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姬!”楊堅大驚,搶上要救,卻已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她倒在血汩中,雙眸大睜,氣絕身亡,他不禁全身冰冷,手腳微微顫抖,回身望向獨孤伽羅,搖頭道,“伽羅,你……你又何必逼人至此?”


    看著尉遲文姬橫屍麵前,獨孤伽羅也是驚得手足冰涼,聽他此言,更是雙眸驟張,吃驚道:“你說什麽?”自己隻是要她出宮,隻是要她離開大興,再也不能糾纏楊堅啊!為什麽她這一死,楊堅竟怪到自己頭上?


    楊堅搖頭,目光落在尉遲文姬的屍身上,腦中似閃過幼年時那個滿身是傷、纏著他喊父親的小小女娃,啞聲道:“她是文姬啊!她隻是一個柔弱女子,毀她容貌,你要她如何自處?她已沒有親人,被逐出大興,你要她如何生活?”


    看著他眼底滿滿的痛苦,獨孤伽羅的身體一陣一陣發冷。尉遲文姬說得不錯,雖說他沒有認出她,可是,他終究是對扮成趙如意的她動了情,不是嗎?


    狠狠閉眼,獨孤伽羅強壓下尉遲文姬之死帶給她的衝擊,整個人很快冷靜下來,慢慢坐下,目光掃過滿殿的侍衛、奴仆,冷聲道:“縱然趙如意使計勾誘,在湯中下藥,皇上何等英武,豈會沒有反抗之力?何況,殿中自有滿殿的奴仆,殿內生出那等事來,竟會無人知曉,任這賤人胡作非為?”


    楊堅聽她語氣冷冽,不禁一愕,看到她一張臉上滿是冷漠,心中頓時一涼,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尉遲文姬,他忙道:“是朕見天色太晚,命他們散去了,隻留保桂一人!”尉遲文姬已死,如今若獨孤伽羅仍然見疑,他隻能自證清白。


    保桂跪在殿尾,聞言急忙點頭,又磕頭道:“是奴才沒有服侍好皇上,請皇上、皇後降罪!”


    獨孤伽羅淩厲眸光定定射向他,一字一句道:“你從趙玉意進千秋殿開始,事無巨細,一一說來,不許有一絲錯漏!”


    這是要保桂和他對質啊!楊堅一噤,但覺舌底苦澀,自知理虧,說不出話來。


    保桂縮縮脖子,抬頭向楊堅偷望一眼,見他臉色乍青乍白,並不阻止,這才一一回道:“那趙如意說是奉皇後之命來給皇上送皇後親手備下的羹湯。”從趙如意進殿說起,保桂一五一十細述一回,說到自己乏困睡去,連連磕頭,“奴才不知為何那會兒困得很,如意姑娘送奴才出外殿,隻是一會兒,奴才就睡得人事不知,後來……後來並不知道發生何事!”


    獨孤伽羅親眼見他在外殿的椅子上睡著,連她進殿也沒有聽到,微微點頭問道:“你是說,那賤人進殿之後,除去敬湯,隻是將燈挑亮?”見保桂點頭,又問道,“後來呢?你如何醒來?又看到了什麽?”


    保桂忙道:“後來,是婉宜姑娘用水將奴才潑醒,奴才才知道發生了大事!”


    楊堅恍然,忙點頭道:“是啊,朕也是撞翻花瓶,水灑在身上,人才清醒!”


    陳婉宜聽保桂說到自己,上前施禮道:“回皇後,奴婢奉命進入千秋殿,見保桂公公睡在外殿的椅子上,侍衛來往,他竟然不醒,心知有異,喚他十幾聲仍然無果,才試著用涼水去潑!”


    如此看來,顯然是保桂也受了暗算!


    獨孤伽羅低頭思索片刻,向陳婉宜問道:“殿裏的燈可曾有人碰過?”


    陳婉宜略一遲疑,搖頭道:“奴婢進去之時,外殿的蠟燭半數已熄滅,內殿倒大多燃著,那時已有侍衛大哥出入,並不知可曾有人碰過。”


    楊堅搖頭道:“朕出千秋殿時,命侍衛看守,不許任何人動殿裏的東西!”說罷向薛太醫道,“你去千秋殿看看那殿中的蠟燭可有古怪。”


    薛太醫應命而去,滿殿陷入一片寂靜。楊堅見獨孤伽羅垂眸端坐,臉色冰冷,輕歎一聲,在她身邊坐下,輕聲道:“伽羅,朕隻是感念尉遲家一門忠烈,隻剩這一點血脈,縱不想著尉遲伯父,還有一位蔡王妃呢!”


