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一看,原來是近江雛和齋賀朝衣,兩人不知為何共撐一把傘。


    朝衣滿臉不情願地握著像朵大花的暗紅色雨傘,站在她身旁的雛拎著一把收攏的薄荷綠雨傘,眼神靈動活潑得令人愕然。


    (剛才說頭條要複仇的是近江?)


    「敝人剛剛在這碰到了齋賀會長,所以一起來偷聽。」


    她一點都不害臊地說,豐厚的嘴唇洋溢著笑意。


    朝衣卻顯得更不高興了。


    「我是以學生會長的立場判斷自己有權知道情況,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


    她厲聲說道。


    「哎唷,別講得這麽難聽嘛~我們已經是依偎在同一把傘下偷聽的夥伴了呀~」


    「是你擅自走進我的傘下。」


    「如果兩個人都撐傘就太顯眼了,一定會立刻被他們發現,當然要懂得隨機應變嘛。」


    「是嗎?反正已經曝光了,你可以出去了。」


    「你太冷淡了啦,會長。」


    是光打斷了她們沒完沒了的對話。


    「喂,近江,你剛剛說的是什麽意思?」


    雛像個不知恐懼為何物的少年,神情活潑地看著是光等人。


    接著她打開自己的雨傘。


    「沒什麽意思,隻是敘述事實。」


    她把傘撐在頭頂,像是在測試眾人反應似地一邊說話一邊走近。


    「嘿,頭條學長。」


    雛走到頭條麵前仰望著他,再度露出無畏的笑容,連珠炮似地說:


    「你是不是很恨奏井夕雨不順從自己呢?欺負奏井同學的那些女孩會吊起自己的雨傘,說不定也是你用某種手段促成的,藉此讓大家以為奏井同學被怨靈纏身,害她不敢上學。區區一個國中才入學的平民竟敢甩了你,還一直和你待在同一所學校,你一定覺得她很礙眼吧?」


    是光覺得體內呼呼發熱,瞪著頭條的眼神也越來越銳利。


    (是因為這樣嗎?)


    他為了這種理由想要趕走夕雨?


    這就是怨靈的目的嗎?


    不,近江雛說這些話隻是虛招,為了煽動、迷惑,引導頭條說出真相,不見得是真的。


    (別被她騙了,看清楚點。)


    頭條皺緊眉頭聽著雛的這番話,但是當她閉上嘴,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頭條,等著他響應之後……


    「……奏井夕雨從來都不是我的戀愛對象。」


    就像和是光說話那次一樣,他還是以公事公辦的死板語氣回答。


    朝衣用理性的細長眼睛凝視著這一幕,彷佛還在思考真相究竟為何。


    是光。


    頭條。


    朝衣。


    每個人的臉色都很緊張,隻有雛一個人愉快地笑著,隨口拋出爆炸性發言。


    「就是因為這樣啊,竟然被這種可有可無的女人拒絕,自尊心超乎常人的頭條學長怎麽忍受得了嘛。更不幸的是奏井同學關在家裏一個人生活之後,光之君還去她的公寓,你知道這件事一定更生氣吧?


    因為光之君是頭條家侍奉的帝門家少爺,隻要情勢不變,你的立場就等於是輔佐皇子光之君的臣子。頭條家的確是名門,卻不是最高階級。


    家世難以超越的人物和你待在同一所學校,搶走一半女孩的崇拜目光,你一定很不舒服吧?事實上,就算拿受歡迎的程度相比,光之君也遠勝於你呢。


    啊,不好意思,頭條學長一定不在乎那些迷妹喜歡的是誰,不過,你還是會把光之君當成競爭對手。拒絕了自己的女孩竟然接受了光之君,你一定很火大吧,因為這代表光之君比你更有男性魅力。所以你的恨意『不隻針對奏井夕雨,也對準了光之君』。」


    朝衣聽得猛然一顫。


    是光也驚訝地倒吸一口氣。


    (近江這家夥到底想說什麽……)


