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遺失的雨傘還找得回來嗎?


    (……照理來說,應該早就丟掉了吧……)


    隔天。是光去了夕雨的班級。


    他們同樣是高一,不過學生人數很多,所以她的教室和是光的教室距離很遠,位於二樓。


    走廊牆邊有一個傘架,裏麵插著兩、三把雨傘。今天天氣很晴朗,窗外投射進來的清澈陽光亮得刺眼。


    夕雨雨傘不見的那天,雨從一大早就下個不停,所以傘架裏一定插滿了雨傘。


    其中隻有夕雨的雨傘消失了。


    藏起雨傘的會是最愛欺負夕雨的那群人嗎?


    可是那些女生的傘隔天也不見了,還被發現吊在化學教室。


    ——有人看見……怨靈。


    ——有謠言說是奏井同學的生靈來報仇了。


    是光不相信這種鬼話。


    那麽到底是誰把傘吊在化學教室?


    偷走夕雨雨傘的到底是人?還是……


    窗戶一開,強風立刻灌了進來。寬廣校園裏的花草樹木都被昨天的雨水衝洗得閃閃發亮。學生們的活潑聲音隨風而來。


    多麽祥和寧靜的景象。


    (……看起來這麽漂亮又健全的學校竟然也有霸淩事件。)


    他覺得很難過。


    讀國中時,經常有其他學校的流氓來找是光麻煩,或是打架。


    對手多半不隻一人,他卻總是單槍匹馬。他不喜歡逃跑,也不甘心向這種號召大隊人馬、帶著武器去打架的卑鄙小人屈服,所以每次都盡力對抗。


    他還以為上了高中就不會再遇到這種事了……


    沒想到乍看和平的學校裏竟然有更陰險的行為。如果是想法單純的流氓來找碴,通常可以當場解決,但霸淩是發生在台麵下的事,所以感覺更可怕。


    說不定表麵越幹淨健全,實情就越不堪。


    可能就是因為內在太肮髒,才要用幹淨的表象去遮掩。


    正當是光用銳利的眼神望著空空的傘架時……


    「啊!赤、赤城同學……」


    後麵傳來驚愕的聲音。


    綁辮子的班長站在是光身後,鏡片底下的眼睛瞪得渾圓。


    「你、你你你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才想問你幹麽這麽驚訝。」


    「我、我我我我要去找八班的班長討論下次班代會議的事,經過這裏剛好看到你盯著別班的傘架……如果你打算在這裏裝設炸彈,我勸你不要這麽做……不對,其他地方也不要。」


    班長一邊害怕地倒退,一邊仍然謹守班長的職責,對是光提出忠告。


    (炸彈?……這家夥到底把我想成怎樣的人啦?)


    他就連想生氣都氣不起來,肩膀鬆軟垮下。


    這時,美智留的裙子口袋裏發出兒歌「狗警察伯伯」的旋律。


    「哇!」


    美智留慌張地拿出手機,看見屏幕顯示有新簡訊。


    你非得用這種歌當鈴聲嗎……是光正在傻眼,突然驚覺美智留的表情變僵。


    不久前好像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帆夏也收過來路不明的轉寄簡訊,內容說的是光的死因。


    「喂,怎麽了?」


    「那個……我收到奇怪的簡訊。」


    美智留用顫抖的手把手機屏幕對著是光。


    是光一看,立刻氣得暴跳如雷。


    『光之君的女人們。第一章《奏井夕雨》。』


    「借我一下!」


    是光搶過美智留的手機,仔細閱讀。


    『拒絕上學的怨靈附身女。殺死光之君的是奏井夕雨的生靈?』


    整篇內容都令他憤怒得七竅生煙。


    (混賬!到底是誰傳來的!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他把手機丟還給美智留,全身散發著潻黑的殺氣走掉了。


    留在原地的美智留慌得不知所措。


    「怎怎怎怎怎麽辦?他好像很生氣耶,說不定會抱著炸彈去攻擊誰……如果我們班的學生做出那種事,我這個班長也得負責,哇啊啊……對、對了!要快點通知小帆!小帆上過泰拳訓練班,身手很好,而且她也的確揍過赤城同學。小帆~~~~赤城同學不好了啦~~~~」


