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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方距離保持在能看見前邊那個豔紅披風背影為止, 也不知為什麽始終無法縮短彼此的間隔, 人型山貓做過好幾次努力試圖靠他弟弟更近些, 詭異的是毫無成效,象被什麽無形之物阻擾一樣,我們隻能遠遠尾/隨。


    另, 人型山貓嫌棄我行動遲緩如烏龜。


    大概是擔心弟弟有什麽不測而他可能救援不及, 在幾次停下來等我之後,山貓認為我耽誤了他拯救弟弟的寶貴時間, 於是就拋開原先那些刻意的彬彬有禮, 露出野蠻真麵目…


    再於是, 此時他就如同打劫歸來的土匪, 我象一袋大米被他扛在肩膀上。


    顛簸中,麵朝著後方隻能看見人型山貓大衣衣擺的我表示, 前邊發生什麽不曉得喲~反正扛著我的家夥被野狗追趕一般, 速度快得我連罵人都做不到,因為會咬到舌頭,囧。


    另外啊~我的肚子恰好被硌在山貓肩膀上, 他又著急趕路…所以, 除了會咬到舌頭, 我還很擔心自己一個不慎會吐一地, 幾次抗議對方卻充耳不聞之後隻好閉上嘴, 安安靜靜的被運送。


    …………


    時隔…不知多久反正蠻久的, 扮演一袋大米的我才總算等到被卸貨。


    又是一次毫無預兆的急刹車, 緊接著我雙腳落地, 還沒勻回一口氣又被轉個身,暈頭轉向的讓山貓帶著走。


    “克力架進入那幢屋子了,小愛麗絲~你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對嗎?”行進間,人型山貓緩聲開口,聲音倒是很冷靜,“既然你是獵人,拯救我弟弟就看你了哦~”


    我知道個p啊!一邊被動的邁開步伐,我一邊努力深呼吸,同時放眼看向前方:


    百米開外,道路的盡頭是岔道,一條小石板鋪成的路通向挨著森林邊緣的木屋,圍著籬笆的院子,柵欄門敞開著,屋子的大門也敞開,呃~確切的說是被踹開。


    就在山貓帶著我飛快靠近的這一刻,[呯——]一聲響,煙塵過後那門扉一扇不知去向,一扇掛在門框上搖搖欲墜,男版小紅帽的背影堵在門前,踢出去的一條腿剛剛好收回。


    這就是他哥哥解釋的‘進了那幢屋子’?以踹爛大門的方式?這,這真不是強盜入室搶劫?到底誰才是需要拯救的啊?!


    我目瞪口呆被人型山貓推著繼續往前走,隨後看見…


    在門前逗留片刻,又回頭看向我們這裏,目光遠遠的在我身上繞一圈隨即轉開,之後也不知是和他哥對了個什麽含意的眼神,接著男版小紅帽氣勢洶洶的進屋。


    與此同時,人型山貓按在我肩膀上的手指尖力道加重幾分,說道,“好了,小糖果小愛麗絲~該我們登場了呢~”


    “等等!等等!”我忽然想到一件特別關鍵的事,自覺必須要醜話說在前頭,沒想到開了口卻被對方直接無視。


    根本沒打算聽別人說話的山貓以不容忤逆的態度,強硬地把我往前帶,還越走越快,“寶貝兒~隻要帶回我弟弟,我一定會報答你的,你想要什麽都可以給你。”


    …………


    見反抗無效,我飛快的意識海裏扒開小黑屋的門:‘蛋蛋啊!’


    才剛露出一道縫隙的小黑屋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閉,隻來得及飄出自家係統幸災樂禍的繞口令:‘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我:…………


    關鍵時刻就掉鏈子,要你何用!


    被自家係統拒之門外的我表示很憂鬱,此時此刻,隻能用‘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來形容,得不到任何幫助又被人型山貓無視,轉念一想我索性也…放開了那點需要解決的問題。


    反正吧~我打算提出可沒誰願意理會,那就不怪我了對不對?


