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廢靜帝代君傳位


    獨孤伽羅此話一出,阿史那頌和楊麗華齊齊大驚。阿史那頌驚疑間還沒有說話,楊麗華已急忙將獨孤伽羅抓住,連連搖頭道:“母親,你這是什麽話?雖說闡兒年幼,可是還有父親,還有滿朝文武啊,豈能廢他另立?更何況,那幾位親王個個狼子野心,我們豈能將江山雙手奉送?”


    獨孤伽羅不為所動,目光仍然停在阿史那頌身上,一字一句道:“這幾年來,先帝荒淫無度,大周國力日漸衰落,那幾位親王怕也是功不可沒,將江山相送,非但皇上不能保全性命,就是太皇太後,怕也立刻會遭殺身之禍,更不論我楊家,滿門怕立刻會被誅滅!”


    楊麗華聽得臉色蒼白,點頭道:“母親既然知道,為何還要說什麽江山易主?為今之計,隻能等父親統兵進宮,將這些亂臣賊子全部誅殺,還我大周朝廷一個安寧!”


    獨孤伽羅搖頭:“皇帝年幼,總是受人覬覦,隻要他一日無力服眾,大周朝廷就一日不能安寧!”


    阿史那頌默默聽著母女二人爭辯,聽到這裏,低聲問道:“獨孤伽羅,既然皇帝年幼,不能擔此重任,幾位親王又狼子野心,不能相托,依你之見,這江山又有何人能夠承當?”問到後句,眸中帶出一抹冷冽,定定凝注她。


    獨孤伽羅不閃不避,昂首回視她,雙唇微張,慢慢吐出一個名字:“楊堅!”


    “什麽?”楊麗華大吃一驚,厲聲吼道,“獨孤伽羅,你瘋了!父親是外戚,傳位給他,他與外邊的那些亂臣賊子何異?”


    阿史那頌神情震動,臉色更白幾分,一字一句道:“獨孤伽羅,你說這許多道理,就是要助夫奪位?”


    獨孤伽羅神情不變,定定道:“楊堅身經百戰,戰功赫赫,令他國震懾,不敢輕攖其鋒,在朝中更是威望素著。他兩次出藩,在他的治理下,兩處地方的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江山隻有交給他,才能令覬覦大周江山的諸國退避,令有異心之臣膽寒。也隻有他,才能重整江山,還大周百姓一方安身立命之所!”


    阿史那頌神情微動,神色間露出些遲疑。不等她應,楊麗華已尖聲叫道:“獨孤伽羅,你不要為自己的野心找借口!你們若真的為了江山,為了百姓,如今已有輔國之權,保住闡兒,也一樣可以大展拳腳,又何必非爭一個皇位?”


    獨孤伽羅輕歎一聲,搖頭道:“先帝在時,多少忠良向他直諫,他有幾時聽過?還不是聽信趙越那等小人,將好端端的一個國家葬送?”


    楊麗華搖頭道:“先帝是先帝,闡兒是闡兒,他還有我,我會督導他,聽從父親的政見,與父親一同治理大周!”


    獨孤伽羅嘴角挑起一抹淺淡的笑意,直直望向阿史那頌:“太皇太後,依太後之言,果然可以?”當初,宇文贇登基,阿史那頌又何嚐沒有想過好好輔佐,楊麗華又何嚐沒有試圖勸諫?可是到頭來,也不過落一個山河破碎,他自己一命歸西的下場!


    想到宇文贇臨去時的慘狀,阿史那頌心頭絞痛。隻是,要將宇文氏的江山拱手讓給楊堅,她一時還是無法決定。


    就在此時,隻聽宮門外又是一陣大亂,喊殺聲震天。獨孤伽羅一驚:“趙越追拿不到大郎,想必已率兵趕回,用盡全力衝擊宮門!”


