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在想,周忠新今天怎麽顯得對我這麽關注?難道,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我將周忠新不合邏輯的行為,與齊處長聯係在一起,那答案都相當容易知曉了。


    因為我知道周忠新曾經在警衛處給齊處長當過公務員,他倆之間的關係相當融洽,周忠新被調到四大隊來當所長之後,齊處長還曾經多次來招待所找過周忠新。


    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周忠新應該是齊處長在招待所的重要眼線,他之所以今天找我來,很可能是齊處長指使的,其目的就是過來探探話,看看我和由夢是不是真的出現了愛情危機。


    這樣一聯想,事情反而顯得合理多了,很多疑問也迎刃而解。


    隻是,我實在是想不通,一位大校警衛處長,犯得著這樣嗎?


    實在是用心良苦啊!


    一已之私,竟然三番五次地迫害別人,控製別人。到如今,他的目的達到了。那麽他下一步究竟還想要怎麽折騰?


    其實,事態的發展已經遠遠超乎了我的想象。


    我周圍的人情事故,正在飛速地變化著。包括由夢,包括一些曾經與我共事的同事,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這些變化,恰恰是我不想看到的。


    現在已經是被發放到招待所的第三天,但是關於我的處理結果還沒有下來。


    我整天慌慌不可終日,被持續而來的災難衝暈了頭,我期待著曙光的來臨,期待著黑暗早點兒結束。但是這些卻不是憑我趙龍一人之力就能改變的。


    我隻能默默地等待著,等待著機會,等待著上級的安排。


    更重要的是,我還要等待由夢的回心轉意。她會回心轉意嗎?


    ……


    等啊等,盼啊盼,直到這一天,我終於迎來了一絲意外的曙光……


    或許是天無絕人之路吧,經曆了幾天的黑暗曆程,一絲曙光終於漸漸地射進了我的心靈。


    西門駐門區隊幹部宋四春家屬來隊,在招待所入住,趁著陪家屬遊玩的間隙,宋四春與我在招待所前的小餐館裏,喝了兩杯。


    喝著喝著就越喝越投機,宋四春的阿諛奉承功夫又上來了,一個勁兒地敬酒,東一句西一句地奉承我,雖然說被人讚美的滋味兒是比較爽,但是我總覺得有些無聊。


    真的,有時候你不得不相信,奉承簡直是一門學問,如果非要追溯奉承這門學問的老祖宗,我覺得應該是部隊。很多人以為社會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很難生存。但其實部隊相比於社會來說,應該是更勝一籌。在部隊裏想要成長進步,單靠踏實工作遠遠不夠,你得會奉迎領導,借以取得領導的信任;你得會奉迎戰友,借以得到更多的群眾威信。這簡短的‘奉承’二字,蘊含著太多科技含量在裏麵,你還得把握住奉承的時機、場合,以及奉承的程度、規格,對於不同的領導,奉承的說辭與方法肯定是不盡相同。


    而這位宋四春,估計是得到了史上第一奉承天王和珅的真傳,滔滔不絕間,馬屁拍的恰到好處,不會讓人感到過火,也不會讓人感到虛假。就像當初的和珅和大人一樣,雖然貪贓枉法,不務正業,但是卻把乾隆皇帝的馬屁拍的舒舒服服的,以至於乾隆皇帝明明知道他是在奉迎自己敷衍自己,但是仍然對他給以重任。這是為什麽?就是因為和珅能讓乾隆在鬱悶的時候,被他奉承高興了;在愁苦的時候,能讓和坤奉承快樂了;在感覺身心疲憊的時候,能讓和珅給奉承爽快了。因此,在乾隆眼裏,和珅就是一個難得的寶貝,勝過億萬金銀。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也並非是奉承在哪位領導麵前都好使,和珅不是也在嘉慶繼位後被抄斬了嗎?


