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距離校慶已經不到一個星期了,但是校園裏的氣氛依然是那麽地鬆散。這所學校到底有沒有舉辦校慶的打算啊?不是應該更熱鬧一點嗎?再怎麽說,這樣的氣氛實在太過悠閑了。就因為這樣,連我都覺得慵懶無比。而且在前往教室途中,還有更讓人覺得慵懶的事情等著我。


    古泉靠在我的教室前麵站著。昨天都講了那麽多話了,還有什麽想說的?


    「九班一大早就在舞台排練表演節目了,我隻是偶然經過這裏。」


    我實在不想一大早就看到你那張娘娘腔的臉。


    「怎麽了,你不會是來告訴我,那個愚蠢的空間果然發生了吧?」


    「不是,昨天一直沒有出現。看來涼宮同學好像忙著沮喪而沒空焦躁呢。」


    為什麽?


    「你應該很清楚啊……。既然你不懂,那我就說明給你聽吧!涼宮同學一直認為,不管發生什麽事,隻有你是她的夥伴。就是你有所抱怨,但是你還是會支持她。不管她想做什麽,也隻有你能接受她。」


    你在說什麽呀?能夠接受那家夥所有行為的,隻有早就殉教的曆史聖人耶。我可要言明在先,我既不是聖人,也不是偉人,隻是一個具有常識的凡人。


    「你跟涼宮同學之間怎麽樣了?」


    哪有怎麽樣?就是那樣啊。


    「能不能勸她打起精神來?白鴿也是很可愛的啊,如果涼宮同學再這樣消沉下去,神社的鴿子或許會變成完全不像鴿子的東西了。」


    「譬如什麽東西?」


    「如果我知道的話就不用這麽辛苦了。要是有一群用好幾隻觸手在地上爬行的黏糊糊生物在神社境內蠢動的話,那肯定會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吧?」


    「撒些鹽就可以了。」


    「這是沒辦法治本的。涼宮同學現在就好像懸在半空中一樣。之前她借由拍電影積極地改變現實狀況,但是因為昨天和你發生了爭執,使得向量一口氣往反方向進行,也就是從正麵轉向負麵。如果可以這樣收場也就罷了,但是如果再這樣下去,可能會變得更棘手。」


    「所以,你是要我去安慰那家夥嗎?」


    「其實也沒有這麽複雜吧?你隻要跟她言歸於好就沒事了。」


    什麽好不好的?我可從來沒有跟她好過。


    「咦?我本來以為你的個性很冷靜,難道我錯了?」


    我不說話了。


    昨天我之所以勃然大怒,是因為我那看不慣她對朝比奈施暴的同情心使然——也不盡然啦。或許隻是缺少鈣質而已。因為昨天晚上我喝了一公升的牛奶,今天起床時竟然很不可思議地就消氣了。雖然牛奶可能隻是一種安慰劑。


    話雖如此,為什麽要我委曲自己討好她?不管找誰來做公正的評斷,一定都會覺得那家夥太過份了吧?


    古泉像隻開始吃飼料的小貓一樣咯咯咯地笑著,拍拍我的肩膀。


    「一切就拜托你了。因為就距離而言,你是站在最靠近的地方。」


    隻要我不回頭,我是不會跟坐在我正後方的春日對望的。今天春日彷彿特別在意天空的狀況似的,幾乎都望著窗外,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午休時間。


    再加上也不知道是什麽傳染病,連穀口都一肚子大便。


    「拍什麽電影嘛!昨天真是虧大了。」


    午休時間,穀口一邊吃著便當一邊狠狠地咒罵著。這種時間春日鮮少會留在教室裏,今天也一樣。要是她在的話,這家夥大概就不敢說這些話了吧,這個沒種的家夥隻有在安全範圍之內才敢大聲說話。


    「都是涼宮幹的好事,那一定是部垃圾電影,鐵定的。」


    誰想發表什麽意見都無所謂。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偉人,也不想在曆史上留名,我隻是一個站在角落裏喃喃自語的小人物。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對母親做出來的食物百般挑剔,即使自己根本下會下廚。


    但是唯有這件事我要說清楚,所以我說話了。


    「我唯一不想聽的就是你的批評。」


    穀口,你又做了什麽?至少春日參加了校慶,並努力想完成些什麽東西。雖然結果隻會造成大家許多困擾,但是至少比什麽都不做,而隻會嘮叨個沒完沒了的家夥好上千百倍。你這個大笨蛋!你最好跟全國所有姓穀口的人道歉。對其他穀口們而言,跟你同姓隻能用一個詞形容,就是不爽!


    「算了,阿虛。」


    國木田趕緊緩頰。


    「他隻是在鬧脾氣啦。其實我們也想多跟涼宮同學他們相處一下,我們很羨慕阿虛呢。」


    「才不是咧。」穀口瞪著國木田。「我才不想加入那種笨蛋集團。」


    「人家一開口邀約就迫不及待跑去的人還敢大言不慚講這種話?昨天你不是還喜孜孜的樣子嗎?甚至把原本要出遊的計劃都取消了。」


    「少吐我槽啦。笨蛋!」


    原來穀口是不爽這件事啊?因為他特地把原本的計劃取消,興衝衝地跑來助陣,沒想到在幾乎完全沒有入鏡的狀況下就被宣告退場,甚至還落水了。原來如此,的確值得同情,但是我根本不想同情他。因為我也很生氣。


    我比誰都清楚,春日的電影無聊到讓人看不下去。因為她老是沒有思前顧後,隻知道埋首往前衝,所以我們隻能拍攝她在那個時間想拍的東西,根本談不上什麽劇情。如果這樣還能完成一部好作品的話,那簡直就是天才的成就了,而就我所見,春日根本就沒有導演的天份。但是如果別人隻因為這樣就出言不遜的話——咦?我為什麽要生氣……。


    「阿虛啊,今天涼宮同學的心情看起來好像比平常更不好。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一邊聽著國木田發問一邊想著。


    我跟穀口是一樣的。我隻會對春日的一言一行卑躬屈膝,然後背地裏又是滿腹牢騷。這家夥給我的感覺跟我自己一樣。時而吐春日的槽,時而感到不耐……這正是我的工作。不過這是隻有我能完成的任務,不能委任其他人。


    心煩意亂的,吃東西哪吃得出美味阿?這樣實在太對不起幫我做飯的母親了。可惡,穀口這個沒品的家夥,都是因為你說了一些廢話,所以才會害我想做將來一定會後悔的事情。


    我做了什麽啊?


    我將便當盒蓋好,直接飛奔離開教室。


    春日在文藝社團教室裏,將攝影機和電腦連上線,好像在做些什麽事情。看到我突然打開門,她很驚訝的抬起頭來。她左手上拿著的是咖哩麵包嗎?


    她驚慌失措地將麵包丟掉,再把手伸到後頭摸摸頭發——我以為是這樣,這時她那一頭黑發整個敞開來了。我不知道她這麽做的理由何在,看來好像是急著將原本紮在後頭的頭發給解開來。我沒有仔細看,而且這種事以後再去想就可以了。我對她說了現在非說不可的話。


    「喂,春日。」


    「幹嘛?」


    春日一邊轉變成戰鬥姿勢一邊露出小貓般的表情。我對著那張臉說。


    「絕對要讓這部電影成功!」


    這就是所謂的情勢吧?像我這種人一年當中大概會有兩次激動的時候。昨天會生氣就是這個緣故,一切隻是時間剛好吻合而已。而這種情緒在今天因為古泉一番莫名其妙的話和穀口那張蠢瞼,還有春日憂鬱的表情再再使得我更加心煩意亂,讓我也心神不寧的。要是任憑這股衝動繼續累積下去的話,我可能會打破教室的玻璃窗也說不定,所以我必須在這裏將這種情緒給消化掉。為什麽我要給自己找這種理由呢?


