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我就這麽糊裏糊塗地進入學區內的縣立高中就讀。起初我還很後悔,因為這座學校位於很高的山上,就算是春天也要揮汗如雨地爬上直竄山頂的坡道,想輕鬆健行的那份悠閑早已消失無蹤。一想到今後三年每天一大早都得這樣爬山,我的心情就陰鬱無比。或許是早上差點睡過頭的關係,走路的速度自然加快許多,雖然也曾想過以後幹脆早十分鍾起床,慢慢走去上學就不會這麽累,不過一想到臨起床前的那十分鍾睡眠是多麽的寶貴,我隨即放棄了這個念頭。所以,我相信未來的三年還是得持續這個晨間的運動。一想到這裏,心情就更沉重了。


    就因為這樣,當學校浪費時間在體育館舉行入學典禮時,隻有我一個人頂著一張苦瓜臉,完全不像其他人一樣邊想像著即將展開的充滿希望和不安的新生活,邊露出新生特有的複雜表情。因為學校裏有許多之前就讀同所國中的學生,裏頭又有幾個我的好朋友,所以我並不擔心沒有人作伴。


    男生穿運動夾克、女生穿水手服,好怪喔!說不定現在正在台上不停發出催眠音波的校長,是個對水手服有莫名狂熱的人呢!就在我胡思亂想的同時,八股且無聊的入學典禮終於結束,我跟著那些即使不願意,但未來仍須跟我相處一整年的同班同學們,陸陸續續走進被分配到的一年五班教室。


    那位名叫岡部的年輕導師一走上講台,便用似乎在鏡子前麵已經練習了快一個小時的明亮快活笑臉,對我們自我介紹。他先從自己是體育老師,又是手球社顧問的事情講起,然後提到他大學時代曾活躍於手球社並在聯賽上表現優異獲得優勝,以及在這所高中手球社員稀少的情況下,隻要一入社就等於正式選手,最後又說手球其實是世上最有趣的球類運動等等。就在我覺得他永遠都講不完時,


    「接下來就請大家自我介紹吧!」


    他突然冒出這句話。


    因為這樣的發展很常見,再加上我早有心理準備,所以並不覺得驚訝。


    先從依座號男女交叉排好的左手邊一個接一個站起來,再報上自己的名字、畢業自哪個國中,以及其他的事(例如興趣或喜歡的食物等等)。有的人講得含糊不清,有的表現得相當不錯,有的隻是講些冷笑話讓教室裏的溫度刹時降了好幾度。後來,漸漸接近我的座號了,真是緊張的時刻啊!大家應該了解我的感受吧?


    將腦中構思的最低限度台詞流利地講完後,被一股終於結束了的解放感包圍的我重新坐回位子上。緊接著,我身後那家夥站了起來!!啊啊,相信我一生都不會忘記這件事——她說出了接下來這番引起莫大騷動的話。


    「我畢業於東國中,叫做涼宮春日。」


    直到目前為止還很正常。因為轉頭看她實在太麻煩了,所以我幹脆看向正前方,聽著她用清亮的嗓音自我介紹。


    「我對普通的人類沒有興趣。你們之中要是有外星人、未來人、異世界的人、超能力者。就盡管來找我吧!以上。」


    聽完後,我忍不住轉過頭去。


    她那頭又長又直的黑發上戴著發圈,一張端整的臉此刻正傲然地接受全班同學的注視,看起來意誌力強韌的黑亮大眼被長得嚇人的睫毛包圍,淡桃紅色的嘴唇正緊緊抿著,她就是這樣的女孩。


    我還記得春日白皙的喉嚨是那樣的耀眼,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


    春日以十足挑釁的眼神緩緩巡視室內一周,最後瞪了嘴巴大開的我片刻後,便笑也不笑地坐了下來,


    剛剛那是噱頭嗎,


    相信所有人此刻腦海中部充滿了問號,猶豫著該怎麽反應才好吧?「這時該笑嗎?」沒有人知道。


    就結果而言,這既不是噱頭,也沒有任何笑點。因為涼宮春日不論何時何地都是一臉不苟言笑的樣子。


    她總是非常嚴肅。


    這是日後有了親身體驗的我說的,所以絕對不會錯。


    沉默的妖精在教室裏飛舞了近三十秒後,體育老師岡部便有些猶豫地指名下一位同學,剛才一度僵硬的空氣好不容易才恢複正常。


    這就是我們的相遇。


    真令人難以忘懷,我真的很想相信那隻是偶然。


    在涼宮春日如此在一瞬間抓住全班同學的心後,從隔天開始卻扮演起一個乍看之下完全無害的乖巧女高中生。


    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此刻的我深刻體驗到這句話的意思。


    不對,會來這所高中就讀的大部分是原本就念市內四所高中的學生(成績普通的人),既然東國中也包括在內,所以應該也有跟涼宮同一所國中畢業的人,他們應該知道這家夥目前的蟄伏狀態蘊含著什麽前兆。不過,不巧我並不認識任何東中的人,所以班上並沒有人可以告訴我現在情況如何。在那個勁爆的自我介紹後又過了幾天,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在一早的班會開始前,我竟然蠢到去跟涼宮春日講話。


    倒楣骨牌開始倒下,而推倒第一塊骨牌的凶手就是我自己!