    獨孤伽羅見他不顧奴仆在側,低聲下氣地解釋,心中的氣已消一半,隻是事情未明,實不知這內裏還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隻是微微抿唇,並不理他。


    楊堅見她不理,心中更急,正要再說,就聽殿外侍衛回稟,說太子楊廣聽說宮中出事,已前來護駕!


    這樣的事,怎能讓兒子在旁邊聽著,楊堅不禁臉黑,獨孤伽羅看他一眼,向外道:“今日宮中不太平,太子殿下既有此心,就在殿外守著吧!”


    侍衛應命,傳出話去,殿外傳來楊廣應命的聲音。


    隔半個時辰,薛太醫終於跟著侍衛回來,向二人回道:“回皇上、皇後,那殿裏的蠟燭有幾支發現少許藥粉,受熱之後,散出氣味,可令人神思困頓,全身無力,遇水而解,並無旁的毒性!”


    這也就是保桂困倦,楊堅堂堂男子竟然無力反抗趙如意的原因。


    獨孤伽羅微鬆一口氣,順口問道:“可還有旁處可疑?”


    薛太醫躬身道:“殿中臣再瞧不出不妥,隻是守殿的幾位侍衛大哥說,之前蔡王妃私動殿中蠟燭,被侍衛所擒,正押在千秋殿的廊下,請問皇上如何發落!”


    楊堅吃驚道:“蔡王妃?”


    獨孤伽羅也是一驚,跟著皺眉:“她是跟著臣妾前往千秋殿,方才……”回想一下才發現,自己從千秋殿中怒氣衝衝地出來,尉遲容卻沒有跟來。


    楊堅將臉一沉,冷聲命道:“將她押來!”尉遲容留在殿裏倒也罷了,她別的不動,單單去動蠟燭,再加上她和尉遲文姬的關係,其中必然有一定的聯係。


    侍衛應命奔去,不過片刻,兩名侍衛押著尉遲容進來,向地上一推,回道:“皇上,皇後!蔡王妃帶到!”


    獨孤伽羅見尉遲容長發披垂,衣衫歪斜,顯然是經過一番掙紮,再回思之前她的一言一行,恍然驚覺,自己身邊有兩隻餓狼窺探,之前竟然渾然不覺,不由暗暗咬牙,向她道:“尉遲容!是你故意帶尉遲文姬進宮,是你設計本宮,是你讓她勾引皇上,是不是?”


    一連三句,雖是問句,卻字字鏗鏘。楊堅大吃一驚,目光掃過尉遲文姬的屍體,又凝目向尉遲容望去。先不說尉遲容本就是楊家的人,就是趙如意,進宮也已二十年。這些年來,她們守在獨孤伽羅身邊,竟然包藏禍心?


    最後這個念頭一起,他頓時驚出一頭冷汗,如果她們不是在他身上下手,而是謀害獨孤伽羅……一時間,楊堅心中又驚又懼,想到剛才獨孤伽羅處置趙如意的手段,心中釋然。


    尉遲容進殿時,就已看到尉遲文姬橫屍在地,震驚之餘,強抑心中悲痛,暗思脫身之法。此刻聽她一問,尉遲容露出一臉驚訝:“文姬?文姬幼時走失,遍尋不獲,難道還活在人世?”


    獨孤伽羅冷笑,起身一步步向她逼近,冷聲道:“趙如意就是尉遲文姬,事隔多年,縱然她不認旁人,豈會不認你這唯一的親人?”


    尉遲容連連搖頭,叫道:“不!不!她怎麽會是文姬?若她是文姬,又豈會不認我?她隻是妙善庵養大的小孤女啊!”


    獨孤伽羅冷笑:“她已親口說出自己是尉遲文姬,這滿殿的人都親耳聽到,難不成還是本宮栽贓?”


    尉遲容萬萬料想不到,尉遲文姬不但事敗身亡,還在臨死前說出自己的身份,心中暗驚,卻仍然勉強保持鎮定:“慧定師太推薦她進宮,是臣婦將她收留,可是……並不知道她是文姬!”


    獨孤伽羅冷冷逼視她,搖頭道:“是你自己帶她進宮,還是慧定師太推薦,明日將慧定傳來一問就知!”