    這位宋四春也是如此,因為新升任的中隊長有點兒嘉慶皇帝的作風,不喜歡下屬的阿諛奉承,但是這偏偏是宋四春的長處,宋四春的成長進步有一半因素是靠跟領導拉關係拉上去的。宋四春遇到了這樣一個領導,所有的阿諛奉承功夫無法得到施展,因此他在中隊的地位越來越下降,每年的評功論獎什麽的,也都與他失之交臂了。


    談起部隊中奉承領導的行為,其實也說不上是惡是善,我覺得這是人性使然,適當的奉承倒也無失大雅,在21世紀,一個純粹地真打實幹的士兵,已經不算是個好士兵,也不會被認可為好士兵。因此,除了幹好工作以外,多一些跟領導溝通的技巧,才能在部隊日益激烈的競爭和角逐中立於不敗之地。


    宋四春談起自己在中隊受冷落的經曆來,倒是頗與我最近的狀況大有雷同。


    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同病相憐更可貴。如果兩個‘愁人’遇到了一起,酒在嘴裏便不再是酒了,酒的身份,將會比水還水。


    但是即便再不拿劣酒當毒藥,它畢竟也是穿腸之物,喝的多了,自然有了幾分醉意。


    我的酒量還算可以,但是宋四春的酒量卻不值得恭維,幾杯白酒下肚,他說話間就開始飄飄忽忽了。


    宋四春醉眼朦朦地道::“趙秘書,說實話,你是我見過的最佩服,最,最有同情心的一位領導了。”宋四春打了個咯,接著道:“怎麽說呢,你看你吧,雖然身居要職,但是卻樂善好施,孫老頭的事情不就是一個例子嗎?你好心好意地幫助他,結果怎樣,結果反而惹了一身騷;還有就是,就是你對下麵這些駐勤中隊的幫助,就說二中隊吧,不瞞趙秘書說,在此之前呢,我其實,其實已經跟劉參謀和黃參謀他們稍過話了,稍過了。稍過什麽話呢……”宋四春越說越有些語無倫次了。


    我本想勸他少喝點兒,但是又一想,宋四春確實也挺可憐的,其實他的工作還不錯,就是攤了個特別反感阿諛奉承的中隊長,致使他的形象大受破壞,很多領導盲目地認為,凡是喜歡拍馬屁阿諛奉承的幹部一定不是好幹部。其實對此我有自己的看法,關於拍領導馬屁一說,我覺得是時代發展的產物,也是必然趁勢,因為同樣處在一個起跑線上的官兵,誰能再向前一步,無疑是上級領導起到關鍵的作用,上級領導一句話,你就有可能高升,也有可能從此再也沒有出頭之日。因此為了成長進步,不管是部隊也好,地方也好,下屬紛紛利用各種方式試圖與上級搞好關係,而這種拍馬屁阿諛奉承,則成了一種有效的武器,被越來越多的人使用。


    在一定程度上,我們不能盲目地諷刺那些喜歡阿諛奉承的弱勢群體,很多時候,這也是一種謀生求存的本能!


    因此,我對宋四春並沒有厭惡的感覺,反而是我希望他能在基層中隊有所作為。


    此時,他的情緒與不滿,都無形當中躍然與臉上,語言中飽含著對自己遭遇的發泄與無奈。在提到我的時候,他倒是滿臉的興奮與豪氣,從他的表情當中,我看出了他對我的尊敬是發自肺腑的,絕對不是處於阿諛奉承的敷衍。畢竟,現在我已經淪落到了這種地步,以前那些敬畏於我聽命與我的同事,有不少已經開始向我翻白眼兒,而宋四春卻一如既往地跟我開誠布公地敞開胸懷,談天說地,僅憑這一點,就證明宋四春並不是一個勢利小人,他的阿諛奉承,完全是在部隊生存與進步的一種本能反應。


    宋四春接著道:“我曾經讓黃參謀,劉參謀幫我辦事兒,就是,就是那個……那個關於戰士們跟首長合影的事情,他們隻是口頭上答應著,答應的可痛快了。最痛快的是劉參謀,當時我,我還請他喝了兩杯,結果呢,都是杳無音訊!直到我找到了趙秘書你,把這件事一說一講,你趙秘書直接就答應了。不過,說實話,我當時也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嗐,沒想到沒過幾天時間,你趙秘書真給我辦了!我們二中隊的官兵終於跟c首長合上影了!就通過這件事情,我覺得你辦事地道,不像有些人,光說不練,讓人盼著啊盼著,就是盼不到太陽出來……”宋四春一說著,一邊拿左手在空中比劃著,雖然有些語無倫次,卻是表達的相當真誠。


    我能聽的出來,宋四春這不是在奉承我,而是發自肺腑的感謝。


    於是我趁機問了一句:“那你當時怎麽不直接找我?”


