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僵硬的呂不韋看著門外明顯來者不善的士兵, 語氣中帶了明顯的怒意,“王上這是何意?”


    淡淡看著許多天不曾見麵的文信侯, 嬴政神色不變, 站在那裏,“文信侯不請寡人進去?”


    藏在袖子裏的拳頭捏緊, 看著氣勢逼人的秦王,呂不韋挪開腳步側身到一旁, 咬牙切齒吐出一個字, “請——”


    不在意這人的語氣, 嬴政邁步進去, 光明正大走在呂不韋前麵。


    神色陰霾看著目中無人的秦王,呂不韋眸光微閃,頓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揮手示意趙高在院子外麵侯著, 嬴政轉頭看了一眼呂不韋, 然後自顧自走到裏麵欄杆處站定,“數日不見,文信侯在此倒是怡然自得。”


    看著再沒有往常聽話樣子的秦王, 呂不韋扯了扯嘴角一甩袖子,“比不得王上日理萬機, 在下如今隻是一閑人,自然是比以前閑適。”


    他在秦國任勞任怨多年, 兩任秦王都是他扶持上去, 如果不是他當年拚盡全力, 怎會有你嬴政為王的機會。


    長大了心就野了, 也不想想秦國如今的強盛都是誰的功勞。


    對呂不韋明朝暗諷的話不做反應,不慌不忙從身上拿出幾張寫滿了字跡的娟布,嬴政慢吞吞將東西放到這人麵前,“既然如此,寡人日前得了些東西,文信侯可否解釋一下?”


    閑居在家還和那麽多人有聯係,真當他眼瞎嗎?


    正好,新賬舊賬,咱們今天一起清算。


    輕飄飄的幾張娟布之上,記錄了這些天和呂不韋有聯係的官吏、外使甚至與蜀中的往來,若是將他做的事情一一寫出來,說他是想造反都可以。


    將幾張娟布裏的內容看了一遍,呂不韋臉色有些發白,但是在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在氣勢上落了下風。


    色厲內茬將娟布扔到地上,文信侯痛心疾首看著麵前看不出神情的秦王,“自加冠以來,王上將太後囚於雍都,新設了相邦,又將無數人才趕出了鹹陽,還沒鬧夠嗎?”


    不說娟布裏記錄的事情,呂不韋隻抓住冠禮之後嬴政的所作所為,一樁樁一件件哪個不是有違人常不顧祖訓,沒有人管著,王上竟是變成了這麽個樣子。


    先對嬴政的問話避而不談,滿心都是為了大秦著想的文信侯仿佛教訓小孩兒一樣,將眼前秦王做的事情從頭到尾批的什麽也不是。


    最後實在無話可說了,才避重就輕說了一句他是為了大秦著想,未免王上釀成大錯,未雨綢繆先準備著收拾爛攤子。


    快被呂不韋的反應給氣笑了,嬴政涼涼看著還在試圖找借口的男人,往前走了幾步然後說道,“所以,文信侯便和燕太子丹一同,在城中四處散播謠言,讓臣子給寡人施壓,然後又和各國使臣來往,這都是為了我大秦?”


    “王上!”臉色徹底沉下來的呂不韋重重喊了一聲,然後才咬緊牙關說了一句,“我乃先王親封的相邦,是你的仲父!”


    仲父仲父,被叫了那麽多年的仲父,真把自己當秦室宗親了?


    嗤笑一聲看著呂不韋,嬴政眸中閃過一抹冷光,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這個稱呼。


    幼時在趙國艱苦度日,回到秦國之後雖然沒有了性命危險,但也徹底沒了自由,繼位之後更是每日生活在這一聲“仲父”的陰影之下,他怎能不恨。


    呂不韋在王宮中作威作福,因為先王留下的遺命無人敢對他說一個不字,就連自己這個秦王,也要小心翼翼不敢露出半點真性情。


    這時候還將先王搬出來,殊不知,先王在他心裏,還沒有那隻存在於別人話中的昭襄王地位高。


    一個拋妻棄子的男人,一個死了也不忘將他推進深淵的男人,沒有資格再來插手他的事情。


    看嬴政垂下眼簾不曾說話,呂不韋忽然有了底氣,袖子一甩開始大聲斥責,“太後乃王上生母,幽禁母親乃大逆不道之事,是為不孝......”


    “若寡人沒有記錯,嫪毐是文信侯送往太後處,可對?”


