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飯吃到末了,林景臣回來這桌吃,都是家裏人,隨意些。


    林景嫻邊兒上原本坐著周敏赫,她吃到一到被請到隔壁和小姐妹敘舊了,林景臣於是坐在林景嫻身邊。


    傭人換餐具的功夫。


    林景臣偏頭和林景嫻閑聊了句,“聽說你想去我公司?是不是缺錢了,缺錢就跟我說,不用不好意思。”


    “沒。”林景嫻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覺得我會不好意思?我謝謝你啊哥!”這真是她今天聽的最大的恭維了。


    “哦,難不成你真想去撩個小弟弟,人各個才二十歲剛出頭,你好意思嗎?”


    這話她就不愛聽了,“我也才二十多歲!”


    “二十八,四舍五入黃土都埋過小腿了。”


    林景嫻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壓著聲音吐槽他,“能不能聊天了?你對我嫂子可不是這樣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喊人家心肝寶貝。果然妹妹不如老婆,我知道了!”她從鼻腔裏發出一聲極其不滿的哼!


    林景臣瞥了她一眼,“我叫你嫂子心肝寶貝自然人家是心肝寶貝,你除了會氣我,也沒別的好處了!”


    聲音雖然壓著,可鄰座都聽得清楚,尤其程黛安,可不害臊嗎?用眼神瞪他,警告他這麽多人看著人呢!什麽時候也學會了胡扯八道。


    ——大約是被林景嫻傳染的了,跟她在一塊兒待久了,是會中毒的。


    “……”林景嫻扭過問老太太,“媽你承認吧,我是不是撿來的。”


    老太太才懶得搭理她,頭都沒抬,“不是,石頭縫裏摳出來的。”


    林禦凡本來專注在和筷子玩大眼瞪小眼的遊戲,聽到外婆這樣說,扭頭跟江衍修吐槽,“怪不得小景說我是石頭縫裏摳出來的,原來她也是石頭縫裏摳出來的。”


    林景嫻:……


    老太太:……


    江衍修抿唇笑了下,拿巾帕給他擦嘴上和手上黏的菜汁,一副賢夫良父的溫柔樣子,“你不是石頭縫裏摳出來的,你是爸爸媽媽的寶貝。”


    “……哦,可是,我沒有爸爸。”林禦凡雖然不想提這個悲傷的話題,但是這種顯而易見的錯誤,他是必須要糾正的。


    “我不是嗎?”江衍修挑眉。


    林禦凡做恍然大悟狀,“啊,爸爸!”


    “嗯,乖,筷子往上拿點,中指不是那樣的。”他親自給他示範,“這樣……”


    林禦凡會使筷子,就是不大熟練罷了,這麽多人的場合,小家夥也要麵子,發揮更不好了,邊兒上有人耐心教他,他自然學得飛快。


    倒是對麵林景嫻手上筷子沒拿好,登時啪嗒掉在地上,她出格歸出格,可沒這麽失禮的時候,傭人忙過來收拾,林景嫻一邊兒道歉一邊兒心虛地故作淡定地跟林景臣搭話,裝作沒注意那邊的風波,“你不答應,我明兒就綁架我嫂子去哪個犄角旮旯旅遊去,沒個十天半個月,你甭想見她。”


    雖然這威脅聽起來特別兒戲,但她那心血來潮的個性,想一出是一出的,指不定搞出什麽幺蛾子來。


    林景臣最近忙得頭疼,沒空整治她。


    略略思忖了片刻,他抬頭看向對麵的江衍修,“聽說你公司最近缺人手?”


    江衍修微微挑了眉,分秒解讀出了對方的意思,“不行。”


    林景嫻也聽出來了,一口老血咽進去,鬼使神差又擲地有聲地回了句,“我不去!”


    也是相當有骨氣了。


    隻是這異口同聲的架勢著實是更微妙了。


    林景臣卻沒理會她,淡定地和江衍修討價還價,“剛剛談的項目,讓你百分之三的利潤點。”


    “百分之五。”江衍修緩緩伸了一個巴掌出來。


    林景臣眯眼,“獅子大開口?”


    江衍修淡淡一笑,“你知道,放一個不穩定因素在公司裏,我壓力比較大。”


    林景臣瞥了一眼旁邊氣的要跳腳又不能發作、眉眼都擠成一團、看起來分外讓人……舒心的妹妹,唇角綻放一抹春風得意的微笑,“成交!”


    “喂,林景臣!!!”林景嫻終於抗議出聲。


    “沒大沒小的,哥哥給你找了個好差事,你不是要撩個什麽小鮮肉嗎?你衍修哥哥公司裏的小鮮肉比我公司多得多。”簡言之就是你去禍害別人家吧!


