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年我老爸要去歐洲出差,不在家。反正工作隻要三天就搞定了,所以我們就決定全家一起去瑞士滑雪。因此今年別墅就和你們一起去!一定會很好玩!”


    好像是朝比奈學姐隨意提起我們要去合宿的事,鶴屋學姐就表示願意提供自家別墅當合宿地點。古泉也順水推舟點頭讚同,將冬日合宿旅行書遞給春日過目時,春日就像是見到整盤生魚片的貓一樣鳳心大悅。


    “鶴屋學姐,這個送你!”


    春日從團長桌拿出素色臂章,隨手寫上“名譽顧問”四個字交給學姐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就是這樣。


    古泉滿臉堆笑,看著春日,長門和鶴屋學姐三人宛如在進行大胃王爭霸戰似的進食模樣。可能是因為察覺到我的表情吧.他開口說道:


    “請放心。這次玩的不是人嚇人的把戲。而是事前就已經打過招呼的推理遊戲。事實上,還是同一批人員上陣演出。”


    言下之意,這回新川管家和森女侍,多丸兄弟台計四人也會配台演出。那倒是無所謂,不過那四人平常到底是做什麽的,是“機關”的行政事務人員之類的嗎?


    “他們都是我認識的小劇團演員……這種說法,你可以接受嗎?”


    隻要春日接受就好,我沒意見。


    “涼宮同學注重的是有趣與否,其他什麽都不在乎。雖然那最大的問題所在……不知她對劇情會不會滿意,一想到這我的胃就開始痛。”。


    古泉壓著胃,做出胃痛的動作,可是臉上仍然掛著微笑,實在是個蹩腳的演員。


    我比春日還像個人類,著實沒辦法像她那樣樂觀到有趣擺中間,其他擺兩邊的程度。我環顧四周,尋求能讓我安定心神的材料,第一個讓我停駐視線的是長門無表情的臉。一如往常的無表情長門。是我所熟知的,那個很平常的長門有希,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大啖火鍋料理。


    “……”


    無論如何,我心想。


    這次說什麽都不能造成給長門帶來莫大負擔的嚴重事態。不,是不會造成才對。照順序來看,這回應該會是相安無事的一回。在夏季合宿活動中,長門並沒有異常活躍。但願這次的冬日合宿也能如此。要辛苦就辛苦古泉和他的朋友們就好。


    我一邊如是想,一邊看著手邊的紙冊。


    根據紙冊上寫的行程表,出發日期是十二月三十日。也就是除夕的前一天。至於雪山也不是多遠的山,而是坐列車晃個幾小時,當天就能到達的地方。


    到了合宿地,當天的行程就是滑雪、滑雪、滑雪。晚上再一起舉行宴會(不準喝酒),菜色方麵依然是由夏曰孤島的新川管家(雖然是假管家,卻扮得有模有樣,比真管家還像管家,所以沒什麽好挑的了)與森園生小姐(雖然是假女侍……以下皆同)負責大典。丸先生兩人將會以隔天一早才姍姍來遲的賓客身份登場,推理遊戲的簾幕就是從那時候拉起。


    然後,就利用除夕當天演出事件並針對詭計抽絲剝繭,淩晨零時全體集合,各自帶著對“巧克力毒殺案”的推理,依序發表,最後,內定為最終推理者的古泉會輕描淡寫地為大家還原真相。大家就可以如釋重負地告別舊的一年,跟新的一年打招呼。歡迎你的到來!


    以上,就是這次合宿計劃的全貌。


    一抬頭。就和春日洋洋得意的臉撞個正著。她會在這種八字都還沒一撇的時候那樣得意的看著我,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了。


    “我們要盛大迎接新年!”


    春日拿筷子夾起長蔥。


    “然後,好好地感謝新年,讓新年也會是很好的年。我深深相信,來年將會是sos團時來運轉的一年。”


    你大小姐愛把年月給擬人化是沒關係,但我不認為你所謂的好年,對我們全體而言也是好年。


    “是嗎?我是覺得今年過得很有趣,才希望明年也是如此啊。難道你不認為嗎?啊.實玖瑠.鍋裏的湯要煮幹了,快加熱水。”


    “好好,馬上來。”


    朝比奈學姐小跑步跑向茶壺。


    “咿咻。”


    小心翼翼將似乎很重的茶壺往鍋裏傾倒。


    看著朝比奈學姐俏麗的倩影,我不禁回想起今年遇到的種種過往,感情有些許動搖。春日說今年過得很有趣。若問我有不有趣,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說實話,我小時候也期望過能發生什麽值得炫耀的奇遇。不管是遇到外星人或什麽都好,滿心希望有那一類的東西出現,為我的童年增添新奇的一頁。胡思妄想得以實現,不欣喜若狂才奇怪哩。但是,再怎麽說像現在這樣,生命的新章持續不斷地增加,也未免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吧。


    可是,對於能有那樣的經曆,我內心的真心話是這樣的一


    對,很開心。


    當然是事過境遷之後,我才能說得如此大聲。本人可是花了不少時間才修成這種境界。隻不過,若是有說第二句真心話的機會,我會說希望日子能再過得風平浪靜一點。就我個人而言,我很希望待在社團教室裏嬉戲的悠閑時光.能再多一點點。


    “淨說些怪裏怪氣的話。”


    春日的兩頰被安康肝塞得鼓鼓的說:


    “你根本都直在玩,可別跟我說你還沒玩夠喔。嫌不夠的話,就趁過年前這段日子好好地做最後衝刺!”