    因為,涼宮春日隻有沉默地坐在位子上時,才算得上是個美少女高中生。原本想說坐在她正前方,剛好可以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不過這樣盤算的我實在太天真了,快來人教訓一下突然鬼迷心竅的我吧!


    對話當然從那件事開始。


    「喂喂…」


    我若無其事地轉過頭來,臉上掛著一抹輕鬆的笑容……


    「你在一開始自我介紹時說的那些,是認真的嗎?」


    雙手交叉在胸前、嘴巴緊抿著的涼宮春日維持著同樣的姿勢,然後直視著我的眼睛。


    「什麽叫做自我介紹說的那些?」


    「就是外星人那些啊!」


    「你是外星人嗎?」她一臉正經的模樣。


    「……不是。」


    「既然不是,那要幹嘛?」


    「……不,沒幹嘛。」


    「那就不要跟我講話,那隻會浪費我的時間。」


    她的視線冷到讓我不禁脫口說出「對不起」。然後,涼宮春日便不屑理我似地別開視線,開始瞪著黑板附近看。


    原本想回嘴的我,卻怎麽樣也想不出什麽適當的字眼,幸好岡部導師在此時走進教室拯救了我。


    在我有如喪家之犬般地轉回頭後,發現班上有好幾個人正興趣濃厚地望著我,讓我相當不爽。和他們視線相對後。看到他們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還同情似地朝我點點頭。


    當時我覺得超不爽的,不過後來才明白那些人全部都是東中畢業的。


    既然我跟涼宮的第一次接觸以慘敗收場,看來我還是跟她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好!於是,我就保持這個想法過了一個禮拜。


    但,像我這樣因為不了解又不長眼的家夥依然存在。還是有班上同學會去跟總是不悅地皺著眉頭、嘴巴緊抿到有些下垂的涼宮說話。


    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些雞婆的女孩子,一發現有女同學漸漸被班上的同學孤立,她們就想充當好人去調解這種狀況。或許她們那麽做是出於好意,不過也該看看對象是誰啊!


    「對了,你有沒有看昨天的連續劇?九點開始播的那出。」


    「沒有。」


    「咦,為什麽?」


    「我不知道。」


    「你就先看一次嘛,就算從中間看也不會看不懂的。對了,要不然我跟你大概講一下之前的劇情好了…」


    「吵死了!」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如果她隻是麵無表情地回答那還好,正因她的表情和聲音都透露出強烈的不耐煩,才讓說話者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什麽事般困窘。最後說話者就隻能以「嗯……這樣啊,那我就……」這類字眼作結尾,然後沮喪地自問「我


    到底說錯了什麽…」後黯然離去。


    放心,你並沒有說錯什麽。奇怪的是涼宮春日的腦袋,不是你。


    雖然我並不討厭一個人吃飯,不過當大家都圍著桌子開心地聊天吃飯時,我卻一個人孤零零地吃著飯,其他人一定會覺得我被排擠。所以盡管不是因為怕被誤會,一到午餐時間,我還是和國中時比較好的國木田同學,以及剛好坐在附近,東中畢業的穀口一起吃飯。


    我們就是從那時開始聊起涼宮春日的。


    「你前陣子不是跟涼宮說話嗎?」


    穀口若無其事地說著。嗯,我點了點頭。


    「她一定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讓你接不下去吧?」


    沒錯!


    穀口將水煮蛋切片放進嘴裏,邊嚼邊說:


    「如果那家夥對你有意思,就不會說那些奇怪的話了,勸你還是放棄吧!你應該知道涼宮是一個怪人才對。」


    我跟她國中同班三年,所以相當清楚。他以這句話做為開場白繼續說道:


    「她常常做一些超乎常理的事。原以為她上高中後會收斂一點,沒想到完全沒變。你不是有聽到她的自我介紹嗎?」


    「你是說那個外星人之類的東西嗎?」


    小心翼翼將烤魚的剌挑出來的國木田插嘴道:


    「沒錯。她在國中也常說一些奇怪的話,做一些讓大家摸不著頭緒的事。就像那件有名的校園塗鴉事件!」


    「什麽事?」


    「不是有種用石灰畫白線的器具嗎?突然忘了那叫什麽。算了,總之她用那個東西在學校裏畫了很大很大的古代圖案,而且還是半夜溜進學校畫的喔!」


    或許是想起那時的事,穀口嘴角掛著壞壞的笑容。


    「真是太驚人了!一早到學校去,就發現操場上被人畫了巨大的圓圈跟三角形。因為近距離看不出畫的是什麽,所以就跑到學校的四樓看,結果還是看不懂她畫的是什麽。」


    「啊,我記得好像有看過那個。報紙的地方新聞版不是有登嗎?而且還是鳥瞰照片喔!看起來就像畫壞了的納斯卡(nazca)地上畫一樣。」


    國木田說道。不過,我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看過,我看過。標題好像就是國中校園裏的謎樣惡作劇圖案。對了,你們知道做出這種白癡事件的凶手是誰嗎……?」


    「犯人該不會就是她吧?」


    「是本人親口說的,所以我想應該錯不了。當然啦,她好像被校長叫到辦公室,所有老師都責問她為什麽做那種事。」


    「那她到底為什麽做那種事?」


    「不知道。」


    回答得十分幹脆的穀口鼓著雙頰嚼著白飯。


    「聽說她打死也不說。不過,被涼宮那雙可怕的眼睛一瞪,相信他們也拿她沒輒。有人說她畫那東西是為了呼叫ufo,也有人說那是召喚惡魔的魔法陣,或是她企圖開啟通往異世界的大門等等。雖然傳言很多,不過如果本人堅持不說,大家根本無法了解真相。直到現在仍然是個謎。」


    我的腦海裏浮現了涼宮獨自在校園裏畫著白線的認真表情。她一定事先將喀拉喀拉作響的畫線器和堆積如山的石灰袋從體育倉庫搬出來藏好,說不定還帶了手電筒去呢!在昏暗的燈光照明下,涼宮春日的臉彌漫著一股悲壯感。不過,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想像。


    說不定涼宮春日真的是為了召喚ufo、或是惡魔,甚至是開啟通往異世界的大門才做那種事的。或許她一整晚都在國中的操場上努力著,然而卻什麽東西都沒出現,最後搞得自己很灰心。我毫無根據地想著。


    「她還做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喔!」


    穀口繼續解決著便當裏的午餐。


    「一早到教室去卻發現所有的桌子都被搬到走廊上,或在學校的屋頂用油漆畫星星的圖案,要不然就是在學校到處張貼奇怪的紙符,就是那種貼在僵屍額頭上的那種符。真搞不懂她在幹嘛。」


    對了,涼宮春日現在並不在教室裏。如果她在的話,我們就不會講這種話了。不過就算她在,相信她聽了也不會在意吧!涼宮春日通常第四節一結束就會馬上走出教室,一直到第五節快開始前才會回來。看她手上沒拿便當,所以應該是到食堂吃飯去了。不過,吃飯也用不著花一個小時啊!而且,幾乎每節下課都看不到她人影,她到底是跑去哪裏遊蕩啦。


    「不過啊,她真的很受男生歡迎喔!」


    穀口又接著說:


    「畢竟她長得很正。而且運動萬能、成績又好,雖然人挺奇怪的,不過隻要閉上嘴,看起來還是不錯的。」


    「你又知道什麽小道消息了?」


    開口詢問的國木田,飯都還沒吃到穀口的一半。


    「有一段時間她不停地換男朋友。據我所知,交往最長的是一個禮拜,最短的是告白成功後五分鍾就被甩了。而且毫無例外的是,那些男生被涼宮甩了的理由都是『我沒時間跟普通人交往』。」


    相信穀口也被她講過這句話。發現我在注視他後,穀口顯得有些慌亂。


    「我是聽別人說的,真的。不知道為什麽,隻要有人告白她都會接受。雖然國三後,大家都知道這件事就沒人想再跟涼宮交往了,不過我覺得念了高中之後,一定又會出現同樣的情況。所以啊,想說在你對她產生異樣的情感前先警告你。別妄想了!這是曾跟她同班過的我給你的忠告。」


    隨便你怎麽說,反正我對她也沒那個意思。


    將吃完的便當收進書包的穀口,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


    「如果要我選的話,我倒覺得她不錯喔,朝倉涼子。」


    穀口用下巴指了指現在正圍著桌子談笑的一群女孩子。位在正中央、一臉燦爛笑容的就是朝倉涼子。


    「依照我的判斷,她一定排得進一年級前三大美女的行列。」


    一年級的所有女生你都看過啦?