    尉遲容臉上變色,仍然道:“當初臣婦隻是瞧她孤身可憐,模樣兒確實有幾分像兒時的文姬,才心生憐憫,可是……臣婦當真不知道她竟然是文姬!”說到這裏,擠出兩行淚來,哭道,“這世上,臣婦隻剩下這一個親人,若知道她是文姬,又豈會不多加照應?”


    是啊,尉遲家敗落,楊整戰死沙場,尉遲容在這世上已隻剩下尉遲文姬這一個骨肉相連的親人,她又豈會不多加照應?


    隻是……


    獨孤伽羅細細回思往日不曾留意的細節,一幕一幕鮮明地在腦中回演,慢慢搖頭道:“尉遲文姬恨我們至此,你又何嚐不是?你不但引她進宮,還給她變名易姓,為的,不就是令我們不加提防,暗中算計!”


    尉遲容尖聲道:“皇後,這不過是皇後一人的猜測,豈能強加罪名於臣婦?”


    是啊,所謂拿賊拿贓,如今雖然她心裏明白,卻沒有證據給尉遲容定罪。


    尉遲容見獨孤伽羅默然,眸中閃過一抹陰冷,轉身撲上尉遲文姬的屍體,放聲哭道:“文姬啊文姬,你是文姬,為什麽不告訴姑姑?為什麽這麽傻……”雖說她的心已被仇恨左右,可是尉遲文姬終究已是她最後一個親人,這一哭,倒也不完全是假的,淚水已滾滾而落。


    楊堅心中不忍,輕歎一聲,向獨孤伽羅道:“文姬既死,此事也算告一段落,就此停止吧!”想二郎楊整一生沒有生育子女,身死之後,隻留下尉遲容一人,他於心不忍。


    獨孤伽羅垂眸,雙手在衣袖中握緊,淡然道:“蔡王妃可暫留宮中,等將慧定師太傳到,自然會真相大白!”這許多年,尉遲容小動作不斷,她念其孤苦,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如今,尉遲容竟然將主意打到楊堅身上,她又豈能相容?


    楊堅見她立意要追查到底,微歎一聲:“這又何必?”


    獨孤伽羅不為所動,拒不改口,靜靜等他下旨。楊堅正在遲疑,隻聽殿外陳婉宜回道:“皇後,奴婢有事回稟!”這殿裏在審訊尉遲容,不知何時她已離開。


    獨孤伽羅微奇,命人喚入,問道:“何事?”


    陳婉宜跪倒,將手中兩隻小小的木盒高舉:“請皇後恕罪,奴婢不經皇後示下,私自搜查蔡王妃在宮裏的住處,發現兩樣可疑的東西!”


    尉遲容正哭尉遲文姬,聞言回頭,一眼瞧見木盒,頓時臉色大變,尖聲叫道:“不!那不是我的!是這賤人栽贓嫁禍!”


    陳婉宜側頭向她望去,揚眉道:“蔡王妃,如今還不知這木盒裏是什麽,蔡王妃如何認定不是你的東西?”


    尉遲容一噤,很快接口道:“這木盒不是我的,裏頭的東西自然也不是我的!”


    陳婉宜不理她,轉向獨孤伽羅和楊堅,昂首道:“皇上,皇後!奴婢搜查蔡王妃住處,還有兩位侍衛大哥同行,有沒有栽贓,兩位侍衛大哥自會作證!”


    殿門外,兩名侍衛齊齊躬身:“回皇上、皇後,臣隨婉宜姑娘同去,親眼見這盒子是從蔡王妃屋子裏搜出的,並無栽贓!”


    楊堅本欲不再追究,見又有新的狀況,隻得問道:“那裏麵是什麽東西?”


    陳婉宜道:“回皇上,奴婢隻見這東西奇異,像是什麽藥粉,並不認識,所以帶來給皇上過目,請皇上定奪!”宮裏私自藏藥,可是大忌!


    楊堅皺眉,向薛太醫道:“還請太醫查驗!”


    薛太醫應命,將兩隻木盒接過打開,取出兩隻瓷瓶,傾出一些藥粉來查,很快磕頭道:“回皇上,這兩瓶藥粉,正與千秋殿湯盞中和蠟燭上的藥相同!”


    也就是說,今日的一切,尉遲容縱不是主謀,也是尉遲文姬的同謀!


    尉遲容臉色大變,不等楊堅、獨孤伽羅說話,立刻尖聲叫道:“不!不!臣婦隻是一介婦人,如何會有這種東西?一定是嫁禍!對了,她是陳國公主,一定是她不滿陳國被滅,利用文姬,讓文姬向皇上投懷送抱,又在湯和蠟燭中下藥,要離間皇上和皇後。她見計謀敗露,索性將藥粉放入臣婦房中,再由侍衛大哥相陪搜出,栽贓給臣婦!”