    “不用了,謝謝。”


    這女人根本就不曉得,我過去遭遇了什麽樣的苦難.又是如何走出那些傷痛。贏了棒球比賽、將暑假劃下句點、要讓拍電影時開始脫軌的現實回複正常、在過去與未來之間來來去去,而且最近還要再來回一次。雖說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怨不得別人!但來又不打算考教師資格的我這時期忙成這樣,實在是說不醜


    算了.怨天怨地也不能跟春日抱怨。


    “等到了那座山莊,再來做最後衝刺也還來得及。”


    我將春日伸得長長的筷子撥開,從鍋裏撈起白菜。這可是難得的春日特製鍋。我得搶在食欲旺盛的女性群(朝比奈學姐除外)吃光光前,多掃一點進肚裏。不然不知道下次何時才能再吃到。


    “還算來得及吧。”


    春日神情愉快地將牛雜撥往自己的碟子。


    “光衝刺是不行的,還要衝出火花。你聽好了.除夕一年隻有依次。再仔細想想。今年的除夕一生也隻有一次。像今天也是。今天這一天過了,就不會再來第二次。所以不把今天過得毫無遺憾,那真是太對不起今天了。我就希望我的每一天都過得很精彩,永生難忘是最好。”


    聽到春日癡人說夢般的語氣,一旁咬住半熟雞肉的鶴屋學姐說:


    “哇!春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都記得喔?好厲害!啊,實玖瑠,我要喝茶。”


    “好好,馬上來!”


    朝比奈學姐拿著小陶壺,小心翼翼地在鶴屋學姐高舉的客用茶杯裏注入煎茶。雖然被當成打雜的呼來喚去,朝比奈學姐卻樂樂此不疲。而春日這個抓到什麽就丟什麽下鍋的隨興掌廚人,也頗能自得其樂;古泉的笑容優雅的就連熱氣騰騰的火鍋都能當成背景來用;默默進食的長門,敲著不聞其聲的舌鼓。甫成為本團名譽顧問的鵝屋學姐雖然是臨時以預備團員身份參加,但是大夥相處的氣氛就跟平常的sos團沒兩樣。


    現在的的我非常清楚,這樣的時光有多麽可貴。一旦我選擇了這邊的世界,往後也會常常遇到以春日為中心冒出來的奇妙事件。在一切都塵埃落定的那天到來之前,大概又會冒出一兩樁麻煩事吧。


    再說,異世界人也還沒有出現。


    “要來的話就快點來!”


    我一個不小心說溜了嘴,幸好春日和鶴屋學姐正在進行香菇爭奪戰


    ,鬧得不可開交,所以似乎都沒人聽到我的內心話。


    不過,我注意到長門的眼睫毛動了一下。


    我不經意瞄向窗外,吝於露臉的天空感覺很無精打采,正稀稀落落的飄起雪來。古泉捕捉到我的視線。


    “我們這次旅行的目的地,會讓你玩雪玩到膩。對了,你喜歡滑還是坐雪橇!張羅用具也是我的工作。”


    “我沒坐過雪橇。”


    丟下含糊的回答,我的視線飄離了冬日的天空。古泉保持人畜無害的笑容,卻故作犀利地說:


    “你所看的究竟是哪一個yuki?是從天上飄下來的.抑或是——”(注:“雪”和“有希”的日文發音同樣都是yuki。)


    再跟古泉大眼瞪小眼也是無益。我聳聳肩,加入了香菇爭奪大戰。


    這場火鍋大會,自始至終都沒被老師抓包,也沒被任何會向老師打小報告的報馬仔撞見,也或許他們早就發現了,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說不定。總而言之。巳經湯足飯飽的我們將鍋碗瓢盆和垃圾收拾好後,就離開了教室,走出校門時.小雪已經停了。


    和得趕回家赴聖誕晚宴的鶴屋學姐道別後,sos團又整團朝蛋糕店移動。領了春日訂製的特大號聖誕蛋糕,就往長門的住處出發。


    我們不是同情長門得孤零零度過聖誕夜,而是因為一人獨居的長門家具備了能共享蛋糕,又可以鬧到天翻地覆也沒人管的絕佳條件。扛著人體扭扭樂(注:twistergame,是在一塊印有許多圓圈的墊子上進行,另外附有一個轉盤,上麵寫著身體各部位,遊戲者要照轉到的部位配合圓圈的顏色在墊子上放置手腳等身體各部位,屆時人體會嚴重扭曲變形,多人一起玩更有趣。)遊戲組過來的古泉和抱著蛋糕盒的我,算來不曉得是誰比較幸運。打頭陣跳步走的春日神情相當愉快,想必不時被她抓住雙手甩呀甩的朝比奈學姐,和一語不發一步一腳印的長門多少也感染了她的好心情吧。


    照這樣看來,我想應該不致發生從天而降的並非白雪,而是一大群聖誕老人的意外了。春日充分體驗了平凡人的聖誕夜,而且還心滿意足的樣子,她的精神構造和我老妹真是有得拚。也可能是今天比較特別。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理由,但是這時期的我,就是較往常寬大為懷。就算春日說要去獵聖誕老人,在寒夜的街道徘徊流連;我說不定也會麵帶苦笑的奉陪到底。


    在隔音良好的長門房間玩古泉帶來的各種遊戲時,我們每個人看起來是真的都玩得很開心。用兩台筆記型電腦連線對打的《thedayofsagittarius3》淘汰賽是長門個人的舞台,我則和春日在玩人體扭扭樂時推來擠去的,這還真是一個瘋到想叫路過的情侶也來一腳的狂歡夜——