    她大叫著跑回自己的班級。


    此時的是光……


    「夕雨才不是怨靈附身女!我要證明給大家看!」


    他臉頰肌肉抽搐,眉梢挑得比平時更高。半徑兩公尺之內的學生全都嚇跑了。


    「到底是誰到處散發那種無聊簡訊?有什麽目的?」


    他忿忿不平地罵道。


    「說不定那人沒有任何目的,隻是想欣賞大家被謠言耍得團團轉的模樣。」


    一旁傳來陰沉的聲音。


    是光偷偷瞄去,看見光一臉憂愁地望著前方。


    他立刻轉開視線,咬緊嘴唇。


    (我才不想理你咧。既然你這麽愛裝死,我就當你真的不在。)


    是光拗起脾氣。


    他目不斜視地走向三年級的教室。


    為了去見夕雨「主動高攀」的頭條俊吾。


    來到了相差兩年級的教室,走廊上看到的學生都更像大人。


    「喂,那個是傳說的新生吧?」


    「他來三年級這裏幹麽?」


    「的確長得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聽說他一直死纏著皇子耶,我們學校已經墮落了,竟然讓那種流氓到處橫行。」


    「聽說他殺了光之君耶,這是真的嗎?」


    四麵八方投來了像是發現入侵者的冰冷視線。


    是光不服輸地昂起下巴。


    「我要找一個叫頭條的人。」


    他在教室門口說道,裏麵立刻一片嘩然。


    學生們困惑地麵麵相覷,還有人說:「最好快去報告老師……」


    就在此時,有個男學生在眾人的注視之下走向是光。


    那是個俊美的男生。


    腰杆挺得筆直,走路姿勢非常有氣質。


    一頭黑發梳理得整整齊齊。


    極富男子氣概的下巴,深邃有型的五官。


    他規矩的穿著、利落的動作和高傲的眼神都透出上流階級的味道。


    是光皺著臉,像是剛結痂的傷口又被抓傷似的,渾身都不舒服。


    「我就是頭條。」


    那渾厚洪亮的聲音也讓人聽得很不是滋味。


    帆夏說過「頭條學長的女人緣足以和光之君匹敵」。


    但他和光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眼前這個男生沒有光那種輕柔的透明感和令人安心的魅力。


    他感覺更有男人味,彷佛已經不是少年,而是個成年男子。不過他本來就比光大兩歲,會給人這種印象也很合理。


    兩人移動到走廊上,是光說:


    「我有話要問你,是關於奏井夕雨的事。」


    頭條皺起眉頭。


    「我對那件事沒什麽好說的。」


    「我聽說夕雨之所以拒絕上學,是因為和你共撐一把傘造成的。」


    頭條冷冷地看著是光。


    「喔,的確有過這麽一回事。不過她隻是在某個雨天撐傘陪我走了十分鍾,她拒絕上學是她自己的事,我沒必要接受你的質問。」


    「你說什麽……」


    是光氣得青筋浮出。


    這個裝模作樣的混賬家夥竟敢說這種話!她拒絕上學是她自己的事?你是說你不需要負任何責任嗎?


    「那隻是少數幾個女生的不當行為罷了,她不上學之後,我們之間的流言蜚語就消失了,她卻直到現在都不肯上


    學,所以那當然是她自己的事。」


    「夕雨不敢上學是因為有人把欺負她的那些女生的傘吊起來,害她被謠傳有怨靈附身。」


    「那不是跟我更沒關係了嗎?」


    頭條冷冷地回答,擺出一副懶得理你的態度。


    是光感覺自己的臉頰變得更僵硬,呼吸也更急促。


    頭條仍以邏輯清晰、公事公辦的態度說:


    「難道你想說我玩弄了奏井夕雨的感情又拋棄她嗎?話先說在前頭,我很清楚自己應該跟怎樣的女性交往。隻有生長在有財富有權勢的家庭,從小接受良好家教耳濡目染的千金小姐才是我的對象。如果是中小企業課長階級的家庭、國中才入學的女孩,我的親戚絕對不會接受。就算真的交往了,也隻會因為雙方環境相差太大,讓彼此受到折磨。我絕對不可能和那種對象認真交往,為什麽那些女生就是搞不懂這點,還要去嫉妒奏井夕雨呢?」


    頭條厭倦地歎了一口氣,是光氣得一拳打上他的臉。


    他往後倒下,背部撞上牆壁。是光揪起他的衣襟吼道:


    「你說夠了沒!夕雨如今看到穿學校製服的女生還會害怕,還會想起她被欺負的事!一看到下雨,她就裹著毛毯全身發抖,說她沒有雨傘不能出門!對你來說,那件事或許隻是幾個蠢女人在胡作非為,隻是過去的一件小事,但是夕雨直到現在都還沒解脫!她這一年來都關在陰暗的房間受苦!你竟敢說這件事跟你無關?」


    夕雨是那麽害怕地用毛毯遮著頭臉身體,哭著小聲說出「不想去學校」。


    顫抖地說出,與其去上學,她寧可餓死在家裏。


    她隻不過是看到撐著傘的帆夏,就嚇得臉色蒼白,陷入惶恐……


    結果這家夥竟然說和自己無關?


    是光簡直要氣炸了。


    既然覺得夕雨不是他該交往的對象,幹麽跟她共撐一把傘?


    是光不知道是夕雨主動開口,還是頭條一時興起。


    是誰先提的都無所謂。


    (可是你為什麽不拒絕?為什麽大喇喇地跟她一起撐傘?)


    既然覺得人家生長環境和你不同,不是可以認真交往的對象,那又幹麽隨便接近人家?既然不想負責,幹麽做出那種事?


    他毫無愧疚地毀了夕雨的日常生活,也沒有挺身保護夕雨。


    這種人根本沒資格提起夕雨的名字!


    是光更使勁地揪著頭條。


    頭條難受得扭曲臉孔。


    人潮漸漸聚集,連老師也來了。宣告下課時間結束的鍾聲輕快的和這個緊張場麵很不搭調。


    頭條推開是光的手。


    「沒事了。」


    他以不自然的語氣對老師說。


    老師困惑地看看頭條,又看看是光。


    頭條迅速整理一下頭發和淩亂的服裝。


    「要開始考試了,你也快點回自己的教室吧。」


    說完他就走了,老師也結結巴巴地對是光說「快、快回去吧」。


    是光還繼續瞪了頭條好一陣子,才轉身跑走。


    帆夏看到上課後才衝回教室的是光,鬆了一口氣。


    不過是光的神色嚴峻得可怕,帆夏又擔心地僵起臉孔,她在考試期間也一直在偷瞄是光。


    是光彷佛要發泄他對頭條的怒氣似地用力寫考卷。數學考卷上的圖形看起來就像頭條的臉,令他不時憤怒得眼眶發熱,口中發出呻吟。


    考試結束,到了下課時間,他仍是一副怒氣未消的模樣。


    「赤城……」


    帆夏開口叫他。


    「……我沒事。」


    是光低聲說,接著拉開教室後門走了出去。


    他去的地方是廁所,在洗臉台不停用水潑臉,潑得水花四濺。


    其他學生走進來,發現那個紅發流氓在裏麵殺氣騰騰地洗臉,連廁所都不敢上就逃走了。


    五髒六腑收縮翻騰的感覺始終沒有消散,是光開始生自己的氣。


    『去上學吧。如果有人欺負你,我就狠狠揍他一頓。』


    他說出這句話時,夕雨隻是以怯懦的眼神看著他。


    這件事沒那麽簡單,不是揍人就能解決的。


    我明明知道……是光對自己的膚淺感到氣憤。如果在夕雨麵前揍了頭條,一定又會嚇到夕雨。一想到這裏,他就懊悔不已……


    他洗臉大概洗了五分鍾以上。


    腦袋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渾身濕透,喉嚨發渴。鏡中映出的是頂著一頭滴水的亂發、