    「唔。」


    春日趾高氣揚地說:


    「那是當然的,因為是我當導演啊。成功是必然的,根本不需你多廢話。」


    好個單純的人。本來才以為她露出稍微值得稱讚的溫馴表情,沒想到春日那閃著幾近意義不明光芒的眼睛隱隱約約又燃起自信的火焰,真不知道她是在哪裏充填燃料的?這個人太過簡單了。她就像不斷往自己身上施展高級恢複術的中頭目一樣麻煩,但是我不在乎。她需要平衡一點。一拳就可以將肉腳的家夥打死,爽快地說拜拜的遊戲……那是怎麽說來著,對了,像這樣可以消解壓力的遊戲是不存在的。我不是很懂這是什麽意思,而且本來就沒什麽意思,但是,總而言之,沒有精神的春日看起來讓人不舒服,而我不想看到這樣的她。這家夥最適合參加永無止境的、無意義而且沒有根據、沒有目的地的腦內一千公尺賽跑。要是她莫名地停下腳步,可能就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做出一些沒有必要的事情,就隻是這樣。


    ……這大概是這個時候我的想法。


    當天放學後。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說話方式嗎?」古泉說。


    「對不起。」我回答道。


    「雖然這樣說也可以提振她的精神啦,但是我希望你能以更……沒有障礙的方式來表達。」


    「……抱歉。」


    「與其說恢複原狀,不如說威力變得更強大了。」


    「照這種情況看來是沒辦法掩飾了。」


    古泉用他那雙帶著沉穩色彩的眼神看著不斷反省的我。他不像是在指責我,但是他的聲音當中卻帶著些許憂鬱的音調。是這樣吧?事態好像真的惡化了,而那好像是我的緣故。


    為什麽呢?我哪知道啊?


    四處開滿了櫻花。這裏是河邊的櫻花道,是朝比奈跟我表明她真正身份的那條人行步道。


    讓我們再度確認一次吧,現在是秋天了。目前殘暑的感覺仍然尚未完全消退,不過照一般說來,日本的染井吉野櫻是在春天開放的。某個季節略微提早是可以被接受的,不過提早半年也未免太離譜了。不會連櫻花都隨太陽的任性妄為起舞吧?


    在滿天飛舞的花瓣當中,隻有春日一個人引擎全開。穿著貼身女服務生製服的朝比奈,之所以看起來顯得搖搖晃晃、步履蹣跚,是因為到處都有不合時節的賞花客的關係吧?


    「怎麽會這麽符合我的需要呢?我才想要拍櫻花的畫麵呢!簡直是巧合到不可思議的氣象啊!」


    春日口沫橫飛地說著,接著強迫朝比奈擺出奇怪的姿勢。


    果然還是不行的。人一旦因為一時的情感作祟而做了什麽事,最後一定會因果報應到未來的自己身上,這半年來我總覺得老是在重覆反省自己。


    而且反省的內容不是「要是當時這麽做就好了」,而是「要是當時沒有這麽做就好了」,說起來其實是很負麵的反省大會。誰借我一把槍吧!一把不是模型手槍的真槍。


    櫻花樹似乎都是在中午過後漲大蕾苞,到傍晚時分才滿樹綻放。當地的區域電視台還以秋天的奇聞來報導這件事,真希望他們認為這真的隻是偶發事件。近年來整個地球的氣象異變就是原因,就姑且當成是這麽回事吧!好不好?


    「涼宮同學好像是這麽認為的。」


    和朝比奈同學肩並肩走在前方不遠處的古泉說道。光有外表的古泉和樣樣好的朝比奈獨處,對全世界的男性而言都具有挑起焦躁情緒的效果,也讓我感到極度不悅。


    長門對漫天飛舞的花瓣沒什麽特別的感想,仍然麵無表情,帶著淡然的眼神看著生物時鍾錯亂的櫻花們。粉紅色的花瓣附在她那黑色的鬥篷上,形成了些許的強化效果。這家夥知不知道白鴿的事情啊?


    「對了!去抓隻貓來!」


    春日突然這樣說道。


    「魔女應該有手下才對啊,貓是最適合的角色了!哪裏找得到黑貓?而且要長得好看的貓才行。」


    「等等,長門的設定不是邪惡的外星人嗎?


    「有什麽關係,去抓貓!我的想像就是這樣啊!哪裏會有貓呢?」


    「當然是寵物店羅!」


    春日難能可貴地對我漫不經心的回答做出了妥協。


    「野貓就可以了。店裏賣的貓或者人家養的貓還要借借還還的,太麻煩了。有沒有哪裏的空地一去就可以看到成群的貓啊?有希,你知道嗎。」


    「我知道。」


    長門隻是微微的點點頭,就像個宗教首領一般,踩著彷彿要將我們帶往承諾之地的腳步開始往前走。還有什麽事是長門不知道的嗎?如果問她我五年前弄丟的錢包到哪兒去了,或許她也會告訴我。那裏麵裝了我當時所有的財產,大約有五百日圓左右。


    大約徒步約十五分鍾之後,我們來到長門一個人獨居的豪華公寓後頭。那裏有一大片整理得很好的草坪,四周為樹木所覆蓋,擋住了來自外頭的視線。有幾隻貓群聚在那邊,看起來像野貓,但是卻都是一些不怕人的家夥。當我們靠上前去時,它們也沒有要逃跑的樣子。大概以為我們要喂它們吧?這些野貓們甚至緊纏在我們腳邊。春日抓起其中一隻貓。


    「沒有黑貓啊?好吧,就用這隻貓。」


    那是一隻花貓,更難得的是,還是隻公貓。可是春日似乎並不知道這種貓有多貴重,對自己隨手一抓的結果也不感到驚訝。


    「哪,有希,這就是你的同誌,你們要好好相處。」


    長門默默地接過春日抱起來的花貓,頂著一臉在路上接過廣告商發送麵紙般的表情,而那隻貓也麵無表情地被交到她手上。


    拍攝工作立刻在這裏重新展開。這裏是公寓後頭,場所好像已經不再是考慮的重點了。我的攝影機裏麵塞滿了在片斷的靈光乍現之下所拍下的鏡頭。將這些片斷編輯成一個有頭有尾的故事不會是我的工作吧?


    「有希,對實玖瑠發動攻擊!」


    春日一聲令下,長門就擺出奇怪的姿勢蹲了下來,她變身成一個左肩上棲著一隻貓的黑衣魔法師。怎麽看都覺得那隻貓太重了,花貓溫順地緊貼著長門固然好,但是長門不隻是脖子,連整個身體都歪了一邊,還費勁地保持平衡以免讓貓跌落。她一邊保持這種不自然的姿勢邊對著朝比奈揮舞著指揮棒。


    「看招!」


    我想,在這個畫麵當中,大概會有不可思議的光線從長門的指揮棒中射出來吧?


    「……啊!」


    朝比奈做出痛苦掙紮的樣子。


    「好,卡!」


    春日很滿意地大叫一聲,我便停止了拍攝。古泉則放下手中的反光板。


    「我要讓那隻貓說話,它可是魔法師所養的貓耶,至少要講一些刻薄的話才行。」


    太離譜了。


    「你的名字叫三味線。哪,三味線,講講話!」


    怎麽可能說話,不,求求你可千萬別說話。


    或許是我的懇求傳到上天耳裏了吧?被取名為三味線這不祥名字的花貓並沒有突然開門講日語,反倒開始整理起自己的尾巴來,根本不理會春日的命令。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我反而鬆了口氣。


    「真是太順利了。」


    春日一邊確認今天拍下的影像一邊很滿意地笑了,她上午的陰鬱表情好像不曾存在過一樣。心情轉換得快還真是一件好事,這一點我倒是願意衷心地佩服她。


    「阿虛,你要負責照顧那隻貓。」


    春日將導演椅摺疊起來,下了這個無理的指令給我。


    「把它帶回家好好照顧,因為以後的拍攝工作還需要用到它。你可得好好地馴服它喲!明天之前要教會它一項特技。對了。譬如跳火圈什麽的。」


    那隻貓光是能乖乖待在長門的肩膀上就應該算是一隻聰明的貓了吧?


    「今天就到此為止,明天要拍最後一場戲!攝


    影進行的很順利,故事即將進入高潮,身體狀況也保持良好!大家好好休息,儲備明天的活力。」


    揮舞著擴音器宣布解散的春日,一邊哼著「刀鋒戰士」的片尾主題曲一邊逕自回家了。


    「呼——」


    同樣歎了一口氣的是我跟朝比奈。古泉將反光板夾在腋下開始準備回家,而長門則彷彿看著一枝沒有墨水的原子筆一樣看著三味線。


    我彎下腰撫摸著花貓的頭。


    「辛苦你了,待會兒請你吃貓罐頭,或者你想吃小魚幹?」


    「都無所謂。」


    一個響亮的男中音說了這句話,這不是在場任何人的聲音。我看著古泉和朝比奈愕然的表情,又看看長門的撲克臉。他們三個人都把視線望向同一個地方——我的腳邊。


    我的腳邊隻有那隻花貓,睜著圓滾滾的黑眼睛抬頭看著我。


    「喂喂!」我說道。「剛剛是長門在說話嗎,我可沒有問你耶!我是在問貓。」


    「我也這麽想,所以才回答你,難道我說錯了什麽嗎?」


    貓如此說道。


    「我快虛脫了。」


    這是古泉說的話。


    「嚇死人了,貓竟然能說話……」


    這是朝比奈說的。


    「……」


    長門默不作聲,一把抱起三味線。三味線又說:


    「我實在搞不懂你們為什麽這麽驚訝?」


    說著還緊緊地依在長門的肩頭上。


    妖怪貓,貓怪……貓隻要活幾年就會變成這樣來著?