    …………


    一方心急如焚一方不甘不願的路程結束得很快,我們穿過院子站到這幢木屋大門前。


    被暴/力踹開的門,掛在門框那扇再也支撐不住直接倒塌發出呯一聲,夕陽西下的餘暉裏,隻餘得空洞洞門檻的位置猶如一張大張的怪獸的嘴,等著食物自動送上門。


    真是相當不吉利的聯想,尤其現在要進屋的是自己。


    懷著更憂鬱的心情,我被人型山貓推進屋————裏邊象個桶,悶熱又昏暗,隻能隱約看見桌椅家具被什麽掃過似的東倒西歪,更往裏些是一張…靠著窗的床。


    透過提供光源的窗戶,夕陽餘暉照亮了那塊角落。


    此時室內的發展恰是最精彩部分即將來臨,小紅帽站在床邊背對著門,與他麵麵相覷的是一匹人立的狼,故事裏已經提前躲在奶奶家的大灰狼。


    童話情節本該是這樣,結局更應該是,獵人在千鈞一發時趕到,救了小紅帽,又從狼的肚子裏把奶奶救出來。


    可是…


    這位男版的小紅帽站在那,背影氣勢簡直堪比鬼神,他麵前的大灰狼…確實是野獸輪廓,體型比小紅帽還龐大,咧開嘴露出森白獠牙,可…


    為什麽會說人話啊?!


    為什麽!本該是反派的大灰狼在那瑟瑟發抖的求饒啊?


    “克力架大人!請饒了我!”


    “饒命啊!”


    “請不要殺我啊!”


    淒厲的叫聲從野獸口中發出,然而它的動作卻與那些話背道而馳,它人立在那,揚高的前肢,利爪彈出,帶著蓄勢待發的攻擊意味。


    “克力架大人!救救我啊!”明明即將發起攻擊,它卻不斷的在求救。


    然而…它一樣被無視了。


    “喂!你是獵人吧?”男版小紅帽回過頭來,“佩洛斯大哥的判斷沒錯,你果然有用,現在還等什麽?”


    昏聵的室內窗外夕陽餘暉迤邐而入,他的臉一半迎著天光一半隱在陰影裏,語調緩慢而又殘忍,輕描淡寫做出決定,“殺了它。”


    …………


    帶了幾分命令式口吻的話音落下,野獸遲鈍的轉移視線,目光對上我的複又看向更後方,下一秒,再次發出的聲音顯得更加淒厲,“佩,佩洛斯佩羅大人!”


    “救救我!佩洛斯佩羅大人!”


    “救我!”


    野獸龐大的身體搖搖晃晃繞過攔在麵前的‘小紅帽’,一步一步踩著扭曲怪異的步子,緩緩的走近,“請不要殺我!佩洛斯佩羅大人!”


    “我是蒙多爾大人的手下…”


    它驚懼萬分的哀求一邊蹣跚前行,“救命…我們被…”


    一種奇異的味道隨著它的接近而沁入鼻端…那是裹挾著朽爛木頭與海鹽味的氣息,當中還有微弱的…鐵鏽…不,是血的味道。


    森冷銳利的獸爪懸在半空,一步、一步、一步,直到即將…


    “殺了它,小糖果你在等什麽?”


    甜膩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與此同時,先前他取走了一直沒有歸還的那支管/製物品被重新塞進手中,身後的人型山貓強製按住我的肩膀不讓我後退。


    “獵人會救回克力架,不是嗎?”


    …………


    ‘殺了它’?


    可是…


    槍的木手柄硌在掌心,很快又沁上一層薄汗,黏膩膩的讓人幾乎抓不牢。


    我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停在一米開外再不敢往前一步的這匹野獸,先前那些種種,我自顧自認定的,可笑的,掩耳盜鈴的和平假相,在現實的碾壓下霎那間碎為齏粉。


    腦子象發條壞掉的鍾,齒輪根本無法運轉。


    此時靠得近了能看得更清楚,野獸確實是野獸,體型巨大,渾身披滿鐵灰色的毛,參差獠牙與鋒利鉤爪,輕易就能將獵物撕碎。


    可是…


    明明威脅感十足,那雙森綠的獸瞳卻受到極度驚嚇似的縮緊如針尖。


    可是…


    “他是你們的同伴?”


    低低的自言自語一樣的問句毫無意外被忽略,我急促的呼吸,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暈。


    童話故事單純又美好,此刻呈現在眼前的卻真實又獰惡,或許,是我對童話有所誤解,麵對這樣有著智慧的生物…怎麽能無動於衷的按照童話劇情進展去做?