    頭條仍然不露破綻。


    雛的襯衫被橫吹的雨水打濕,內衣曲線清楚浮現,她卻一點都不害羞,反而把豐滿的胸部挺得更高,愉快地繼續說:


    「敝人因興趣去掃廁所時得到一件情報,頭條學長今年黃金周去了信州的別墅度假。哎呀,那陣子光之君好像也住在信州的別墅吧?無所謂啦,那裏本來就是政商名流的度假勝地,就算帝門家的別墅位於頭條家別墅附近也很尋常。


    那裏可以玩的地方很有限,應該很容易遇到不想見的人吧~結果你們真的在森林裏的騎馬場相遇。這該說是神的惡作劇嗎?你和積怨已久的光之君在那裏起了爭執,大概是覺得光之君騎馬的帥氣姿態很刺眼吧。聽說你對他大吼,在馬背上揪住他的衣領,這真不像彬彬有禮的頭條學長會做的事呢。」


    是光努力叫自己別被雛揭露的事實煽動,但仍覺得心緒混亂、喉嚨發熱。


    她說頭條在信州的度假地見過光?


    還和光起了爭執?


    (我怎麽都沒聽說啊!)


    光的表姐朝衣大概早就知道這些事,她的撲克臉還是無動於衷,全神貫注地盯著頭條,像是在觀察他的反應。


    頭條沉默地望著雛。


    他端正的臉龐稍微皺起,但腰杆仍挺得筆直,眼神也依然冷漠傲慢。


    (這家夥到底在想什麽?)


    頭條穩如泰山的表現,令是光不禁感到焦急,也覺得有些異常。


    (他是不是隱瞞了什麽事?)


    雛像在逗弄他,提高了音調。


    「當天傍晚,你去了光之君的別墅。」


    是光的心跳瞬間加速。


    朝衣的眼中閃爍著銳利光芒。


    「後來你和光之君說了些什麽?那次對話是不是又加深了你對他的恨意呢?」


    頭條沒有回答。


    隻是緊閉著嘴唇。


    雛又接著說:


    「你是不是『因為奏井夕雨被搶走的仇恨而殺死光之君』?」


    強風吹拂,竹林發出浪濤般的聲音而傾斜。


    竹葉滴落的雨水打在是光臉上。


    露出少年般活潑神色微笑的雛。


    頭條以輕視的目光看著雛,緊閉的嘴巴正要張開時……


    「是啊,當時俊吾激動得好像真的想掐死我。」


    是光聽到一個輕柔悅耳的聲音。


    頭條應該聽不到這個聲音,卻閉上了嘴。


    光的聲音繼續傳進下雨的竹林。


    「他對我大吼『你隻會迷惑人心,要是沒有你就好了』。」


    光方才一直像朵美麗的花,靜靜地站在是光和頭條身邊。


    此時他首次有了行動。


    是光訝異地看著光。


    在大雨之中卻絲毫沒被淋濕,也沒半點髒汙,一臉清爽、白皙纖細的少年。


    掃過竹林的強風在他高雅的美貌之前也化成了微風,輕輕拂過那淡褐色的頭發。


    無論是頭條、雛,還是朝衣,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不過,是光看得到。


    也隻有他能清楚聽到沒人聽得見的甜美嗓音。


    光的聲音。光的話語。


    「俊吾會說出那句話,並不是出自憎恨或嫉妒。」


    他為什麽突然插嘴?


    光深邃的眼眸毫不遲疑地轉向頭條。


    頭條看不到的眼睛。頭條聽不到的聲音。


    在場唯一能看見、能聽到、能轉達的隻有是光。光就是看準這點才開口的嗎?


    (唔~~又要叫我代言了嗎?)