    阿史那頌也是臉色驟變,緊緊咬唇,心頭兩個念頭交戰,一時難以決斷。


    楊麗華尖聲道:“他們抓不到父親,父親定會帶兵進宮勤王,我們隻要再支撐片刻!”


    話音剛落,隻聽轟然一聲巨響,緊接著喊殺聲潮水般湧進,顯是外邊宮門已被衝破,反叛府兵已疾衝而入。王鶴已顧不上通稟,一頭撞進大殿,疾聲大吼:“太皇太後,宮門已破,請太皇太後移往內殿!”轉過身仗劍而立,守住殿門。吳江跟著躍入,喝道:“關住殿門,可擋一時!”說著與王鶴合力將兩扇殿門合攏。


    宇文闡受驚,放聲大哭,躲入阿史那頌的懷裏,嚇得直顫。阿史那頌將他摟住,也已驚得麵無人色,顫聲道:“王……王鶴,你不必管本宮,一會兒若守不住,設法保護皇上……”


    王鶴頭也不回地答道:“太皇太後放心,臣縱一死,也必不會讓皇上落在奸人手中!”


    耳聽著府兵向殿門衝來,阿史那頌抱起宇文闡,快步退入內殿。轉身向獨孤伽羅一望,她心裏又有些不安,問道:“若我讓闡兒傳位給楊堅,你可否保住闡兒的性命?”


    聽到她語氣鬆動,楊麗華大吃一驚,尖聲道:“不!不能答應!這天下是闡兒的!這江山是宇文家的!又豈能拱手相送給旁人?”


    阿史那頌長歎一聲:“楊麗華,你說旁人狼子野心,你自己又何嚐不是?你極力要保住闡兒的皇位,不過是要做這一朝太後,掌握大權。可惜,你枉有此心,卻無此才能。你母親說得對,如今,能保住這片江山,能重整天下的,怕隻有你父親楊堅了!”


    “不!”楊麗華尖叫,連連搖頭道,“我不答應!我絕不答應!我要做太後怎麽了?我要掌握大權又如何?我為楊家、為皇室付出許多,到如今,你們還要奪走我最後的希望,為什麽?為什麽?”


    她剛剛說到這裏,隻聽殿外聲音嘈雜,似乎又有兵馬殺來,卻並不衝擊殿門。阿史那頌立刻問道:“王鶴,何事?”


    王鶴回道:“回太皇太後,似乎有兵馬殺來,正與叛黨廝殺!”


    楊麗華大喜:“是父親來了!他一片孤忠,絕不會篡位!”說著向獨孤伽羅瞪去。


    獨孤伽羅微微搖頭,透過殿門的鏤空處向外望去,果然見各王府府兵大亂,有一隊人馬自身後殺來,隻是片刻間,已在宮門之外。


    獨孤伽羅一眼瞧見門外之人,喜道:“是我大哥和楊素!”話出口,心中又一緊,出城調兵的是高熲啊,楊素和獨孤善的職責是守住隨國公府,怎麽此刻是他二人帶兵闖宮?


    此時王鶴也已瞧見他們,大喜過望:“楊將軍來了,我們有救了!”看到他和獨孤善殺進宮來,立刻打開殿門相迎。


    獨孤伽羅快步迎上,疾聲問道:“大哥、楊將軍,怎麽會是你們?”


    楊素見到阿史那頌後當先跪倒行禮,獨孤善卻徑直道:“趙越調動護城兵馬守住四城門,我們的援軍無法進城!”


    “什麽?”阿史那頌心頭一震,心裏剛剛升起的希望瞬間落空,一顆心頓時沉入穀底。


    楊麗華撲上前將獨孤善胳膊抓住,連聲問道:“舅舅,你們帶來多少兵馬?”


    獨孤善道:“高、楊兩府府兵共三百餘人,已經全部進宮,可保這裏一時無虞!”


