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等閑風雨又紛紛


    就在此時,張德海的聲音救命般的響起,隔著垂下的厚厚的錦簾,他的聲音第一次讓我覺得悅耳。


    “皇上,柳妃娘娘在掖廷那裏出事了。”


    他不耐煩地說到:“知道了。”可是身體沒有動。


    我睜開眼,身下的玉石席子光滑冰涼,自己用手撐著,向後挪動了。


    “皇上,柳妃可是有龍脈在身的,皇上還是去看看的好。”


    他歎了口氣,極不情願的起身穿上衣服:“你回東暖閣等著,朕一會就回來。”


    說完走了出去,我聽見他低聲斥責張德海的聲音,自己笑了笑撿起衣服穿上。


    惠菊已經進了來低聲對我說:“娘娘,月美人有難了。”


    我默默地穿好衣服坐到榻上:“可知是怎麽回事?”


    惠菊站在我身邊說道:“柳妃與麗妃娘娘今日去了掖廷,昨日裏就吩咐過的,掖廷女子要一人準備一道菜肴和才藝,柳妃娘娘說的是要為皇上挑選出眾之人,可是不知為何,那試食太監在月美人準備的菜肴中發現了紅花,這下就……”惠菊沒有說下去。


    “那柳妃是沒有出什麽事的了?”我拿起美人榻上他之前摘下的那枚雙龍奔日和田白玉扳指,此時這扳指已經冰下來,涼涼的在我的手中。


    我站起身:“你派人去打聽皇上是如何處置的,一旦對皓月不利,速來報我。”


    惠菊點點頭下去了,我想了想,走到一旁的書桌邊,提筆寫下之前自己被柳妃撿去的那首詩。


    用了同樣的綠色的薛濤簽和同樣的筆,還有同樣我平日裏不用的顏體。


    我知道柳妃是想將我牽連進去,連帶的讓皇上治我這個皇後一個管教不嚴,甚至是教唆之罪。


    暫時還沒有什麽人知道皇上已經與我相遇,並且到了我這裏來,或者說,他今夜是從我這裏離開。


    柳妃的算盤,怕是打錯了時候。


    “輕陰閣小雨,


    深院晝慵開。


    坐看蒼苔色,


    欲上人衣來。”


    寫罷,我仔細的吹幹墨跡,將這張簽帶回到東暖閣的寢殿,夾在了自己之前看的《史記》之中,又隨手擱在枕邊。


    這樣,隻要他今夜回來,那麽就一定能看到這書,也就會看到這簽。


    我信他會回來的


    不久,惠菊就回來了:“娘娘。”


    她在我的示意下走到我的身邊:“娘娘,月美人拒不承認,皇上先將她禁足在了平心閣,稍後會派人去查的。”


    她停了停,擔憂地道:“平心閣雖然僅僅是供妃嬪思過的宮室,但是,怕的是其他人今夜有什麽動作。娘娘,這可怎麽辦?”


    惠菊很是焦急,自她跟在我身邊,皓月對她很是照顧,她此時為皓月擔憂,也是正常。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繼續問道:“皇上呢?”


    “皇上陪柳妃娘娘回去昭陽宮了。”


    我心沉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看枕邊那本書,一定要在今晚將皓月救出,蕙菊說得對,今夜,一定會有人有所動作。


    柳妃既已準備好了那菜中的紅花,就一定也準備好了之後的一切。


    “惠菊,”我喚了聲就在我身邊站著的她:“想辦法去給皓月捎個口信,讓她不要怕,不要失了方寸,平心閣裏的任何東西都不要碰,誰也不要理會。”


    我想了想又道:“小心行事,千萬不要讓人發現你去見過皓月。”


    惠菊依我之言出去了,我就著跳動的燭火看了看那枚一直被我捏在手心的扳指,想了片刻喚來紫櫻。


    “你去昭陽殿將此物交給張德海,一定是交給他,而不是別人,就說此物皇上輕易不離身,我剛剛發現掉落在坤寧宮,就派你送去,另外,還請皇上用些吃食早點安置。不要再多說什麽。”


    “是,娘娘,奴婢這就去。”看著紫櫻走出門去,我換上一件白色的輕紗衣,鏡中人的軀體若隱若現,頭發全部散落下來,走到牆邊的琴前坐下,彈奏起一曲《西江月》來。


    門被人無聲地推開了,我知道是他,隻是裝做不知道。


    一曲彈奏完起身,他就站在門邊看著我。


    我做出嚇一跳的樣子:“皇上何時進來的?”


