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凡沒有想到會來電話,她看見那個號碼,趕緊按下接聽鍵。


    這一次,她破例先開口了,在他說話之前——


    “你還好嗎?”她破口而出的隻有這四個字,這一句話。


    霍漱清好一會兒沒有吭聲,他沒想到她會先說話,沒想到她竟然會說這句話。


    那一刻,他無聲地笑了下,點點頭,道:“還好,你呢?”


    “嗯1她隻回答了這麽簡單的一個字。


    “在幹什麽呢?早點睡,明天還要上班——”他說。


    她聽出他的聲音很疲憊,甚至有些沙啞,想來他肯定是沒怎麽休息的,心裏不禁一陣難受。


    “雪兒媽媽住院了。”她脫口而出說。


    “怎麽回事?這麽突然?”他問。


    蘇凡便把事情的大概和他說了一遍,霍漱清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你昨晚沒讓小雪出去是對的,可是,這件事,你根本管不了。小雪要自己冷靜下來想清楚,不受她男朋友或者父母任何一方的影響,做出自己的決定,這樣,不管是怎樣的選擇,才是讓她不會後悔的。”霍漱清道。


    冷靜下來自己想,然後做決定——


    蘇凡回味著他的話,猛地想起自己辦公室裏的謠言。


    也許,換個角度去思考問題找辦法,會真的找到好的辦法呢?


    可是,現在是他的電話,她怎麽能想別的事呢?


    “你,什麽時候可以回來?我看見新聞裏說,還有三個工人沒有找到——”她問。


    “是,還有三個人,不知道能不能生還。不過,那些工人都是常年在井下工作的,逃生技能還是很強的,隻要不是當場死亡,一般都能堅持幾天,就看我們能不能找得到他們了。”他說。


    “那你要一直等到所有人都救上來嗎?”她又問。


    “暫時還是不能離開的,這邊還有一些事要處理,估計得好幾天。”他喝了口水,語氣好像輕鬆了一些。


    “哦。”她想說,你別太累了,有空多休息一下,嗓子都病了。可是,她說不出這樣的話。


    此時的蘇凡,完全不能想象霍漱清是個什麽樣子。


    夜色漸深,看不到的線連著兩個人,在兩個地方,聽著對方的聲音。似乎對方就在眼前,就在身邊。


    好想和他多說幾句話,可蘇凡不知道該說什麽。


    “哦,對了,你辦公室的那件事——”他猛地想起來,剛要說,就被蘇凡搶了先。


    “這件事,你別管了,我自己想辦法1她忙說。


    他笑了,道:“想辦法?你想出什麽辦法了,說來聽聽?可別是蠢辦法,非但不會達到你的目的,反而讓別人得逞!”


    霍漱清完全想象的出她那副故作鎮定的模樣,她以前總是那樣,為了不讓他看穿,可是,她總是失敗。


    以前?難道他認識她很久了嗎?隻不過是半年而已!


    蘇凡抿抿唇,便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了他聽。


    霍漱清沒想到她竟然會想出這樣的辦法,頻頻點頭,等她說完了,才表示讚同。


    “真的嗎?你也覺得這樣可以?”她的聲音裏都是驚喜,沒想到自己能想出讓他都覺得好的辦法,蘇凡難免欣喜。


    “嗯,可以!”霍漱清聽著她的聲音,似乎看見了她那彎如月牙般的眼睛。


    蘇凡差點都要從床上跳起來了,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跳,就聽他說:“隻不過,你這樣子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就算你把現在這個問題解決了,那個人以後還是會給你製造麻煩的。”


    她知道他說的是實情,可是,還能怎麽辦?


    霍漱清卻不能告訴蘇凡,高嵐背後是有人的,否則,高嵐怎麽會那麽囂張?隻是,眼下的情形,他能動那個人嗎?隻要他這邊有所行動,肯定會有人把他和蘇凡聯係在一起——


    聯係就聯係?霍漱清心想。


    他要保護他的小女人,而現在,還是讓她自己先磨練著,畢竟,人生是她自己的,未來的道路很長,沒有人會預見到可以發生什麽,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他就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保護她好了。眼下,要是讓別人發現他和她之間的關係,會讓她難堪,而且也恐怕會對她不利。畢竟,他在雲城市政壇還沒有足夠的力量。與其將她裹入自己的漩渦,不如先讓她站在屬於她自己的地方努力吧!


    “那你說怎麽辦?”蘇凡順口就問了句,話出口了,才想起自己不能接受他幫忙,趕緊改口說,“沒事,我自己想辦法,先過一關算一關,日久見人心,時間長了,同事們就知道我的為人了。到時候不管再有怎樣的謠言,都會不攻自破。”


    說完了,她問了句:“你要說的,是不是也這樣?謠言止於智者?”