    他在喊救命啊!


    他在向認識的人求救啊!


    可怕認知被大腦接收的瞬間,猛地轉過身,一把將手中握住的物體朝著人型山貓的臉上砸,我被他們的冷酷徹底激怒,“他是你們的同伴!”


    “他在向你們求救!”


    ‘克力架大人’和‘佩洛斯佩羅大人’,會這樣叫代表著是認識的吧?地位比人型山貓和男版小紅帽低,可確實是認識啊!


    而他們兩兄弟居然這樣輕描淡寫!


    …………


    猝不及防間被砸到臉,他飛快的將它揮落,讓它摔在腳下。


    昏聵的室內,人型山貓那雙狹長眼睛慢慢眯起,然而頃刻間又轉開視線,目光放到我的後方,眼底眸光微微一跳。


    這一瞬腦後風聲襲來,野獸凶惡咆哮,戾風裹挾著濃烈腥臭…


    紅白相間的聖誕糖果擦過我的耳際斜挑而出,有那麽一瞬它硌到什麽發出清脆而短促的撞擊,腰上附著一股力道帶得身體飛起,視野一晃而過,龐大的黑影倒飛出去…


    急速轉換的景致如同旋轉木馬,以我為軸心,室內的一切三百六度飛快繞過一圈。


    身體不受控製的在半空中幾次起縱,等到再次停下,視野仍是恍恍惚惚,我感覺到手裏被塞進了什麽,之後外力強迫我握緊手中的東西,手肘被抬高,右手食指指尖…


    指尖勾住冰冷金屬觸感…扣下…


    …………


    一下…兩下…三下………


    爆破音在狹小空間裏層層回蕩,火/藥的味道黏稠到會令人窒息。


    我的耳蝸塞滿了冗長嗡鳴,有一段時間裏什麽也聽不見,雙手被巨力震得沒了知覺,隻能保持著某種姿勢僵硬的懸空。


    過了很久很久,那些擾亂聽覺的巨響漸漸消失,暫時失去的感官才接收到一些別的信息。


    刺鼻腥熱的濃膩血腥味,讓人溺水似的無法呼吸。


    呆愣愣的放低目光,我看了看端在手上的…凶器,又看了看扶在手肘和扣動/扳/機那支手上的,屬於別人的雙手…


    隔了會,視線緩緩地向下延伸,最後停在地上,就在我麵前,距離不到幾步的地上躺著具血肉模糊的軀體。


    濃密的皮毛沾滿暗色液體,以扭曲又痙攣的姿勢仰躺著,歪向一側的頭顱,恐懼與絕望在眼睛裏投下混亂破碎的陰影。


    也不過是這一點點時間而已,遊絲般的低喘徒然斷絕,沒了起伏的胸腹,張開的嘴,染了血漬的獠牙散發出僵硬而無生命的質感。


    我覺得喘不過氣來。


    死了…


    …………


    繃緊如鋼絲的寂靜延續了片刻,過後,遏製住我的那雙手鬆開,人型山貓高瘦的身影自後方轉出,輕輕鬆鬆的幾步走上前去查看。


    我渾身僵硬動也不能動的站在原地,目光隨著緩緩移動,看著他手中聖誕糖果末端探出,撥弄什麽似的撥動屍體,動作無比冷酷。


    “蒙多爾的白癡手下之一嗎?完全看不出來呢~”


    “這次隨船的人員當中沒有皮毛族吧?徹底變成野獸型態也是那個能力者的能力嗎?”


    談起一條生命的消失,語氣居然平淡得象是討論天氣好不好那樣,又隔了會,聲線揚高幾度,“克力架,過來看看這個——”


    尾音拖得很長,昏暗中他手底聖誕糖果一側末端撥動的死者,那具小山似的軀體融化一樣整個體積開始縮小,影像坍塌,慢慢呈現出另一種麵貌。


    不多時,變化停止之後,人型山貓再次開口,“恢複人類外型了,這個家夥,我記得確實是蒙多爾的手下之一。”


    聞言,他的弟弟跟著上前去查看,複又嘖了聲,“蒙多爾的手下居然沒有跟在他身邊保護他,該死的廢物!”