    就這樣,我們過了一個歡樂喧囂的聖誕夜。


    從聖誕夜到除夕夜這段期間,活像是春日推著時間之神快點走似的,一下子就過去了。我們將社團教室大掃除了一番,還接到國中同學一通疑似頭殼環掉的電話,我被纏得受不了,隻好陪他去看美式足球賽。在這當中,年關也一刻刻地逼近。


    新的一年啊。新的一年到底是好或壞,我也不知道。就我個人而言,課業成績再不加把勁,真的會死得很慘。


    老媽迫不及待想把我丟進補習班的盤算已溢於言表,今天參加的要是健全的運動社團而且全心投入,或者不怎麽健全但名見經傳的社團的話,多少還可以當作借口;偏偏參加的是既不健全。又名不見經傳的未公認團體,且成天不學無術、遊手好閑——起碼周圍的人看起來是這樣——今天如果有個成績不佳卻打算升學的學生,換作是我也會很想知道他在高中到底都學了些什麽。


    真是沒天理,春日的學業成績優秀得不像話;古泉前一次期考的成績也足以列入秀才之列;或許是基於對考古學的興趣,朝比奈學姐也很努力聽課;至於長門,她的成績用膝蓋想也知道很好。


    “算了,那個以後再說。”


    當務之急是將冬季合宿活動搞定。眼前隻要想這個就好。課業等到新年再來加強。跨年倒數的合宿活動一定得在今年之內起跑。


    於是,就這樣——


    “出發!”


    春日登高一呼!


    “呀呼!”


    鶴屋學姐立即呼應。


    “據說那邊的天氣晴朗.是絕佳的滑雪日。不過我是說現在這個時間點。”


    古泉報告氣象。


    “滑雪?是在雪上滑來滑去的那種嗎?”


    朝比奈學姐抬起被圍巾包得密不透風的下頜說。


    “……”


    長門一手拿著小型行李箱,紋風不動。


    “嗨!”


    我老妹跳了出來。


    我們是在清晨的車站前。待會要坐列車,然後不斷轉乘,預定到達那座雪山的時刻是中年過後。那倒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不在預定人員之列的我妹為何會突然蹦出來……


    “有什麽關係.既然人都跟來了也沒辦法。帶她走吧。一起去的話事情還比較好解決。你也不會給我們添麻煩吧,對不對?”


    春日前傾身子,對著我妹綻開笑容:


    “假如是個我毫不在乎的家夥,我早就踢回去了;可是你這個妹妹和你不同,個性老實得很,沒理由不ok。何況她也曾參與電影的演出,三味線也需要一個玩伴。”


    沒錯,這趟旅行連我家的花貓也是我的行李之一,想知道為什麽嗎?且聽聽sos團的台宿計劃負責人怎麽說:


    “推理劇的詭計,需要貓才能完成。”


    是類似(黑貓知情)那類的推理劇嗎?(注:《黑貓知情》是知名推理作家仁木悅子的推理名作。)


    坐在自己行李上的古泉說:


    “不管是黑貓花貓,會破案的就是好貓。隻不過一次在電影裏它已經展現了卓越的演技,所以我才希望能請它重出江湖,再現優秀演技。”


    現在的三味線不過是隻不會說話的家貓。最好別對它的演技過於期待。我看著和我妹鼻碰鼻的春日說道:


    “托你的福,害我出門時被她抓包。”


    畢竟清晨就要出發實在太早了,老媽那邊我早就下過封口令,才能苟且偷安到現在。老妹也完全沒察覺我和春日他們要去旅行。隻是,鴨蛋再密也有縫。當我在自己房內.把還在睡夢中的三味線裝進貓用攜行包時,不知為何老妹突然闖了進來。大概是她起來上廁所,睡眼惺忪中跑錯了房間吧。我猜。


    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老妹惺忪的眼睛突然睜得大大的——


    “你要帶三味線去哪裏?你為什麽穿那樣?那些行李又是怎


    吵死了,閉嘴。然後我就見識到小學五年級,現年十一歲的我妹比夏天那次更激烈的大吵大鬧,而且還手腳並用,緊抓著我的包包不放,活像是死命巴著岩石的那些奇顏怪色的貝類,不肯鬆手就是不肯鬆手。


    “隻多一個人還應付得來。”古泉笑著說。“多付一張兒童車票,預算不會超支到哪去。而且我和涼宮同學有同感,令妹都追到這裏來了,實在不忍心將她趕回去。”


    和春日打打鬧鬧了一番的老妹,這會又將小瞼埋入朝比奈學姐豐滿的胸懷,接著又抱住默然不動的長門的膝蓋。最後被大笑的鶴屋學姐甩得團團轉,哇哇叫個不停。


    還好她是妹妹。假如是弟弟,早就被拉到暗巷裏蓋布袋了。


    開往雪山的特快車上,老妹的玩興一點也沒有消退,在我們之間跑來跑去,不斷地消耗精力。現在就玩成這樣,到目的地一定無精打采。到時我又得背著愛困的妹妹走,可是任憑我再怎麽警告都沒用。和我妹同等級的春日和


    鶴屋學姐興致始終高昂,行為比較自製的朝比奈學姐也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連長門也是,文庫本看沒幾頁就收進行李箱,以靜寂的眼神注視我妹。


    我坐在窗沿托著腮幫子,木然地看著窗外高速飛逝的風景。古泉坐在我旁邊靠通道的座位,春日那群姐妹幫則是坐在我們前麵的位置。她們將座位轉向,變成彼此麵對麵,五人一起玩un-o牌。可別大聲喧嘩。會吵到其他乘客的。


    被排擠的我和古泉自列車出發後玩了約十分鍾的抽鬼牌。越玩越無趣,很快就放棄了。我們兩個男生幹嘛得互演悲情的醜角啊?