    宋四春撓著腦袋嘿嘿笑道:“哪敢啊。你是警衛秘書,c首長警衛的頭頭,我當時怕你不屌我。”


    我汗顏了一下,敢情這位宋四春連這麽土的字眼兒都說出來了。但是這種土話聽了心裏卻舒服,因為純樸,因為實在。


    宋四春接著道:“真的趙哥,遇到你,是我宋四春的福氣。”宋四春說到盡興時,突然間握住了我的手,遲遲不肯鬆開。


    我趕快笑道:“別介,我應該叫你哥,你比我大六七歲呢。我那時候當新兵的時候,你就已經是幹部了。”


    宋四春尷尬地笑道:“對對對。不管誰是誰哥,咱們這關係,好不?”


    我說:“好,相當好。你也是實在人。你這個哥,我認了。”


    宋四春滿足地笑道:“有兄弟這一句話,我就知足了。”宋四春又整滿一杯酒,敬過來,接著道:“趙哥……哦,不,趙兄弟,來,跟宋哥喝了這杯酒,咱們就是正兒八經的兄弟了。”


    我勸道:“行了老宋,別喝了,看你舌頭都捋不直了。”


    宋四春皺眉道:“喝。得喝。必須得喝。哥今天豁出去了—”


    我趕快壓過他的酒杯,道:“你可別豁出去,整整一個區隊的戰士們還指著你呢。你作為區隊幹部,得負責任。”


    宋四春嗬嗬笑著搶過酒杯,抱在懷裏道:“兄弟你放心,哥心裏有數。我告訴你啊,現在我家屬來隊,隊長給我放了三天假,現在區隊的工作交給一個副區隊長暫時管理了,這三天,我可以好好輕鬆輕鬆了。”


    宋四春這樣一說,我倒是再沒有繼續阻攔,眼見著他又將一杯酒喝進肚裏,抿了抿嘴唇,宋四春繼續道:“趙秘書,哦不,趙兄弟,看你現在的遭遇,說實話我很是同情。那什麽,那首長電腦失竊的事情,能與你有什麽關係?那是劉參謀搞的鬼,憑什麽要處理你?”宋四春說著拿筷子夾了一口菜,放在嘴裏狠狠地咀嚼了兩口。


    我倒是在宋四春的話裏聽出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警惕地追問道:“宋哥,你剛才說什麽,劉參謀搞什麽鬼了?”


    宋四春似乎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趕快捂了一下嘴巴,臉色異常地道:“沒事兒,沒事兒。我的意思是說,是劉參謀丟的電腦,跟你有什麽關係,你即使負有連帶的領導責任,但是也不至於停職啊!”


    我從宋四春的眼神裏發現了些許信息,或許這些信息,便是我需要的。


    他這前言不搭後語的掩飾,讓我瞬間感覺到了什麽。


    我道:“宋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宋四春尷尬地道:“沒有,沒有啊。我瞞你什麽啊兄弟。咱喝酒咱喝酒!”宋四春端起酒杯,與我碰了碰杯。


    我越發感到苗頭不對,一杯酒表示完,我對宋四春道:“老宋,你說領導利用這件事情這樣處理我,我下一步該怎麽辦?”


    我之所以這樣說,實際上是在拋磚引玉。


    宋四春道:“趙秘書,不,趙兄弟,有些事情……唉,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看到你現在這樣,我心裏真有些著急。但是-------”宋四春的話突然間止住了。


    “但是什麽?”我追問。


    宋四春端著一杯酒醞釀了半天,似乎在考慮著什麽,良久他才舉杯飲了一口,嘴唇間發出‘滋滋’的聲音。宋四春道:“趙秘書,即然咱們今天都是兄弟了,那我就豁出去了。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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