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發完,趙博語的奪命連環call就打進來了。


    “姑奶奶,你這又搞得哪一出?”


    “隻是教一教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兒。”


    “這可是剛出道就吊打老戲骨動不動就掛熱搜碾壓流量的小孩兒!我們犯不著和他交惡啊!”


    烏蔓漫不經心地劃著營銷號偷拍的那張圖,畫質很模糊,但依然能看清何慧語像是喝大了,被追野從車上半抱下來。


    “算不上交惡吧,我隻是提醒一下做人不該有戀愛腦,尤其在娛樂圈。幫緋聞女友出頭在背後嘴競爭對手是最低級的行為。”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我們這個獎確實也拿得有點虛,這麽公開叫板不是最合適的方式……”


    “趙大經紀。”


    趙博語不說話了。他知道烏蔓這麽稱呼他的時候,就是生氣了。


    “真可惜沒能讓你感受到帶個天才的體驗,什麽都操心挺累的吧?給你透個消息,聽說追野還沒有經紀人。”


    說完一把掐了電話。


    烏蔓剛才反擊的些微快意被這通電話攪得煙消雲散,她點開微博,熱搜第一已經變成了#烏蔓手滑。話題底下粉黑大戰。


    大嘴河馬別犯賤:美女太慘了,論紅毯論論獎項哪個不是豔壓河馬,河馬除了老牛吃嫩草還會別的嗎?找的嫩草也真是沒品他媽給沒品開門——沒品到家了。怎麽,美女拿獎就是水獎,合著非得是他對象拿獎才是名正言順?


    烏買今天買獎了嗎:今晚我第一記爆笑,何慧語除了老牛吃嫩草不會別的?到底是誰隻會靠男人不會別的大家有眼睛的都看得見!買獎都能買到金像去了,烏買實屬牛逼。


    追逐野火:烏雞鮁魚,你們兩家對撕能不能別帶追野?!不帶你爹就沒流量了是嗎?澄清過多少次了追野隻是後輩禮貌送前輩回家,開局一張圖造謠一張嘴,辟謠他媽跑斷腿。多多關注戛納影帝作品吧謝謝!


    網友小章:不是吧不是吧,影帝粉這都能見縫插針洗啊。他才出道多久就和小花大花都快傳個遍了。明明是隻浪蝶就別立禁欲乖寶人設了,群眾不是瞎子。還禮貌送前輩回家,怎麽對烏蔓前輩就口出狂言,真是“選擇性禮貌”。


    烏蔓越看臉色越差,明明今晚打的是個漂亮的背水一戰,卻被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攪成了一灘渾水。


    她打心裏厭惡這個麵都沒見過的新晉影帝。


    回到酒店,烏蔓強撐著困意泡了個澡,迷迷糊糊中在浴缸中睡了過去,再次驚醒是被一通電話。


    來電顯示是鬱家澤。


    她的困意頓時消了大半,摁開免提,男人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傳過來。


    “我撥了有十分鍾。”


    “對不起,讓您久等了。”


    “我等的可不止這十分鍾。”


    他說的是自己沒有回那條“十周年禮物”的微信。


    “您吊著我一個月,我幾小時不回,禮尚往來也算輕的了吧。”


    “小騙子,明明是利用完我就丟到一邊不理睬了。”鬱家澤似乎一邊在解領帶,聽筒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伴著他的懶聲,“金像獎影後的頭銜,這份禮物喜歡嗎?”


    烏蔓嗯道:“如果您沒讓我膽戰心驚地猜,我會更喜歡。”


    “覺得沒希望的時候突然絕處逢生,不是很有意思嗎?”他語氣溫溫柔柔的,“獎項什麽的不重要,我隻是想看你驚喜。”


    水冷了,烏蔓打了個哆嗦。


    “其實你來問我的話,我會告訴你的。”他輕輕歎息,“可惜你就是不來找我。如果我繼續不來找你,是不是你就當我死了,連墓誌銘都幫我寫好了?”