    既然如此,隻好讓眼睛赴享樂之宴。幻想還沒亮相的朝比奈學姐滑雪裝扮,還比較有建設性。當我正在苦思要如何營造出我倆單獨在滑雪場相親相愛滑雪的情境時:


    “喵——”


    我腳邊的攜行包突然發出聲響,從縫隙中露出了貓須。


    在那場電影騷動落幕後,三味線搖身一變成為不需費心照顧的乖巧家貓,讓人根本看不出它原來是隻野貓。它會乖乖等待喂食時間到來,也不會胡抓亂咬.在那家夥的欲望中占最大地位的就是睡眠欲吧。今天早上放進貓籠後,就一直在睡覺,再好吃懶做的貓咪也會睡膩。現在才百無聊賴地搔抓蓋子的邊邊。當然,我不可能在車內放它出來晃。


    “再忍耐一下。”


    我對著腳邊誘哄它。


    “到了以後,我再買新出品的貓食給你。”


    “喵——”


    似乎心領神會的三味線又再度歸於平靜。古泉佩服的跟我說:


    “一開始,剛聽到它說話那時候,我真是覺得太神奇了。抓到這隻貓真是挖到寶。喔,我不是指我們幸運抓到一隻公花貓,而是它如此通人性.真是隻靈貓。”


    從群聚的野描中隨機抓出這家夥的是春日。因為這算是在幾萬分之一的幾率下才會產生的染色體異常。我真應該叫春日去買張彩券。不管中多少,起碼可以貼補一點活動費。不然老是挪用文藝社的社費,怪不好意思的。


    “彩券啊……假如涼宮同學中了彩券,事情恐怕會很難收尾吧?你想想,如果她中了億萬彩金,她會開始做什麽?”


    我不太想思考這個同題,但我認為那女人會收購美軍淘汰的中古戰鬥機。買單人座的倒還好,怕就怕是多人座,不用想也知道她會抓誰坐在後頭當墊背。


    再不然,她就是會豪氣地全砸在宣傳費上。哪天收看黃金時段的綜藝節目時,搞不好屏幕會突然打出:“本節目由sos團獨家讚助”的字幕,光是想像我們演出的廣告會向國內每個家庭播送,我的背脊就發涼。隻要讓春日當上製作人,任何節目都會變得荒腔走板。就算讓一個幼稚園學童操作股票都不會比地糟。


    “說不定她會想做可以造福人群的事喔。像是提供某種發明的資金啦,或是蓋座研究所之類的。”


    古泉拚命發射觀望的風向球,但是俗話說得好:十賭九輸。何況這個賭注實在太大了,會計算風險的人都會躊躇不前。隻要沒有特別重大的理由,應該沒人想自找麻煩吧。


    “叫她到超商買支會中獎的冰棒,就夠了。”


    我再度看向窗外欣賞風景,古泉靠上椅背,身子一沉,開始閉目養神。抵達目的地之後,恐怕會忙翻天,趁現在儲備體力是正確的選擇。


    列車褂的風景越來越偏田園風,每當穿越一個隧道,景象就更趨銀白。在欣賞風景的當兒,最後我也香甜入眠。


    我們就這樣結束列車之旅,抱著行李,連滾帶爬的離開車站,前來迎接的是萬裏無雲的藍天搭襯皚皚白雪的雙色風景,還有似曾相識的二人組客套有禮的寒喧。


    “歡迎各位的蒞臨,我們在此久候多時了。”


    深深一鞠躬的最佳管家演員——


    “長途跛涉辛苦了。歡迎光臨。”


    和年齡不詳的可疑美人女侍。


    “哪裏哪裏,兩位辛苦了。”


    同樣善於說客套話的古泉,走過去和那兩人站在一起。


    “鶴屋學姐是第一次見到他們吧。這兩位是我的朋友新川先生和森園生小姐,我請他們來幫忙打理這次旅行的餐宿事宜。”


    他們的穿著打扮和夏日孤島那時簡直如出一轍。穿著三件式西裝,頭發灰白的紳士管家新川氏,和身著素雅的圍裙洋裝,女侍打扮的森小姐。


    “敝姓新川。”


    “敝姓森。”


    兩人不約而同低頭行禮。


    在這刺骨的低溫中,居然連件大衣都沒披就出來迎客。這究竟是演出的一環,還是角色身上的職業意識促使他們這麽做的?


    鶴屋學姐將沉甸甸的行李輕輕晃了晃。


    “嗨!你們好!既然是古泉推薦的人,我是絕對相信。就請兩位多多指教嘍。別墅那邊,隨你們愛怎麽用就怎麽用!”


    “承蒙不棄。”


    殷勤的新川先生再度鞠躬.好不容易才抬起頭來,秀給我們一個生澀的笑容。


    “看到各位身體健康,真是由衷欣慰。”


    “夏天那一次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森小姐露出溫和的微笑.一看到我妹,笑容叉更加溫柔。


    “哇,好可愛的小妹妹喔。”


    我妹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有如落入滾燙開水中的幹海帶一樣,迅速恢複生氣,“嗨!”一聲就飛奔到森小姐的裙邊。


    春日滿麵笑容地走上前,踏進了雪地裏。


    “好久不見。這次的冬季合宿也讓我相當期待。夏天那次台風來襲真的有點掃興,我打算趁冬天這次將上次沒玩到的份統統補回來!”