    “之前我遇見的勇者也是隨船的手下們,這座島嶼…”山貓的話說到中途忽的沉默,隨即回過臉來,“呐~小愛麗絲…”


    “咦?”


    發出一個奇怪的單音,他轉身眨眼間就湊到近前,“你哭了?”


    塗著深紫色指甲油的指尖探出,冰冷指腹在我一側眼角滑過,黏膩的聲音似乎是在笑,“好啦~乖乖的~別哭哦~沒什麽大不了的啊~”


    言語間慢慢地直起身,手腕一轉,猩紅長舌舌尖卷住剛剛按在我眼角的那支手指,變態意味十足的舔了舔,聲音變得有些含糊,“真是個小女孩呢perolin~”


    或許是他的動作也或許是他的眼神,激得卡死的思路再次運轉。


    刹那間腦海中有什麽東西徹底崩潰,我鬆開僵硬的手指,沾滿冷汗的物件驀地滑落在地,伴隨著那記鈍響,抬起手,用盡全力一掌揮出。


    “他是你們的同伴!他在喊救命!你竟然!”


    …………


    巴掌理所當然落空,我和山貓連身高都差距懸殊,揮出的那支手驀地被擒住,他的掌心扣在腕骨,五指力道緩緩收緊,“想甩男人巴掌要等你再長大些哦小女孩~”


    冰冷冷的口吻,居高臨下俯視的眼睛,眼底深處的無限殘忍滔滔的漫出來,“更何況,動手的是你啊~”


    說完停頓片刻,象是考慮著什麽,隔了會,他微微側過臉,語氣變得緩和些,“克力架,讓我們善良又正義感十足的小愛麗絲一睹真相。”


    側過身讓出被遮擋的視野,擒著我的那支手鬆開轉而按在我的肩膀上,指間施力不讓我掙脫,接著又說道,“接下來的場麵,小糖果你可要勇敢的觀看哦~”


    “那家夥原本就活不了太久。”


    …………


    按在肩膀上的力道讓我動彈不得,而,視線所及,那個弟弟…


    那個弟弟手腕一翻指尖多出一柄匕首,甚至不給人閉眼的機會,冰冷銳利刀尖向下插/入…


    象是裝滿水的氣球被刺破發出的噗嗤聲…


    刀刃切割的細微鈍音,皮肉綻裂時的輕響…在我驚懼過度的尖叫聲中,那個弟弟完成手中的事,起身讓出位置。


    “呐~你看~”


    背後的人狠狠鉗製著我,逼我靠到近前,手從後方探出,摸索著捏住我的下巴不讓我轉開,同時,殘忍說明,“奶奶在裏邊哦~”


    “這座島嶼發生的一切都被/操縱著,除了小愛麗絲你,每個角色的扮演者都必須按照劇本進行,克力架之前說的可不是表演節目而是真實發生的事件。”


    “奶奶的扮演者算起來也是他的同伴呢~”


    “小愛麗絲~實際上你拯救了他,你讓他以人類的身份死去。”


    哥哥說到這裏,弟弟從一地血肉狼藉中站起身,甩了甩沾染到的血漬將匕首收起,語氣與神色俱是無比嫌惡,“這家夥的肚子裏,裝著我的部下!”


    “蠢女人!要不是佩洛斯大哥出手,你已經被它撕碎了!”


    張了張嘴,我聽見自己喉嚨裏溢出虛弱的嗚咽聲,被壓迫到極限的情緒忍無可忍反彈,用盡全力掙脫禁錮,轉身慌不擇路逃跑。


    那具恢複人類外貌的軀體,那兩個做出極度可怕舉動卻表現得無比冷靜的人,還有這幢悶熱密閉的屋子…


    所有一切匯合成一種致深的恐怖感,催促著我逃離。


    再也不能呆在這裏,會…發瘋的,必須離開!必須要逃出去!


    跌跌撞撞的奔跑,屋子的那扇門在前方,隻餘下門框的空位就如同逃出生天的希望,我極力朝著它靠近,身後有衣裳摩挲的細微聲響如影隨形,以及,冰冷黏膩的聲音。


    “小糖果小愛麗絲~”


    “你能逃到哪去呢?”


    他在我衝出大門的一刹那抓住了我,手臂攬在腰上半提半抱,輕而易舉讓我雙腳懸空,濕漉漉的呼吸貼到耳邊,“我捉住你了perolin~”


    …………


    啊啊啊!放開我!