    她呸了一聲:“別亂說死不死的。”


    他笑了:“你在擔心我嗎?”


    “就是不吉利而已。”


    鬱家澤語氣輕快:“別擔心。不論我是明天死還是一百歲再死,我最後記得去的地方一定會是你的身邊。”


    烏蔓感到好笑。


    每一年都有坊間傳言鬱家澤和她告吹,尤其在她邁入了三十以後唱衰聲音更重。好像女人過了三十就得被迫退位,換更年輕貌美的上架。


    但事實上,鬱家澤的控製欲一年比一年嚴重。電話裏的那句情話乍一聽很甜,但直白翻譯過來就毛骨悚然。


    “我最後去的地方一定會是你的身邊”……那不就是,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第二天買的是晚班機,但烏蔓還是很早就醒了。


    這些年她的睡眠斷斷續續一直不好,總是在不同的點睡,不同的床睡,但好在不用陪不同的人睡。


    她出道一年後就跟了鬱家澤,當時她二十一,除了一張皮囊一無所有。鬱家澤二十六,不但有皮囊,還擁有一切。


    無數人想爬他的床,不論咖位,不論性別,使了心思地要見上他,風情萬種地喊上一句鬱少。


    而她第一次見到鬱家澤時,卻硬邦邦地說了句您好。


    鬱家澤漫不經心看過來,興趣缺缺地審視她一眼,問她:“你是木頭嗎?”


    烏蔓結結巴巴:“把您字拆開,你淩駕於心上。這就是您。”


    “小姑娘挺土啊。”鬱家澤笑了,“但土得挺可愛。”


    當所有人以為她沒戲時,他卻問:“你叫什麽名字?”


    “烏蔓,從藤蔓裏飛出來的烏鴉。”


    他若有所思:“烏鴉多不吉利,還是叫你小鳥吧。”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們隻是露水情緣。畢竟在烏蔓之前,跟了鬱家澤最久的不超過十天。


    誰能想到十天被拉扯成十年,她被鬱家澤捆在身邊,見證他從被人稱“鬱少”到“鬱先生”。


    而她始終叫他您。


    烏蔓下樓到酒店的健身房做了例行的一小時運動,再回房時,看到了本該在千裏之外的趙博語等在她門口。


    他哭喪著臉:“姑奶奶,我不辭萬裏負荊請罪來了,你可別生氣了。”


    烏蔓沒搭腔,拉開門徑自進去,但敞開的門還是泄漏了一點態度。趙博語長出一口氣,趕緊進門,把一疊紙質的劇本大綱推到烏蔓跟前。


    “你得獎消息一出,太多人來找我談合作了,我挑了一晚上挑出幾個不錯的大綱,趕緊給你人肉快遞過來了。你看看對哪個有興趣。”


    烏蔓終於肯開口了:“行吧,我看看。”


    趙博語耐心地坐著等,觀察著她一個一個翻下去,神色越來越無趣。


    “都拒了吧。”


    “姑奶奶,這些都是最近頂級的好餅了,大卡司,大流量。這些你都看不上,你要什麽?”


    她要什麽?


    烏蔓怔了一會兒,忽然擺弄了下手機一言不發地扔過去。趙博語手忙腳亂接住,屏幕上是豆瓣她的影人界麵。


    “你看看這些作品,哪個不是大卡司,大流量,但哪個超過了8分?”烏蔓笑容諷刺,“就算我拿了金像獎又如何?遞過來還是之前這些,有意思嗎?”


    “這裏麵的水分,你我,製片方,甚至很多粉絲都清楚。你妄圖拿個金像獎就更上一層樓?就算你再生氣,我也要跟你說,做夢。”趙博語鄭重其事道,“除非,你能拿一個更高水準,讓其他人都無話可說的獎來。”


    “金像獎已經是國內頂尖行列了。”


    “誰說我們就要框死在國內?”趙博語猶豫了片刻,還是咬咬牙,把另一份單獨的劇本從他的包裏抽出來,放到了烏蔓的桌上,“你看下這個吧。”


    烏蔓對他賣的關子興致缺缺,懶在椅背上翻看,一頁接著一頁,身體卻慢慢坐直了。


    她抬起眼:“這個劇本是什麽情況?”


