一對客人,小紅去接待時,那兩人中的女生說:“不用了,我朋友結婚,我們是來找他們的。”


    兩人說著,就走到了新郎新娘那邊,給了他們一個紅包後,兩人坐到了角落的桌邊,而司羽則感到十分無奈,因為來人中的那個女的不是楊箐箐又是誰?


    和楊箐箐一起來的男人司羽也認識,名叫程建軍,就是上次麝香事件裏幫著司羽的那名醫生,也就是原文裏的男二號,楊箐箐的頭號備胎,隻是這倆人怎麽這麽快就勾丨搭上了?那是不是原文的男主鄭子軒也快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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