    他們的兵馬可以保住弘聖宮不被攻破,可是要衝殺出去,談何容易?而如今滿城都是趙越等人的兵馬,援軍卻被堵在城外。


    楊麗華身子微顫,一時說不出話來。


    獨孤善向獨孤伽羅望去一眼,拉著楊素轉身出殿,喝令兵馬強攻,將趙越的人馬壓製在宮門之外。兩扇已倒的宮門再次豎起,三百兵馬分成兩隊立在宮門外,嚴嚴守住內殿。


    獨孤伽羅籲一口氣,回身望向阿史那頌:“太皇太後,還請早做決斷!”


    阿史那頌看看殿外破碎的宮門和滿地的鮮血,再看看懷裏嚇得小臉兒慘白的宇文闡,隻覺雙腿綿軟,慢慢跌坐入椅中。


    “不!”楊麗華尖叫,大聲道,“獨孤伽羅,你口口聲聲為國為民,可是你篡奪皇位,也不過是亂臣賊子!”


    獨孤伽羅回身向她望去,輕輕搖頭道:“麗華,我口中的國,是這大周的滿目山河,我不願看到它戰火連天,不願看到它滿目瘡痍。我說的民,是這大周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不是你眼裏的宇文一族,更不是這個已經爛透的朝廷!”


    楊麗華哪裏聽得進她的話,連連搖頭,撲到阿史那頌麵前跪倒:“母後,你不能答應,這是武帝的江山啊,你要替他守住!這也是闡兒的天下啊,我們不能拱手讓人!”


    而聽到獨孤伽羅最後一番話,阿史那頌最後的一絲疑慮也瞬間消失,咬牙道:“好,獨孤伽羅,隻要你立誓,能保我闡兒性命,保他一世無憂,我就答應你!”江山、朝堂,她已經無力保住,而宇文闡是宇文邕長孫,如今,總要保住宇文氏的這一點血脈。


    獨孤伽羅立刻道:“太皇太後明鑒,楊堅登位之後,太皇太後與皇上仍可在宮中恩養,我獨孤伽羅不但會保皇上一世無虞,也可保太皇太後沒有後顧之憂!”


    阿史那頌聽她說得誠摯,鬆了一口氣,點頭道:“好!”


    話剛出口,就聽楊麗華一聲厲喝,手腕疾翻,刀光乍現,已拚力向她當胸刺去。


    阿史那頌大驚,隻是懷中抱著宇文闡,若向一側閃避,這一刀勢必落在宇文闡身上,而身後又有椅背相阻,竟然是避無可避。就在這一刻,獨孤伽羅已疾撲而至,一把握住楊麗華手腕,順手反擰,將刀子奪下,痛聲道:“麗華,當此大難,要以江山為重,百姓為重,你不要再鬧了!”


    楊麗華拚力掙紮,尖聲道:“殺了她,我就是獨一無二的太後,這後宮,這天下就是我楊麗華的!什麽江山百姓,你還不是為了一己私欲,要做這個皇後!”


    獨孤伽羅搖頭:“不錯,此刻我是為了你父親爭奪江山,可是,如今放眼天下,也隻有你父親有足夠的威信和才能重整江山,安撫黎民。你說我獨孤伽羅有野心也好,說我獨孤伽羅利欲熏心也罷,但你父親的才能,沒有人能夠否認!”


    楊麗華搖頭道:“可是闡兒為帝,父親為輔政大臣,一樣可以重整天下,一樣可以安撫黎民!父親一生忠義,以外戚奪位,他擔不起那千古的罵名,他絕對不會答應!”


    聽著母女二人爭執,阿史那頌輕輕長歎一聲:“楊麗華,利欲熏心的是你!你受盡先帝冷落,卻仍勉強忍耐,留在宮裏,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做這一朝太後?你枉為楊堅和獨孤伽羅的女兒,既沒有獨孤伽羅的聰慧,也不知道天降大任,你父楊堅必會當仁不讓,這個皇位,他不會推辭!”側耳靜聽宮外的廝殺,她慢慢站起,道,“走吧!”說罷攜著宇文闡的手,昂然抬頭,向殿外而去。


    楊麗華大驚:“母後,外頭危險,你要帶闡兒做什麽去?”