    這也太突然了,教我怎麽反應得過來啊?至少事前套個招嘛!是光還來不及抱怨就被光的認真語氣懾服,大聲叫道:


    「頭條沒有殺死光!」


    頭條明顯露出驚訝的表情。


    他微張著嘴,瞪大眼睛看著是光。


    「他的確生氣得像要殺人,還對光說『要是沒有你就好了』,可是那並不是因為憎恨或嫉妒。」


    我幹麽要幫頭條說話啊?


    朝衣和雛也很意外地望向他。


    是光氣得青筋浮現,努力聽清楚光的聲音。光沒有對是光使眼色,而是用理性的眼神盯住頭條,少女般秀麗的嘴唇繼續說出:


    「因為俊吾的願望是保護夕雨,他想要拯救夕雨。」


    清澈柔和的聲音夾帶著一絲悲傷,以及壓抑悲傷的體貼之情。眼中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頭條……其實你想要保護夕雨、拯救夕雨。這才是你的願望。」


    是光以代理人的身分轉述光的發言,自己卻比誰都震驚。


    (是這樣嗎?頭條?你做那些事是為了保護夕雨嗎?可是你明明很臭屁地說過國中才入學的女人不是你的戀愛對象,還說你很清楚自己應該和怎樣的女人交往……)


    頭條彷佛喘不過氣,嘴唇顫抖,茫然地睜大眼睛。雛說了那麽多話,他都沒有任何反應,此時卻顯然受到震撼,甚至顧不得掩飾。這麽看來,光說的都是真的了。


    是光更覺得不可思議。


    「那天傍晚俊吾來找我,是要為他白天在騎馬場的無禮行為道歉。因為俊吾向來是個禮儀端正、律己甚嚴的人。」


    「你傍晚去找光,是要為白天找碴的那件事向他道歉,你也認真反省過了。」


    頭條皺著眉頭,好像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是光也非常困惑。


    心情忐忑、體溫上升。那個高傲冷酷、糟蹋別人毫不手軟的頭條俊吾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


    難道這件事的幕後黑手不是他?


    光溫柔的聲音繼續說。


    「俊吾看到我同時和那麽多女生交往,一定覺得我是個輕浮的人。因為我騎馬時也是和女生共乘,還在馬背上接吻,俊吾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沒辦法,看到那家夥大白天就在戶外和女生親熱接吻,誰都想揍他。」


    是光說完這句話,頭條的眼睛張得更大了。


    為什麽是光可以描述得這麽詳細?簡直像是在場親眼目睹,流暢地說出隻有光和頭條知道的事……


    頭條聽了當然會傻眼。


    雛和朝衣也都詫異地望著是光。


    「俊吾來別墅找我的時候,說的全是夕雨的事。他還對我大罵『對你來說奏井夕雨隻是眾多玩伴之一嗎?』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俊吾這麽激動的樣子,可見他真的很在乎夕雨。


    他看到夕雨閉門不出非常擔心,甚至雇了一個女人住在隔壁保護她……每次我去找夕雨,那個大姐姐都會探頭出來看,防止我做什麽壞事。我們在屋內太安靜時,她還會擔心我們是不是在做什麽不正經的事,要嘛敲牆壁製造噪音,要嘛播放破壞氣氛的演歌或民謠,再不然就是大吼大叫,非常盡責。不過她明明假扮風塵女子,卻不隻是白天在家,連晚上都不出門,這樣太不自然了,扮演自閉的工程師或漫畫家還比較適當。」


    光的發言就像拚圖,漸漸拚湊出事件的完整樣貌。


    是光聽得又驚訝又佩服。


    隔壁那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動不動就瞪他罵他、敲打牆壁,竟然是因為這種理由!


    原來頭條是這樣地費盡心力保護夕雨!