    接著轉向我們,以飛車在敵陣成龍(注:此為將棋術語,可以橫衝直撞、但不能斜走的“飛車”一旦升級成為“龍王”,就可以斜走一格。)的氣勢朗聲說道:


    “大家快來!接下來可以大玩特玩了!將這一年的汙垢全部抖落,以全新的身心迎接新的一年!連一小片懊悔的碎屑,都不能帶到明年去。聽到沒有!”


    我們各以各的方式應答。鶴屋學姐是一手高舉,大叫:“ya!”;朝比奈學姐顯得有點畏縮,怯懦地點了點頭;笑臉古泉除了笑還是笑;無言門還是一樣無言;我妹則是纏著森小姐不放。


    而我則偏過頭去,回避春日那張燦爛得刺眼的笑臉,看向遠方。


    那是壓根看不出將有暴風雪來襲的萬裏無雲的晴空。


    在這個時間點。


    我們分乘兩輛四輪傳動車前往鶴屋家的別墅。司機是新川先生和森小姐,由此可以推斷出,森小姐起碼是到了可以考取汽車執照的法定年齡。因為我曾經懷疑她和我們是同一世代的,所以光是這點我就覺得此行有斬獲。不不,我沒有別的意思。勞碌的女侍有朝比奈學姐一個就夠了,我對森小姐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這點很重要。


    放眼望去淨是雪白景象的這一段車程並不長。大概開了十五分鍾,我們乘坐的四輪怪獸就在一棟民宿風的建築物前停下來。


    “很有氣氛耶!”


    頭一個下車的春日踩著雪地,滿意的品頭論足。


    “這是我們家別墅中最小而美的一棟,”鶴屋學姐說,“可是我很喜歡這裏。因為它住起來最舒適。”


    此處離車站不遠,附近又有走路即可到達的滑雪場,由地緣條件就知道這棟別墅價值不菲。加上鶴屋學姐說這棟別墅是她們家最小的一間的話又不像在騙人,她之所以會說這棟別墅小而美,應該是和她家那棟日式豪宅相比之下的結果。如果讓我以一般人的感性加以形容的話,我會說這裏的麵積之廣,和夏天我們造訪的那棟孤島別墅不相上下。到底鶴屋家


    是幹了多少壞事,才能蓋這麽多金屋銀屋?


    “各位請進。”


    在前頭為我們帶路的是新川管家。他和森小姐二人征得鶴屋學姐同意,事先拿到鑰匙,比我們早一天出發,也就是昨天就到達這裏準備就緒。這都多虧了古泉心細如發的事前協調,同時也能由這種小處看出,鶴屋學姐與鶴屋一家子的大而化之。


    這棟全部都是用木頭建造而成的別墅,假如開放作為民宿,一定每到雪季就供不應求。就在我感激涕零地進駐鶴屋家這棟冬季別墅時,突然冒出個小小的預感。


    那是什麽樣的預感,我也說不上來。但的確有一股隱約的預感,穿過了我的腦海。


    “恩?”


    我一邊對別墅的內部裝潢讚歎不巳,一邊環顧四周。


    不停對鶴屋學姐灌迷湯的春日笑得合不攏嘴,鶴屋學姐也以爽朗的大笑回應她的褒獎。古泉和新川先生、森小蛆三人在談話。我妹趕緊將三味線從攜行包中抓出來抱住,朝比奈學姐把手上拿著的行李放在地板上,籲了一口氣。長門則將不知望向何方的迷離目光定於空中。


    沒有任何異狀。


    我們接下來要花上幾天,享受名為合宿、實為出遊的假期,然後再回歸本位繼續享受日常時光……


    照理說是這樣。


    這部一切都已拍板定案的殺人事件劇,我們都心知肚明隻是一出戲,不是真正的命案,所以春日的情緒不會因此而波動。應該也用不著長門和朝比奈學姐出麵。古泉的超能力也無用武之地


    換個說法,接下來要發生的可說是內線交易,並不是如墜五裏霧中的奇異殺人事件,也不會發生一撬開房間就跳出巨大蟋蟀,超乎想像的狀況。


    可是,這感覺到底是什麽?這隻能用不協調感來形容的東西,就像是已成為慣用語的:宛如妖精通過的感覺一樣。是啊,就像暑候後半不斷周而複始,我們卻都沒有發現,隻是覺得異樣的那種氣氛很像。但不是似曾相識感……


    “不行了。”


    就像抓到滑溜的魚身一樣,那種感覺又從手中溜走了。


    “是我多心嗎?”


    我搖搖頭,背起包包開始爬上別墅的樓梯。朝自己分配到的房間走去。房間布置說不上豪華,但也可能是我自己不識貨。搞不好隨便問問造型看似簡樸的樓梯扶手多少錢,就會聽到近天價的材料費和工錢。


    寢室羅列的二樓走廊下。


    “阿虛。”


    鶴屋學姐笑著向我走近。


    “我可以和你妹睡同一間房嗎?坦白說,預備的房間數不太夠。我是可以打開我小時候用的閣樓房間給她睡,可是她一個人睡在那的話,會很寂寞吧?”


    “和我同房也可以呀。”


    春日突然探出頭來。


    “我剛才看了一下房間,床好大喔。三個人躺成川字睡覺都不成問題。不管怎麽說,女生還是要和女生同房比較健康。”


    什麽健不健康,和自己的妹妹同一間房,我又不可能對她怎樣。除非是和朝比奈學姐同房,我的精神狀態才會產生大陡坡,至於不管是和妹妹還是三味線同房,對我根本沒差。


    “喏,怎麽樣?”