    這一番推測倒是說得滴水不漏,可是……獨孤伽羅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一字一句道:“尉遲容,從你進殿到此刻,可曾有人向你說起尉遲文姬是如何設計的?你又如何知道,尉遲文姬下藥,是為了向皇上投懷送抱?”


    “這……”尉遲容頓時張口結舌,遲疑良久,才結結巴巴道,“方才……方才在千秋殿,臣婦……臣婦看到……看到文姬從後殿出來……”


    “一派胡言!”獨孤伽羅霍然而起,怒聲喝道,“今日本宮為皇上備下補湯,本來可以早一個時辰送去,是你借故將本宮拖住,才令趙如意乘虛而入。入殿之後,你看到本宮與皇上爭執,以為計成,留在千秋殿想要毀去證據,卻被侍衛及時阻止。”


    尉遲容聽著自己的所作所為都已被她看破,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伏在地上,突然幽幽笑起,點頭道:“好!好!獨孤伽羅,你果然聰明絕頂,可惜,你縱然再聰明,也於事無補!你一向以楊堅對你一心一意為傲,如今卻改變不了他臨幸文姬!縱你看透一切,也救不回楊爽,治不好楊勇,挽不回楊麗華!這些,永遠會是你心頭之傷,你逃不開,抹不掉,哈哈哈哈……”說罷癲狂大笑,狀似瘋魔。


    獨孤伽羅心頭大震,失聲道:“你說什麽?阿爽和勇兒,與你何幹?”


    尉遲容淒厲大笑:“獨孤伽羅,我尉遲家家破人亡,連三郎也死了,你們又怎麽能安心活著?不錯,我知道她是文姬,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她是文姬,可是我們要報仇!我們誓要將你碎屍萬段,又豈會讓你們知道她的身份?”


    “所以,早在二十年前,你就已在步步籌謀?”獨孤伽羅追問,掌心中已全是冷汗。


    她身居鳳位之後,以為天下在握,竟然放下戒心,以致任由這兩頭餓狼臥伏在自己身邊達二十年之久。


    尉遲容見她臉色難看,越發笑得暢快,點頭道:“不錯!不隻是你!我要你們楊家的人一個一個為我尉遲家陪葬!”抬起頭,仿佛望向蒼穹,大聲道,“父親!大哥!你們可曾看到?容兒為你們報仇了!雖說容兒不能手刃獨孤伽羅,可是,他們也不會好過!容兒已經為你們報仇了!”


    聽到她歇斯底裏地反複大吼,獨孤伽羅心中原來的疑惑突然明朗,臉色頓時蒼白,一字一句道:“是你與王誼勾結,害死耿康,嫁禍勇兒!勇兒再荒唐,也不至於強占弟媳,那一幕,也是你的設計!”雖然這一切隻是猜測,雖然她並無真憑實據,她的語氣卻很是肯定。當初楊勇和高靈的陳述,一字字又回到腦中,她心中更加肯定。


    宇文珠雖說與自己不和,可是她並無心機,那一日,必然是受尉遲容挑唆,才出言激怒楊勇,讓楊勇將令牌交給王誼。之後,必然是她使了什麽手段,致使楊勇日漸沉迷酒色,最後設下一局,讓楊堅誤以為楊勇對蕭檣圖謀不軌。


    耿康之死,拉開了楊勇被廢的序幕,蕭檣一事,更是將楊勇打入萬劫不複之地啊!想不到,這所有皆是由這個婦人一手導演!


    尉遲容聽她一口道出真相,再不否認,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大聲道:“不錯!是我!是我利用宇文珠激怒楊勇,讓他自取死路!是我帶蕭檣前去,讓他們發生誤會,哈哈哈哈……不隻是他,還有楊爽!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哈哈哈哈,獨孤伽羅,任你聰明絕頂,也不會知道!”


    阿爽……


    想到楊爽,獨孤伽羅心裏似乎堵上一團硬塊,顫聲道:“你是說,他……他不是阿勇所殺?”


    楊爽之死,導致父子二人徹底離心,跟著楊勇才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最後瘋狂,難道那竟然是一場冤案?