    阿史那頌停步,向她淡然而笑:“危險?難道我們龜縮在這小小殿室,求一時苟安就不危險嗎?”說罷再不向她多望一眼,將空著的一隻手伸向獨孤伽羅,“走吧!”


    此一刻,獨孤伽羅滿懷震動。眼前女子,從二十多年前相識起就糾纏於宇文邕對自己之情,處處為嫉妒蒙蔽,也時常為情緒左右,而此一刻,那雙眸子裏的堅毅,那張臉上帶著的果決,竟然令自己想要仰望。獨孤伽羅情不自禁地伸手,將她手掌牢牢握住,點頭道:“好!”不問她有什麽決定,甚至不問她要去哪裏,隨著她一同向殿外而去。


    楊麗華跺腳,隨後跟上,連聲問道:“你們要做什麽?”卻無人再去理她。


    殿門打開,守在宮門裏的獨孤善、王鶴等人早已擊退趙越等人的幾次攻擊,宮門前不但多出十餘具屍體,幾人身上也多出大大小小幾處傷口。


    阿史那頌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眸中含著一抹悲憫,她向王鶴命道:“打開宮門!”


    王鶴、楊素齊驚:“太皇太後!”


    阿史那頌向楊素道:“有勞楊將軍先往前殿,撞響朝鍾!今日,我們要二次上朝!”


    楊素微怔,向獨孤伽羅望去一眼,見她微微點頭,立刻道:“臣先護送太皇太後!”


    阿史那頌點頭,命道:“開門!”


    “開門!”獨孤善喝令。


    隨著傳令,幾名楊府的府兵衝上,將兩扇破碎的宮門移開,阿史那頌一隻手牽著宇文闡,一隻手扶著獨孤伽羅,昂然而出。


    此時,距楊堅引敵,獨孤伽羅闖宮,又過了一個時辰。趙越久攻不下,又見楊素、獨孤善率兵來援,而逃走的楊堅還不知在何處,心中不安,正氣急敗壞地命人再攻,就見宮門移開,阿史那頌與獨孤伽羅帶著宇文闡邁步出來。


    兩名女子並肩而立,一個華貴天成,一個凜然生威,居高臨下逼視眾人,倒教一眾叛黨心口一窒,所有的動作同時停住,仰首怔怔望向二人。


    阿史那頌雙眸定定注視趙越,一步步邁下石階,冷笑道:“趙太卜,你不是想要江山嗎?不是想要皇位嗎?隨本宮一起來吧!”她對身前的刀劍視而不見,牽著宇文闡昂然而行。


    趙越等人被她的氣勢懾住,見她走來,不自覺步步後退,自動讓出一條路來。


    王鶴急忙帶人跟上,隨後護衛,而楊素趁人不備,已悄然離去。


    趙越眼瞧著阿史那頌向前殿而去,一時猜不透她意欲何為,向陳王、趙王等人使個眼色,隨後跟上,各自命令府兵兩側隨行,將阿史那頌等人夾在中間,防止其逃走。


    剛剛穿過瓊宛門,眾人就聽鍾樓上悠長的鍾聲響起,三短一長,是上朝的鍾聲,是有大事要議的鍾聲。


    趙越心頭一凜,快走幾步喝道:“阿史那頌,你要做什麽?”剛剛衝上前,就見獨孤善橫刀轉身,冷笑道:“趙太卜想做這大周的天子,難不成還害怕麵對滿朝文武?太皇太後要做什麽,一會兒你自然明白!”


    趙越見他身在各王府府兵包圍之中,仍有如此氣勢,不禁一窒,暗暗咬牙,冷笑道:“我趙越不想欺世盜名,做什麽忠臣良將,怕麵對什麽滿朝文武!”目光掃過前邊的獨孤伽羅、楊麗華和小皇帝,趙越心中暗暗冷笑。如今整個長安城已在他的掌握之中,太皇太後縱然是召集滿朝文武,也不過是尉遲迥之流的老家夥會強烈反抗,這幾個孤兒寡婦,單憑獨孤善和楊素,難不成還能翻出什麽風浪?