    「這我也不懂。對我來說,時間相當於不存在。現在是什麽時間?什麽時間是過去?我完全沒有興趣。」


    光是會說話就已經夠嗆了,沒想到這隻貓竟然還說出這麽豁達的話來。你不過是一個肉球,別太得意了。哪裏有三味線店啊?還是把它波到網路上拍賣?


    「對你而言,也許我確實是發出聽起來像人類語言的聲音,但是,鸚鵡或鸚哥類的鳥不也都會這樣嗎?你是根據什麽認為我發出了帶有語言意義的聲音?」


    這家夥在說什麽啊?


    「我指的就是這個,因為你明確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也許我所發出的聲音,隻是剛好符合你的問題而已啊。」


    「如果這種說法可以成立的話,那麽人類之間的對話有時候根本就不成立了,不是嗎?」


    我為什麽會對一隻貓說這麽嚴肅的話呀?野貓三味線舔著自己的前腳,搔搔耳下。


    「沒錯。你跟那邊那個小姐好像進行著會話的行為,但是沒有人能了解那是否已經傳達你們真正想傳達的意思了。」


    三味線用陰沉的聲音說道。


    「因為每個人都會在不同的場合說真心話和表麵話。」古泉說。


    你閉嘴!


    「經你這麽一說,好像是……這樣沒錯。」朝比奈說。


    對不起,能不能也請你不要附和?


    我將在草坪上的每隻貓都檢查過。除了三味線之外,其他的貓都隻會發出「咪」或「喵」的聲音,好像隻有這隻花貓突然之間獲得了發出人類語言的能力。為什麽?


    都是那個笨蛋惹的禍。


    「目前的狀況好像不太妙。」


    古泉一邊優雅地將馬克杯送到嘴邊一邊打開話匣子。


    「我們好像太小看涼宮同學了。」


    「什麽意思?」朝比奈壓低了聲音。


    「涼宮同學的電影劇情設定隻怕已經被固定為常態了。她心中所描繪的電影內容被現實化,直接成為真實的情景。譬如朝比奈會發射出雷射,或者貓會說話等等。如果她心念一轉『我想拍攝巨大隕石落下來的畫麵』,這種場麵也許就真的會出現。」


    現在除了春日之外,sos團的其他四個成員都聚集在車站前的餐飲店裏。古泉建議要設置針對春日的緊急商討本部,大家都表示讚同。看來事態真的是到了風雲變色的程度了。雖然看起來是幾個高中生聚在一起無所事事地談笑風生(笑的隻有古泉一個),但是這幾個人所做的事情,就好像壞蛋們為了封殺正義使者的必殺技所進行的秘談一樣,充滿可疑的氣氛。順便說明一下,我們讓三味線在店外的草叢裏等著,而且還三令五申要它絕對不可以跟別人說話,或者回應別人的問話。沒有顯得特別不滿,回應了一聲「好吧」的貓乖巧地蹲在路旁的樹蔭底下,目送著我們離去。


    「事情會變成什麽樣子啊……」


    有著深刻感受的是朝比奈。可憐的是她顯得非常困擾,因為春日的電影使得她的神經遭受嚴重傷害。長門則依然不改她麵無表情的樣子,打扮也依然是一身漆黑。


    古泉一邊啜飲著熱呼呼的咖啡牛奶一邊說道。


    「我隻知道,我們不能放任涼宮同學不管。」


    「這種事情還需要你說嗎?」


    我將冰水一口氣喝光,我已經把點來的蘋果茶喝光了。


    「所以問題不就在於要如何阻止春日嗎?」


    「說要阻止,可是現在還有誰能中止電影的拍攝呢?至少我沒有這種自信。」


    我當然也沒有。


    引擎一旦發動,隻要春日沒有關掉開關,她就會一直往前猛衝。萬一她停止前進,也許就變成一條死魚了。如果追溯她的祖先的話,我相信一定會發現有鮪魚或鯉魚的血緣。


    長門一臉什麽都不想的表情,默默地喝著她的杏仁茶。也許她真的什麽都不想。也或許因為了解一切,所以沒有必要多想,更可能隻是因為她不擅於說話。在相處了半年之後,我依然無法理解這家夥的想法。


    「長門,你認為呢?有沒有什麽意見?」


    無聲地將杯子放回盤子裏的長門,以流暢的動作轉頭看著我。


    「跟上次不一樣,涼宮春日不會從這個世界消失。」


    她的聲音是那麽地冰冷幹澀。


    「資訊統合思念體判斷,這樣就夠了。」


    古泉以優雅的動作壓著額頭。


    「可是我們很困擾啊。」


    「我們並不會,觀測的對象產生變化反倒是我們樂見的。」


    「是這樣嗎?」


    古泉很幹脆地決定不再理會長門,再度轉頭看著我。


    「那麽,我們必須決定涼宮同學的電影要列為哪種種類?」


    唉,這家夥又說出了讓人不解的話了。


    「故事的構造大略可區分成三種種類。一種是在故事的框框裏進行,一種是破壞框框,創造新的框框,第三種是將破壞了的框框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果然又開始演說了,又說了會讓人產生「啊?這個人到底在講什麽啊?」的火星話了。朝比奈,你不用頂著那麽認真的表情聽他鬼扯!


    「但是我們存在於這個框框當中,所以想要了解這個世界就必須靠理論性的思考推測,或者透過觀測去理解。」


    所謂的框框是什麽東東啊?


    「你試著想想我們所處的『現實』世界。這個世界讓我們以現在這樣的模式生活著。相對的,涼宮同學所拍攝的電影對我們而言是虛擬的。」


    那還用說。


    「真正的問題是,在虛擬的情境當中所發生的事情影響到了『現實』」


    神奇實玖瑠之眼、鴿子、櫻花、貓。


    「我們必須防止虛構對現實生活的侵蝕。」


    我總覺得古泉在談到這種事情時都顯得特別有勁,他的表情看起來格外地開朗。為了跟他對抗,我決定露出一張陰鬱的表情。


    「涼宮同學的特異能力透過拍攝電影的濾鏡而顯像化了。防止的方法就是讓涼宮同學了解到『虛擬終究隻是


    虛擬』。因為現在的她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把這道圍牆給曖昧化了。」


    你說得倒還挺起勁的嘛!


    「我們必須借由理論性的方式來證明虛擬的事情並不是事實。我們必須誘導這部電影,使它合理地完成。」


    「要怎麽做才能使貓說話這件事正當化?」


    「用正當化來形容是不對的。這麽一來,最後就會構築起一個貓會說話的世界。在我們的『現實』當中,貓是不會說話的。如果說話的貓不是某個地方出了錯,那事情就糟糕了。因為在我們的世界裏,貓會說話是不可能的事實之一。」


    「難道外星人和未來人還有esp是可能的事實嗎?」


    「嗯,那是當然的,因為目前就的的確確存在著。在我們的世界裏,那是很普通的事情,但是附帶條件是不能讓涼宮同學知道。」


    是嗎?


    「譬如把我們的世界當成是從某個遙遠的地方眺望的東西吧!如果對她而言的『現實』世界,是一個就像你以前所認為的,完全沒有超自然現象的世界——沒有外星人也沒有外星人和超能力者的世界——的話,那我們的這個『現實』,看起來就會是不折不扣的虛擬世界。」


    那就是你所說的神的真麵目嗎?


    「但是,那終歸是從遠方看到的狀況。你已經知道在這個世界裏存在有超自然的存在——也就是我跟長門同學——。既然我們生存著,那你就隻能在這個框框中認清這個現實。你現在對現實的認識應該跟一年前有很大的差異了。」


    或許什麽都不知道會比較幸福一點。


    「這該怎麽說呢?嗯,我可以確認一點,涼宮同學的狀態就跟以前的你一樣。也就是說,她對現實的認識還沒有產生變化。雖然她嘴巴上說東說西,但是內心深處卻不相信超自然的存在。舉她所看到的東西為例,涼宮同學認為閉鎖空間和『神人』都是夢境。夢是虛構的,所以,這個『現實』仍然保留某種現實形態。」


    我們是這樣努力沒錯啦。


    「嗯,所以,虛構會直接現實化,而如果涼宮同學把這些事情視為『現實』的話,說話的貓就會被組合成一種『現實』。貓會說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所以想把說話的貓現實化,世界就必須要重新構築。涼宮同學不是企圖創造一個貓會說話的世界嗎?也許還不到sf的世界。從她的思考模式來看,我不認為她會做這麽麻煩的事情。世界可能會一口氣變成科幻的環境。貓會說話也並不需要任何理由。隻要存在著『會說話的貓』這個事實就夠了。完全沒有『貓為什麽會說話的理由』。因為事情會變成貓本來就是會說話的動物。」


    古泉放下馬克杯,用手指頭撫摸著陶器的邊緣。


    「這就傷腦筋了,因為那會整個顛覆目前所有的概念。我以我的方式尊重人類的觀測結果和思考實驗,沒有人會觀測或預期在沒有任何外力的介入之下天生就會說話的貓,會說話的貓存在於我們這個世界是很奇怪的。」


    那你們的存在又怎麽說呢?超能力者不也跟會說話的貓類似嗎?