    「我把女生分成a至d四個等級,隻有a級的女生我才記得她的全名。一生隻有一次高中生活,我一定要開開心心地過。」


    「那朝倉是a等級的囉,」國木田問道。


    「她可是aa。我隻要看臉就知道了,她的個性一定好得沒話說。」


    盡管不把穀口自以為是的發言當一回事,但朝倉涼子確實是不同於涼宮春日的另一種美女。


    首先,她真的是個大美人,時時散發著微笑般的溫柔氣息。第二就是,她的個性似乎真如穀口所說的一樣好。這陣子幾乎沒人敢再跟涼宮說話了,除了朝倉。不管涼宮口氣再怎麽不好,朝倉這是不以為意地找她談話,熱心的程度簡直跟班長沒兩樣。第三就是,從上課時的回答就可以知道她的頭腦不錯。她總能正確回答出老師問的問題,在老師眼裏她應該算是個相當難得的學生。第四,她也很受女生歡迎。雖然新學期才開始一個禮拜,她卻已迅速成為班上女生的中心人物。她真是從天上掉下來極度吸引人的女孩子啊!


    和總是皺著眉頭、腦中裝滿了科幻情節的涼宮春日比起來,女朋友的最佳人選當然還是朝倉涼子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兩個對穀口而言同樣都是高嶺之花,根本不可高攀吧!


    現在還是四月。在這個時期,涼宮還非常地安分,也就是對我來說還算悠閑的一個月。距離春日開始出現脫軌行徑還有近一個月的時間。


    不過,這陣子已經或多或少出現能瞧出春日奇特行為的征兆了。為什麽我會這麽說呢?線索一。


    她每天都會變換發型。而且,我就在看著看著當中,也從中找出了某種規則。禮拜一,春日會沒啥特別地披散著長長的直發來上學。隔天,她就會紮著一條漂亮的馬尾出現,雖不願


    意承認,不過那樣的造型真適合她。然後再隔一天則左右各綁一條馬尾,再隔兩天則變成一二條辮


    子。然後到了禮拜五,她便在頭上四個地方整齊地綁上緞帶。她這種舉動真的挺奇妙的!


    禮拜一=0,禮拜二=1,禮拜三=2……。


    隨著星期單位的增加,綁頭發的數量也跟著增加。然後到了禮拜一又從頭輪一次。實在搞不懂她為什麽要這麽做,若遵循這個法則,最後頭上應該綁成六條馬尾才對,突然很想看春日禮拜天到底是什麽樣的發型。


    線索二。


    因為體育課是男女分開上,所以都是五班六班合並上課。換衣服的時候,女生集中在奇數班級,男生則在偶數班級。所以當上一節課結束後,五班的男生自然就會為了換衣服移動到六班的教室。


    可是,春日完全不管班上的男生是否還在場,就自顧自地脫掉水手服。


    簡直就像在場的男生都是南瓜或馬鈴薯一樣,她麵無表情地將脫下來的水手服扔在桌上,然後開始換體育服。


    這時,包括我在內的這些當場看傻了眼的男生,就會被朝倉涼子趕出教室。


    後來,以朝倉涼子為首的其他女同學似乎還因此勸過春日,不過卻一點效果也沒有。春日依舊不顧班上同學的眼光,旁若無人地換著衣服。因此,我們這群男生便被告知隻要體育課前一堂的下課鍾聲一響,就必須立刻離開教室!!其實是朝倉涼子要求的。


    不過說真的,春日的身材實在很不賴呢……啊,現在不是講這種事的時候!


    線索三。


    基本上每節下課都不在座位上的春曰,一到放學時間就立刻拿了書包衝出教室。原本以為她會立刻回家,沒想到她卻跑去參加校內所有的社團。昨天還看她在籃球社運球,今天卻發現她出現在手藝社縫枕頭套,然後明天又看到她在曲棍球社揮著球棍。另外,她好像也有加入棒球社,所以校內運動社團她算是全部參加過了。當然,所有的運動社團都熱情地邀她入社,不過她全都拒絕了,因為每天參加同一個社團的活動讓她很厭煩,所以到最後她並沒有加入任何一個社團。


    這家夥到底想幹嘛啊,


    因為這件事「今年一年級有個奇怪的女生」這樣的傳聞便瞬間傳遍了整個校園。一個月之內,全校上上下下已經沒有人不認識涼宮春日了。時至五月,或許還有人不記得校長叫什麽名字,不過卻沒有人不知道涼宮春日是誰。


    在一大堆混戰當中——其實,搗蛋者從頭到尾都隻有春日一個人而已——五月悄悄來臨了。


    雖然我認為命運這種東西比琵琶湖裏真的有水怪的可信度還要低,不過如果命運真在人類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影響人的一生,那麽我的命運之輪八成是這陣子開始轉動了。想必是有誰在某座遙遠的高山上,擅自改寫我的命運係數吧。