    神情凶惡的家夥。


    雖然鏡子照不到光,是光知道他大概還是一臉輕鬆地站在自己背後。


    「你不用放在心上。」


    後方傳來溫和的聲音。


    是光雙手抓著洗臉台兩端,瞪著鏡子。他死都不想回頭。


    「……俊吾能挨打一次也好。」


    安撫般的聲音鑽進是光的耳中。


    「俊吾是頭條家的繼承人,這所學校裏大概沒幾個人敢揍他。」


    (光認識那家夥……?)


    是光很想回頭,但還是緊抓著洗臉台邊緣忍住。


    (混賬,我才不想聽你說話!就算你現在裝得再親切也沒用!)


    他生氣地咬牙沉吟,但還是很在意光和頭條的關係。


    光像是沒有察覺是光心中的糾葛,用悅耳的聲音繼續說道:


    「俊吾的家族……頭條家代代都輔佐著帝門家。你應該聽過帝門集團吧,經營規模很大,旗下連銀行都有。集團董事長就是帝門家的當家,我的父親。但也有人說,控製帝門集團的並不是身為招牌的帝門,而是實際去經營的頭條一家。也就是說,生在那個家族的俊吾和身為情婦私生子的我……關係可能有點複雜……」


    所以他們一個是企業主家族的兒子,一個是經營者家族的兒子?要比喻的話,光是皇子,而頭條就是大臣的公子囉?


    是光雖然不想聽,但也沒辦法阻止光的聲音鑽進耳朵,因為捂住耳朵或叫他閉嘴都等於是承認他的存在……


    「此外,俊吾也是葵小姐的表哥。」


    (葵的表哥!)


    「順便告訴你,俊吾的爸爸的三姐的丈夫的妹婿的表哥,就是小朝的爸爸的堂姐的表弟的外甥。」


    「這親屬關係也太複雜了吧!誰搞得懂啊!」


    糟糕!本來想裝作沒聽見,卻忍不住吐槽了。是光急忙閉緊嘴巴,瞪著洗臉台。


    「對啊,那些人的親屬關係真的很難搞。要不要敝人親切地為您解說啊?」


    突然傳來了第三者的聲音。


    而且是從廁所隔間傳出來的!


    有一扇貼著「故障」紙條的門軋吱一聲打開,跳出一個胸部豐滿的嬌小女孩,把是光嚇得半死。


    「你怎麽……這裏是男廁耶!」


    「那又怎樣?」


    新聞社的近江雛抓著馬桶刷,微笑著貼到是光身上,像平時一樣連珠炮般地說:


    「敝人的興趣是在廁所一邊刷馬桶一邊收集信息。廁所會讓人心情鬆懈、坦露自我,很容易說出心底的秘密喔。偶爾還會發生動私刑或勒索之類的事,真的很刺激耶~赤城先生下次也來和敝人一起躲進廁所看看吧?一定能見識到新世界喔~」


    「我才不想見識那種東西。別拿著馬桶刷黏著我,給我出去。」


    是光想推開雛,她卻把彈性極佳的胸部和大腿貼得更緊。


    「這麽冷淡不太好吧,敝人不隻會打掃廁所,其他方麵也很能幹喔。赤城先生剛剛好像很煩惱地自言自語,敝人或許可以提供赤城先生想知道的情報喔。」


    「什、


    什麽意思?」


    雛抬起頭來,一雙大眼睛意味深遠地盯著是光。就像魅惑人心的小妖精突然變成了調皮少年,令他心中一驚。


    「意思是敝人可以幫忙說明,光之君在帝門家族之中扮演的角色,還有光之君死掉之後能得到最多好處的是誰。」


    是光又是一驚,差點忍不住看光那個方向,又連忙打住,默默地對自己說「不幹我的事」。


    「我不需要!而且你這個人太可疑了。」


    「咦!這句話傷了敝人的心呢。敝人明明這麽開誠布公,赤城先生到底還有什麽不滿呢?」


    「一般女生才不敢直視我的眼睛,看到我走來就會逃開,但你反而主動接近我,也不怕我,太不正常了。還有,你別一直貼著我。」


    雛從是光身邊退開,露出憐憫的眼神。


    「這種想法……太可悲了,竟然覺得每個接近自己的女人都是圖謀不軌。」


    「呃……」


    看到雛突然正色,說話變慢,是光不禁愕然。


    (我、我又沒說錯……大概吧……)