    寢殿裏,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靜靜地望著那個癲狂的婦人。而在殿外,太子楊廣的心怦怦直跳,那一夜,楊爽死在他劍下的情景如在眼前,每每想起,他還是說不出的心驚。隻是,此事豈能讓旁人知道!更不用說楊堅和獨孤伽羅!手掌悄悄握住袖子裏的匕首,隻要她敢吐露一個字,他立刻殺人滅口!


    事關自己弟弟和長子,楊堅終於忍耐不住,咬牙喝道:“還不快說!”


    尉遲容大笑,向他道:“楊堅,你們不會知道!我尉遲容絕不會告訴你們!你們隻要知道,我尉遲家縱然死絕,你楊家的悲劇也會繼續,哈哈哈哈!”大笑聲中,突然拔下頭上金簪向獨孤伽羅撲去。


    殿外楊廣疾呼:“母後小心!”


    楊堅大怒,衝上一步擋在獨孤伽羅麵前,抬腿一腳踹去,喝道:“給朕拿下!”


    這一腳正中胸口,尉遲容嘴一張,哇的一聲,鮮血噴射而出,笑聲卻仍然不停,她大聲叫道:“你們會有報應的!你們會有報應的……”大笑聲中,她猛然回手,將金簪插入自己的咽喉,笑聲頓時如被剪刀剪斷一般,戛然而止。


    獨孤伽羅怔怔地看著尉遲容的屍體砰然倒地,慢慢搖頭,低聲道:“瘋子!你們尉遲家都是瘋子!”


    楊堅驚得一顆心怦怦直跳,回身去握她的手,連聲問道:“伽羅,你沒事吧?”


    獨孤伽羅將手抽回,命人清理屍體,漠然轉身道:“皇上,臣妾乏了,就不服侍皇上了!”


    這是直接趕人啊!


    楊堅大急,已顧不上身畔還有許多奴仆,急道:“伽羅,真相大白,朕是受她們設計,並不曾做出什麽,你……你為何還要生氣?”


    “真相大白?”獨孤伽羅冷笑,轉頭向他定定而視,一字一句道,“不錯,皇上是受她們設計,可是皇上若對那趙如意無情,又豈容她在眼皮子底下動那手腳?若是對她無情,看著她自盡,皇上又何必如那麽疼?”


    她句句逼問,字字誅心。楊堅臉色驟變,連連搖頭道:“伽羅,朕隻因她是你身邊之人才不見疑,若當真對她有什麽心思,她又何必下藥?朕得知她是文姬,心中隻是有所顧念罷了。朕對你之心,日月可鑒,但有一絲異心,必受天譴!”


    獨孤伽羅見他情急之下居然賭咒發誓,覺得好笑之餘,氣倒消了大半,可是想到他之前的話,又將臉一沉,冷聲道:“尉遲家的人又能如何?臣妾身為一朝之後,有虎狼在側,不能下令廢而逐之,隻因為皇上不忍,皇上心疼?皇上身畔有臣妾如此毒婦相伴,豈能睡得安穩?”


    楊堅知道是自己見尉遲文姬身亡,將話說重,歎一口氣,慢慢上前,試著擁她入懷,歎道:“伽羅,朕隻是心痛尉遲叔父一生忠烈,尉遲家竟然從此絕後。若知她們竟然那般為惡,朕豈還會有一絲顧惜?若她們傷及你一分一毫,朕縱是將她們碎屍萬段,也追悔不及!”想到楊爽身死、楊勇瘋狂,他心中酸痛難當。


    是啊,若她們傷的是自己,或者猶可恕,今日若不是她們將主意打到楊堅身上,她又豈會震怒?她是如此,楊堅自然也是如此!


    隻是大錯鑄成,任他們如何追悔,一切的一切,也已無法挽回。若隻因一時的憤惱,二人失和,豈不是正中尉遲容那毒婦的詭計?


    獨孤伽羅默然,任由他輕攬入懷,看著兩具屍體被抬出殿去,隻是輕輕一聲長歎。


    原來,當初尉遲迥因楊堅竊國,憤而撞柱而死,葬禮當日,尉遲容心傷之下,在墳前徘徊不去,卻恰遇得到消息前來拜祭的尉遲文姬。相隔茫茫二十年,姑侄重逢,自有一番悲喜,細述別情,尉遲容才從尉遲文姬口中知道,尉遲寬也早已過世,而他的死,竟然也是因楊堅和獨孤伽羅而起。


    整個尉遲家就此隻剩下姑侄二人,心傷之下,二人立誓必報此仇,也就有了趙如意的進宮,和今日這一幕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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