    在黃金周結束後的第一天,放假放到已經有點搞不清楚今天是禮拜幾的我,在五月異樣炎熱的陽光照射下,邊揮灑著汗水邊走上那通往學校、看不見盡頭的坡道。地球到底是想怎樣?再這樣下去搞不好會得黃熱病耶……


    「唷,阿虛。」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原來是穀口。


    他將運動外套隨意掛在肩頭,胸前的領帶滿是褶皺,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你黃金周去哪玩啊?」


    「我帶念小學的妹妹回鄉下的奶奶家。」


    「真是無趣。」


    「那你又做了什麽?」


    「一直在打工啊。」


    「真不像你會做的事。」


    「阿虛,上了高中還帶著妹妹去看爺爺奶奶又好到哪裏去?高中生就要有高中生的樣子!」


    附帶一提,阿虛就是我。我記得最先開始這樣叫的人是嬸嬸。記得幾年前好久不見的嬸嬸突然說「唉呀,阿虛都長這麽大啦!」之後,聽到她這麽叫覺得很有趣的妹妹立刻改口叫我「阿虛」,而來家裏玩的朋友聽到妹妹這樣叫我之後。也跟著那樣叫。從那天開始,我的綽號就變成了阿虛。可惡,在那之前妹妹都還會乖乖叫我「哥哥」的!


    「利用黃金周來個表兄弟大集合,是我們家每年的慣例。」


    我邊應答邊繼續爬坡,從頭皮滲出的汗水讓我感覺不太舒服。


    穀口元氣十足地說著他在打工的地方認識的可愛女孩做了什麽,還有他存了一點錢、所以約會資金不成問題等等的。老實說,別人做了什麽樣的夢,以及家裏的寵物多麽厲害、多麽可愛的這類談話,是世界上最無聊的話題之一。


    在聽著穀口連對象都沒找到就假想好的約會行程間我們來到了校門口。


    一走進教室,發現涼宮已經坐在我後麵的位子上,若無其事地望著窗外。我發現她今天頭上綁了兩個像包子一樣的發髻,所以推斷今天是禮拜三,接著便在圍子上坐下。然後,自己八成是得了失心瘋吧!如果不是的話,我想不出其他理由可以解釋了。因為等到我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正在對涼宮春日說話。


    「你是特地為見外星人每天變換發型的嗎?」


    春日突然像機器人似地緩緩轉頭,然後用不苟言笑的表情望著我,老實說還真有點恐怖。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春日就像在對路邊的石頭說話般冷淡。


    被她這麽一問,我倒要好好想想了。


    「嗯……前陣子吧。」


    「是嗎?」


    春日不耐煩地用手扶著臉頰。


    「我是這樣想的啦,因為你每天給我的感覺、印象都不太一樣。」


    第一次出現了像樣的對話!


    「就顏色來說,禮拜一是黃色,禮拜二是紅色,禮拜三是藍色,禮拜四則是綠色,禮拜五是金色,禮拜六是茶色,禮拜天則是白色。」


    我大概能了解她在說什麽。


    「這麽說來,如果用數字表示的話,禮拜一是0,禮拜天則是6囉?」


    「沒錯。」


    「可是,我覺得禮拜一應該是1耶。」


    「誰問你的意見啦?」


    「……也對啦。」


    春日似乎不怎麽滿意我的回應,皺著一張臉望著我,而我隻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任由時間經過。


    「我是不是曾經在哪裏看過你啊,在很久以前?」


    「沒有吧!」


    當我這樣回答之後,岡部老師便踩著輕快的步伐走進教室,而我們的對話也隨之結束。


    雖然這件事的開端沒啥特別之處,但是說不定會成為我跟她開始交談的契機!


    話說回來,要和除了上課以外的時間都不在教室裏的春日交談,也隻有早上開班會前的那麽一點時間而已,但因為我坐在她前麵,所以不能否認我比其他人更有機會跟她交談。


    不過,最讓我驚訝的是,春日竟然會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原本料準她一定會回我「吵死了笨蛋,閉嘴啦!隨便啦!」不過,敢跟她說話的我,腦筋也跟她一樣怪。所以,當我發現隔天應該綁三條辮子上學的涼宮,將那頭又黑又長的頭發剪掉時,心裏還挺受挫的。原本及腰的長發如今隻剩及肩的長度,雖然這發型也很適合她,不過在我談論她發型的隔天就跑去剪短,擺明了就是看我不爽嘛,搞什麽啊!