    「嗯,所以對世界而言,我們目前仍然是足以撼動既定法則的異類。我們之所以存在是拜涼宮同學之賜。這隻會說話的貓也一樣,因為涼宮同學企圖讓它出現在電影中,結果它就存在了。我所了解的是,涼宮同學企圖製作的電影內容,似乎想跟這個現實世界產生連結。」


    現在不是了不了解的問題,得趕快想個辦法才對吧!


    「所以首先我們必須要決定電影的種類。」


    真想請他節製一點。洋洋得意地表現自己的口才對當事人而言或許是一件樂事,但是好歹也該站在聽眾的立場想想吧!你這段話讓人厭煩的程度,足可與舉行朝會時的校長訓話相匹敵。你瞧,朝比奈不是打剛剛就一臉黯然的樣子嗎?


    但是古泉好像還意猶未盡。


    「如果這是發生在虛擬世界的事情,那麽貓說話或者從朝比奈的眼睛發射出光束等現象都不需要任何說明了,因為那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世界』。」


    我將視線移向窗外,確認三味線還在那個地方。


    「但是,如果說話的貓或實玖瑠光束的存在是有某種理由的話,那麽從發生的那個時刻開始,別的世界就可以看到這一切。貓會說話或朝比奈發射出光束的現實確實是存在的,隻是人們不知道而已——隻要透過觀測就可以證明其存在,然而在那一瞬間,我們的世界就會整個改變了。我們必須從沒有超常現象的世界重新認識內含超常現象的世界。因為那會導致我們所知的現實世界成為虛假的世界。」


    我歎了口氣。怎麽做都沒辦法讓這家夥閉上嘴巴嗎?


    你要說的是,貓會說話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嗎,可是這麽一來,你跟長門還有朝比奈怎麽辦?你跟她們不也是完全被分類在超自然現象當中的嗎?


    「對你而言大概是這樣吧?這應該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對你而言,世界已經丕變了。剛進高中時的你和現在的你所認識的世界不是早就不同了嗎?你對現實的認識也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而你不也認識新的現實了嗎?你不是已經了解確實有我們這種人的存在了嗎?」


    「你是要我了解什麽?」


    「我們把話題回到電影上,目前涼宮同學想製作的東西,大概會被分類成科幻的領域。在這部電影當中,貓會說話和朝比奈及長門同學使用魔法之類的力量都不需要任何理由。隻是這樣,這樣就夠了。」


    那麽,隻要賦與妖怪貓和未來女服務生,還有邪惡的魔法師存在的意義就可以了嗎?


    「但是也不能這樣,而且如果賦與存在意義隻會造成那邊的困擾。因為觀測者如果在故事的開頭和結尾時確認了『故事內的世界已經產生變化』的話,就等於認同了它的存在。世界將會改變,變成貓會說話並不是大不了的事情。我並不希望世界變得更複雜。」


    我也不希望,不會感到困擾的大概隻有長門那邊的人吧?


    「剛剛我說過必須先決定電影的形式,其實隻需要求她以某種形式來對電影做個定位就可以了。而這種形式具有將所有的謎題和超自然現象解體,並透過合理的結局,將即將扭曲的世界拉回原來世界的性質。有一種形式具有使最初的世界在結束時複活,並將所有謎樣的現象合理化的作用。」


    是什麽形式?


    「就是推理形式,尤其是被稱為本格推理的形式。隻要定位成這種形式,所有難以置信的現象隻消一句『真讓人覺得難以置信』,就可以忽視超自然現象了。隻要把會說話的貓和朝比奈的必殺光束歸為某種巧妙的騙局就可以了。我們的現實也就不會改變了,不是嗎?」


    餐飲店的女服務生明明很在意朝比奈,卻又刻意忽略似的前來撤走所有人的杯子。待她離去之後,古泉說:


    「會說人話的貓很明顯地不符合這個世界的常識,但是會說話的貓確實存在。也就是說,不該存在的東西卻存在著,對我們的世界而言,這是非常不方便的。」


    他一邊用手指彈著附著在裝了水的玻璃杯上的水滴一邊說。


    「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必須讓這部電影有個合理的結局。一個讓所有的人——不如說是涼宮同學——在理論上可以接受,也就是貓會說話、有未來人、有外星魔法師存在的結局。」


    「有這種結局嗎,」


    「有啊!很簡單,就是將之前完全不合理的發展,一口氣轉化為正常事物的結局。」


    你倒是說說看啊。


    「就是夢中的世界。」


    沉默籠罩著現場,彌漫在所有人之間。過了一會兒,古泉說道:


    「我不是開玩笑的……」


    我將輕蔑的眼神射向這個將瀏海纏在手指頭上把玩的溫文男子。


    「你以為春日會接受嗎?那家夥才不管是真是假,她可是真心想得獎呢。現在你要告訴她那是一場夢?我想她再怎麽白癡也不會拍出一部蠢到極點的電影。」


    「這是沒有不把她的想法考慮在內,純粹為了我們的方便所想出來的結局。讓她在作品當中提到電影的內容全都是一場夢、是謊言。也是錯誤的,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對你而言或許是吧?對我而言,那或許也是不錯的方法。但是春日會怎麽想,搞不好那家夥的腦海裏已經設定好駭人聽聞、她得意不已的結局了呢!


    再說,我也不想再去碰觸夢之類的事情。順便再告訴你,我也不想再聽你做這種一點都不好玩又專斷獨行的說明了。


    回家的路上,我順便前往量販店去。我買了最便宜的貓用餐盤和特價的貓罐頭,還索取了收據之後才來到店外。三味線一邊用前腳洗著臉一邊等著我。我往前走,貓也跟了上來。


    「你聽好,在家裏一句話都不能說,像一隻貓該有的樣子。」


    「我不懂什麽叫貓該有的樣子,不過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照做就是。」


    「不要說話,答話時一律用喵叫聲代替。」


    「喵。」


    看到我帶回家的野貓,妹妹和母親都瞪大了眼睛。我搬出預先想好的說詞「這隻貓的主人要外出旅行,委托我照顧一個星期」,於是她們就欣然接受了。尤其是妹妹還喜孜孜地撫摸著三味線的身體,那隻妖怪貓隻是乖乖地「喵喵」叫著,這樣不是太沒有貓的樣子了嗎?


    一夜平安無事到天明,今天我還是得到學校去。我不放心把三味線放在家裏,便帶著它一塊上學去了。我催它躲進我的運動背袋裏,三味線便自以為了不起似的說「唉,好吧」才乖乖地進袋子裏。到了校門附近再放它出來吧!


    距離我們學校的校慶還有幾天,但是校內的紛亂氣氛彷彿與春日的步調產生連動的明顯擴大開來了,甚至讓人不禁要問昨天之前的死氣沉沉到底算什麽?


    一大早四處就響起樂器聲和歌聲,也到處都看得到正在製作招牌和告示牌之類的人,甚至看得到不知道打算做什麽表演,卻穿著莫名其妙的衣服四處閑晃的人們。照這種情況來看,我覺得就算有一兩個異世界的人混在當中,也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幹勁等於零的大概隻有一年五班的人吧,也許是春日把這個班級的所有幹勁都吸走了。


    我一走進教室時,發現春日已經坐在座位上振筆疾書,不知道在寫些什麽東西。


    「你終於想要寫劇本了嗎?」


    我一邊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一邊問道。春日的鼻子哼哼地響著,下巴拾得老高。


    「才不是咧,這是電影的宣傳文案!」


    「讓我瞧瞧!」


    她拿起筆記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朝比奈實玖瑠的完全珍藏極機密影像滿載!沒看的人絕對會後悔哦!sos團敬獻今年最廣大的話題之作!請大家踴躍捧場!」


    上麵寫滿了煽情的文句及今年隻剩兩個月之類的聳動詞章,這是無所謂啦,可是這種文案不是會讓人解讀成隻有朝比奈會出現嗎?要是有人在看了這個文案之後可以想像這是一部什麽樣的電影的話,我會用另一種觀點對他表示敬意。老實說,連我這個負責拍攝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拍的是什麽樣的電影,而且也沒辦法多表示一點意見。我想春日大概也不知道吧?話又說回來,她竟然可以寫出這麽多拗口的字?