    趙博語心頭一緊,暗歎果然。


    “這個本子不是別人求上門,是我特地找的,需要試戲。因為是《孽子》導演的新作,依舊是奔著金棕櫚去的。這是真的可遇不可求的餅,但對你來說太難抉擇了。”


    “為什麽?”


    “有很多吻戲,還有床戲。”


    “……”


    “真正的好本子怎麽可能回避掉人性的這方麵欲望呢,可你之前都不能接。能接的就那樣,劇本受限,沒有好的導演點你,沒有好的演員對戲,你能成長到現在的樣子,已經是極限了。”


    他看不見烏蔓的表情,因為她轉過了椅背,對著厚窗簾,留下個暗紅色的後腦勺。


    “小蔓,我從不認為你不是天賦型演員,恰恰相反,你很有靈氣,不然我怎麽會一眼看中你?咱們這麽多年了,我清楚你不甘心,我也清楚你一直想突破,所以我想了一晚上,還是把這份劇本帶過來了,最後怎麽選擇,在你。”


    “……你是背著鬱家澤遞過來的吧。”烏蔓提醒他,“如果我接了,你也會受牽連。”


    “這我當然清楚。”他頓了頓,“但如果我能親手捧出一個戛納影後,職業生涯也算圓滿了。”


    烏蔓轉過來,大綱的一角已經被她捏破了。


    “趙哥,謝謝你。”


    趙博語一時間有些恍惚,烏蔓上一次叫他趙哥是什麽時候,五年前?八年前?


    她輕聲說:“幫我聯係一下,我要去。”


    “你確定嗎?”


    “試試唄,萬一人家根本看不上我。”烏蔓摳著掌心,“但在試戲之前,絕對不能讓鬱家澤知道。”


    趙博語暗中聯係好,通知烏蔓試戲的時間地點。他說這次競爭會很激烈,烏蔓去到現場才知道他還是往小了說,太多一線女演員在候場,簡直夢回頒獎禮後台。


    她在當中看見了何慧語,何慧語也看見了她,麵露驚訝。


    “你怎麽會來?”


    “我怎麽不能來?”


    “你沒看大綱嗎?鬱先生允許你接這種尺度?”她挑眉,“也對,應該輪不到他操心,畢竟你是拿不到這個角色的。”


    “喪家犬就別在我門口吠了,怪吵的。”


    烏蔓越過她,坐到了最角落,仔細研讀工作人員紛發下來的試鏡片段。


    故事叫《春夜》,和一場雨一起發生在春天的一個晚上。


    女主角是一個三十三歲的家庭主婦,和丈夫維持無性婚姻已經有八年,兩人也沒有孩子,她雖然能感覺到丈夫依然愛她,但生活就像一條擱淺的船隻在原地打轉。直到那一晚,丈夫把一個十八歲的男孩子帶進家門,說他要在家中借住一段時間衝刺高考,希望妻子能多多照顧他。


    巨浪來臨,船隻傾翻。


    試戲的要求就是這段初遇。


    等候室的大門打開,導演汪城走進來,他快五十歲,但精神氣十足。明明已經很有威望,卻還對著眾人鞠躬。


    “謝謝大家肯賞臉抽空來試戲。因為這個戲男主角我是早定好的,今天我就幹脆把他叫來了,你們和他對戲。”


    烏蔓抬眼看向門口,心裏一咯噔。


    “追野。”導演叫道。


    他走進來,脫下口罩的一瞬間,烏蔓聯想到很多東西——


    濺落的瀑布,爆裂的煙花,槍鳴時的起跑線,燃燒原野的火,夏日突襲的閃電……他和它們帶有相同的氣質,蓬勃、衝撞,難以掌握的肆意。


    而這些,恰恰都是現在的她最討厭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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