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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一轉眼的,這就來到了2009年,這一年,我整三十歲,強順二十九歲,奶奶九十一歲。


    2009年二月份,剛開了春兒,我老婆在村裏孕檢的時候,孕檢的那些工作人員說,我老婆懷孕有一個月了。


    一聽這消息,我們全家人都特別高興,九十一歲的奶奶開心的說,一定是個重孫子!


    我父母跟我說,黃河,好好上班掙錢吧,別等孩子出生以後,連奶粉都買不起。


    於是,我推掉所以這方麵的事兒,一門心思上班,不過,強順說我,等將來張莉一生孩子,不能再上班了,就你一個人上班,就是一年幹三百六十五天,也不夠家裏花的,看個病也得賒賬,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這個我當然知道,不過我這時候呢,啥也不想,就一門心思想把兒子的出生費用掙出來,聽說到醫院生個孩子得三四千,三四千呀,別說過去,就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也不是個小數目,不過,我老婆張莉卻一點也不著急,她跟我說,你別擔心,孩子出生的錢咱有。


    咱有麽?雖然我不管錢,但是家裏有多少錢我心裏還是有數的,家裏的錢夠孩子出生不假,但是,不夠擺酒席給孩子吃麵的,擺酒席吃麵也得兩三千呢。


    這時候強順呢,還是不停接著活兒,電話不斷,張莉呢,就似有似無的催促我接那些活兒,有時候,有些人都上家裏來找了,實在躲不過去,就出門給他們解決一下。


    時間呢,很快來到了陽曆四月份,有這麽一天,我跟強順上白班,強順電話又響了,強順接了以後,就來找我說,說是有人找咱辦事兒,問我去不去,我把頭一搖。


    誰知道,強順頓時一下子蹲到了地上,手裏的手機也扔在了地上,我趕忙也蹲下問他咋了,強順皺著眉頭說,“我肚子有點兒疼,你別管我,已經疼好幾天了,沒事,疼一會兒就過去了。”


    我就在邊上陪他蹲在,著急看著他皺著眉頭忍疼,卻一點忙都幫不上,也就在這時候,廠長不知道啥時候過來了,照著強順屁股上就是一腳,說了句,“設備出問題了你在這裏躲著!”


    設備確實出了問題,強順忍著疼從地上站起來,勉勉強強把這個班上完了。


    下班以後,我陪他到村上衛生所看了看,沒看出啥毛病,強順回了家,我也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我騎著摩托車來強順家找強順上班,不過他們家居然鎖著門沒人,當時我身上還是沒有手機,也沒法給強順打電話,滿肚子疑惑,最後隻能自己去上班。


    不過,剛出了村子口,小燕騎著一輛電動車打迎麵過來了,根本就不看路似的,差點沒跟我的摩托車撞一塊兒。


    我一看小燕的臉色,失魂落魄的,趕忙問她咋了,她沒說話,先哭了,哭著說:“哥,強順住院了,癌症晚期……”


    我的腦袋當即“轟”了一聲,整個人都快傻了,嘴裏喃喃著:“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眼淚跟著也下來了。


    強打起精神問了問強順的情況,小燕說,腸癌,已經擴散到全身內髒了,她這時候回來,是來家裏拿錢的。


    強順都成這樣兒了,我還上啥班兒呀上,等小燕拿過錢,陪著他一起去了醫院。


    我們新鄉市中心醫院,強順當時在病床上坐著,正在輸液,王思河兩口子和強順的姐姐都在,小燕交代我,當著強順的麵兒,不要說是癌症,怕強順心裏有壓力,影響病情。


    我心裏難受,臉上還得露出笑容,哄強順,“咱沒病,就是個腸炎,住兩天院,輸輸液就沒事兒了。”


    晚上,我讓他們都回去了,我留下來陪強順,兩個人一起到外麵吃的飯,不讓他喝酒,非喝,兩個人喝了一小瓶白的。


    回到病房以後,強順問我,“黃河,你給我說老實話,我到底得的啥病?”


    我揪著心說:“啥病不是早就跟你說過麽,腸炎唄。”


    強順說:“你這輩子騙的我次數最多,以為我不識字呀,腸炎能住在腫瘤科的病房嗎,要是啥花錢的病,我就從這樓上跳下去!”(這是強順的原話,現在寫出來,我這心呐,就像狠狠給人揪了一下。)


    聽強順這麽說,我差點兒沒哭出來,繼續對他撒謊:“人家醫院那邊不是沒病房了麽,暫時把你安排到這兒的,你別亂想。”


    強順說道:“你又騙咧,以後你要是再騙我,我真就不跟你玩兒了。”


    至始至終,我咬著牙都沒告訴他他得的啥病。


    從醫院回到家裏以後,我就問張莉,“家裏有錢嗎,強順得了癌症了……”說著說著,我就哭了。


    張莉轉身到臥室給我拿出三千塊錢,張莉說:“這是準備到醫院生兒子的錢,你拿去吧。”


