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忙活啥呢,打鎮魂樁,也就是在埋這些政府軍屍體的大坑上麵,按照正三角和倒三角往地裏打進去三十六根抹了雞血的桃木楔子。據我奶奶說,這算是一個陣法,叫做“天罡鎖鬼陣”,因為這些政府軍生出的戰氣無意識,沒辦法送走、也沒辦法驅散,隻有把它們鎮在地下不讓它們出來。這些戰氣沒了無頭惡鬼這個首領,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散去。


    不過,這個陣法有個弊端,而且極損陰德,那就是,那些政府軍的鬼魂也會被鎮在地下出不來,就像給這四百多個鬼魂打下一座囚籠似的,它們想要出來,隻能等到桃木楔子爛掉,或者被人挖掉。在這一點上,我奶奶和我太爺商量了很久,最後我太爺強行決定,由他親手打下最後一根桃木楔子。誰打下最後一根桃木楔子,就算是誰立的陣,鎮魂封鬼的罪過就會給誰加身上。當時我太爺對我奶奶和我爺爺說,“爹老了,也活不上幾年的了,你們年青青兒的,咋能叫你們頂這罪過兒呢,你倆誰也別跟我爭!”


    可誰成想,在打最後一根桃木楔子的時候,我太爺動作稍慢了一點兒,居然被我爺爺搶了先。等我太爺和我奶奶意識到的時候,我爺爺已經把桃木楔子快速打進了地裏。


    我太爺見狀,當即大怒,明知道我爺爺這麽做是在給他頂罪,卻抬起手狠狠扇了我爺爺一耳光!


    我爺爺覺得委屈,甩下手裏的錘子,氣呼呼回家了。


    我奶奶想把桃木楔子從地裏拔出來,卻被我太爺阻止了,我太爺說,“別拔了,這或許就是他的命,拔出來也晚了!”說著,歎了口氣,雙眼盯著我奶奶莫名其妙說道:“枝兒呀,爹跟你說些話,你可得聽好了、記住了!”說著,我太爺把臉色一正,鄭重其事對我奶奶說道:“咱家這手藝,傳到你這一輩兒,不許再往下傳了,等爹閉了眼以後,親自到地下給你爺爺和王祖師爺賠不是……”


    “為啥呀爹?”我奶奶不解地問。


    我太爺擺了擺手,沒回答,緩緩把頭抬了起來,呆呆地凝望著浩瀚夜空默不作聲,似乎在想啥,似乎在怨啥,蒼老的身影在群星閃耀之下,顯得既淒涼又蕭瑟……


    回到家裏,我太爺啥也沒說,一臉苦悶地回房睡覺。我爺爺在臥室裏點著油燈生悶氣,我奶奶哄了他好一陣子才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我奶奶吃過早飯來到胡氏家裏,胡氏的男人胡林已經恢複意識,隻是因為身子太虛,還不能下床走動。


    胡氏並不認識我奶奶,隻是看著眼熟,知道是一個村子裏的,見我奶奶上她家來,露出一臉意外。


    我奶奶也沒跟她解釋啥,直接開門見山問她,“妹子,你家裏是不是有南方海邊兒的親戚?”


    胡氏被我奶奶問的一愣,很快回道:“俺姥姥是南方人。”


    我奶奶一聽,這就對了,我奶奶又問,“你家裏還沒孩子吧?兩口子是不是很想要個孩子?”


    胡氏又是一愣,不過臉色很快一變,顯然被我奶奶說中了痛處。有道是打人不打臉,罵人不罵短,給我奶奶捏了下七寸,胡氏臉上有點兒掛不住了,從凳子上站起身,這就要給我奶奶下逐客令。我奶奶也忙從凳子上站起身說:“妹子別急呀,我沒別的意思,今天來你家就是想問問你想不想抱養個孩子?”


    胡氏聽我奶奶這麽說,一雙眼睛把我奶奶上下打量了一遍,說了句,“誰家孩子舍得給俺們?”


    這時候,時間還在一九四三年,我們這裏還好些,有些地方大饑荒還沒過去,這時候孩子比糧食稀缺,很多孩子之前不是餓死,就是給大人換來吃了,現生也來不及,沒人舍得再把自家孩子送給別人。


    我奶奶聽這胡氏這口氣,有抱養孩子的意思,但是沒人肯給,於是,我奶奶接著說道:“妹子你要是相信我,就跟我去個地方,那裏孩子多的是,俺家也沒孩子,咱倆一人抱一個。”


    “去哪兒?”


    “黃花洞,前些天咱村兒裏好幾個都是在那裏抱的。”


    胡氏一聽,頓時蹙起了眉頭,“那俺不去了。”說著,胡氏朝自己的腳上看了看,“俺在三年內不能進廟門。”


    我奶奶順著胡氏眼神看了一下,就見胡氏腳上還穿著男人的鞋子,心說,難道“換鞋求子”還有不能進廟門的規矩?