    說完就要拿起掛在一邊的錦衣披上:“還請皇上回避,臣妾這就換上衣服。”


    他大步地走上前一把拉掉我手上的那件錦衣:“怎麽換了衣服?”


    我垂下眼說道:“臣妾以為皇上要在柳妃那裏就不會過來了,這才換了衣服想要安寢的,可是又睡不著,就起來彈彈曲子。”


    他含笑看著我:“彈的什麽?”


    “西江月。”我小聲地說著,又抬頭問他:“柳妃那裏沒有什麽事吧,皇上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他坐到床邊:“沒什麽,一個美人在菜裏下了紅花。”


    他停了下又說道:“就是之前你身邊的那個丫頭,皓月。”


    我走到他身前跪下:“請皇上治臣妾管教不嚴之罪。”


    他搖搖頭扶我起來:“皓月沒有承認,朕明日派人去查。”


    我沒有起身,他疑惑地看著我。


    “皇上,”我抬頭看他,目光懇切地說到:“皓月自小陪伴臣妾一同長大,臣妾深知她不是那樣的人,更何況她隻是一個小小的美人,是沒有那麽大的膽子的。”


    “那麽你的意思是有人誣陷她了?”他眯縫起眼睛看我,眼神已經變得嚴厲起來。


    “臣妾不是為了皓月開脫。”我平靜地說著:“可是,皇上可曾想過,柳妃之前吩咐過她要為皇上選取優秀的女子而讓這些掖廷的女子展示廚藝和才藝,先不論她身邊有沒有試食太監,單是這為皇上選拔女子之事,這掖廷裏的美人、良人、才人們還不都努力的逢迎她,怎會去搬起石頭砸自己呢。”


    我看著沈羲遙的神色,頓了頓道:“更何況柳妃身邊一定有試食太監,她如今有著身孕是最馬虎不得的了,這個誰又能不知呢。那麽在這樣的場合下藥,我想,這樣的人,恐怕不是太笨,就是想尋死的吧。”


    我笑了:“以臣妾對皓月的了解,她不想死,但是也不笨啊。”


    他看了我好半天,唇邊帶著一抹淡笑:“那麽,你的意思,還是皓月是被人誣陷的了。”


    我低下頭:“臣妾隻請皇上嚴查。隻是臣妾害怕,這幕後之人見到柳妃沒有被害皇上要查,會讓皓月‘以死謝罪’。”


    他點點頭朝外麵說道:“張德海,你將月美人帶到清心庵去,派人把守。今夜就開始暗中讓一批人查這件事。”


    他說完看我:“這下可好?”


    我溫柔地笑了:“臣妾替皓月謝過皇上。”


    他俯身扶我起來,我站在他身邊:“皇上今夜晚膳用的極少,臣妾讓他們做了幾樣點心,皇上吃點吧。”


    說完從桌上端來一盤鴛鴦卷與他,他笑到:“還真的感到餓了,你也沒有用多少,讓他們做些粥來吧。”


    我點點頭吩咐了下去,之後走到琴邊:“皇上先休息片刻,臣妾為皇上彈奏一曲。”


    說完彈起之前的那曲西江月來。他閉著眼手輕輕的打著拍子,那雙龍奔日和田白玉扳指在燭光下隨著他手的動作一下下閃著溫潤的光。


    “很好。”他走到我身邊讚歎著:“不愧是淩家的女兒。既能出了兩屆狀元,就不會有一個遜色的女兒。”


    可是他說完這話臉色卻黯淡了下,很快複而明亮起來。


    我朝他微笑岔開了話題:“可惜沒有新詞來填,舊詞都顯悲戚。”


    他仔細地看著我:“怎麽沒有?”


    之後隨口道:“玉骨哪愁瘴霧,冰肌自有仙風。海仙時遣探芳叢,倒掛綠毛麽鳳。素麵常嫌粉浣,洗妝不褪唇紅。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


    我拍起手來:“皇上這詠梅之詞做得真好。”


    他大笑起來,神情放鬆,沒了那威嚴,他和裕王一樣,都是平易可親之人。


    談笑間張德海和惠菊進來奉上粥和幾樣菜,他拿起一碗吃起來,看來是真的餓了。


    我隻吃了兩口,不是不餓,是沒有胃口,感覺有些累了,心累。將碗交給惠菊走到桌邊,他抬頭看我:“怎麽了?”言語中是關切。


    我回頭一笑,他就呆在那裏,我說:“臣妾覺得皇上那詞實在絕妙,想記下來呢。”