    他聽得整顆心都揪起來了。


    「你……一直牽掛著夕雨,甚至雇用一個女人住在隔壁保護她。」


    是光的聲音透出沉痛。光的語氣和眼神也非常苦澀。


    「俊吾一直在學校裏暗中使力,所以夕雨一年不上學也沒被退學,在我死了以後傳簡訊告訴夕雨葬禮日期的人,八成也是俊吾吧?傳訊的信箱賬號是『upvkpv』這一串毫無意義的字母,不過若是全部改成前一個字母,就會變成『toujou』——『頭條』。」


    小小的手機屏幕傳來光的死訊。


    那正是頭條傳給夕雨的。


    「告訴夕雨葬禮日期的人也是你。把信箱賬號每個字母改成前一個,就會變成你的名字——頭條。」


    強風止息,竹林裏隻剩下細微的雨聲。


    頭條心情沉重地眯起眼睛,露出很不像他的軟弱表情。


    雛不知為何哭喪著臉看著頭條。


    朝衣皺著眉頭,眼神既像責備又像同情。


    「照這樣看來,你不可能做出陷害夕雨的事。」


    光沒有說這句話,這是是光自己的想法,感傷和心酸充斥於他的胸中。


    「是光說的沒錯。夕雨被那些女孩欺負的時候,俊吾立場尷尬,不方便公然插手,但他還是去警告那些人了。」


    是光也知道。


    那些女生很害怕地說過。


    『你們的心黑得想藏都藏不住。真不希望我們學校裏有這麽下賤的學生。』


    那不是在她們把傘吊起來之後才說的,而是在更早之前——在夕雨的傘被偷以前,他就對欺負夕雨的那些女生這樣說過。


    ——雨傘那件事我完全不知情!在頭條學長罵人之前根本……


    沒錯,她們臉色蒼白地這麽說過。


    「你還去警告那些女生不準欺負夕雨,你以為這樣可以讓她們稍微安分一點。


    可是她們看到夕雨因為雨傘被偷的事受到那麽大的打擊,又開始蠢蠢欲動,忍不住繼續欺負她。可是她們這次付出了代價,她們被大家當作偷傘的犯人,受到排擠,所以她們才會偷偷拿走自己的雨傘,扮演被害者。


    而你發現了她們這種偷雞摸狗的行為,頭條。


    因此你在她們離開化學教室以後,把墨汁潑在雨傘上,暗示她們『我都知道了』。


    她們看到變黑的雨傘,發現那是你的警告,全都嚇得半死,因為那等於是對她們說『你們的心就是這麽肮髒』。對她們來說,惹你生氣比惹上怨靈還要恐怖好幾倍,每天被你瞪著看,她們一定覺得生不如死。」


    是光在那些人的鞋櫃裏放了紙條。


    『怨靈敬上』


    她們看到這個署名都嚇得渾身發抖,以為是頭條寫的。


    彌補罪孽的日子已經來了!


    「事情發展至此,夕雨應該不會再被人欺負,沒想到當天就發生了連你都預料不到的事。因為有人在學校看見夕雨渾身髒兮兮地抱著雨傘奔跑!這件事導致謠言開始流傳,說染黑的雨傘被吊起是因為夕雨的複仇,還說夕雨被怨靈附身。」


    遭人目睹的夕雨生靈是怎麽回事?


    「那個」多半是……


    在這場如薄紗般遮蔽視野的雨中,原先看不出樣貌的真相漸漸展露出來。


    光以虛無的眼神望向是光,令他不禁想起夕雨透明而空虛的雙眼,也想起光昨天對他說過的話,突然覺得胸口鬱悶。


    不過,是光沒有說出生靈的幕後真相。


    頭條大概也已經發現了。


    不過那是夕雨今後要麵對的考驗,現在必須揭露的是其它真相。


    而且也得把這些事情告訴夕雨。


    ——你會失去夕雨。


    光的聲音在是光的耳畔響起。


    ——我知道要如何避免這種情況。


    昨晚,光用凝重陰暗的眼神看著是光。就像透露著不可避免之悲劇的先知。


    而他如今仍然……


    (你這家夥真會瞎操心……)