    失控的叫聲驀的充斥聽覺,急速跳動的心髒帶得僵硬的身體漸漸複蘇,我開始劇烈掙紮,用腳向後踢踹,尖叫著抓撓他的手臂試圖掙脫禁錮,“放開我!放開啊啊啊!”


    緊錮著腰腹的力道強硬又牢固,我的那點掙紮如蜻蜓撼樹,他任憑我踢打哭叫仍是無動於衷的帶著我向後退。


    已經觸手可及的室外光亮正在慢慢遠離,察覺到這點的我迅速放棄攥開他手臂的打算,轉而極力伸手抓住一側門框,死死抓牢它怎麽也不肯放鬆。


    室外天空是整片橘紅色,灰橙的雲層深處,暗紅的月探出一角…


    拖拽的力道不輕不重,卻可怕得象是要把人帶進深淵,我的手指用力摳緊木質門框,渾身僵硬的盯著眼前的光亮,就象溺水者抓住稻草。


    然而下一秒,眼前水波般搖曳,帶著霞光的天,暗紅的月,整片天幕隨著水波蕩漾逸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後方浮現的大片大片黑暗。


    指尖摳緊的木質門檻忽的一空,失去附著物的手猛一下握成拳頭,指甲扣進掌心帶起觸動神經的真實感。


    詭異而無聲的轉變讓我暫時忘記恐懼,停下尖叫,呆呆的看著眼前電影鏡頭切換般的場景。


    轉眼之間整片天空成了濃重的墨藍色,屋前的院子也消失,暗下來的光線裏一盞盞零星昏黃燈光亮起,剪影般的輪廓層層加重,模模糊糊的聲響由遠及近。


    是交談與吵鬧,細細碎碎的笑語,喵咪的叫聲,車輪碾過石板路的軲轆聲…


    一座城鎮在視網膜裏漸漸成型,夜晚的城鎮,街道邊的矮小建築物裏亮著燈,寥寥幾個路人行走在屋宇投下的陰影裏…


    …………


    “小糖果小愛麗絲~”安靜了許久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用帶著些許驚奇意味的口吻,問道,“你把我們帶到哪兒了?”


    “城鎮嗎?”這一次是那個弟弟的聲音,話音落下人從後方走上前,昏暗光線裏的神色看不分明,音色顯得頗愉悅,“是沒見過的地方,看樣子離開那個特定劇情了,佩洛斯大哥你的判斷確實很正確。”


    “這一切可都要歸功於我們的小愛麗絲啊perolin~”


    “她真是個幸運星,不是嗎?”


    附著在耳邊的聲音添進幾絲得意,言語間有粘滑的觸感沿著耳廓慢慢劃到耳垂上,蛇蟲似的蜿蜒遊移,他低低的哼笑,說話聲含含糊糊,“你被嚇著了才試圖逃離我,對嗎?”


    “好吧好吧~是我的錯,小寶貝~”


    “都是我做的與你無關,那些事我保證你不會再遇見。”


    “隻要你能帶我們安全脫離這座島嶼,我可以給你很多很多…”


    低緩甜膩的音色,在耳邊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漸漸的卻變得忽遠忽近,如同夢中人的囈語,模模糊糊無法分辨內容。