    他將碗往張德海手裏一塞來到我身邊,孩子般地看著我寫字,我提起筆卻遲遲不敢落下,我知道,隻要我寫,那麽他就會發現那晚燈會上的人,是我。


    “怎麽了?”他見我不落筆問道。


    我將筆遞給他,裝做頑皮地說:“要皇上寫與臣妾看。”


    他笑了在紙上揮灑著,惠菊湊上前來看,吃驚地張著嘴。


    “娘娘,那綠毛鳳是個什麽?”她小聲地問我。


    這時他已寫完剛巧聽見了惠菊的話,也玩味地看著我等我的回答。


    我微微側頭,看著身後的惠菊說道:“這綠毛鳳就是海仙的使者,有書記載‘嶺南珍禽,有倒掛子,綠毛紅吮,如鸚鵡而小,自東海來,非塵埃中物也。’”


    自己又笑著看了看他:“蓬萊宮中花鳥使,綠衣倒掛扶桑墩。不知皇上是否此意?”


    他點點頭,滿是讚許。


    待張德海和惠菊退下,他坐在床邊,我探身用銀簪挑著高低竄動的燭火,餘光看見他拿起了那本《史記》,心裏有小小的期待。


    果然他隨意地翻開,那薛濤簽就緩緩的飄落下來,一抹綠色在燭光中分外惹眼。


    他問著:“這是什麽?”俯身撿了起來,隻瞟了一眼,臉色就變了。


    “什麽?”我回身,露出笑容。


    “輕陰閣小雨,深院晝慵開。坐看蒼苔色,欲上人衣來。”他輕聲念道,眉頭顰起,臉色晦暗不清。


    我心裏有了譜,探回身子在他旁邊笑著說:“是臣妾以前做的,汙了皇上的眼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凝神看著那簽,小小的一條綠色在他的手中輕軟無力的躺著。


    我湊上前柔聲喚到:“皇上,皇上。”


    他依舊是沒有反應。我在他身前蹲下,抓著他銀白團龍密紋的袍角用小心的語調說著:“皇上,這詩?”


    自己飛快地瞟了一眼那簽又看向他的眼睛:“這詩可有什麽不對之處麽?”


    他終於抬頭看了看我,輕輕地擱下那書和那簽,眼神中有一絲的平靜,但是那平靜之後是即將到來的風雨。


    可是他還是溫和的回答了我:“沒什麽,這詩很好,真的很好。”


    我看似快樂地笑著,一伸手就從他的身邊將那簽拿在手中捂在身前:“皇上既然說好,那臣妾就將它收起來。”


    自己無意識的抬頭看向窗外,微微的偏著頭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臣妾還記得,當時就在這裏看著窗外的雨寫下的,那天的雨下得極美,那麽輕柔的雨絲,什麽都朦朦朧朧的,很是清涼,如今真的是想念那時的天氣,不若如今這般炎熱。”


    他輕輕地擁我入懷,我抬頭看了一眼他的神色,他隻是定定地看著遠方,沒有任何的表情,可是我能聽見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很快的跳動著。


    夜半醒來身邊沒了人,心裏驚慌了一下,抬手將床上撒金紅紗帳掀開一條縫,有夜晚涼爽的風吹進來,我看見他披著一件袍子坐在窗前,寬闊的背影讓我恍惚間不由得想起另一個人來。


    心跳得厲害,努力的平複下來,他沒有覺察到我,依舊是同樣的姿勢坐著,一動不動,威儀沒有了,可是卻顯得那樣孤寂。


    我想了想沒有喚他,因為我看到他手中的一抹淺綠,那是我之前放在桌上的。看來,他是如我所願產生了對柳妃的疑團,而這疑團即將會被放大。


    我的唇邊浮上一絲流雲般轉瞬即逝的笑,手一鬆,那撒金帳垂落,隔絕了他的身影,隻留自己在一片錦繡之中。


    我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外麵樹上的鳥婉轉的啼叫聲將我吵醒,朦朧中他之前起身去上朝時對我說了什麽,可是我怎麽也記不起來了。


    自己要下床,腳上什麽東西硌了一下,低頭一看,一抹金色就躍入了眼簾,閃著不甚燦爛的光。


    那是他之前身上常戴的一條金鑲九龍戲珠鏈,通常就係在他上衣的搭扣間,我知此物的珍貴,聽聞是先帝遺物,也象征著他高貴無上的身份。


    我下床的瞬間就想起他對我說的話:“從今日起,複六宮請安之禮製。”