    可是,當我向春日詢問理由時:


    「沒什麽理由啊。」


    她依舊用不悅的口氣回應,但並沒有顯露出什麽特別的情緒,看來她並不打算將剪頭發的理由告訴我。


    不過,我早就猜到她會有這種反應了。


    「你真的參加過所有的社團啊?」


    那天以後,利用早上班會還沒開始的片刻跟


    春日說話,便成了我每天的功課。可是,如果我不主動開口,春日是不會有任何反應的。另外,如果跟她講昨天連續劇演什麽、今天天氣如何這種對她而言可說是「無聊到極點的話題」,她是絕對不會理人的,因此我每次都很小心地變


    化話題。


    「有沒有哪個社團比較好玩的?告訴我讓我參考一下。」


    「沒有。」


    春日回答得相當幹脆。


    「完全沒有。」


    她又強調了一次,然後如蝴蝶振翅般吐了一口氣。她大概是想歎氣吧?


    「原本以為升上高中後會好一點,沒想到還是跟義務教育時代一樣,完全沒有任何改變。看來我是念錯學校了。」


    小姐,你是用什麽標準在選學校的啊?


    「運動社團、文化社團都很普通。要是學校有些比較奇特的社團就好了……」


    你又憑什麽決定人家的社團是普通還是特別呢?


    「廢話,我喜歡的社團就是奇特,要不然就是非常地普通。」


    是嗎?早知道你會這樣說了。


    「哼!」


    她不悅似地撇開頭,今天的對話結束。另外一天。


    「我無意中聽到一件事。」


    「反正不會是什麽重要的事。」


    「你真的甩了所有跟你交往的男生啊?」


    「為什麽我非得聽你講這種事?」


    她撥了撥及肩的頭發,並用黑亮的眼睛瞪著我。真是的,她除了麵無表情外,最常出現的就是這張生氣的臉了。


    「是穀口說的吧?沒想到念高中還跟那個笨蛋同班,他該不會是尾行狂那類的變態吧?」


    「我並不覺得。」我心想。


    「我是不知道你聽說了什麽。不過也沒差,反正大部分都是真的。」


    「難道其中沒有任何一個會讓你想認真交往的人嗎?」


    「完全沒有!」


    全盤否定似乎是她的口頭禪。


    「每個都像白癡一樣,根本沒辦法認真交往。每個人都隻會約我禮拜天在車站前等,然後去的地方一定是電影院、遊樂園,要不然就是去看球賽。第一次吃飯一定約吃午飯,接著再慌忙地去喝茶,最後明天見!」


    實在聽不出有那裏不對啊!我心裏雖這麽想,卻沒敢說出口。反正春日都說不好,那一定就是不好了。「然後他們一定都用電話告白,搞什麽啊!這麽重要的事,應該要當麵講才對啊!」


    誰敢當麵向一個瞧不起自己的女生講那麽重要的事?至少對男孩子本身來講他們一看到你的表情,就什麽也說不出口了。我一麵猜測那些男生的想法,並對春日的話做出回應。


    「嗯,也對,要是我就會直接約出來講。」


    「誰管你怎樣啊!」


    你是要怎樣啦,這樣說又不對了?


    「問題是,難道這個世界的男生全都是這麽無趣的生物嗎?國中時代,我就為這個問題感到很煩躁。」


    現在也沒好到哪裏去吧!


    「那,你覺得什麽樣的男生才叫有趣?果然還是要外星人嗎?」


    「外星人,或是同樣等級的某種生物都可以。總之,隻要不是普通人,不管男女都好。」


    為什麽你會那麽強調一定要人類以外的生物呢?當我一說出口,春日便用一種蔑視的眼神望向我。


    「當然是因為人類一點都不有趣啊!」


    這……或許你說的沒錯吧。


    就連我也沒辦法反駁春日的說法。如果這個美少女轉學生的真正身分是外星人跟地球人的混血,我也會覺得很棒的。而現在正坐在我附近,偷偷打量我跟春日的穀口,如果是從未來世界來的調查員,那鐵定更刺激。而不知何故一直向我微笑的朝倉涼子要是有超能力的話,我的校園生活一定會更有趣。


    不過,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世界上不可能會有外星人、未來人或超能力者的。好吧,就算他們真的出現了。也不會刻意跑到毫不相關的我麵前自我介紹說:「你好,我真正的身分其實是外星人」。


    「所以啊!」


    春日突然踹倒椅子大叫,讓教室內的所有學生都轉過頭看她。


    「所以我才會這麽努力啊!」


    「抱歉,我遲到了!」


    當開朗的岡部體育老師喘著氣衝進教室,竟發現全班同學都轉頭望向站起身、緊握拳頭瞪著天花板看的春日時,不禁訝異地愣在原地。


    「啊……班會要開始囉!」


    春日立刻坐下,然後死盯著自己的桌角看。呼~,好佳在!