    霍漱清笑了,他點頭,歎道:“丫頭終於長大了!”


    蘇凡笑了,沒說話。


    她的眼前,好像就是他在自己身邊坐著,用他那溫柔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夜色,吞沒了整個世界。


    當黎明到來之時,又會怎樣呢?


    霍漱清在遠方期待著蘇凡初戰告捷的喜訊,而蘇凡,也滿懷壯誌,準備打響保衛自己名譽的戰鬥!


    掛了打給她的電話,霍漱清走進洗手間洗了把臉,坐在沙發上拿起賓館的便簽紙和筆開始列舉明天開會要講的內容了。一、二、三、四??????每一條都隻是簡短的幾個字或者兩句話,隻有他自己看的明白。


    做秘書這麽多年,寫講話稿早就不是什麽困難事,可以說他早就駕輕就熟了。即便是做了市長,馮繼海或者辦公室其他的人寫的稿子到了他手裏,還會或多或少被他修改一下。何況現在他是要表達他自己的觀點,即便是簡單的幾個字,他也很清楚後麵該是什麽內容。


    小小的便簽紙上寫滿了他的提綱,寫完了,他又拿起來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這是他這兩天在礦難現場調查和思考的一些總結,是他明天會議上要講的內容。


    是的,明天的會議,雲城市安全生產大會,就在拓縣縣委禮堂舉行,全市各區縣在主要負責同誌以及一些事故高發企業的代表都要出席。這是霍漱清昨天讓劉暉發的通知。拓縣礦難的救援正在進行,事故調查也在隨後展開,這個時候召開安全生產大會,是個好時機。


    當劉暉把會議的通知發出去之後,常務副市長秦章也接到了消息。霍漱清如此大張旗鼓,而且如此迅速的應對,的確是出乎秦章的預料。


    霍漱清搞這麽大聲勢,究竟是想幹什麽?是為了應付眼下的局勢做做樣子呢?還是他真有別的打算?


    秦章猜不出來,可是,隱隱的,他感覺霍漱清在醞釀著什麽。雖然和霍漱清正式搭班工作隻不過這半年的時間,可霍漱清似乎總會做一些不合常理的事。譬如他剛上任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就把陳橋工業區查了一遍,後來又一樁樁一件件搞出那麽多事,這才半年的時間,真是不夠消停的。想做政績也沒必要這麽急吧!


    這麽一想,秦章覺得自己還是要留個心眼,別腦子空空就坐在主席台上陪榜,會議室霍漱清讓開的,也是霍漱清要講話的,講什麽,可是誰都不知道。市長講完了,他秦章也按道理要發表下意見,這次,還是稍微慎重點,別跟以前一樣隻是應付差事,必須要仔細想想了。


    那麽,要不要跟趙書記請示一下呢?問問趙書記的意見,然後再準備明天的發言?


    秦章想來想去,暫時還是別沒事找事了,趙書記這一周為了那個兒子的案子,正焦頭爛額、恨不得把霍漱清給拆骨頭吃肉呢!


    這個霍漱清,真夠狠的!挖那件事來對付趙書記,小人一個!


    秦章所說的完全沒錯,趙啟明這周的確是暈頭了。私生子被雲城市公安局帶走協助調查,盡管有金史山的照霍,那孩子在看守所裏受不了什麽苦,可是廖靜生那廝竟然和省裏的人牽線,得到了省裏的許可主持調查這件案子。趙啟明找叢鐵男來幫忙壓製廖靜生,可是廖靜生手上掌握著那段致命的視頻,現在根本不能製止調查。趙啟明隻能把希望寄托在金史山的身上,盡管金史山被“勸離”此案的調查,可他畢竟是雲城市公安局的局長,手上的權利還是可以影響調查的走向。也不知道廖靜生是怎麽了,抓著案子不放,所有的證據,每一個證人,全都仔細重新審訊一遍,任何一點疑點都不放過。這讓趙啟明和金史山壓力很大。雖說案件剛發的時候,金史山動用自己的權利,抹殺了部分關鍵證據,可現在案件重新進入調查,那些“遺失”的證據,也成了問題。


    霍漱清利用那件案子牽製趙啟明的目的,算是達到了。可是,就在周六,霍漱清在拓縣救援現場接到廖靜生電話報告案件進展的時候,霍漱清特意跟廖靜生囑咐“一個花樣年華的孩子,就那麽死去了,死後還讓家人一起蒙受不白之冤,誰都不忍心。一定要頂住壓力查下去,給那個死去的女孩一個交代,給她的家人一個交代,給社會一個交代,最重要的是,給我們的良心一個交代!”


    廖靜生並不理解霍漱清當時說“要給良心一個交代”的時候,是不是出自真心,還是一如既往的官話。可是,現在就是天壓下來,這件案子也必須查個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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