    想到楊素,他才突然發現此處早已沒有了楊素的身影,不禁大吃一驚,急要命人尋時,卻見楊素已從鍾樓上下來,向阿史那頌躬身複命。


    難怪在他府兵重重的包圍中,還有人能夠敲響朝鍾,原來是楊素所為。


    此時已經過午,離散朝卻不到三個時辰,眾臣還處在宇文贇駕崩,楊堅以賦閑之身輔政的變故中而沒有回過神來,城中立刻就有兵馬調度,都不禁紛紛猜測,暗暗警惕,實不知又發生何事。就在此時,突然聽到朝鍾再響,眾臣一時不明所以,可是聽那鍾聲,分明是有大事發生,都匆匆更換朝服,向皇宮疾趕。


    阿史那頌帶著小皇帝高坐禦階之上,默默等候群臣的到來。楊麗華立在她的身畔,看看對麵獨孤伽羅沉靜的麵容,心底大為不安,躬身低喚:“母後!”


    阿史那頌向她一望,卻並不理睬,而是向階下等候的趙越淡然道:“趙太卜,這上朝總要有個上朝的樣子,這大殿兩側服侍的宮人你也顧忌?”


    宮裏一場混亂之後,他們身邊服侍的宮女、內侍全部逃散,也不知道已躲去何處。


    趙越自忖整個長安已在他的掌中,任憑是誰也再也翻不出風浪,聞言張狂大笑:“太皇太後不愧是北國公主,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皇室的排場!”隨即向手下吩咐,“還不將太皇太後身邊的人喚來?否則一會兒各位大人上朝,成何體統!”儼然已是天下主宰的語氣,心中暗暗盤算,一會兒如果阿史那頌順利禪位倒也罷了,如果她不肯,要如何殺小皇帝自立,再趁著滿朝文武全部進宮,將不肯服從者一網打盡。


    隻是這片刻間,他心中毒念暗生,想日後這大周江山盡在他趙越掌握之中,他也是一朝天子、開國帝王,心中得意之極,臉上露出一抹獰笑。


    阿史那頌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心中微覺不安,向獨孤伽羅望去。獨孤伽羅對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以示安撫,心中暗算時辰,嘴角微挑,露出一抹冷然笑意。


    過了片刻,先是保桂、茜雪等人聽到傳喚,上殿服侍在阿史那頌和楊麗華身側。見趙越等人神情張揚,殿外又有府兵重重把守,他們都驚得臉色慘白,神魂不定。


    再隔一會兒,眾朝臣陸續趕到,一進大殿,就見皇帝和太皇太後、皇太後已居中而坐,越發感覺到不安,連忙上前跪倒行禮。


    往日宇文贇當政時,眾臣要想皇帝上朝,必得三請六問,到宇文闡繼位,也是每日走個過場,這皇帝急召群臣,還在殿上等候的事,他們還是第一次遇到。


    阿史那頌見眾臣一臉茫然、惶恐,並不解釋,隻是點頭命起。眼看眾臣到齊,獨獨缺少一個楊堅,她心中又覺不安,回頭向獨孤伽羅望去。


    此時趙越已等得極不耐煩,拱手當作行禮,大聲道:“稟太皇太後,滿朝文武已經到齊,太皇太後有什麽旨意,還請快些下吧!”目光掃向群臣,嘿嘿冷笑。


    尉遲迥、張先等人見他如此無禮,都不禁暗暗皺眉,想到殿外的兵馬,又不禁暗暗心驚,齊齊向阿史那頌望去。


    張先等人心思縝密,見此事怪異,並未出言催促。尉遲迥卻是見獨孤伽羅在側,心知必然有大事發生,也就耐下性子等候。


    就在此時,隻聽殿外有人揚聲喊道:“輔國左丞到——”隨著喝聲,楊堅一身戎裝,大步邁進殿來,當殿跪下向上行禮,朗聲道:“臣楊堅有要事來遲,請皇上恕罪!太皇太後恕罪!皇太後恕罪!”雖然是尋常的舉動,可是舉手投足之間自有威儀,頓時令群臣矚目。