    最終,所有聲音被黑暗吞噬。


    …………


    我失去了對感官的認知接收,仿佛是被從愛麗絲的軀殼中驅離,沒了任何真實存在的感覺,隻餘下意識在虛無中沉沉浮浮。


    不是意識海,我知道,因為靈魂綁定的係統不在,這裏是我的記憶深淵,被那幢屋裏發生的可怕場景激發的…


    夢的碎片。


    …………


    無邊無際的迷霧深處,混沌的太陽高掛在頂部。


    莊嚴華美的建築群矗立雲端,冗長走廊猶如迷宮,無數高貴而卑汙的生物。


    光太過刺眼,模糊了每個輪廓,每個身影都在不遠不近的距離,小小聲的低語,如影隨形的異樣眼神。


    羽翼在金色輝芒下展開,令人毛骨悚然的聖潔。


    製式長靴鞋底緩慢地落在雪白雲石鋪就的長廊上,挺拔身軀墨黑皮製大衣衣擺無聲翻卷,金色長發束成馬尾,如雪皎白臉龐,精致姣麗眉眼。


    哥哥…


    單手握持軍刀的姿勢清醒冷酷,尖利刀鋒切割空氣,麵前站立的身軀肚腹破裂,重重掉到幾公尺外的地上,一蓬熱血潑灑而出。


    哥哥…


    鏡中的那張臉目光渙散扭曲,眼瞳與發色漸漸被黑暗侵染。


    哥哥…


    我被判定為異界入侵者,受到製裁卻陰險的借用軀殼試圖逃離,最後,被和雙生的哥哥你放置在同一個身體裏。


    兩個靈魂一個身體,我們開始彼此仇視。


    致深致冷的深淵底部我們相互傷害,希望對方死去自己獨占那個共享的身體。


    我們用最惡毒的詛咒彼此咒罵,用最獰戾的恨意彼此折磨。


    哥哥…


    哥哥…


    我們…


    我們…隻有愛,絕口不提。


    …………


    …………


    懸浮的意識重新獲得重力驟然墮下。


    我猛地睜開眼睛,胸腔內跳動的心髒仿佛被燒紅的鈍刀慢慢切割,極致的疼痛讓舌尖嚐到腥澀味道,眼角有溫熱水漬滑落。


    失去過無數個晝夜的真實感,借用身體感知才能表達的真實情緒…


    真是…


    做了個美妙的噩夢呢~


    尚未完全清醒的我,愉快的進入意識海,踹開小黑屋門,進入,一把將自家係統撈進懷裏:‘我夢見哥哥了,蛋蛋。’


    ‘我夢見那些事了啊~本來不應該沉溺的噩夢,蛋蛋啊~如果有一天…’


    被按進懷裏的雞蛋光團,吱吱嗚嗚掙紮著脫離,緊接著氣勢洶洶的整個兒撲來砸到臉上,象張烙餅,順便怒吼:‘跟你說過無數次不要埋胸!’


    ‘有功夫在這神神叨叨你那些,肯定會被晉江主係統發牌警告的戀兄情懷,你現在更應該關心任務委托人的清白啊!’


    我:???


    …………


    哈?發生了什麽?


    被自家係統毫不客氣踹出意識海的我有點莫名,不過很快,隔著布料延伸而來的另一種人體溫度,讓我徹底明白了那些擔憂是怎麽回事。


    有一個人大刺刺占據視野,略顯昏暗的光線裏,咫尺間這雙狹長眼睛,能讓我看清倒映在他瞳孔中那張帶著驚愕表情的臉。


    是那個弟弟,夏洛特.克力架,他俯身在極近的距離,一支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一支手…


    指腹帶著薄薄繭子,粗糲的觸感碾磨肌膚,陌生人的體溫沿著細小血管直直偎燙在神經末梢。


    而我,不,應該是愛麗絲,先前換了身獵人裝束,馬褲長靴皮甲,襯衣更是扣到最頂端一顆紐扣,甚至還係著領巾…


    驟然驚覺對方是在做什麽,我張開嘴,發出一記尖叫————非禮啊!


    死魚一樣躺倒的身體蹦躂著試圖跳起來,隨即卻被肩上附著的力道狠狠壓製,鎖骨上的溫度撤離,一張濕漉漉的布巾飛快捂住口鼻,讓我餘下的尖叫被統統捂回肚子裏。


    “鬼叫什麽啊!白癡!”


    年輕人的吼聲堪比打雷,直吼得我一陣陣耳鳴,“不要叫了啊!你昏倒了高燒不退,隻是在幫你降溫!”


    “要不是這該死的鄉下地方連個醫生都找不到,誰要管你!”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湊得更近,眉心皺得顰起兩道豎紋,擰成一個凶神惡煞表情,粗啞的聲線怒意磅礴,“還有!誰是你哥哥啊?!我的妹妹們才沒你這麽蠢!”


    片刻過後,邊怒吼邊索性整個龐大身體壓上來的人,慢吞吞鬆開手上的力道,“現在,我拿開這個你也不許尖叫,聽明白了就點頭。”


    下一秒,在力道壓製下我艱難的死命點頭,對方又細細審視好一會,之後才完全鬆手,順帶支起身體,嘖了聲,“吵死了你,像個白癡一樣。”


    重新獲得自由的瞬間,迅速扯開捂在口鼻上的濕布,我努力掙紮著想挪遠些結果又被一把攥住頭發拖回枕頭上。


    “喂!燒還沒退想去哪?”