    我轉回頭,其他的同學也跟著我轉向頭,然後岡部老師搖搖晃晃地走上台,接著便輕咳了下


    「抱歉遲到了。啊……那麽我們就開始開班會吧!」


    他又重說了一遍,教室的氣氛終於恢複了正常。雖然這種正常是春日最討厭的!


    或許,人生就是這樣吧。


    但,老實說我內心某處真的很羨慕春日的生活態度。


    她總是非常渴望有朝一日能跟我早就放棄的超現實生活邂逅。而且她的做法都非常積極。


    光是等待,機會是不會憑空而降的,既然如此,就主動呼喚他們吧!所以,她才會在校園裏畫白線、在屋頂塗油漆,以及到處貼紙符。


    唉呀!


    我是不知道春日何時開始做這些會讓人覺得她是某種狂熱份子的怪事,因為空等待是不會有任何收獲的,不如主動搞一些奇怪的儀式來召喚他們,沒想到最後遺是一無所獲,所以春日才會老擺出一張想要詛咒全世界的表情吧……?


    「喂,阿虛。」


    下課時間時,穀口一臉怪異地靠向我。穀口,你露出那種表情時看起來真的很像笨蛋耶!


    「別吵啦!隨便你怎麽說都無所謂。對了,你到底施了什麽魔法?」


    「什麽什麽魔法,」


    高度發達的科學就跟魔法沒兩樣!想起這句諺語的我不禁反問道。於是穀口便指了指一到下課時間又不見蹤影的春日座位。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涼宮跟人說話說那麽久呢!你到底說了什麽?」


    這個嘛,到底說了些什麽呢?我隻是隨便問她一些問題而已呀。


    「真是驚天動地啊!」


    穀口刻意做出非常吃驚的表情。國木田突然從後麵采出頭來。


    「阿虛從以前就很喜歡奇怪的女生了。」


    喂,別說那種會引起誤會的話啦!


    「就算阿虛喜歡怪女生也沒關係。我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麽涼宮會乖乖跟你聊天。實在搞不懂。」


    「說不定阿虛也是個怪人喔?」


    「基本上,綽號叫阿虛的,應該不會正常到哪裏去吧。」


    不要一直阿虛阿虛的叫啦!與其一直被叫這種白癡綽號,幹脆叫我本名還比較順耳!至少,我也想聽我妹叫我「哥哥」啊!


    「我也要聽。」


    突然響起一陣聽起來相當輕快的女高音。抬起頭一看,原來是朝倉涼子毫不做作的笑臉。


    「我曾經試著找涼宮同學講過好幾次話,可是都沒有結果。你能不能教教我該怎麽跟她聊天?」


    我稍微想了一下。我假裝沉思了片刻,其實我根本想都沒想。


    「不知道耶。」


    聽完朝倉笑了一下。


    「嗯,不過我總算放下心了。一直被班上同學孤立也不是辦法,所以她能交到你這個朋友,真的太好了。」


    朝倉涼子之所以會像班長一樣關心她,正是因為她真的是班長。因為在之前冗長的班會時間裏,她已經被選為班長了。


    「朋友啊…


    …」


    我疑惑地歪著頭。真的是這樣嗎?可是,春日每次都隻會賞我臭臉而已啊!


    「你可要繼續幫助涼宮同學跟班上同學打成一片喔!難得有緣同班,總希望大家能好好相處,對吧?那就麻煩你囉!」


    唉,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啊!


    「今後如果有什麽事要轉達給涼宮同學,就請你多多幫忙了。」


    不是啊,等一下!我可不是那家夥的發言人啊!


    「拜托你。」


    她雙手合十地請求我。麵對她的請求,我隻能回以「啊啊」、「嗯嗯」這類含糊的回答而已。而朝倉八成把這個當成同意了,便露出黃色鬱金香般的笑容,接著又重新回到女生堆裏頭。在發現那群女生都在看著我後,我的心情頓時跌落穀底。


    「阿虛,我們是好朋友吧……」


    穀口一臉狐疑地望著我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就連國術田也閉上眼睛,雙手交叉在胸前地點著頭。


    天哪,怎麽身邊全是一些笨蛋啊!