    「我要去印傳單,在校慶當天在校門前分發。嗯,效果一定超好!如果在校慶當天穿著兔女郎裝的話,岡部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不,我想他還是會有意見的,這可是一所校規嚴謹的縣立高中耶,你就別做一些會讓班導胃痛的事情吧!


    「再說朝比奈還要忙他們班的模擬商店吧?古泉和長門的班級大概也會有活動,當天有空的就隻有你跟我了。」


    春日帶著可疑的眼神看著我。


    「你是說由你來扮兔女郎嗎?」


    怎麽可能,你扮不就好了,至於我,我會站在後麵幫你拿宣傳看板的。


    「對了,你知道嗎?距離校慶沒幾天了耶,這個星期六和星期天就要舉辦校慶了。」


    「我知道啊。」


    「是嗎?看你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我還以為你搞錯日子了。」


    「我哪裏悠哉了?你沒看我正用力地想一些煽情的句子嗎?」


    「比起宣傳的事,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做吧?電影什麽時候完成啊?」


    「就快了。現在隻要補拍一些畫麵,然後剪輯在一起,再加進後製作業和音樂及vf就可以了。」


    真是是讓我驚訝。站在攝影師的立場來看,我覺得需要補拍的畫麵可能還比已經拍好的還要多,這個導演到底要拍出什麽樣的電影啊?再說拍完之後的後製作業可能得花更久的時間耶,真希望這隻是我個人的誤解。


    現在是第三堂和第四堂課之間的休息時間。


    「阿虛!」


    她的音量大得足以讓教室裏的同學們都飛跳到半空中,我出於反射往出聲的方向一看,隻見鶴屋站在門口窺探著。旁邊隱約可以看到朝比奈那柔軟的頭發。


    「過來一下。」


    我仿彿被鶴屋的笑容給吸引過去似的飛快竄了過去。春日依然維持一到休息時間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的習慣,所以人不在教室裏。大概是在校園的某個地方蹓躂吧?太好了。


    我來到走廊上,鶴屋拉住我的袖子。


    「實玖瑠說有話跟你說!」


    她用著幾乎可以傳到對麵校舍的巨大聲音大叫,然後砰砰砰地拍拍朝比奈的背。


    「哪,實玖瑠,把那個拿給阿虛!」


    朝比奈以戰戰兢兢的動作遞給我一張紙條。


    「這個……。那個,是、是優待券。」


    「就是我們班賣的炒麵飲料券啦!」鶴屋追加說明著。


    我滿心歡喜地收了下來,大概是折價券之類的東西吧?根據蓋了章的印刷文字看來,拿這張券去吃炒麵可以打七折。


    「請你帶朋友一起過來捧場。」


    朝比奈深深地低垂著頭,鶴屋則像漫畫中的人物一樣咧著嘴猛笑。


    鶴屋說完大步就要離開,朝比奈作勢要跟上去,但是隨即又一個人跑回我身邊。鶴屋見狀咯咯咯地笑著,停下腳步等著。


    朝比奈緊扣著兩手,瞄著我說。


    「……阿虛。」


    「什麽事?」


    「關於古泉所說的話,我想,還是不要太相信得好……。我這樣說你或許會以為我對古泉有所誤解……那個,我也不喜歡這樣,但是……」


    「你是指他說春日是神的事嗎?」


    如果是這件事,我是不會相信的。


    「我,那個……我有不同的想法,也就是說,那個……跟古泉的解釋是不一樣的。」


    朝比奈吐了一口氣,揚著眼睛看著我。


    「涼宮同學確實是具有改變『現在』的能力。但是,我不認為她的能力足以改變世界的架構,這個世界打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不是涼宮同學創造出來的。」


    這麽說來……。她的想法是和古泉背道而馳的羅?


    「我想長門同學的想法也不一樣。」


    朝比奈用手指頭卷著製服的前襟。


    「那個……。我這樣說,外人聽來或許有點不太好,但是……」


    鶴屋在不遠處盈盈地笑著看著我們,臉上的表情就像敦促幼鳥離巢的母燕一樣。她會不會是誤會了啊?


    朝比奈


    說起話來非常木訥。


    「古泉所說的話跟我們所想的是不一樣的。要是我說……那個……不要太相信古泉說的話,或許會有些語病,我是說——」


    她驚慌失措地搖搖手。


    「對不起,我不太會說明,而且又言不及義……。我是說——」


    她時而低下頭時而看著我。


    「古泉有他們那邊的立場和理論,我們這邊也一樣。我想長門同學大概也一樣,所以——」


    朝比奈帶著仿彿以全身力氣下定決心似的表情凝視著我。她連這麽正經八百的時候都這麽可愛。能夠這麽近距離欣賞她的臉龐,讓我感動得不停顫抖著,我充滿自信地回答:


    「我明白,春日怎麽可能是神呢?」


    與其要捐香油錢給那種家夥,不如奉朝比奈為教祖並成立宗教法人,一定能招收到更多信徒。我可以同時蓋上正式的印章來保證這件事。


    「對我來説,朝比奈說的話比古泉更容易讓我理解。」


    朝比奈似有若無地嫣然一笑。我想要是甜豆會笑的話,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


    「嗯,謝謝你,但是我本身並不包含古泉在內。這一點也請你理解。」


    她說出讓我感到莫名其妙的話之後,抬著眼睛看了我一眼,隨即就逃也似的轉身離去。我又沒有打算抱住你。


    朝比奈輕輕地揮揮手之後,就像跟在母鳥後頭走著的黑雛鴨一樣,追著鶴屋而去了。


    應該把作業速度加快一點才行吧?我一邊懷疑自己幹嘛正經八百地想著這種事,一邊前往社團教室。我打算使用一下電腦,沒想到裏麵已經有客人在了,尖頂帽搭配黑色鬥篷正坐在裏麵看著書。


    我還來不及說什麽話。


    「我想朝比奈實玖瑠的主張是這樣的,」


    長門彷彿讀出了我內心的想法似的打開了話匣子。


    「涼宮春日並不是造物主,她並沒有創造世界。這個世界以前就以這種形態存在著。超能力或時間異動、宇宙生物體等超自然的存在,並不是因為涼宮春日的願望而產生的,是本來就在那裏的。涼宮春日的任務就是在不自覺的情況下發現這些存在,她的能力是從三年前開始被發揮出來的,但是她的發現尚未到達自我認知的程度。她可以探知世界的異常,但是這跟她對異常世界的認識是兩碼子事,因為這邊還存在妨礙她認知的要素。」


    笑也不笑的嘴淡淡地說著話。長門定定地窺探著我的眼睛,最後這樣說道,然後閉上了嘴巴。


    「那就是我們。」


    「朝比奈有跟古泉不一樣的理由,如果讓春日目睹不可思議的現象會造成不便嗎?」


    「是的。」


    長門又把眼光望向打開的書本上,那種態度就好像跟我之間的會話不算一回事一樣。


    「她是為了保護她所屬的未來時空而來到這個時空的。」


    我有種感覺,她好像輕描淡寫地說著某件重大的事情似地。


    「對朝比奈實玖瑠的時空而言,涼宮春日是一個變數,為了穩定未來,必須輸入正確的數值。朝比奈實玖瑠的任務就是調整那個數值。」


    長門靜靜地翻著書本,沒有發出任何紙張的聲音。那不帶感情的黑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古泉一樹和朝比奈實玖瑠針對涼宮春日所采取的任務是不一樣的,他們是絕對不會認同對方的解釋的。對他們而言,彼此的理論隻會動搖他們存在的根本。」


    等等,古泉說他是在三年前才有超能力的。


    長門立刻回答了我的問題:


    「沒人能保證古泉一樹所說的話是真的。」


    那張英俊的笑臉在我腦海裏掠過,確實是沒人可以保證。隻是古泉說的話剛好能為我遭遇的事情提出一個像樣的解釋而已。誰知道那是不是正確的答案,而且朝比奈也說不要相信他,但是,朝比奈也一樣。有誰能為我保證朝比奈版的解答是正確的呢?