    …………


    扔到一邊的冰冷濕漉布巾又被他拿在手裏,一手把我固定在原位,布巾蓋過來胡亂擦拭臉和脖頸,動作極其粗魯,狠狠的要把人皮都擦掉一層。


    我嘶嘶的低叫,小心躲閃,不讓他真的把臉皮抹下來,好不容易挨過酷刑一樣的擦拭,又在他打算重新解衣扣的時候沒忍住抬手推了推,“我…我自己可以的,不要…不麻煩你。”


    捏在衣扣上的手指微微一頓,他抬了抬目光,沉沉的盯著人看,半晌方才麵無表情的開口,“你以為自己昏睡了多久?”


    問過之後停頓幾秒鍾,複又嗤笑一記,說道,“整整兩天。”


    “兩天來是我和佩洛斯大哥輪流守著你,現在才擔心有沒有發生什麽根本是多此一舉。”


    他的聲音恢複了之前一直攜帶的萬年不滅火氣,掀高的嘴角神色無比嘲諷,“如果不是你還有用,誰樂意照顧一個隻懂得哭著亂喊‘哥哥’的女人。”


    接下來是沉默。


    他保持著一手附在衣襟位置的姿勢,靜靜的盯著我看了許久,眼睛忽然眯縫起來,那種危險的神情仿佛是某種大型食肉動物。


    之後又時隔片刻,在我屏住呼吸渾身緊繃無比戒備的時候,捏在衣襟扣子上的手鬆開,他冷笑一聲隨即又將布巾扔到我手邊,“隨便你。”


    話是這樣說,可…


    他起身之後就站在床邊雙手抱臂,視線錯也不錯…


    …………


    我捏著濕漉漉的布巾一時進退不得,他距離太近,這樣直勾勾盯著人看的目光殺傷力巨大,簡直象直麵野獸一樣。


    兩人麵麵相覷,直等到我眼睛都瞪酸了他也沒有要挪動的意思,最後,我隻好率先移開視線,給自己找點別的事來分散緊張感。


    比如,查看自己身處的環境。


    這裏是室內,空間不大一張床占據了一半以上麵積,略顯昏暗的光源來自床尾擺放的那矮櫃上一盞油燈,油燈一側擱著水盆,嫋嫋煙氣映著昏黃燈火緩緩蒸騰。


    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家具,簡陋得很。


    環顧室內一圈,又看過光線照不到黑漆漆一團的天花板,再看了好一會緊閉的那扇門,最後,目光不可避免的轉回站在床邊的人身上。


    他的形象與之前不太一樣。


    原先那個詭異手指麵包發型不見了,披散下來的頭發落在肩骨位置,詭異的豔紅洛麗塔披風也不見了…


    仍是果著半身/袒/露超過標準的肌肉,造型有些古怪的馬褲與長靴,綴滿金屬鉚釘的武裝腰帶,餅幹狀墜飾組合的戰裙?


    改變裝束看起來沒了那份別扭感,氣勢顯得更加淩厲,尤其是襯著那雙斜斜上挑的眼睛,即使站著不動也不言語,也…凶相畢露。


    …………


    從我左顧右盼開始直到再也找不到拖延時間的事情做,當中時隔許久,無聲的僵持才結束於,室外踩踏木板地發出的細微聲響。


    外邊有人慢慢走近,腳步聲不疾不徐。


    原本混沌漆黑的外牆漏進一線昏黃輝芒,卻是那牆上早已遍布無數細微裂痕,外間行人走過攜帶的燈火沿著縫隙透出,昏黃亮光一晃一晃,如日影拂過樹梢。


    沒多久,燈光與腳步停在門前,閉闔的門扉吱呀一聲開啟。


    “克力架?”發問的聲音仍是那種黏膩音色,來人高瘦身形隱在那朵油燈後方,“我們的小愛麗絲醒了,真是太好了~”


    過於安靜的氣氛中,曾經自我介紹為‘夏洛特.佩洛斯佩羅’的男人施施然進入室內,先將那盞燈擱在矮幾上,之後繞過床尾,站到和他弟弟並肩的位置,“看起來精神不錯呢perolin~”