    我拿著錢交給了小燕。


    兩月後,時間來到了2009年陽曆六月份初,我這時候,該上班的時候上班,不上班了就往醫院裏跑。


    這天,我下夜班,又來到了醫院。這時候,強順已經不成人樣兒了。僅僅兩個月呀,已經躺床上不會動了,大小便都沒知覺,別人跟他說話,他根本就沒反應,一張臉瘦的,跟骷髏一樣,就剩一層皮包骨頭,不過,肚子卻奇大無比,跟麵鼓一樣,兩條腿也特別粗,看著分外嚇人。


    小燕說,這都是輸液輸液的。


    王思河兩口子把我拉到一邊兒跟我說:“黃河,你去勸勸你妹妹吧,強順現在已經不行了,在醫院裏躺著也是浪費錢,咱不如把他接回家裏吧。”


    我點了點頭,是,王思河夫婦說的一點兒都沒錯,在醫院花錢不說,還沒有在家裏舒服。


    我去找小燕說,小燕死活不同意,小燕說:“強順在醫院裏還能多活兩天,到家裏恐怕一天都挨不了。”


    我說,強順現在躺著就是受罪,還不如叫他痛痛快快的……


    小燕哭了,我也哭了,小燕哭著說,你自己去問強順吧,強順要是同意回家,我就同意回家!


    強順這時候都躺著快沒知覺了,我咋問呢?不過,我還是硬著頭皮走到強順病床前,大聲喊了強順一聲,“強順,我是黃河,我跟你說件事……你、你可得聽好了。”


    強順根本就沒反應,我大聲又說道,“強順,咱回家吧。”


    一句話下去,強順猛地把眼睛睜開了,看了我一眼說道:“黃河?黃河,中,回家,帶我回家……”


    我眼淚頓時又下來了。


    帶我回家,曾經多少回,我們一起出出辦事,他最後都是這麽跟我說的,帶我回家……


    回家,雇了醫院一輛救護車,我在小燕眼淚之下,把強順帶回了家。


    沒想到,也在意料之中的,回家第二天,小燕給我打電話,說強順清醒了,吵著要見我。


    我當時正在廠裏上班,班也不上了,騎上摩托車瘋了一樣來到強順家。


    強順這時候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眼睛睜的老大,見我進門,衝我慘淡地笑了笑,我坐到他床邊拉住了他的手。


    他看著我,幾乎一字一頓說道:“黃河,我、我以後,可能、真的、真的再不能、跟你玩兒啦……”


    當天夜裏,強順走了。


    那是2009年的農曆五月初六,今天也是五月初六,強順七年前走的那天,就是今天!


    我再一次不會笑了,整個人茫茫然好像失去了一切,我不知道這狗日的老天爺是怎麽了,為啥把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帶走,你他媽咋不把我帶走呢!


    強順去世以後,王思河家裏並沒有就此太平,又出現了爭孩子撫養權的風波,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燕當時還年輕,才二十八歲,不說別人,就我這個當哥哥的,我也認為她肯定會再嫁人,她要是一嫁人,肯定會連孩子一起帶走。


    王思河兩口子,還有我父母,都跟我說,無論如何得把孩子跟小燕要過來!


    想想吧,他們說的沒錯,回頭看看我們這兩家,從我高祖開始,一直到我這輩兒,這是多少代的關係,這是多深厚的感情,無論怎麽樣,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王家到了我這一代,絕了後!


    我一咬牙心一狠,去找小燕商量了,與其說商量,不如說是命令。我告訴小燕,以後不管你嫁到哪兒,嫁給誰,你把這孩子給我留下!


    小燕這時候,在這世上,唯一親近人的,就是我了,我居然也說出了這樣絕情的話,小燕頓時傷心欲絕,跑到強順墳頭就哭上了,一邊哭一邊說,強順呀,沒人管我了呀,沒人站在我這邊了呀……


    我說出了這樣的話,傷了我妹妹的心,但是,誰心裏是最矛盾又是最苦的呢?恐怕,隻有我自己一個人知道。


    小燕隨後就離開了,帶著孩子悄悄離開的,後來,聽說到了延津縣小店鎮那裏,帶著孩子在那裏買了個二手房子。


    當時她臨走的時候,讓我朋友把強順用的手機轉交給我了,我把手機帶身上帶了幾天,居然天天有電話找我辦事,我一概都給他們推了。


    一轉眼的,時間來到了2009年的農曆六月底,除了再沒笑過,我整個人算是正常了吧。


    這時候,張莉的肚子也已經很大了,預產期就在農曆八月份。


    我那次,是去我老丈人家幹啥來著,剛巧碰上了我老婆的大也,我就問我老婆的大也,大也,您是不是看風水的時候,把我這個手機號告訴過別人,介紹他們找我辦邪事兒。


    我老婆大也一聽就說,不是我想告訴他們的,是張莉專門過來找過我,張莉說,我接觸的人多,讓我給你做做宣傳。隨後,大也反問了我一句,這事兒你不知道麽,我以為是你叫張莉來找我的呢。