    但是雛的眼神看得他漸漸地失去自信。


    「有女人來接近自己,或許是因為男女之間的好感……赤城先生不這麽認為嗎?」


    (不可能的,絕對沒有這種事。)


    是光快要招架不住,心虛地後退。


    「我要回教室了。你想刷馬桶就去女廁刷,說不定還能在朝會上得到表揚咧。」


    「請不要逃避!」


    雛又撲到他身上。


    「喂!」


    帶著汗水的溫熱肉體貼了上來,是光隔著薄薄的短袖襯衫清楚地感覺到她豐滿的胸脯壓在自己的腹部,嚇得大驚失色。


    光在一旁冷靜地說:


    「我還是趁現在先問吧,我要在什麽階段轉身比較好?接吻可以讓我看嗎?」


    「什麽階段都不用啦!」


    明知應該忽視,是光還是忍不住大叫。


    「放心吧,絕對會讓你通體舒暢,一切都交給敝人吧。」


    「喂!別把臉貼在我的脖子上,癢死了!」


    「告訴你喔,赤城先生。奏井夕雨在頭條學長的心中『不是無關緊要的人』喔。」


    聽到雛在脖子邊吐出的細語,是光頓時忘了抵抗。


    「因為頭條學長『知道光之君會去奏井夕雨的公寓』……因為頭條學長把光之君視為……」


    是光漸漸被雛的話語吸引時……


    「哇啊啊啊啊啊!」


    廁所門口傳來慘叫。


    「赤城把女生拖進男廁啦~~~~」


    (什麽!)


    是光嚇得推開雛,麵無血色地跑出廁所,這時走廊上已經變得鬧烘烘的了。


    「聽說那個流氓在廁所裏亂搞喔!」


    「赤城強迫女生跟他進廁所做那種事耶!」


    雛從愕然的是光身旁探出頭。


    「哇,我們從今天開始就是公認的情侶了呢。由強暴發展出來的愛情,好像女性漫畫喔~」


    她矯揉作態地笑著說。


    ◇  ◇  ◇


    「恭喜你啊,赤城。」


    高中部學生會長,被稱為朝之宮的高二生齋賀朝衣露出充滿羞辱、厭惡和嘲諷的冰冷眼神,對是光說道。


    「你的齷齪行為將會被寫進傳統悠久的平安學園黑暗史,長長久久地流傳下去。」


    今日所有考試都已結束,到了放學後……


    是光慍怒地坐在學生指導室的椅子上,看著眼前的朝衣。


    (為什麽不是老師來問話,而是這個家夥?學生會長的地位有這麽高嗎?)