    似乎之前就決定每個月都要換一次位子,所以班長朝倉涼子便將四折的紙片放進餅幹罐子裏當簽讓大家抽,最後我換到麵向中庭的窗邊倒數第二個位子。而我後麵的最後一個位子到底是坐誰呢?沒錯,正是此時一張臭臉的涼宮春日,「怎麽都沒發生學生一個接一個失蹤,或者老師在形成密室的教室裏遭遇到殺害這種刺激的事啊?」


    「你別說那種嚇死人的話啦!」


    「我參加過推理研究會喔。」


    「咦!然後呢?」


    「真是笑死人了!直到目前為止,根本沒半件像樣的事件出現。而且,社員都隻是些偵探推理小說迷而已,根本沒有像樣的偵探存在!」


    「應該都是這樣吧。」


    「我本來對超自然現象研究會還挺期待的。」


    「是嗎,」


    「沒想到那裏都是一些神秘主義狂熱份子而已。你覺得會有趣嗎?」


    「不覺得。」


    「啊,真是的,實在太無聊了!為什麽這所學校沒什麽比較好玩的社團呢。」


    「既然沒有就沒辦法啦。」


    「原本還以為高中會有什麽超勁爆的社團的說!唉,這就像誌氣滿滿地想要前進甲子園,卻發現就讀的高中根本沒有棒球社一樣。」


    春日就像下定決心參拜一百座寺廟準備下咒的女人一樣,以充滿怨恨的眼神望著天空,並吐出如北風般的歎息。


    我該可憐她嗎?


    大體上來說,我根本不清楚春日中意哪種社團。說不定連她自己都不是很了解呢!她隻是淡淡地說「想做些有趣的事」,而到底什麽是「有趣的事」呢?是解決殺人事件?找尋外星人?還是降魔除妖?我覺得她八成也沒有答案。


    「既然沒有就沒辦法啦。」


    我說出自己的看法。


    「就結果而言,人類都會滿足於現狀。無法安於現狀的人,就會藉由發明或發現來促使文明發達。想在天空飛翔就製造飛機,想輕鬆的移動就發明汽車跟火車。不過,那都是因為一部份人的才能跟發想才出現的,隻有天才才能將那些想法化為可能。身為凡人的我們,平庸地度過


    一生才是最好的選擇,最好不要突然湧現不符身分的冒險精神比較好。」


    「少囉唆。」


    春曰擅自打斷我自認表現還不錯的演說,然後將臉轉向別的地方。看來她的心情真的很不好。不過反正她常常這樣,我也習慣了。


    這個女生可能不在乎任何事情,除非是超乎這個無聊現實生活的奇異現象。不過,這世上大概沒有那現象。是的,並沒有。物理法則萬歲!多虧了你,我們才能平安無事地過生活。雖然這樣對春日有點不好意思。這樣的我很正常吧,一定有什麽引發了這件事。


    或許是上述的對話吧!


    它就那麽突然地降臨了!


    暖洋洋的陽光令人昏昏欲睡,就在我搖頭晃腦打著瞌睡時,一股強大的力量突然扯住我的衣領,將我用力地往後拉。因為用力過度使後腦勺撞上桌角的我,痛得眼淚立刻湧了出來。


    「你幹嘛啦!」


    我氣憤地轉過頭,沒想到卻發現拉住我衣領的涼宮春日,臉上竟掛著一抹有如赤道上方太陽般的燦爛笑容……老實說,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呢!如果笑容能挾帶溫度,那鐵定像熱帶雨林正中央的氣溫一樣高。


    「我想到了!」


    喂,口水不要亂噴啦!


    「為什麽我之前都沒注意到這麽簡單的事呢。」


    春日雙眼閃著天鵝座α星般的耀眼光芒,直勾勾地望著我。迫於無奈的我隻好開口問道:


    「你到底想到什麽了?」


    「如果沒有,自己組一個就好啦!」


    「什麽啊?」


    「社團啊!」


    頭部突然一陣刺痛,但似乎不是因為剛剛撞倒桌角的關係。


    「是嗎?這主意太棒了。那你是不是可以放開我了?」


    「你那是什麽反應啊,你應該表現得更開心才對啊!」


    「關於你的點子,我之後再慢慢聽你說。我隻希望你能考慮一下場合,再跟我分享你的喜悅。現在先冷靜下來好嗎?」


    「什麽意思?」


    「因為現在還在上課。」


    春日終於放開我的衣領了。我按了按有點發麻的頭之後緩緩轉過身,卻發現全班同學都露出異常驚訝的表情,而台上手拿粉筆、剛大學畢業的菜鳥女老師則正在望著我,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


    我示意身後的春日快點坐好,然後朝可憐的英文老師伸出掌心朝上的雙手。


    恭請老師繼續上課。


    我聽到背後的春日不知嘟噥了些什麽,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了下來。接著女老師繼續寫著黑板……。


    組一個新的社團?


    嗯……。


    她該不會已經算我一份了吧?


    隱隱作痛的後腦勺,不斷宣告著這個不妙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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