    我看著長門,古泉所說的話或許是假的,朝比奈也或許並沒有發現到自己的意見是不正確的,隻有這個冷靜的外星人應該不會說謊。


    「你怎麽想?哪一個才是正確的答案?之前你說過所謂的自律進化的可能性,會出現什麽結局?」


    一身黑衣的愛書人完全沒有感情。


    「我再怎麽據實以告,你都沒辦法得到明確的證明。」


    「為什麽?」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了鮮少看到的東西。長門露出了迷惘的表情,我有點驚訝。


    「因為沒有人能保證我所說的話是真的。」


    長門最後丟下這句話就放下書本,離開社團教室了。


    「至少對你而言是如此。」


    上課鈴響了。


    不懂。


    平常人哪能懂啊?


    不管是古泉還是長門,你們好歹也用人家比較容易明了的方式解說嘛!我懷疑他們是不是故意講得這麽難澀難懂的啊?你們應該多下一番功夫,簡單地整合一下的。否則這些話隻會讓人左耳進右耳出,誰聽得進去啊?


    當我交抱著雙臂走著時,一群做無國籍中世紀打扮得人追過我,彎過走廊的轉角。如果長門穿著那身黑衣混在當中,似乎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或許是某個班級或社團不讓春日專美於前,開始拍起科幻電影之類的東西來了。這倒也不錯。我想他們一定沒有像我們一樣的煩惱,隻是開開心心地進行拍片工作吧?應該會有比較正常的導演負責具有常識性的指揮工作吧?


    我歎了一口氣,朝著一年五班的教室走回去。


    覺得電影的拍攝工作順利無比的人隻有春日,我跟古泉還有朝比奈臉上的黑色線條隻會越來越深,越來越多。


    隨著拍攝工作的進行,好像發生了各種不同的事情。不知不覺當中,從模型手槍射出來的不是bb彈,而是水彈,每當春日帶來不同顏色的隱形眼鏡時,朝比奈就會引發一陣騷動(金色的就發射出來福射線,綠色的就射出微波黑洞——microckhole),每次她都要被長門咬上一口;原本綻開的櫻花在第二天就凋謝了;神社裏的白鴿們在幾天之後好像變成了早就絕種的旅行鳩(passengerpigeon,古泉私底下偷偷告訴我的);地球的歲差運動(注:星球除了公轉和自轉之外的一種周期性運動)也產生微妙的偏差(長門說)。


    日常的事物似乎漸漸地脫離了軌道。


    當我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到家時,那隻長了胡須的動物又對我張嘴說話了。


    「隻要在那個活蹦亂跳的少女麵前閉嘴就可以了吧?」


    花貓擺出人麵獅身像般的姿勢睡在我的床上。


    「你倒是挺聽話的嘛!」我輕輕地抓住三味線長長的尾巴。貓兒滑溜地讓尾巴從我的手中逃開。


    「你們好像希望我這樣啊,不知道為什麽我也覺得讓那個少女聽到我講話不是一件好事。」


    「照古泉的說法似乎是這樣沒錯。」


    貓會說話,這就意味著必須要有一個讓貓說話也不足為奇的道理存在。簡單說來,隻要構築起一個即使存在著會說話的貓也不會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世界就好了。可那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又是什麽樣的貓啊?


    三味線不停地打著嗬欠,整理著它的尾巴。


    「貓也有很多種,人不也一樣嗎?」


    我真想更了解那個「很多種」的部分。


    「了解又怎麽樣?我不認為你可以代替貓,也不認為你可以理解貓的心理。」


    真是叫人厭煩到極點,每件事情都一樣。


    正想去洗個澡時,妹妹來到我房間,說有客人找我。


    我邊


    猜測著來者何人邊走下樓去。沒想到找上門的人竟然是古泉。我來到房子外頭,在夜晚的路上跟他對談。我不想請他進屋內,以免又得聽他沒完沒了的長篇大論,另一方麵,我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先後聽到他和三味線說些意義不明的抽象理論。


    果然不出我所料,古泉兀自滔滔不絕地說著他的大道理,最後甚至還說出這種話:


    「對涼宮同學而言,細小的設定或伏筆是無關緊要的。我覺得這樣反倒比較有趣,而且也足夠了。劇情當中並沒有合理的解決方法和綿密的故事構成,更沒有堪稱為線索的伏筆。也許可以說她是在極短暫的刹那間完成一個故事吧?她並沒有考慮到結局,搞不好故事在沒有結局的情況下就結束了。」


    這樣有什麽不好嗎,照你所說的,如果電影就這樣以半調子的狀況結束的話,這個即將崩壞的現實就會定形成現實嗎?春日心裏必須有個結局,而且必須是符合現實狀況的結局,而這是我們必須去考慮的問題,春日是不會考慮這種事的,而且那家夥思考的事情往往隻會造成毀滅的下場。既然如此,還是由我們來思考會比較好一點,但是我們為什麽非得考慮這種事情不可?難道就沒有哪個人可以來幫我們承擔這個咒語嗎?


    「要是有那種人存在的話,」


    古泉聳聳肩。


    「我想早就出現在我們麵前了吧?所以我們必須想辦法解決才行。尤其是你,我期待你能更加把勁。」


    要我加把什麽勁?請清楚地告訴我吧。


    「因為一旦世界虛擬化的話,我們的理論就不會成立了,朝比奈或許也會受到影響,因為她們好像也有她們的理論存在。至於長門同學,我不是很了解她,不過觀察者一般都隻是接受結果而已。他們隻是冷靜地接受最後勝出的理論。就算地球消失了,隻要涼宮同學存活的話就無所謂。」


    路邊的燈光將古泉在陰暗中不帶任何感情的臉照亮了起來。


    「我可以告訴你實話,我想,提出以涼宮同學為中心為理論的,應該不隻我們『機關』和朝比奈一派,其他還有很多。多到我很想摘要地告訴你我們在台麵下進行的各種抗爭和血肉模糊的殊死戰。背叛自己的同盟、彼此妨礙和詐騙對方、或是展開破壞和殺戮等惡劣行徑。各個集團都傾注所有的力量進行為求生存的對戰。」


    古泉露出帶著幾絲疲憊色彩的嘲諷笑容。


    「我也不認為我們的理論是絕對正確的,但是就現狀而言,如果不先認同這種理論就根本沒辦法自處。我的初期配置很碰巧地就在那一邊,無法隨便倒戈向哪一方。白色的棋子是不能往黑棋那邊移動的。」


    你就不能拿奧塞羅棋或將棋做比喻嗎?


    「這跟你大概沒什麽關係吧?對涼宮同學來說也一樣,這樣反而好。尤其是涼宮同學,我希望她永遠不會知道,我不想在她心裏造成陰影。按照我的標準來說,涼宮同學有著值得人喜歡的特質。啊,當然你也有。」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種事?」


    「我隻是說溜嘴罷了,沒有什麽理由。而且我可能也隻是開玩笑,也或許隻是一時被奇怪的妄想給占據了,更可能隻是為了博得你的同情。不管怎麽說,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話。」


    確實,一點都不好玩。


    「順便再告訴你另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你有沒有想過,朝比奈實玖瑠她……很抱歉,朝比奈跟我們一起行動的理由?沒錯,朝比奈看似是一個容易讓人擔心的美少女,我也了解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想對她伸出援手的原因。你對她的所作所為一定都很認同吧?」


    「那有什麽不對嗎?」


    幫助弱者不受強者的欺負是一般人該有的情操。


    「她的任務就是在攏絡你,所以朝比奈才會有那樣的外形和性格,剛好就是你喜歡的嬌弱而可愛的少女類型。因為你是唯一可以讓涼宮同學稍微聽進一些話的人選,因此掌握你是最適當的作法。」


    我像深海魚一般沉默著,也回想起半年前朝比奈對我說過的話。不是現在的朝比奈,而是來自更遙遠的未來,已經變成大人的朝比奈。寫了一封信把我叫出去的那個朝比奈說過「請你不要跟我太親近」。那是她考慮到她自己的立場才這樣說的嗎?或者是她個人真正的心聲呢?


    古泉見我默不作聲,趁機又用彷彿古老的繩文杉(注:一種樹齡十分久遠的杉樹名)般沉穩的聲音繼續說道:


    「如果朝比奈隻是在扮演一個單純女孩的角色,事實上她卻別有用心的話怎麽辦,她大概是覺得這樣比較容易獲得你的好感吧?看起來稚嫩無助的模樣,以及對涼宮同學的刁難唯命是從的可憐姿態,這一切都是別有用心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吸引你的目光。」


    我覺得這家夥真的是瘋了,我效法長門用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說道:


    「你的玩笑話我已經聽膩了。」


    古泉露出淡淡的微笑,有點誇張地攤開雙手。


    「啊,對不起,我畢竟還是欠缺講笑話的能力。我是騙你的,一切都是我捏造的不合理設定。我隻是想說一些能讓你印象深刻的事情。你當真了嗎?這麽說來,我的演技還真不是蓋的,我已經有登上舞台的勇氣了。」


    他一邊發出刺耳的笑聲一邊說。


    「我們班上要表演莎士比亞的舞台劇,就是「哈姆雷特」。我飾演基騰史登(guilden-stern)的角色。」


    不認識,反正一定隻是個配角吧?