    “退燒了嗎?”視線停在我臉上,說話間自顧自挨著床沿坐下,伸出手,在我躲避不及的瞬間冰冷掌心貼到額頭,“溫度還是有些高啊~”


    “至少沒燒壞腦子變成白癡。”回答他的是他弟弟,年輕男人放下抱臂的雙手往側邊退開些,語氣極度不爽,“醒來就尖叫,吵死了。”


    “別這麽嚴厲,克力架。”掌心仍是貼附在我額頭上沒有挪開的這個男人,再次息事寧人似的,說道,“小愛麗絲看樣子連血都沒見過,當然不能要求她像個戰士那樣勇敢。”


    “至少她平安蘇醒,否則,接下來我們可毫無頭緒呢~”


    三言兩語安撫邊上散發出煩躁氣息的弟弟,接著,年長些的男人,夏洛特.佩洛斯佩羅移開貼附在我額頭上的掌心,手腕一轉拿走我拎著的濕布巾,“你昏睡了兩天一定餓了吧?”


    “一直躺在床上更容易消耗精神,去樓下吃點有營養的食物。”


    “或者起床走一走,雖然現在是夜晚不適合散步…”


    開口就停不下來,絮絮叨叨說些瑣碎又毫不連貫的內容,手裏一邊忙個不停…


    …………


    我渾身僵硬,動也不敢動更不敢抗議,經曆過那幢屋子裏發生的種種,如今被他盯著就象被死神的鐮刀鉤住咽喉,連呼吸都要暫停。


    那些血腥讓我無比清醒的重新認識這個男人,夏洛特.佩洛斯佩羅。


    原以為隻是個變態,很不幸,我看走眼了。


    雖然他此時一樣戴著微笑麵具,目光深處卻藏著極度深寒,以殘酷現實為前提就能辨認,這男人輕佻怪誕表相掩飾的嗜血乖張,毫無悲憫之心的冷靜殘忍。


    比起彷如暴風壓境的弟弟夏洛特.克力架,他的哥哥夏洛特.佩洛斯佩羅危險至極。


    通常,這種人的關鍵詞,如果還在地星種花家用度娘檢索,一下就能拉出一長列網頁,標題醒目:反/社會性人格障礙,或者犯罪型人格障礙。


    一言以蔽之,就是瘋子。


    我遇見過很多與他類似的瘋子,在前一個世界,所以我知道,遇見這種家夥,要麽躲得遠遠的,要麽就必須設法打消他的興趣。


    然而,更加不幸的是…


    看情形,我暫時沒有脫身的可能性。


    我和人型山貓匆匆忙忙趕路中,確切的說是他很焦急,我倒是可有可無。


    當然,在兩個人武力值差距懸殊的情況下,趨於弱勢的那一方無論有任何意見通常都會被忽略,也就是說,這件事我沒有發言權。


    所以,男版小紅帽不受自我控製的朝著夕陽狂奔,後邊追著我們倆。


    雙方距離保持在能看見前邊那個豔紅披風背影為止,也不知為什麽始終無法縮短彼此的間隔,人型山貓做過好幾次努力試圖靠他弟弟更近些,詭異的是毫無成效,象被什麽無形之物阻擾一樣,我們隻能遠遠尾/隨。


    另,人型山貓嫌棄我行動遲緩如烏龜。


    大概是擔心弟弟有什麽不測而他可能救援不及,在幾次停下來等我之後,山貓認為我耽誤了他拯救弟弟的寶貴時間,於是就拋開原先那些刻意的彬彬有禮,露出野蠻真麵目…


    再於是,此時他就如同打劫歸來的土匪,我象一袋大米被他扛在肩膀上。


    顛簸中,麵朝著後方隻能看見人型山貓大衣衣擺的我表示,前邊發生什麽不曉得喲~反正扛著我的家夥被野狗追趕一般,速度快得我連罵人都做不到,因為會咬到舌頭,囧。


    另外啊~我的肚子恰好被硌在山貓肩膀上,他又著急趕路…所以,除了會咬到舌頭,我還很擔心自己一個不慎會吐一地,幾次抗議對方卻充耳不聞之後隻好閉上嘴,安安靜靜的被運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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