    是光利落地抬起下巴,揮開心頭上的迷惘。


    正如當時的選擇,他現在的期望也隻有一個。


    那就是拯救夕雨。


    為了撐起夕雨,阻止她的心繼續崩壞、腐蝕,他必須揭穿真相。


    關鍵就是眼前這個人。


    用力握緊暗綠色雨傘的傘柄,苦悶地扭曲臉孔,咬緊嘴唇的頭條俊吾。


    「頭條,你認為自己必須為夕雨被當成怨靈這件事負責,長久以來一直保護著她。你的行動都是為夕雨著想。」


    是光的決心,光一定也感受到了。


    光流露出悲傷的目光,說道:


    「俊吾在別墅凶狠地叫我『離開其它女人,專心和奏井夕雨交往,如果做不到就和她分手』,接著他又低頭求我『拜托你放了她吧。為了讓她走出家門,請你離開她吧。如果你一直去找她,她就不可能再踏出家門一步,因為她會覺得這樣就很幸福了』。」


    不懂如何哭泣的光每當寂寞、悲傷的時候,都會露出笑容……


    此時他的嘴角仍帶著淡淡的笑意。


    是光突然覺得心痛如絞。


    『看到夕雨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裏,你都覺得無所謂嗎?』


    是光責問時,光平淡地回了一句「我隻是鬼魂」。或許他也知道,自己就是造成夕雨閉門不出的原因之一。


    「……你還拜托光離開夕雨,說是為了夕雨好。」


    頭條更用力地握緊傘柄。


    雨水激烈地敲在傘上。


    光以澄澈的眼神直視著頭條。


    「我對他說,『我答應你』。」


    「光答應你了。」


    「因為『的確到了必須分離的時期』。不隻是和夕雨,其它女孩也一樣……我就是已經『下定決心』才會去別墅。所以我答應俊吾,要讓夕雨回到外麵的世界。」


    遮在眼前的烏雲霎時散開,是光終於明白了。


    光立下「約定」的對象並不是夕雨。


    而是頭條!


    席卷在體內的熱流全數衝往同一方向。


    是光已經不再猶豫,他可以說得斬釘截鐵。


    「頭條沒理由殺死光——因為光已經答應要離開夕雨,解放夕雨——」


    頭條用不帶絲毫輕視的眼神凝視著是光。他站得筆直,沉默片刻。


    「……我來說個傻瓜的故事吧。」


    像是自言自語似的,他低聲說起。


    「……那人很喜歡校園的這個角落,想要獨處的時候都會來這裏。大部分學生都知道這件事,所以平時很少人會來。不過,她……大概不知道吧,因為她沒有要好的朋友能告訴她這件事。有天中午她來到這裏,坐在這塊石頭上吃午餐。」


    頭條盯著石碑周圍那些長著青苔的石頭,眼神變得柔和了一些,然後又顯得憂鬱。


    「她雖是獨自一人,表情卻很安寧、很滿足……後來他出現了,因為他不想嚇到她,所以隻是在旁邊站了一下,也沒有出聲就回教室了。隔天她也在這裏,一看到他出現就驚慌地縮起身子,即使聽到他說『可以繼續留在這裏用餐』還是一臉猶豫,過了一會兒才畏畏縮縮地小聲道謝,害羞地縮著脖子繼續吃飯。


    隔天她沒有來,如果能到此結束就好了……


    幾天後,他碰上一陣急雨,就在大樓的屋簷下躲雨,撐著傘的她剛好經過。她一發現他,又露出猶豫的表情。雖然兩人互不相識,但她個性溫柔,無法視而不見。結果她戰戰兢兢地幫他撐傘,陪他走到叫得到出租車的地方……」