    春日詢問將三味線搭在肩上的老妹。老妹格格發笑,完全無視當時的氣氛說道:


    “我想跟實玖瑠姐姐睡!”


    就這樣,我妹漂亮潛入了朝比奈學姐的房間,將三味線留下來與我做伴。我想機會難得,打算出讓這隻靈貓的陪睡機會時——


    “謝謝您的好意。可惜我沒有你的好耐性,能照顧一隻會說話的貓。”


    古泉我碰了個軟釘子,長門盯著我家花貓的眉心大約有三十秒——


    “不必。”


    短促回應之後,瀟灑地轉頭離去。


    算了,放它在這棟別墅內閑晃其實也無傷大雅。雖說來到陌生的環境,但三味線似乎和在我家時沒兩樣,直接跳上床鋪,打起盹來。在列車上明明已經睡了那麽久。我也很想躺得平平的,但是行程表上並沒有預排讓我們稍作歇息的時間,隻好遵照春日的號令,立刻到樓下集合。


    “好!出發!去滑雪!”


    我是覺得太操之過急,但是春日式火花衝刺,是絕對連一秒鍾都不會浪費。再加上有活力旺盛的鶴屋學姐助陣,在比春日說不定更high的她相輔相成之下,連行動力也更為加倍。


    滑雪衣和滑雪板是古泉從某處租來的。他不知在何時拿到了我們的尺寸,真是不可思議。而且竟然連臨時參加的我妹的份都張羅到了,大小也剛剛好。我仿佛見到了“機關”的諜報人員(在我的想象中是穿黑衣戴墨鏡)潛入北高與我妹就讀的小學,在保健室的置物櫃翻找學生身體檢查資料的光景。嗯,以後再跟他打聽朝比奈學姐的三圍。打聽學姐的三圍並不是要幹嘛,純粹隻是好奇心使然。


    “我好久沒滑雪了。小學時代的同樂會之後就沒再滑過。誰叫我們那裏都不下雪,冬天就是要下雪才有氣氛!”、


    一聽就知道是不知雪地疾苦的死小孩說的話。不希望下雪的人多得是。根據我的分析,戰國時代的上杉謙信絕對是其中一人。(注:永祿五年1562年),武田信玄與北條氏康的聯軍分化了上杉謙信武藏與上野的兵力,上杉疲於奔命,加上冬天來臨。犀川以北被冰封,上杉被迫圍攻下野佐野城,待雪融才退兵。但是這段期間,武田軍已連下多城,居於劣勢的上杉最後隻得退兵回越前,此戰也讓上杉兵力元氣大傷。)


    扛著滑雪板,穿著難走的靴子行軍的我們,總算抵達了宏偉的滑雪場。我和春日一樣,都很久沒滑雪了。國中之後就沒滑了吧。我妹是頭一次,朝比奈學姐大概也是。我確定長門從未體驗過,但我半相信屆時她的身手絕對比職業好手還優。


    坐滑雪吊椅登高的五顏六色滑雪衣零星映人了我的眼簾。才覺得人數比想像中來得少,鶴屋學姐就開始說明:


    “這裏可說是鮮為人知的桃花源,隻有行家才知道的秘密滑雪場。因為這裏直到十年前,都還是我們家的私人滑雪場。”


    不過現在開放了。鶴屋學姐的補充說明中毫無惹人厭的炫耀語氣。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外表好,個性好,經濟好.家世好,什麽都好到無可救藥的人。


    在吊椅乘坐處附近套上滑雪板的春日說道:


    “怎麽辦,阿虛?我想直接登上最高級的滑道,可是大家都會滑嗎?你呢?”


    “讓我們練習一下。”


    我看著靴子套上了滑雪板,但每走三十公分就跌倒的老妹和朝比奈學姐,如此回應春日。


    “不先教她們一些基本技巧的話,別說是最高級了,連坐上吊椅都要折騰上老半天。”


    很快就跌得滿身雪的朝比奈學姐,簡直像是天生就該穿滑雪裝的模特兒。我偶爾會想,世上真有她穿起來感覺很不搭軋的衣


    “這樣吧!我來訓練實玖瑠.妹妹就拜托春日教!至於阿虛你們,自己找個地方看著辦。”


    鶴屋學姐的提案真是求之不得。我正需要一段時間找回滑雪的感覺。不經意地看了看旁邊。


    “……”


    麵無表情情握著滑雪杖的長門,已經平順地滑了出去。


    結果,我妹壓根都學不會。是春日的教學不得法嗎?


    “雙腳並攏,用雪杖用力一蹬,咻一下就滑出去了,然後就一鼓作氣向前衝,停下來時也要一鼓作氣。好了!這樣就通行無阻啦!”


    是寸步難行吧。萬事靠一鼓作氣就行得通的話,世界第一省的環保省油車就開發有望了。而且很遺憾.我妹一鼓作氣的成效僅呈現在三十公分就跌倒的間隔延長為三公尺。不過我妹還是玩得


    很開心,又叫又跌又吃雪的,不論結果如何,都應該算是正當的娛樂方式吧。但是怕吃壞肚子,還是別樂過頭的好。


    另一邊的朝比奈學姐不知是她本身有天分.還是鶴屋學姐指導有方,才三十分鍾就學會了滑雪。


    “哇!哇!好好玩!哇!好棒喔!”