    「本來就是這樣,但是排練到一半就變成了斯托帕特(注:著名的英國劇作家)版了。所以,我上場的場次也增加了很多。」


    真想慰勞他一聲。辛苦你了。隻是我可從來不知道哈姆雷特除了莎士比亞版之外還有其他的版本。


    「因為涼宮同學的電影,還有我們班的舞台劇,使得我的行程排得相當緊湊,這可是很重的壓力呢。如果我看起來很疲累的話,大概就是這個緣故吧?如果閉鎖空間在這個時候還來湊一腳的話,我相信我一定會受不了的,所以我才來請你幫忙。我必須請你想辦法防止涼宮電影成為異常現象的發生來源。」


    你是指合理的結局嗎?你不是說過把它設定為夢境就可以了?


    「讓春日認為她所拍的電影內容完全都是瞎掰的……是嗎?」


    「必須明確地讓她產生自覺。她很聰明,明白電影終究隻是虛構的。我隻是覺得如果事情能這樣發展是最好的。我必須讓你了解事情不能這樣繼續下去,而且最好在拍攝結束之前就要搞定。」


    有勞你了。古泉對我行了個禮,然後消失於夜色當中。什麽跟什麽啊?那家夥是特地來把責任推給我的嗎,因為他已經很辛苦了,所以接下來的辛苦就由我來擔,是這樣嗎,果真如此的話,他應該也弄錯對象了吧?這又不是玩抽鬼牌的遊戲,也不是在推卸責任。涼宮春日可不是第五十三張牌耶。她不是王牌,也不是黑桃a,當然更不是鬼牌。


    「不過……」


    我喃喃自語道。


    看來似乎不能再置之不理了。姑且不說長門,朝比奈和古泉似乎都已經被逼到最底限了。說不定連這整個世界也一樣,隻是我不知道而已。


    「真傷腦筋……」


    好麻煩!可惡!我也一樣心浮氣躁的呀!


    我思索著萬全之策。該怎麽打消春日的妄想啊?電影是電影,現實是現實,兩者是互不相幹的——我該怎麽做才能讓她明明白白、確確實實地了解呢?有什麽辦法可以讓她再度接受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啊?夢境嗎……除此之外呢?


    距離校慶沒有多少時間了。


    第二天,我向春日提出一個建議,爭論了一陣子之後,她終於點頭答應了。


    「殺青了!」


    春日高聲大叫,敲打著擴音器。


    「各位辛苦了!現在全部的攝影工作都結束了!謝謝大家的努力!尤其是我特別想誇獎我自己!嗯,我真的很了不起。greatjob!」


    聽到她這麽說,女服務生朝比奈癱也似地坐了下來,仿彿打心底感到安心似地,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事實上,她確實是輕聲啜泣著。春日似乎把她的淚水解釋成無限的感動。


    「實玖瑠,現在哭還太早了,把淚水留到獲頒棕櫚獎或奧斯卡金像獎的當天再流吧!到時再和大家一起感受幸福吧!」


    隔天就是校慶了,午休時間我們聚在校舍的屋頂上。時間已經緊迫到無法好整以暇地吃午飯了。


    實玖瑠和有希的最後一戰,因為超能力突然覺醒的古泉一樹,以某種讓人匪夷所思的威力將有希打飛到宇宙的彼方而宣告落幕。


    「這樣就完美無缺了,果然是拍了一部好電影。要是賣給好萊塢,一定會吸引數也數不清的片商!首先得先找個腦袋靈光的經紀人簽訂契約才行!」


    春日真是充滿了全球化的驚人氣勢。我是不知道有什麽人會看這種電影,因為唯一的賣點就是女主角,其他的工作人員根本就不值一提。可以的話,我希望能以朝比奈經紀人的身份前往推銷,我想應該多少可以賺到一些蠅頭小利吧?順便也可以試著培養春日成為偶像明星。我倒是可以自行把她們的相片和履曆表寄去試看看。


    「終於結束了嗎?」


    古泉帶著開朗的表情對著我微笑。


    我感到很生氣,不過這種免費的微笑大概是最適合這家夥的表情。我也不想看到一臉憂鬱的古泉,因為那會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等拍攝工作結束後回頭一看,覺得好像隻是一瞬間的事情。有人說快樂的時間總是過得比較快,那快樂的到底是誰啊?」


    誰曉得啊?


    「接下來的事情可以全部交給你嗎?現在我的腦袋裏盡是班上舞台劇的事情。舞台劇跟電影不一樣,是無法ng的。」


    古泉帶著一慣的笑容,用手背拍拍我的肩膀小聲地說。


    「還有一件事我很感謝你。不論是我們組織,還是我個人。」


    說完他就離開屋頂了。長門依舊麵無表情,跟隨古泉身後默默地走了。


    朝比奈被春日環著肩,一起看著遙遠彼方的海洋。


    「目標是好萊塢、百老匯!」她被迫這樣吶喊著。有雄心壯誌固然不壞,不過如果你們往指著的方向渡海而去的話,抵達的地方可是澳洲耶。


    「唉。」


    我嘟噥著將攝影機放到腳邊坐了下來。對古泉和長門還有朝比奈而言,事情也許是告一段落了,但是對我而言,現在才是問題的開始,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呢。


    自己拍攝下來的龐大錄影帶、沒有價值的垃圾情報,必須想辦法處理成「電影」的模樣。這是誰的工作啊?不用說我也知道。


    星期五的傍晚。社團教室裏隻剩下我跟春日,其他三個人分別去處理班上的活動了。


    攝影完畢固然是件好事,但是因為過程拉得太長,以至於完全沒有處理其他事情的空間。將影像傳送到電腦裏反覆觀看之後,我得到的結論還是——這根本就是一支推銷朝比奈實玖瑠的廉價宣傳帶。


    老實說,一直到最後我還是搞不清楚春日拍了什麽電影。畫麵上的女服務生和死神少女,還有那個老是傻笑的少年,他們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啊?而且再怎麽找都找不出多餘的時間去完成視覺效果等後製作業,而且我們根本就不具有那種技術。看來隻好將這部沒有加工、沒有添加任何東西的原創影片播放出去了。


    春日卻鬧起別扭來。


    「怎麽能把還沒有完成的東西展示出去?你想想辦法嘛!」


    難道你是在對我說話嗎?


    「你再怎麽催也沒用,明天就是校慶了,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了。光是要把你隨時想到就拍攝下來的故事內容串連在一起就已經很頭痛了。現在我暫時什麽電影都不想看了。」


    但是春日最擅長在瞬間抹殺別人的意見。


    「要是熬夜趕工的話不就來得及嗎?」


    誰來熬夜啊,我並沒有這樣問。因為這裏隻有我,而且春日那像黑檀木一樣的眼睛正筆直地盯著我瞧。


    「今天住在這裏不就得了?」


    然後春日又說了一句讓我驚訝不已的話來。


    「我來幫你。」


    從結論來看,春日根本沒幫上什麽忙。有一陣子她站在我背後嘟噥著,但是不到一個小時,她就趴在桌上開始發出鼻息聲。真是的,要是能拍下她的睡臉就好了。我大可以在結局時將她的睡臉放大停格的。


    順便告訴各位一聲,不久之後我好像也睡著了。因為等我睜開眼睛時,天色已亮,我的半張臉上都印著鍵盤的痕跡。


    所以,昨天熬夜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電影依然沒有完成。我想盡辦法東剪西貼,剪接成三十分鍾的影片,但是怎麽看都是一部淒慘無比的垃圾。由不懂電影的外行人全憑一股衝勁所拍出來的作品大概就是這副德行吧?倒不如隻要拍攝朝比奈兔女郎的商店街cm就好,可是因為整部作品是以幾近胡鬧的剪輯方式,將根本不存在的故事串連在一起,所以更形破綻百出,簡直是慘不忍睹。結果,這部影片當中既沒有後製作業,也沒有vf等,隻是一部笑掉人大牙的垃圾電影。我想連穀口也不會想看的。