    兩個大男人拍板子定下了,江衍修非常雞賊地補了句,“合同我待會兒讓人擬好送去你公司,她去不去是一回事,反正我是應下了,林總也得信守承諾,今兒個這麽多人做見證,毀約了可不太好。”


    林景臣抽了抽眼角,假笑:“那是自然。”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兩家長輩也附和,林景嫻抗議無效,末了得了江衍修一句,“這周你選個日子,直接來我辦公室報到。”


    林景嫻一句“我不去”硬生生憋回去了,林景臣空口許諾錢都許出去了,她這不去也太虧了。


    她應了聲:“嗯。”


    隻是那語氣,頗有種逼良為娼的感覺。


    低頭的瞬間,江衍修眉眼漾開笑意,隻是隱藏得很好。


    ……


    餐會結束後,大家去客廳聊天,吃了些甜點和茶,沒消磨多久,就各自三三兩兩告辭了。


    這種西式殼子裝著中式靈魂的宴會實在是沒有夜晚的party讓人放得開。但這大概也是林家的通病,守舊古板,又想窺探一些名流光影。


    期間林景妍接到了無數的名片,什麽xx公司的執行ceo啊,xx工作室的創始人兼首席設計師啊,什麽獨立設計品牌的創意總監啊,什麽什麽什麽的,青年才俊一大堆,除了江衍修這廝,她都一概禮貌地交換了名片,並且客套了幾句有空一起吃飯這類的話。


    林景嫻的二嬸陳清女士,簡直是分外的不能理解,人剛散,就忍不住提著裙擺冷著聲音站在樓梯口冷著聲音說:“景妍,你跟我上來。”


    林景妍隨著她的步子跟到了書房,陳清抱臂靠在書架上,“我記著你以前挺喜歡江衍修的,現下他三十了還沒成家,一門心思堆在工作上,你和她同歲,無論樣貌家世性格配他都綽綽有餘,你為什麽拒絕得這麽幹脆,至於你當著那麽多人麵拂我麵子?你倒是說說。”


    林景妍秀眉微鎖,即便是這樣的表情也帶著十二分的氣質和難以言說的魅力,她的女兒就是這樣的優秀,早幾年,那些個臭小子就是哭著求著要娶景妍,她都不見得鬆一丁點口,如果不是林景妍到了三十歲了也還一點戀愛的心思都沒有,她才不會這樣急切。


    一個優秀的女孩兒,她在三十歲之前的任何一切都是熠熠發光的,三十歲之後,就開始慢慢變得暗淡,甚至無光,她不允許自己的女兒出現人老珠黃無人問津的局麵,沒有嫁一個好人家,這是人生的不完整,沒有幫女兒找到一個好人家,這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嚴重失職。


    “我和他不可能,又何必送上去自取其辱呢!你自己也說了,他和我年歲相當,我曾經對他也很有好感,如果我們要能成,早成了。”


    “你試都不試,怎麽就知道不成了?”


    “我就是知道。”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蠻橫不講理了。”


    林景妍十分受傷地看了母親一眼,沉默良久後,打起了感情牌:“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很羨慕景嫻,她頑劣不服管教,她被很多人拿來當反麵例子,可到如今,我隻知道她童年是最快樂的,她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她七年沒怎麽回來,剛回來就有一大幫的發小去看她,一群人喝酒聊天到深夜。媽你知道嗎?我為了變得優秀討您歡心,我失去的又是什麽?我的童年被鋼琴課小提琴課芭蕾舞課書法課繪畫課占用的滿滿的,我時常一個人邊彈琴邊聽樓下小孩的笑鬧,有時候貝拉老師會敲我手心,指責我不專心,天知道我有多想出去,哪怕隻是出去看看外麵的天氣是風是雨。從小到大,我都沒有朋友,我認為這是一種孤獨行者的姿態,我在變得優秀,我在往一座險峻的山峰上爬,我已經甩掉了很多很多的人,我注定是要為改變世界而生的,這是我的使命。可您現在在做什麽媽媽?你在綁架我,你在綁架一個滿懷熱忱的人工智能工程師為了她還沒有準備好抑或者也並不想準備的婚姻去浪費時間,還有附加給我無休止的愧疚和焦慮。我並不是不結婚,我隻是在努力地等待我的愛情,並不是您想的那麽浪漫,我隻是想讓一切順其自然發展,僅此而已。媽,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不是您拿來炫耀的工具,也不是一個擺著光鮮亮麗的物件,我是個人,我需要一點點的私人的空間,偶爾也想有一點兒任性的資本,可很多時候我做不到,做不到也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但我時常因為這個而感覺到憂心忡忡寢食難安,我很少能感覺到快樂和幸福,媽媽,你聽出來了嗎?我也在綁架你,如果你覺得綁架我是對的,那麽我們互相綁架吧!”


    陳清一時沉默下來。


    林景妍又補了一句,“我羨慕景嫻,還有一點,她雖然招人恨,但從沒有人真正恨她,反而大多數人都愛她。”


    “一個帶著個來曆不明的孩子的離異女人,有什麽可羨慕的!你瘋了嗎?”這裏沒別人,陳清終於不在掩飾對林景嫻的鄙夷。


    “江衍修喜歡她,喜歡到骨子裏,喜歡到誰碰一下他都會爆炸。所以,你不要再費心撮合我和他了。”


    “江衍修……喜歡林景嫻?這怎麽可能,你又說些什麽胡話。”


    “那你就當是胡話吧!總之我和他,沒可能,你別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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