    在純白的背景中,笑逐顏開滑行的朝比奈學姐的模樣,要我長話短說且中間省略的話,簡直活脫是精雕細琢的雪女未裔驚豔現世,美得就像是一幅藝術畫。光憑這幅美景,就算要我立刻掉頭打倒回府,我也心甘情願了。不過在這之前,得先拍幾張照片。


    春日斜睨著自個兒練習滑雪的我和古泉,井以沉思的神情看著始終都沒有長進的我妹。看她的表情,好像是在說很想快點到山頂嚐試直滑降,但是又不能帶著這個小五生同行。


    鶴屋學姐大概看穿了她的心思,才會這麽說:


    “春日!你們先去坐吊椅沒關係!”


    鶴屋學姐將跌倒了卻笑得很開心,手忙腳亂的我妹救起來。


    “妹妹我會教她!不然在這裏陪她堆雪人,或者坐雪橇也可以。橇去租就有了。”


    “可以嗎?”


    春日看著我妹和鶴屋學姐,開口致謝:


    “謝謝學姐!對不起喔!”


    “沒關係沒關係!來,妹妹!你想上滑雪教室,堆雪人,還是坐橇?”


    “堆雪人!”


    妹妹大聲回答,鶴屋學姐笑著卸下了滑雪裝備。


    “好,那我們就堆雪人。我們堆一個好大好大的,好不好?”


    看著開始做雪球的那兩人,朝比奈學姐好不羨慕的說:


    “堆雪人啊……我也想留下來堆雪人……”


    “不——行。”


    春日迅速扣住朝比奈學姐的手臂,笑笑的說:


    “我們要到山頂去。然後大家來比賽。最先滑到山腳下的人,我會授與冬將軍的勳位。好好加油啊。”


    這女人大概又打算比到自己贏才肯罷休。那倒是無所謂,但是一下子就要向最高峰挑戰,我還是有點怕怕的。按部就班來會比較好。


    春日鼻翼賁張,哼了一聲:


    “膽小鬼。滑雪就是要一鼓作氣攻頂才好玩嘛!”


    雖然嘴巴這麽說,她還是采用了我的提議,真是難得。我們決定先從中級滑道開始,將最主要的活動項目——最高級的難關留到最後再挑戰。


    “來坐吊椅吧。有希,我們要走了!快回來!”


    在我們周邊來回畫弧滑行的長門,聽到春日的呼喊,就回轉削雪過來,不偏不倚停在我的旁邊。


    “我們大家來比賽!比賽!我手上的吊椅免費乘坐券足夠我們大家玩到日落西山!不對!即使太陽下山了.我們還是照樣能坐!好,大家跟上來!”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麽做。況且就算我表明想參加雪人製作班,你也不會恩準。姑且不論古泉,一旦到了長門和朝比奈學姐也放任春日胡搞瞎攪的時候,我看不隻冰風雪,就連冰河期回溯也不無可能。這當中若沒有客觀又品德高尚的人跟著可不行。至於我是否有足以傲視群雄的客觀心態呢,其實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而且古泉馬上就會拿出好幾種道理駁倒我。所以我也懶得介意了。這是因為,那老早就已經成了無關緊要的事。


    全體團員都精神百倍地站在這裏,雪是無可挑剔的粉雪(注:powdersnow,低溫時下的粉末狀雪,水分少,質地鬆軟,適合滑),澄澈的晴空又是一片蔚藍。表情和那片天空一樣晴朗的我們團長,伸出了手。


    “這個滑雪吊椅是雙人座。為公平起見,猜拳決定吧!”


    接下來。


    沒有特別值得一提的發展。個別行動的鶴屋學姐和我妹決定留下,sos團的正規成員則是乘坐吊椅緩緩爬坡,享受普通的滑雪樂。每當滑到山腳下,雪人的形狀就越來越鮮明.鶴屋學姐和我妹就像是同世代的朋友一樣玩得不亦樂乎。或是給雪人戴上鐵水桶,或是裝上口鼻,十分樂在其中。很快的,她們開始動手製作第二座雪人。這是她們留給我的最新一幕記憶。


    或者!該說是最後的記憶也說不定。


    這是第幾次滑雪大回轉賽了?


    順利滑下山的我們,不知在何時…我們真的完全沒注意到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很突如其來的,我們就置身於風雪中。放眼所及全是白色景象,一公尺外有無東西都無法確認。


    颼颼吹來的強風混合雪的碎片,不停地打在身上。痛楚遠比寒冷更深刻。暴露在外的瞼很快就凍僵了,連口鼻都得朝下才能順利呼吸,我們就是置身在如此強大的冰風暴裏。


    之前真的一點預兆也沒有。


    帶頭先滑下去的春日停了下來,正在和她競速的長門也戛然停止,和朝比奈學姐一起慢慢滑的我與吊車尾的古泉快追上時——


    我們已經籠罩在暴風雪中。


    就像是被人召喚來似的。


    ……


    回想到此結束。現在你們總算了解我們為何困在雪山中舉步維艱了吧?


    周圍的視線實在太差,就算幾公尺外就有斷崖峭壁,我們也可能因一時不察而跌落遇難。其實應該是沒有斷崖啦,但是未標示於地圖上的東西突然出現也沒什麽好奇怪的,這座滑雪場連跳台也沒有,況且我一點都不想挑rgehill(高台跳遠)。說斷崖雖然是誇張了點,不過若是與被雪塗上白色迷彩的樹木正麵衝突的話,一個搞不好連鼻梁都會撞斷。


    “我們現在到底在哪裏?”