    我揉揉額頭,還好自己不是貪睡之人。


    惠菊此時剛帶著紫櫻等人進了來服侍我洗漱更衣,在不知以前的情況下,經過昨夜她的臉上滿是開心和興奮,不僅僅是她,所有的人都帶著洋洋的喜氣,我知他們是為了我高興,可是自己的心裏卻感受不到一絲的喜悅。


    惠菊拿來一套細紗菱花煙粉裙裝要為我穿上,我沒有動,看著鏡中的那個纖長嬌柔的女子,這樣的她沒有皇後有的大氣莊重。


    今日我就要告別之前那個心淡如水的自己,不論是否情願,我都要投身進入這步步機關的後宮,那麽這第一次受禮,就要擺足了自己的架勢,不枉我皇後之名銜。


    我看了一眼惠菊,平緩地說到:“今日複六宮請安之禮不同平常,去拿那身正紅宮裝給我。”


    惠菊恍然大悟地忙不迭地點頭:“瞧我,把這個忘了,隻想著拿娘娘平日裏喜穿的素淨衣裳,忘了從今日起,我們的娘娘就是真的正宮娘娘了。還請娘娘恕罪啊。”


    我笑著看了她一眼:“不論我是不是真正的正宮,我依然是之前你們的娘娘,沒有外人,就不要那些虛禮了。如今你也要記得,你是我坤寧宮的大侍女,說話架勢都要相稱才可。”


    惠菊恭聲到:“是,娘娘,奴婢記下了。”


    我又看向其他的侍女:“你們也要記下,如今不再是從前了,說話做事都要有分寸。”


    紫櫻等人跪下朗聲到:“是,娘娘,謹遵皇後娘娘教誨。”


    我輕輕笑了,她們的眉目中依舊是歡喜,紛紛去換了供我重新挑選的首飾來。


    一襲正紅色綃鳳舞九天輕羅錦衣,纏枝花羅的質地,外罩一層淺金流彩紗衣,上麵亦是用銀絲紋著朵朵祥雲。


    惠菊為我梳了一個繁複華麗的縷鹿髻,兩邊各戴上幾隻珍珠翡翠珊瑚碧璽鳳凰點翠多寶簪,簪頂垂下條條金流蘇,底端綴著菱花狀紅寶石,身體微微一動便滿室流光溢彩,富麗高貴。


    惠菊將我裝扮好後一直不敢抬頭看我,我微一低頭那些流蘇就垂到鬢間眼前,笑著問正在為我挑選扳指護甲的她:“怎麽了,有何不對麽?”


    惠菊小聲說著:“沒有,隻是娘娘的光芒惠菊實在不敢正視。”


    說完將金鑲翡翠珍珠護甲戴在我的小指上,又拿來犀角嵌金銀絲夔紋扳指要與我戴上,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護甲上麵是細碎的珍珠,頂端一粒大珠分外惹眼。


    我皺了皺眉,這實在不是自己喜歡的打扮,手一揮,一道五彩光芒劃過:“扳指不戴了。我們走吧。”


    說完惠菊扶著我的手就要向外走去,她小聲地說到:“奴婢從來沒有見過娘娘如此的裝扮呢,實在是……”


    她想了半天終於說出了:“實在是鳳凰化人啊。”


    我聽完笑了笑,挪動腳步從鏡中又再一次看了看自己,想起古人曾說“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驅”,如今我也要靠這珠翠錦衣來為自己增添氣勢,不由一陣悲哀。


    寶髻玲瓏,環佩丁冬,蓮步盈盈,頭上的金流蘇輕輕晃動,我踏進了坤寧宮正殿鸞鳳殿。


    小福子脆聲喊到:“皇後娘娘駕到。”


    眼前一片衣香雲鬢繚繞,頃刻間就紛紛讓開正中一條道,都跪拜在兩邊,我緩緩前行,抽氣聲低低地回蕩在鸞鳳殿中。


    我穩穩地坐到赤金龍鳳交頸的寶座上,這是一早小榮子他們從偏殿放置不用的器物那間屋中抬來的,之前在他大婚之夜說完那番話後,我便讓人將這寶座收歸了去。本以為永不會用上,或者說,我沒有想過會這麽快,它就重見天日了。


    “皇後娘娘千歲千千歲。”一片整齊的清麗之聲響起,我看了看底下一個個低頭福身的女子,柳妃的身影卻不在其中。


    笑了下用莊重的聲音說道:“眾位姐妹們都起來吧。”