    我想把電腦從窗口丟出去,射進來的晨光卻讓我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因為昨晚用極度不自然的姿勢睡覺,讓我覺得脊椎酸痛。


    比我先醒來的春日把我叫醒的時刻是淩晨六點半。仔細想想,這是我第一次住在學校。


    「喂,怎麽樣了?」


    春日越過我的肩膀看著螢幕,我隻好移動滑鼠點出畫麵。


    「……哇!」


    春日發出小小的歡呼聲,我則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我們的片名竟然以充滿氣勢的cg畫麵顯示出來,之後開始播出的『實玖瑠的冒險花絮00』雖然故事支離破碎、聽不到台詞、手振畫麵滿天飛,甚至連導演在畫麵之外發怒的樣子也收錄進畫麵,但是以高中生製作的


    電影品質來看,倒是達到了某個水平。不但有雷射從朝比奈的眼睛射出來,連長門的指揮棒也射出了帶著怪異色彩的光線。


    「嘿嘿!」


    春日也大為驚歎。


    「還算不錯嘛!雖然稱不上完美,但是隻要你用心做還是做得來的。」


    不是我。一定是另一個人趁我睡覺的時候完成的,我再怎麽做也做不出這種東西來。最有可能的是長門;第二人選則是古泉;朝比奈則完全不在懷疑範圍;還是某個尚未登場的神秘人物?一定是這樣吧?


    好一陣子,我們默不作聲地欣賞著自動完成後製作業的電影。如果不是用這麽小的畫麵,而是用大銀幕來觀賞的話,或許還會產生不同的感動呢。


    銀幕上的動畫就要跑到最後的畫麵了。古泉和朝比奈手牽著手漫步在盛開的櫻花底下。然後鏡頭漸漸拉遠,映出整片藍空。緊接著結束的背景音樂響起,工作人員名單開始縱向卷動。


    最後還有春日的台詞。


    那是我費盡心思要求春日做的台詞。是我說服她片尾必須加上包含了遊戲的要素,而且是由導演親自劃下句點的台詞。


    那是可以將所有的一切都消除殆盡的魔術話語。


    『本故事純屬虛構,和實際存在的人物、團體,以及其他固有名詞或現象完全無關,全都是胡說八道的。若有雷同,純屬巧合,隻能算是一種偶然。啊,cm的畫畫另當別論


    。請多支持大森電器店和山土模型玩具店!並請各位踴躍購買。咦?再講一次?本故事純屬虛構,和實際存在的人物、團體……我說阿虛,為什麽非得講這些話不可?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尾聲


    校慶一開始,我就沒什麽事情好做了。


    事實上,我覺得任何活動部是在準備階段才是最有趣的。一旦活動開始,在手忙腳亂的當兒,時間隻會快速地溜過,頃刻之間又到了處理善後的時候了。所以在那個時間來臨之前,就讓我盡情地閑晃吧!至少今天跟明天我什麽都不用做,也不會有人在耳邊嘮叨個沒完沒了吧?


    至於那個唯一可能會發牢騷的春日,現在則打扮成兔女郎的模樣站在校門前散發傳單。我不知道在岡部導師和執行委員會出麵製止之前,她能發出多少張傳單。


    我從社團教室走出來,往越顯朝氣的校內走去。


    我之前擔心的政變似乎穩定下來了。古泉是這樣認為的,而長門也保證過了,所以應該是這樣沒錯吧?因為三味線不能說話了,我也因此而了解了這個事實。現在它就跟長門一樣沉默。事到如今再把它趕出去也未免太殘忍了,於是我想把它留下來飼養。而且妹妹也為了家裏多出了一個會動的絨毛玩偶而欣喜不已,就跟家人說「先前的貓主人決定搬家」好了。


    這隻公花貓有時候會喵喵叫著,不過那隻是我聽起來的聲音,或許它說了什麽話呢。唉,算了。


    若說有什麽事物消失,說來也奇怪,前些日子我經常看到的那些奇裝異服的團體,並沒有在校慶當中表演。


    我看過執行委員會發行的手冊,卻怎麽找都找不到,也到過可能會做這種事的教室(譬如戲劇社等)去窺探過。可是仍然不見蹤影。那些家夥到底是什麽人啊?


    「唔。」


    我無意義地嘟噥著,在校舍裏緩步前進。


    如果有異世界的人在學校內蹓躂的話會怎麽樣?如果他們穿著充滿異世界科幻風格的衣服呢?對,就像長門一樣。


    果真如此的話,那麽長門是不是為了隱瞞春日而故意以那種裝扮四處走動?隻為了給春日一種印象——這種服裝隻會在校慶時出現。


    長門總是沉默不語,所以我無從得知,但是在我不知情的地方很可能上演著另一種爭鬥,也許這一次是在特別平靜的狀況下進行的。就算挽救地球於毀滅的邊緣,那家夥大概也同樣不發一語吧?如果問她,或許她會告訴我。不過,我想反正她總是會說一些用言語無法完全傳達的內容,而且我也不認為自己擁有可以理解那些理論的腦袋。


    所以我選擇了沉默。尤其是對春日,我應該一直保持沉默吧?


    換個話題,sos團製作的電影正在視聽教室上映。大致上說來隻有我們和電影研究社的作品在上演。這還是春口向該社提出嚴重的抗議,而且逐步勉強他們答應的,因為有投影機的教室隻有那一間。該社直到最後都麵有難色,但這個世界上似乎沒有人可以違抗春日的決定,結果該社被迫放映了夾帶有cm的低級電影。


    順便告訴各位,就校慶執行委員的立場而言,學校裏並沒有sos團的存在,因此校慶的節目表中完全沒有提到『朝比奈實玖瑠的冒險』這個節目。看來是不可能得到票選第一名的榮譽了。我想那些票大概都會跑到電影研究社那邊去了吧?


    再提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關於那部激發春日興起拍電影動機的深夜電影,據我事後調查的結果得知,那部片子並沒有得到金球獎,是很久以前在坎城影展出品,名叫「隻有」的宣傳黑白片。那家夥到底有沒有搞錯啊?為了確認這件事,我還去租了片子看。開頭的三十分鍾我睡著了,所以根本不知道內容到底算有趣還是無聊?我想在還片子之前再嚐試挑戰看看。


    因為機會難得,我也去觀賞了一年九班的舞台劇。


    古泉始終帶著微笑演戲,他飾演一個最後死得很愚蠢的莫名其妙角色,白癡的程度跟春日的電影有得拚,但是好像挺受觀眾歡迎的。難道因為主角是古泉,使得我的腦袋產生奇怪的偏見了嗎,古泉的演技不像演技,看起來就像平常的古泉,對我而言,這也是一項負麵的因素。


    閉幕後出來謝幕,回應觀眾掌聲的古泉對著我眨眼。在他的秋波還未送達之前,我便離開教室了。至於長門的班級,我本來也想嘲笑一番的,沒想到占卜大會教室前麵已經排出一條長長的人龍了。我往內窺探了一下,在滿足黑色布幕的室內,安排了幾個身穿黑衣的女學生,長門那張毫無表情的白皙臉孔也在其中。她把手擱在置於桌上的水晶球上,淡淡地對著客人說話。長門,你行行好,隻要幫忙尋找失物就好了。


    因為電影而引起的各種紛爭,似乎因為『這種內容終究是虛構的』的說法而順利解決了。但這個現實世界可不是一句虛構就可以交代過去的。我跟春日、朝比奈、長門還有古泉都在這裏,怎麽可能以一句「事實上並沒有那種人存在」交代了事呢?或許有一天大家會各奔前程,但至少現在sos團就在這裏,團長和團員也都在。因為我所知道的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


    唉,該怎麽說呢?有時候我也會想,或許一切都隻是個大謊言。春日根本就沒有什麽力量,而朝比奈和長門以及古泉隻不過是信口開河罷了。白鴿隻是被塗上油漆,三味線則是使用腹語術或隱藏式麥克風,而秋天的櫻花和神奇實玖瑠之眼攻擊也全都隻是一種巧妙的安排。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說什麽啊?


    「難道那是不可能的嗎?」


    無論如何,那種事情都不是現在該關心的。比起單獨跟春日封閉在一起,不如大家一起被困住,一定感覺輕鬆許多吧。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還好sos團的團員不隻我一個。


    雖然隻有我是正常人。


    我把視線看向教室裏的時鍾,而這裏就和一年五班一樣已經變成單純的休息室了。


    啊,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快到約定的時間了。怎麽能浪費那張好不容易得到的折價券呢?而且我也想看看她穿什麽服裝。


    我急忙趕往和穀口及國木田約定好的地點,打算一塊前往有朝比奈等著的炒麵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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