    這種時候還是得靠長門。我也覺得很無奈,但性命是無可取代的。不過我們在長門正確無比的導航下走了好幾小時,卻始終停留在一開始我跟大家述說的狀況。


    “真奇怪。”


    就連春日的抱怨也開始帶著疑惑的氣味。


    “這是怎麽回事?再怎麽說也不可能一個人影都沒看到啊。太古怪了。我們到底走了多久?”


    她注視著走在前頭的長門,而長門也是一副懷疑自己是否弄錯下山方向的表情。現在也隻能這麽想。這裏又不是什麽秘境,隻要抓到大致的方位,沿著斜坡下山自然就會走到山腳下。問題就是始終走不到,說不奇怪才奇怪。


    “沒辦法,先做個雪洞紮營吧。等雪小一點再繼續走。”


    “慢著。”


    我叫住春日,走到看似在撥雪的長門身邊。


    “這是怎麽回事?”


    一頭短發被寒氣凍得硬邦邦的撲克臉少女緩緩仰望我。


    “發生了無法解析的現象。”


    小聲地如此說道。黑漆漆的眼眸真摯地直視著我。


    “倘若我認知的空間座標正確無誤,我們目前的所在位置,早就通過起點了。”


    什麽跟什麽。那我們應該早就進入有人家的地方啊。但是我們走了這麽久,卻連吊椅升降的纜線或小屋也沒見著。


    “發生了超出我的空間能力所能掌握的事態。”


    聽到長門冷靜無比的聲音,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氣。像是舌尖沾到的雪結晶瞬間蒸發了一樣,我到了嘴邊的話也煙消霧散。


    超出長門能力的事態?


    當時浮現的奇妙預感就是這個嗎?


    “這次是誰幹的好事?”


    長門陷入了沉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迎麵撲來的雪花亂舞。


    我們都沒人帶手表,也沒帶手機,就往滑雪場出發,現在是幾點也沒人清楚。隻知道從鶴屋家別墅出來時是下午三點左右。可是我們出來肯定也有好幾個鍾頭了,灰蒙蒙的天空還是有點亮。隻是有厚雲層遮住加上風雪籠罩,以致於完全看不出太陽的位


    置。很像是覆滿光蘚的洞穴裏那種朦朧的亮度,我不禁感到智齒深處湧出一股鐵鏽味,且隱隱作痛了起來。


    怎麽走都繞不出這片雪壁,天蓋也是清一色的灰。


    我也不是不覺得眼前的光景似乎在某處經曆過。


    難道——


    “啊!”


    站我旁邊的春日,突然大叫一聲,我被她嚇得心髒差點就要衝破肋骨飛出去。


    “喂!不要嚇人好不好!突然喊那麽大聲幹嘛!”


    “阿虛,你看那個!”


    春日不畏強風筆直伸出的指尖前方——


    有個小小的亮光。


    “那是什麽?”


    我凝視起那個亮光。或許是風雪交加的關係,那個亮光看起來閃爍不定,但是光源本身井沒有移動。和甫交尾完畢的螢火蟲的微弱亮光很像。


    “那是從窗戶透出來的光!”


    春日的聲音充滿了驚喜。


    “那裏一定有房屋!我們過去看一下吧。再待下去我們會凍死的。”


    再待下去,的確會被她說中。可是……房屋耶。這麽荒涼的地方會有房屋嗎?


    “這邊這邊!實玖瑠、古泉!大家好好跟上來啊!”


    春日儼然成了人類除雪車,奮勇的一馬當先為我們開道。寒冷,不安加上疲勞,朝比奈學姐的身體不住地顫抖,古泉扶著她,緊跟在春日身後。擦身而過時他所吐出的對白,讓我的心更是冷到了穀底。


    “那很明顯是人工的光芒。可是我很確定,稍早之前那個地方很明顯是人工的光芒。可是我很確定.稍早之剛日川一並沒有亮光。因為我都有在注意附近的狀況。”


    “……”


    長門和我都一語不發,望著用滑雪板將雪踢散,為我們開路的春日的背影。


    “快點快點!阿虛,有希!別走散了!”


    目前也別無他法了。與其凍成冰屍在百年之後登上新聞頭跳,我寧願賭一賭微乎其微的存活幾率。就算那是人家設下的陷阱,眼前我們也沒有別條路可走。我推著長門的背,走上春日開出的雪道。


    我們越走近,那道光就越亮。春日異於常人的視力真不是蓋的。那的的確確是從窗戶透出來的室內燈光。


    “是洋房!而且好大一棟……”


    春日停下了腳步,臉部垂直朝上,抒發完印象感想之後,又繼續走。


    我也望著那棟巨大建築物.黯然的心情又更加晦暗。在銀白的雪與鉛灰的天空交織而成的背景裏,它就像皮影戲中的房子一樣矗立著。之所以看起來如此陰森,似乎並不隻是因為外觀罕見之故。說是洋房嘛,又如城堡般宏偉,屋頂上突出的幾座用途不明的尖塔,不知是光線不足還是怎樣,看起來黑漆漆的。雪山中有這麽一棟建築物,假如還不叫詭異的話,那全國的辭典裏對於“詭異”這個詞的解釋都有必要改寫。


    地點是暴風雪籠罩的雪山。登場人物是遇難的我們。迷失方向時偶然發現了小小的燈火,循著光源卻走到了一棟奇妙的洋房前——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接下來出現的是比上回更怪的洋房主人,抑或是異形怪物之流?而接下來的故事是會走懸疑推理風或是恐怖血腥風呢。


    “請問——”


    春日很快對著玄關,拉開了嗓門。大門上既沒有對講機也沒有門環。春日的拳頭敲在一點也不華美的大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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