    「因為老師都很信任小朝嘛。雖然她有時會濫用權力開除惡質教師,或是逼素行不良的學生退學,但她基本上還是很公正能幹,你不要用這種不信任的厭惡表情瞪著小朝啦。」


    光在背後苦勸著是光。


    但對方可是身為學生卻能開除老師、又能逼學生退學的厲害角色,是光實在無法放鬆。


    就算是表姐弟關係,光也太偏袒這家夥了吧?當然,是光還是鐵了心不理光。


    「我已經說過了,不是我拉她進去的,我也沒有對她做什麽壞事,隻是講幾句話而已。」


    「有需要進男廁嗎?」


    「那、那是有理由的。」


    「你有什麽理由在男廁裏抱住女生?」


    「我才沒有抱她!」


    「有證人說看到你不顧近江同學的反抗,強行壓倒她。」


    「那是因為偏見而產生的幻覺!」


    「別人會有偏見還不是因為你平時的行為有問題?綜合分析起來,確實是很有可能。」


    朝衣故意大聲地自言自語。


    「唔~~~~」


    再待下去也隻是繼續聽她的冷嘲熱諷。


    「總之我什麽都沒做,我想說的隻有這些。沒事了吧?」


    是光站了起來。


    「等一下,還有重要的事情沒問。」


    朝衣嚴厲地說道。


    是光停下腳步。


    朝衣坐在椅子上不動,和聲音同樣尖銳的眼神盯著是光。


    「聽說你打了頭條?」


    頭茶是高三生,年紀也比朝衣大,她卻毫無敬意地直呼他的姓氏。


    「……因為那家夥做了欠揍的事。」


    是光壓抑著怒火,沉著地低聲回答。


    「是為了奏井夕雨嗎?」


    朝衣的發問讓是光驚訝得肩膀一顫。


    (她全都知道了?果然不能小看這個女人。)


    「是啊。」


    是光也不回避,直視著她說。


    朝衣微微揚起嘴角。


    「因為光在生前去過奏井夕雨的家裏?」


    「……是啊。」


    「看來你還在假扮光的代理人嘛。」


    語氣之中隱含著刺痛人心的批判和不耐。


    是光愕然屏息。


    ——你不可能傳達光的心情,我絕對不認同你當光的代理人。


    是光又想起了朝衣以前說過的話。


    朝衣和當時一樣露出充滿恨意的眼神,繼續說:


    「像你這麽膚淺的人,一輩子都不可能理解光真正的心願和期望。」


    要是一周前聽到這句話,是光絕對要跟她爭到底。


    他一定會自傲地說,我和光是朋友,因為他拜托過我,所以我要幫忙傳達他的心情。


    可是現在聽到朝衣這句話,是光卻完全沒有半點自信。


    他的確不知道光在想什麽。


    他不知道光想要叫他做什麽、懷著什麽心思要他去見夕雨,也不知道光為什麽對夕雨的事不聞不問。光的心願、期望、愛情,他一點都不了解。


    他甚至不想看在背後聽他和朝衣對話的光。


    「……光很重視夕雨,就算是死了,他也不會任由夕雨繼續躲在家裏。光、光也很擔心夕雨。」


    朝衣的嘴唇浮現冷笑。


    「你說光很重視奏井夕雨?對光來說,她隻是無數玩伴之中的一人而已。不對,可能連玩伴都算不上。」


    (這女人……竟然知道光和夕雨的關係?)


    是光的胃都絞起來了。站在後方的光沒再開口。這家夥連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插嘴,這種時候反而不吭聲?


    「不對,光真的很重視夕雨,不然那個花花公子幹麽去一個不可能脫光衣服和他親熱的女生家裏?」


    是光緊盯朝衣,極力反駁。


    朝衣皺著眉,露出不屑的表情。


    「你的說話方式真低級。


    」


    「是啊,因為我不是高尚的貴族嘛。」


    「所以你才會像狗一樣到處亂嗅?你不知道這是多危險又愚蠢的行為嗎?」


    「你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會招來怨靈。」


    朝衣尖銳地回答。


    是光被她的發言和魄力震懾得說不出話。朝衣又用警告般的嚴肅語氣繼續說:


    「你以為怨靈很不實際嗎?事實上這所學校無論過去或現在都有怨靈。奏井夕雨就是被那個東西吞噬的。因為有人謠傳她勾引頭條,導致女生們的嫉妒和惡意化為有意誌的怨靈去攻擊她。而且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連欺負她的那些女生都因怨靈而受害。怨靈在口耳相傳之下,又產生了新的怨靈。


    赤城,如果你再挖出那件事,讓大家想起當時的情況,又會招來充滿惡意的謠言。這麽一來,不隻對奏井夕雨沒好處,和她扯上關係的光也會名譽受損,還會破壞校園的秩序。我身為光的表姐,又是高中部的學生會長,絕不能對你的惡行坐視不管。」