    阿史那頌見他終於趕到,心中暗暗一鬆,點頭道:“左丞為大周勞心費神,何罪之有?”抬手命起,目光向趙越一掃,垂眸道,“先帝大行,本宮身為嫡母,本不該妄議帝非。可是如今隻因先帝失責,大周江山已千瘡百孔,民怨沸騰。周德已失,已無力再約束臣屬,令百姓心服,為天下蒼生計,今日,我阿史那頌以大周太皇太後的身份,代天子決定禪位!”


    此言一出,殿上頓時轟的一聲,如炸開鍋一樣亂成一團。尉遲迥當先跪下,向上稟道:“太皇太後,皇上年幼,我等老臣自當盡心輔佐!如今幾位親王個個狼子野心,不堪托付江山,請太皇太後三思!”


    張先看到趙越的得意神情,也是心中暗驚,跟著出列跪倒:“太皇太後,如今雖說江山不穩,但好在大周皇室有後,切不可受人脅迫,做有負天下之舉!”


    一時間,除去趙越一黨,眾臣齊齊跪倒,性情剛直的,以為阿史那頌要傳位給哪位親王,齊齊勸阻;多些心思的,看到殿外的府兵和趙越得意的神情,以為是受趙越脅迫,更是拚死力諫。


    楊堅聞言,心中卻微覺詫異,向上立的獨孤伽羅望去一眼。


    有獨孤伽羅在側,皇上不管是禪位給諸王,還是趙越,她都會極力阻止,而此時她神態安然,難道……想到最後一個可能,他心中不由一緊,看著滿地跪倒的群臣,一時心緒說不盡的複雜。


    以獨孤伽羅之智,她自有法子說服阿史那頌傳位給自己,可是,看到這滿殿反對的群臣,他實在不知道,一會兒自己的名字被說出來,又有多少人讚成,多少人反對。


    阿史那頌對滿殿的紛亂視而不見,整個人竟似沉浸於回憶之中:“本宮本為北國公主,和親嫁入大周,武帝登基,我又為一國之後。奈何武帝受宇文護毒害,天不假年,英年早逝,我又成為大周皇太後。如今,先帝一去,我阿史那頌又成為太皇太後,這一生,也算是極致尊榮。”


    尉遲迥立刻接口:“是啊,太皇太後,武帝為了這大周江山不惜損耗身體,服食宇文護的毒藥達十年之久,如今不過些許小難,又豈能將江山拱手讓人?”


    阿史那頌微微一笑,目光在殿中掃過,慢慢道:“武帝文韜武略,這一生,卻都在忌憚楊堅,致使楊堅雖功勳卓著,卻連遭貶謫。本來朝中沒有楊堅,武帝自當振朝綱、安萬民,奈何任用奸佞,令本就空虛的大周江山千瘡百孔。”


    眾人聽她此言,都不禁一怔,互視幾眼,都向她提到的二人望去。是啊,楊堅之才,令武帝宇文邕忌憚一生,而趙越是他最信任之人,她又直指奸佞,如此一來,這禪位之舉,應當不是禪位於趙越!


    張先等人想得通透,鬆了一口氣,向上道:“太皇太後所言極是!”說罷起身站回,等候下文。


    阿史那頌話鋒一轉:“楊堅之所以受武帝忌憚,實因他有濟世之才,且又心懷天下。如今,大周國運已衰,為了江山黎民,本宮決定禪位於楊堅,也隻有他,能平列國覬覦,能令萬民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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