    我一聽,頓時就懵了,張莉咋會辦這種事兒呢。


    回到家裏,我把挺著大肚子的張莉逼問了一頓,張莉給我逼問的沒辦法了,告訴我說,讓她大也給人家留電話號的主意,是強順想到的,後來小燕找張莉說的,每次我們給人家辦事,強順多多少少都要跟人家要一點兒錢。


    我一聽,頓時吼張莉,“不知道我們家這些不能收人家錢嗎?”


    張莉聽了也急了,爭辯道:“是你妹妹說沒事的,你妹妹來你們家的時間比我來的還早,她說她比我了解你們家這些事兒!”


    我不說話了,因為我聽出張莉好像有股子醋意,再說下去,搞不好她會往別的方麵想了。


    等兩個人都冷靜下來以後,張莉解釋說:“後來你們每次給別人辦完事兒,小燕都要來咱們家一趟,就是來送錢的,兩家平分那些錢。”


    我一聽立馬兒問道:“現在那些錢呢?”


    張莉說道:“強順住院的時候,不是已經全都給你了嗎。”


    我腦袋旋即“嗡”了一聲,從往身上兜裏一摸,摸到那個手機,掏出來狠狠摔了個粉碎。至此,我劉黃河再沒用過手機。


    2009年農曆八月初,張莉臨盆,因為生產困難,轉為剖腹產了,沒多久,一個男孩降生在了我們家。


    我當時在醫院裏抱著那男孩兒呀,心裏五味陳雜,最後終於咧起僵硬的嘴角,笑了笑:兒子,是個兒子,強順你看見沒……我劉黃河,終於有後了!


    自打強順去世,後來的兒子出世,我整個兒像是變了個人,雖然沉默寡言了,但是成熟了很多。


    五年後,時間來到了2014年,過完年,我就跟人到山西去打工,不過,幹了還沒一個月,我爸打過來電話,“黃河,你趕緊回來吧,你奶奶不行了……”


    我一聽,心都揪到了一塊兒,慌慌張張回到家裏,奶奶奄奄一息地在床上躺著,我直接給她跪倒了床邊,奶奶顫巍巍抬了抬手,我趕緊把自己的手送進了她手裏,奶奶拉著我的手有氣無力的說道:“黃河呀,奶奶要走了,以後呀,你自己多留點兒心,可別啥犯錯……”


    我的眼睛頓時模糊了,狠狠點了點頭。


    奶奶頓了頓接著說道:“你不是想把咱家裏這些事兒,寫成書麽,奶奶過去不同意,現在呀……你寫吧,等寫好了,別忘了到墳頭兒,給奶奶燒上一本兒……”


    奶奶說完,當即就咽了氣。


    我頓時嚎啕起來,“奶奶!奶奶你走了,這世上,可就剩我一個了呀……”


    奶娘走了,這世上,會我們家這些手藝的,孤苦伶仃的就剩我一個了……


    2014年陽曆7月,我給自己鼓了幾次勇氣,於23日,開始著手書寫我們家這事兒,我的目的,就是出書,等出了書,好給奶奶墳頭燒上一本;等出了書,這手藝,我就不再往下傳了;等出了書,我就是斷了這手藝,百年之後,也有臉去見我的列祖列宗了!


    想法是美好,現實,卻是殘酷的,一個初中沒畢業的山溝農民,有啥本事寫書呀,成績差的都想叫人去自殺。


    書,寫到一百四十多章、三十多萬字的時候,我徹底絕望了,都寫了這麽多字了,咋就沒個出版社看上呢,這將來,我咋有臉去見老祖宗們呢?


    一邊寫著,五歲大的兒子,還一邊過來搗亂,猛地拍你一下鍵盤,扭身就跑,他是想我跟他玩兒,但是我哪有心思跟他玩兒?


    等他再次悄悄過來拍我鍵盤的時候,我猛地一把揪住他,狠狠抬起巴掌,把心裏的不快,全打在了他屁股上。


    打完以後,我把他旁邊一扔,自己繼續來電腦跟前慪氣,誰知道沒一會兒,兒子又悄悄溜了過來,小聲對我說了句,“爸爸,你剛才打我,我沒哭呀……”


    一聽兒子這話,我差點兒沒哭出來,轉身一把揪住他,緊緊摟在了懷裏,思來想去,最後歎了口氣,輕聲對兒子說道:


    兒子,從今天開始,爸教你點兒東西,你可得記住了……


    末代捉鬼人,全書完。


    (各位朋友,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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