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我看來,這種淚光,不值得我同情。在與由夢的這份感情上,我的眼睛裏容不得半顆沙子,我和大多數男人一樣,我期望著自己的愛人忠誠於我,但是現實賜予我的,卻隻有失望。


    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這句話,在此時此刻,得到了印證。


    由夢從我懷裏撤離,仍然是委屈地望著我,扯過我的隻手在她雙手間捏索,她輕柔地說:“很多事情,你以後就明白了。但是我不希望讓你覺得,覺得我有什麽汙點。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情,難道你非要抓著這個不放,就因為曼本瑞挽了一下我的胳膊,就非要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我冷笑:“即使有,你會承認嗎?”


    由夢道:“沒有。如果有,我會承認。但是我們的確沒有!”


    我再問:“那為什麽非要讓我以後明白?這個以後,是指的什麽時候?等我老了,還是一百年,一千年,以後?”


    由夢伸手捏了一下額頭,似乎對我的興師問罪,有些力不從心。


    她開始沉默,在原地輕輕移步。


    我瘋狂地吸煙,心亂如麻。


    也不知是彼此沉默了多久,天開始漸漸變暗。


    由夢開口道:“變天了,天氣預報,可能會有冰雹。”


    我敷衍道:“這個時候下冰雹,是孟薑女哭長城,還是竇娥冤?”


    由夢道:“孟薑女不冤,竇娥也不冤。冤的是,我這麽愛你,你卻不相信我!”


    她安靜地望著我,沒有了剛才那種近乎衝動的表情,神色反而坦然了許多。


    但是在這種坦然遮掩之下,卻是一種異樣的悲情。


    我真想將這個深愛的身體,輕擁在懷,向她表達自己的愛,有多深。但是我沒有勇氣,一想起曼本瑞,所有的愛,都演化成深深的痛。我不是聖人,我對愛很挑剔,我的眼睛裏,容不下愛人的半粒沙子。


    我的心胸,在很多事情上,可以寬闊如海;但是在愛情上,卻狹窄如發絲。由夢,這個夢幻般的名字,這個讓我深愛的女人,曾經與我度過了美好的時光,與我有過美好的過往。我把她當成是守望我一生的愛情使者,嗬護她牽掛她,期望著與她的愛情結出果實,期待著與她共享人生之樂。但是,愛的越深,心卻越刺痛。一幕一幕,催人傷感。


    我們彼此沉默,眾多往事在心間蕩漾,我被這份艱難的愛情,折磨的不知所措。


    我要瘋了!


    然而沒想到的是,果然不出由夢所言,沒出幾分鍾,冰雹從天而降。


    冰雹下的出奇的大,出奇的急。大如花生米,急如流星。


    冰雹從天降下,獲得了那麽多勢能,砸在腦袋上,挺疼。但這種疼痛,遠遠不如心裏的疼痛,程度之深。


    由夢焦急地說:“上車吧,是冰雹,挺大的冰雹。小心砸成腦震蕩!”


    她的幽默,我實在是笑不出來。我伸出一隻手,接住了一顆冰雹,看它在手心中慢慢融化。我冷冷地笑道:“我不怕。腦震蕩有什麽可怕,倒不如直接把我砸成植物人,什麽事都忘記,什麽事都不再牽掛。”


    由夢湊上前,用兩隻手護住我的頭:“你頭發短,直接砸在頭皮上。疼。我頭發長,有緩衝。咱們上車吧!”


    她的一再幽默,卻引不起我半點兒笑意。


    我輕輕地拿開由夢護在我頭上的雙手,道:“砸砸更清醒。”


    由夢一把抱住我,央求道:“別傻了,咱們上車好不好?”


    我說:“你上!”我遙控開鎖,指向凱美瑞。


    由夢鬆開我,望著我道:“那好。你要淋,那我陪你。”


    我將已經濕透的香煙丟到地上:“隨便。”


    愛情,有些時候,真的能讓人變成傻子!此時此刻,我和由夢就這樣傻乎乎地站著,彼此望著對方,各自懷揣心事。


    我很擔心她的身體,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卻沒有勇氣說出一句關心的話。我覺得,那是一種妥協。


    公園裏的人急匆匆地離開,也偶爾有情侶相互攙扶著逃離現場。急速的冰雹,像是上天丟下來的水晶,一顆一顆灑向人間。隻可惜,這水晶,並不能代表永恒。


    地上,漸漸濕透。那折射出的水花,融化著春意,釋放著寒冷。


    我感到自己的頭皮,一陣陣酸痛,那種發麻的感覺,時重時輕。但它們畢竟都會化作雨水,清洗著我的臉龐,潮濕著我的心靈。


    而由夢,在我麵前佇立不動。她的身上,漸漸濕透,發出陣陣白亮。


    如果不是她的眼睛在眨,簡直是靜如雕塑。


    我望著她,同樣是不發一言。


    十五分鍾過去了,冰雹仍然洶湧。我淅瀝的心,被浸的冰涼。


    也許是身體太涼了,由夢忍不住打了一聲噴嚏。


    我心一揪,終於情不自禁地開口:“你感冒了?”