    我奶奶沒糾結這個,接著又說:“咱不進廟,我到上山把孩子們喊下來,咱在山下挑。”


    胡氏被我奶奶說動了,微笑著衝我奶奶點了點頭,隨後,胡氏安置了一下裏屋的胡林,跟著我奶奶出了門。


    我奶奶把胡氏先帶回了家裏,給胡氏倒了碗水,讓她先在客廳裏等一會兒。撇下胡氏,我奶奶去找我太爺商量抱孩子的事兒。


    出人意料的是,我太爺居然不同意我奶奶抱養孩子,我太爺解釋說,“咱們幹這行的,一是行善,二是造孽,咱家孩子一生下來,就帶著父輩的業障,你要是收養個孩子,業障就會給那孩子擱身上,咱自己家的債,為啥要別人家的孩子來還呢。”我太爺又說,“你倆又不是生不出孩子,我看是沒到時候,你奶奶生我時候,你爺爺都四十了,你母親生廣宇的時候,我也剛好四十,我估摸著,等廣宇四十的時候,你們會有孩子的,要是沒有,再收養也不遲。”


    我太爺一番話,說的也在情在理,可是我奶奶不免覺得失望,不過,要真像我太爺說的,父輩的業障會給孩子加身上,那抱養孩子的事兒,還是先等等吧,拿別人家孩子頂缸的事兒,我們家可做不出來。


    這時候,人家胡氏還滿懷希望在客廳裏等著呢,我奶奶又不好改口說不去,隻好忍著失落讓我爺爺套上馬車,三個人趕往了黃花洞。


    再次來到黃花洞,歆陽子依舊熱情的要命,不過這一次,我奶奶把我爺爺和胡氏留在山下,獨自一個人上了山。


    跟歆陽子說明來意以後,歆陽子真的是求之不得,巴不得我奶奶多帶幾個人來領養孩子呢。


    隨後,歆陽子領著山上所有孩子隨我奶奶下山。這時候,黃花洞隻剩下十幾個孩子,其他的已經都給人抱走了。


    這十幾個孩子裏麵,大的有十來歲,小的有五六歲,一個個兒的,都挺可愛,胡氏在孩子堆兒裏挑來挑去,挑花眼了,覺得哪個都不錯、哪個都挺可愛。到底要領養哪一個,一時間沒了主意。


    據胡氏後來說,他們兩口子的情況跟我奶奶兩口子的還不一樣,胡氏身體有問題,大夫說了,胡氏這輩子都不能生孩子,她從姥姥那裏聽來的“換鞋求子”法子,雖然照著方法做了,其實打心眼兒裏也沒抱太大希望。在他們夫婦看來,抱養孩子,要比“換鞋求子”來的更實在。


    見胡氏在孩子堆裏挑來挑去,沒了主張,我奶奶就給她出了個主意。


    隨後,我奶奶先讓歆陽子把孩子們領到一邊兒玩會兒,讓胡氏在山下找些石頭,把石頭一塊壓一塊,疊羅漢似的壘起一尺多高,然後,我奶奶讓歆陽子把孩子們領過來,跟胡氏說,看哪個孩子把那摞石頭撞翻了,說明哪個孩子跟你們家有緣,你就領養哪個。


    說來也邪門兒,等歆陽子把那些孩子再次領到我奶奶他們這裏的時候,一個六七歲大的小女孩兒,直接跑到那堆石頭跟前,當地一腳把那堆石頭給踢翻了。


    我奶奶頓時笑了,就她了!


    這女孩兒具體叫個啥名兒,我奶奶記不住了,隻記得這女孩兒非常孝順,胡氏夫婦把她養大以後,嫁給了一名軍官,聽說是師一級的。女孩兒有了出息,就把胡林兩口子接進城裏享福去了。


    其實自打胡氏把女孩兒領回家以後,家裏就有生氣兒,胡林每次進山打獵不但滿載而歸,有一次還給他撞上一株長了幾百年的老山參,把老山參從山裏“請”出來以後,賣了不少錢。


    打哪兒以後,胡氏逢人就說,這閨女是她在黃花洞壘石頭求來的福星,去黃花洞求孩子可靈驗了。後來,女孩兒又嫁給了一名師長,對於我們村裏人來說,那絕對是山裏飛出的金鳳凰。胡氏的話,也就更加得到了印證,一時間,到黃花洞求孩子的夫婦趨之若鶩。


    直到現在,你們要是有機會,可以來我們這裏的黃花洞看看,山下還有很多壘起的石頭堆,一座座的,跟小塔似的,不過,你們可別缺德冒煙兒的去踢人家的石頭堆,搞不好會遭報應的。


    要是我奶奶自己不說這件事,恐怕誰也不知道壘石頭求孩子,這主意的始作俑者會是她。後來,又不知道被什麽人改進了一下,說是石頭壘的越高越靈驗,生出來的孩子越聰明。


    不怕各位笑話,我聽我母親說,我也是她背著我奶奶和我父親,到黃花洞那裏壘石頭求來的,她當時並不知道這壘石頭的方法竟是我奶奶創造出來的……


    好了,寫到這裏,我覺得,咱們可以告一段落了,我們村裏這個最大的怪事兒,寫到這兒,基本上也算是寫完了,不過,還有一些小細節還沒交代清楚,而且,那個埋了四百多人的死人坑,留下了一個很大的後遺症,說出來各位別害怕,直到前幾天,也就是前幾天的臘月二十八晚上,這樣說,可能各位不明白,也就是說,這個後遺症,直到現在,2015年陽曆2月16號,陰曆臘月二十八,除夕夜前兩天的晚上,才徹底消失了!


    這就像一場蝴蝶效應,也或許是一個巧合,導致我不得不改寫我奶奶這場經曆的結尾,這個,在下一章裏,我就會細說的。現在我的記憶力越來越差了,要是不說,恐怕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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