    眾嬪妃起身,我浮上一臉溫和的笑。


    小福子在一旁唱著名字,那被叫到名字的嬪妃就上前向我再請安,恭謙的報上自己的名字和品階,說著吉祥的話。


    “臣妾星輝宮孟麗婉給皇後娘娘請安。”麗妃的聲音響起,那語氣任誰都聽得出她的不滿和對我的不敬。


    我心裏暗笑著,這麗妃的性子看來從那日之後也是一點沒有變的,不過她的皇寵一直不衰,昨夜裏皇上在我這裏過夜的事,此時應該還沒有傳到她耳中。


    跟其他大部分嬪妃一樣,她不知為何皇上複了禮製,心中疑惑,但多是想著因了我淩家如今的勢力,以為皇上還是終於依了太後的意思。


    我沒有立即讓她起身,自己看著手上的護甲側過臉對惠菊說:“這護甲上的珍珠有些黯了呢。”


    蕙菊輕輕一笑:“這護甲一直沒有怎麽護理。不過剛剛張總管送來了皇上賜給娘娘的一些首飾,奴婢看著,都是上好的。娘娘定會滿意。”


    我點點頭:“這個,就賞給你了。”


    底下一片抽氣聲。而麗妃一直行著禮,這後宮中又沒有人敢跟我說什麽,於是她便也不得擅動。


    我掃了她一眼,用淡淡的口吻說到道:“麗妃,起來吧。”


    麗妃退到一邊,一雙媚眼中滿是怒氣,心意難平的眼光斜斜的向我飛來,我隻做沒有看見。


    “臣妾湃雪宮馮淑嫻給皇後娘娘請安。”一個溫婉柔美的聲音響起,那聲音中的恭謙是誠心實意的,不若之前的麗妃,充滿挑釁。


    我聞聲看去,她穿著一身月華色錦緞宮裝,麵目仿若江南芳菲的三月,令人觀之舒心。她身上有一種很自然的令人放鬆的氣質,難怪皇上對她寵愛的時間最長,可是我卻從她的眼睛中看到了久居深宮練就的堅強沉穩。


    “是和妃啊。”我笑著看了惠菊一眼:“快給和妃看座。”


    我瞥了一眼站在那裏的麗妃,她與和妃同為正三品從妃,該有的待遇應是相同的,可是她的不敬,我要讓她知道會有什麽結果,斂斂她的脾性,也是為了她好。


    “臣妾……”


    整整一個時辰,我都在受著這些虛禮,漸漸地感到乏了,隻因是第一次參見我,因此規矩多了些,之後就不會如此的麻煩。


    我微斜著靠在寶座上,頭上的珠翠壓得頭有些“嗡嗡”的疼,自己已經是無意識地笑著說著:“起來吧”三個字,直盼望著這禮能快點結束,或者有誰讓它趕緊的結束。


    一抹金黃就出現在宮門外,伴著大隊的侍從,他凜凜地走進鸞鳳殿,我起身相迎。


    在他跨進門的一刹那,我福身下去:“臣妾參見皇上。”


    身後傳來衣裙的“索索”聲,還有那些嬪妃向他請安的聲音。


    他隻一揮手,扶了我起來,看了看四周,又看向我,眼中是無盡的讚歎,攜了我的手走到寶座上坐下,我坐在了下方一首。


    他笑著說:“看來朕是來早了。”


    我輕輕笑著:“皇上說笑了呢。”


    “都看過了?”他指著下麵站著的眾女子問我。


    我點點頭:“受過雨露的都在這裏,還有的在側殿,之後才帶她們過來。”


    他揚了揚眉:“那些延到明日吧,朕有話要跟你說。”


    說完站起身,那些嬪妃聰穎的正要行禮告退,這時門外小福子通報的聲音猛地響起:“昭陽宮柳妃娘娘到。”


    柳妃一襲水紅銀絲繡孔雀的上衣下麵是一襲桃紅繡百花爭豔的長裙,頭上因著身孕不能戴過多的沉重的首飾。一根白玉孔雀簪旁是一朵新開的芙蓉花,一縷金銀絲相間的流蘇垂至耳際,倒襯得她麵如滿月眉似遠黛。她的身上有些笨了,由三個侍女小心地扶著走了進來。


    我見她走到殿中央,緩緩地起身走下座去,帶著慈憫的笑,拉過她的手,用自己都感到惡心的甜溺的聲音說道:“妹妹身子不方便還來什麽呢,好生休養才是啊。”


    說完飛速的回頭看了一眼高高坐在寶座上的沈羲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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