    朝衣坐得筆直,語氣也相當冷靜清晰,和頭條的態度如出一轍,是光看了就火大。


    不過朝衣說得沒錯,所謂的怨靈一定是活人心中的黑暗情感累積而成的。


    他的行為一定會在校園之中引發另一波動亂和謠言。


    朝衣的擔憂很有道理。


    「就算是這樣,如果我放著不管,夕雨就沒辦法擺脫過去的怨靈了!」


    每次想起夕雨裹著毛毯縮著身子哭泣的模樣,是光全身皮膚和胸口就會痛得像是快要裂開,腦袋和心中都熱了起來。


    「一年前,沒有人保護夕雨。」


    這所學校的人舍棄了那個脆弱善良的少女。


    光也一樣,他把是光帶到夕雨麵前之後,就說自己是無能為力的鬼魂,不再插手。


    是光至今還是搞不懂,光對夕雨到底懷著什麽感情,他和夕雨到底有過什麽約定。


    或許自己就像朝衣說的一樣,沒資格當光的代理人。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


    「這次我會保護她!如果怨靈又出現,我會痛扁它一頓,讓它不敢再接近夕雨!」


    這種湧上喉嚨的強烈情感是千真萬確的。


    無論光對夕雨是怎麽想的都無所謂,就算夕雨如朝衣所說,隻是光的無數玩伴之一也無所謂,我絕對不會舍棄夕雨!


    我要保護夕雨!


    我會跟怨靈奮戰到底,直到他慘叫著逃走為止!我會讓夕雨不用再露出那麽害怕、那麽寂寞的表情,可以開心地和朋友一起度過校園生活!


    朝衣也生氣地瞪著是光。她一定覺得這家夥果然很膚淺,不過是光才不理她。


    趁著還沒聽到更不舒服的發言之前,他搶先開門走出學生指導室。


    朝衣在後麵叫道:


    「等一下!」


    但他這次沒有聽命。


    朝衣在學生指導室的門邊咬著嘴唇,目送赤城是光的背影離去。


    「太帥了……」


    門後傳來玩笑般的語氣,朝衣吃驚地回頭。


    新聞社的近江雛從門後露出戲謔的臉龐。朝衣發現臉色蒼白的帆夏也在場,不禁皺眉。


    那兩人站在學生指導室門口,想必是在偷聽他們講話。近江雛有自己的目的,式部帆夏大概是因為擔心是光才來的。


    「對不起,我隻是……碰巧路過。」


    帆夏尷尬地低著頭說。


    雛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


    「他說『我會保護她』耶……哇,好感動喔。赤城先生果然是個好男人,敝人都快愛上他了。」


    她一個勁地說著。


    站在一邊的帆夏卻表現出受到打擊的神情。


    朝衣看看這兩人,又朝是光離去的方向瞥了一眼,憤然丟出一句:


    「……會隨隨便便說要保護誰的男人,真是令人作嘔。」


    ◇  ◇  ◇


    (我會保護夕雨!)


    現在是期中考時期,走廊上靜悄悄的,看不見人影。是光眼中迸發精光,大步走著。


    「我要大張旗鼓地趕走怨靈,讓那個撲克臉的齋賀朝衣嚇得雙腿發軟!」


    「我也很想見識小朝嚇得雙腿發軟的模樣……不過,是光,這樣真的好嗎?」


    突然有個清脆的聲音問道。


    是光早就抱定主意當作沒聽見,可是他沉重的歎息、欲言又止的態度,令是光忍不住在意起來。


    (什麽意思?這樣有什麽不好?)


    尷尬的沉默令是光好想偷瞄,但是還沒轉頭就先聽到光嚴肅的聲音:


    「夕雨如果擺脫怨靈,你就會失去夕雨。」


    是光赫然停下腳步。


    他回頭望去,發現光的表情無比凝重。


    像是在傳達無法避免的不幸一般,光以悲傷黯淡的眼神凝視著是光說:


    「我知道要如何避免這種情況,要我告訴你也可以。如何?是光,你想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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