    頭條談起夕雨的語氣沉靜又平淡。


    「……他當時應該要拒絕她的提議才對。直到現在,他還很後悔當天走進她的傘下。」


    頭條完全沒提到他對夕雨的心情。


    但是壓抑了感情的語氣反而將其更清晰地表現出來。


    竹林、草地、長滿青苔的石頭、石碑……


    在這片寧靜的景色中,那個悄悄融進這個空間的少女深深吸引了他。


    她吃驁的表情、靦腆的態度,讓他產生了強烈的好感。


    看到內向的她鼓起勇氣邀他一起撐傘,他實在無法拒絕,理由也包含了某種甜蜜的感情。


    我很清楚自己應該跟怎樣的女性交往。


    義正辭嚴說出這句話的頭條知道自己如果和門不當戶不對的女性談戀愛,對方一定會受到很多委屈。


    是光現在已經可以理解他那句話的涵義了。


    頭條越是喜歡夕雨,就越不敢靠近她。


    即使如此,他還是割舍不下。


    還是隱藏姓名、掩飾身分,默默地保護她。


    是光在夕雨家門前感覺到的視線,一定也是來自頭條。


    ——因為俊吾向來是個禮儀端正、律己甚嚴的人。


    是光以看著陌生人的表情凝視著頭條俊吾。


    看著他挺直的身軀、富有男子氣概的嘴唇、意誌堅定的雙眼。


    無法自由戀愛的他看到光像在賞花似地談了一場又一場的戀愛,心中做何感想?


    可以想見,他一定看光很不順眼。


    是光一開始也很討厭光,覺得他是個現充、花花公子、無憂無慮的大少爺。


    不過,那難道不是憧憬嗎?


    難道不是因為光輕易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所以覺得他很耀眼嗎?


    (要這麽說的話,我跟他或許很像……)


    而且也迷上了同一個女生。


    「……不好意思,我昨天揍了你。」


    是光難堪地說。


    雛和朝衣張大眼睛,頭條卻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俊吾能挨打一次也好。


    是光在洗臉台前陷入低潮的時候,光溫柔地這麽說。


    ——俊吾是頭條家的繼承人,這所學校裏大概沒幾個人敢揍他。


    是光此刻才想起,當他舉起拳頭時,頭條完全沒有閃躲的動作。


    或許他那時是故意挨打的。


    不曾看到的事、沒發現過的事,從不知道的事。


    昨日因不安而僵硬的指尖、手腕、喉嚨、心頭,逐漸充滿了沉靜的力量。


    光深深地凝視著是光。


    無須言語也能傳達。


    光的心願。


    (喔喔,我終於懂了,光。)


    在心底悶燒的東西霎時點燃,火焰往上竄升。是光對著頭條大聲說道:


    「光和你做過的約定,就由我這個朋友來為他實現!我會達成光和你約定的事!」


    光感動得眯起眼睛。


    雛愕然探出上身,朝衣則是板著臉,咬住嘴唇。


    頭條一臉肅穆地望著是光。


    「那就拜托你了。」


    他靜靜地、深深地鞠躬。


    是光也以沉著的語氣回答:


    「交給我吧。」


    他用力握緊傘柄,轉身走過泥濘的土地。


    雨點滴滴答答地落在傘上。


    此時是光發現帆夏站在校舍後門。


    想必她是因為擔心是光而來的。


    「赤……」


    她還沒喊完就打住了,或許是因為看到是光露出了視死如歸的嚴肅神情。


    是光朝著帆夏輕輕點頭,直接走向校門。


    光也默默地跟著,眼神和是光同樣黯淡、嚴肅——而且充滿決心。


    兩人都知道,等在前方的是多麽大的痛苦煎熬。


    ——你會失去夕雨。


    這句話從昨天開始不斷繚繞在是光的耳旁,光也告訴過他應該如何避免。


    在下著冷雨的夜路上,光以真誠的語氣告訴別扭地望向旁邊的是光,告訴他該如何避免悲傷的結局。


    (走吧,光,我們要救夕雨脫離怨靈的魔掌。)


    是光把手伸進口袋,拿


    出手機。


    在通訊簿裏找到夕雨的號碼之後,他麵色凝重地將手機貼到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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