    她隻是搖頭。


    盡管我嚐試將這場冰雹當成是我們愛情的洗禮,盡情在這洗禮中,默默祈禱。但是自從由夢的第二個噴嚏開始,我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


    無論什麽情況之下,我都改變不了對她的牽掛。


    我終於不再佇立,衝上去,拉著由夢,上車。


    但她不上,她呆立在車門前,緊繃著嘴唇,不說話,不解釋。


    我隻能強行將她抱上了副駕駛位置。


    坐上駕駛位置,我也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犀利的冰雹,肆無忌憚地敲打著車頂和車玻璃,奏出陣陣哀鳴。我打開雨刷器,但雨刷的頻率,遠遠抵擋不了冰雹的撞擊,它們如同千軍萬馬,迅速將大地的萬物都當成樂器,擊打,吟唱。


    我脫下衣服來試圖讓由夢穿上,但由夢不穿。她呆呆地望著前方,輕啟嘴唇。


    我正要啟動車子返程,手機鈴聲卻猛地響了起來。


    是金鈴打來的!


    我猶豫了一下,接聽。


    如果是在平時,如果不是發生了今天一事,守在由夢麵前,我肯定不會接這個電話。但是,這次不同,我的心裏竟然升起了幾分報複性的想法,相當邪惡。


    那邊傳來了金鈴近乎曖昧的聲音:到哪兒了趙龍,人家還在家裏等你呢!


    我說:再多等一會兒,我這邊有點兒事情,得處理。


    金鈴興師問罪:什麽,你還沒來呀?哼,一點兒也不懂得關心人!


    我說:再等我一會兒,不出半個小時,準到。


    金鈴道:那就這麽說定了!


    我說:定了。外麵下冰雹了,把窗戶關緊。


    金鈴一愣:下冰雹了?真的假的?


    我說:真的假的,你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還挺大,跟花生米似的。


    金鈴道:我去瞧瞧,瞧瞧。怪不得我總聽著外麵咚咚響哩,原來是下冰雹了!我去看看----


    掛斷電話後,我本以為由夢會追問什麽,但她沒有。


    她隻是安靜地瞧著前方,不發一言。


    我啟動車子,驅車回返。


    回到將軍樓樓下,我本想放下由夢便走,但是想了想,還是決定跟由局長打個招呼。


    由夢呆呆地下車,近乎失魂地朝裏走。我跟在她身邊,有股白亮的東西,在眼眶裏打轉,我忍著,沒讓它出來。


    按響門鈴,由夫人開門,當她發現我和由夢的樣子時,不由得大吃了一驚:“你們這是怎麽了,怎麽都淋成了這個樣子?快,快進來快進來,換套幹衣服!”


    由局長聞聲過來,見此情景,不由得皺緊眉頭,衝我興師問罪:“趙龍,你就這麽對我女兒?”


    我麵無表情地道:“對不起。”


    由局長冷哼一聲:“不像話!實在是不像話!”


    我沒有申辯,隻是覺得有些心涼。


    由夫人招呼由夢進屋換衣服,由夢卻扭頭望著我:“給趙龍先找一套吧,我不冷。”


    我笑道:“不用。我還有事,先回了!”


    我扭頭要走,由局長道:“你這麽著急幹什麽?”


    我道:“還有事!”


    不顧由局長和由夫人的招呼,我徑直出門,衝進了冰雨之中。


    由局長追了出來,我迅速上車,啟動,按喇叭鳴笛,驅車告辭。


    剛剛駛出幾十米遠,由局長打來了電話。


    我靠邊接聽:還有什麽指示?


    由局長急問:你這是幹什麽?你和由夢,到底怎麽了?


    我故作平靜地道:沒怎麽。


    由局長道:你知不知道由夢她-----你可真不讓我省心呐你,由夢現在哭的厲害,你怎麽她了?


    我說:我沒怎麽她。我哪敢怎麽她呀!


    由局長以命令的口吻道:你馬上給我回來!


    我說:對不起,這次您的命令,恕我不能遵守。


    由局長急道:你------


    我說:您保重。


    然後兀自地掛斷了電話。


    這一路上,我不斷地踩加油門,盡管視線嚴重受阻,但是儀表盤上的速度指示,卻漸漸飆升到了120.


    隻可惜,我開不出光速,否則,按照某位科學家的推斷,時光便能倒流了!


    確切地說,我的手機鈴聲響了一路,有五個是由局長打來的,是三個是由夢打來的。


    我懶的再接,因為我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個受騙者,被這由家父女,騙的狼狽不堪,騙的滿心滴血。


    我敢相信,如果曼本瑞突然出現在車前,我會把油門當成刹車來使用,狠狠地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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