    微微喑啞的聲音帶著十足的殺意從秦王口中傳出,呂不韋身子一僵,而後猛的瞪大了眼睛。


    他不該提這件事情。


    他卸任相邦的原因,正是嫪毐造反,世人皆知長信侯乃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他與太後的關係......似乎也瞞的不嚴實。


    冷冷看著呂不韋,嬴政不想再虛與委蛇,按著腰間長劍的手上關節泛起白色而後轉身開口。


    “文信侯在先王在位是勞苦功高,是以先王封你洛陽食邑十萬戶,後先王崩猝,又以仲父之名把持朝政,這麽多年,寡人一直不曾過問......”


    說到這裏,嬴政頓了一下,居高臨下看了一眼呂不韋的臉色然後寒聲說道,“我秦國疆土乃是先祖們拋頭顱灑熱血一點一點打下來的,當年征戰蜀中,無數老秦人的血才換來的那片土地,不是給你呂不韋充家產的。”


    沒想到嬴政突然發難,呂不韋沉著臉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蜀中一帶產出的鐵礦珍寶,的確都進了他的私庫,這麽多年來,也從來沒有出現什麽問題。


    他是商人出身,將東西低價購入高價賣出再正常不過,秦國在他的掌控之下,蜀中的東西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可以說是從天而降的一筆大財,他怎麽可能放過。


    自始至終,他要的隻有一個字:利。


    不管是名還是財,隻要對他有利,他都會去做。


    “如此,文信侯還能問心無愧說出所作所為皆是為了秦國?”滿麵寒冰看著無話可說的呂不韋,嬴政邁步走下了台階朝著門口而去,接下來的話中字字透著殺機,“長信侯最終車裂、夷三族,文信侯為秦國盡心盡力多年,寡人也不是不念舊情之人,一人生死與家族存亡,孰輕孰重應該不用寡人再說。”


    話音落地,黑紅色冠冕的高大秦王也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張了張嘴,呂不韋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隻覺得渾身冰涼,如同墜入冰窟。


    竟是敗的如此徹底......


    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的呂不韋一臉呆滯,從來沒有那麽輕易的意識到,那個任自己擺布的少年秦王早已消失不見,現在的嬴政,早就長成了能夠掌控他生死的存在。


    如果他是孤身一人也就罷了,死了就死了,但是他不是,在他這麽多年的經營下,呂家比之以前隻是富有餘財時更加枝繁葉茂。


    若嬴政真的給他找出罪名夷三族,一家上下沒有一個人逃得了。


    自行了斷還是車裂,隻要不是蠢到一定境地,都知道該選哪一個。


    但是,他還不想死!


    牙床顫抖著碰撞的聲音清晰可聞,呂不韋雙目赤紅,回房拿了一柄長劍便追了出去。


    他能扶上去一個秦王,同樣能將他再拉下來。


    門外,早有準備的趙高臉上依舊掛著萬年不變的笑容,旁邊內侍手中的托盤上各種東西擺放清晰,就等著文信侯來挑選。


    遠處似乎還有馬匹的嘶鳴以及孩童的哭喊聲,如同一桶冰水澆在頭上,試圖朝著外麵望去仔細去聽又什麽也聽不到的文信侯打了個寒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遠處是不是幻覺呂不韋不知道,但是眼前的這些人是真實存在的,他卻是可以確定。


    看著從來一副笑意盈盈模樣的趙高,呂不韋雙手顫抖連劍也握不住,仿佛看到從陰曹地府歸來的惡鬼一般。


    “文信侯深明大義,想來不會白費了王上的一片苦心。”側身將托盤上的東西都露出來,趙高唇角勾起說了一句,然後又接著道。“仆乃近侍,王上已經走遠,無法聽從文信侯吩咐,還請侯爺見諒。”


    以往在鹹陽宮中,就算是王上近侍,見了文信侯之後也要以他為先,不然,轉身一個衝撞的罪名就到了王上跟前。


    這麽多年來,因為這個丟了性命內侍不知有幾個,索性今日不管如何文信侯都逃不了一個死字,也算是給那些枉死的內侍們出口氣了。


    臉色鐵青看著笑眯眯的趙高,不及他怒罵出聲,這人便讓旁邊低著頭的內侍將托盤放在牆角轉身離去了。


    和如今的嬴政一樣目中無人,罪該萬死!


    然而,就算他再怎麽氣急攻心,結果也變不了,該來的總歸會來。


    ......


    第二日,文信侯自覺為相多年頻出過錯,且準鄭國建水渠險些釀成大錯,自知罪孽深重無法彌補,於是在府中服毒自殺身亡。


    秦王仁厚,特不追究其家人罪責,隻令其家小舉家遷往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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