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她,幹嘛還要帶她回來?還讓她和她的孩子住在我的院子裏?”曾雨道。


    “嬌嬌,她是我和你爸的女兒,這是她的家,她怎麽能不回來?你乖一點,好嗎?別讓媽媽為難1羅文茵拉著女兒的手,道。


    曾雨卻把手抽出來,道:“我知道,你看著她就想起和我爸熱戀的時光了,是不是?隻有她才是你們愛情的結晶是不是?”


    “你說什麽傻話呢?你是爸爸媽媽最疼愛的小公主——”羅文茵道。


    “我不要看見她,你讓她走,”曾雨說著,拉住母親的胳膊開始搖,撒嬌道,“媽媽,好媽媽,讓她走吧,隻要你讓她離開咱們家,以後你說什麽我都聽,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好不好,媽媽?求你了!”


    這是曾雨從小到大慣用的一招,隻要這一招一出,羅文茵就立刻繳械投降了。今天,卻始終不見動靜。


    “媽媽,求你了,好媽媽,我的美人媽媽!”曾雨懇求道。


    “好了好了,你也別我這裏浪費工夫,你姐姐和念卿是不會走的,你爸爸不會讓她們走,我也不會1羅文茵輕輕拍拍女兒的臉蛋,道。


    “為什麽啊?媽——”曾雨道。


    “因為她是我和你爸的女兒,就這麽簡單1羅文茵說著,看著茶幾上擺放的茶點,起身端著離開了房間。


    也許,她真的該做點什麽來彌補一下她和蘇凡之間的關係,不管她對這個女兒再怎麽不滿意,都沒法改變親子關係的事實。


    蘇凡正在房間裏哄女兒睡覺,新的床,還真是不習慣。念卿怎麽都睡不著,蘇凡便讓她拿著方希悠送給她的玩具在床上玩。


    窗戶上,似乎蒙上了一層薄霧,是外麵下雪了嗎?


    冷冰冰的屋子,冷冰冰的家!


    她是不是不該來這裏?自己來了也就罷了,還帶著孩子——想想剛才曾雨的樣子,恐怕這才是這個家對她的真實態度吧!


    門上傳來敲門聲,蘇凡趕緊下床去開門,進來的人竟然是羅文茵!


    “什麽,什麽事?”蘇凡不解地問。


    羅文茵笑了下,道:“念卿好像愛吃這個,我就拿過來給她,下午她餓了就給她嚐嚐。要是喜歡的話,就讓廚房多做點給她吃1


    蘇凡接過碟子,忙說了聲“謝謝”。


    羅文茵望著她,望著這張融合了自己和曾元進全部優點的臉龐,不禁抬起手,輕輕撫摸著她的眉眼,眼裏似乎在看著什麽,而這絕對不是在看眼前的這個女兒。就在蘇凡誤以為母親是在向自己表達愛意的時候,羅文茵突然收回了手,對她笑了下,那笑容似乎是擠出來的一樣,一句話都沒說就離開了房間。


    蘇凡笑笑,望向外麵的天空。


    真的,下雪了啊!


    自從到了榕城,她幾乎沒有見過雪。小時候那種在雪地裏放肆地奔跑滑雪的記憶,再度點燃。


    但願,但願這雪在今晚可以一直下下去,這樣的話,說不定明天早上就可以帶著念卿堆雪人了。


    一下午,母女二人就在房間裏度過了,傍晚的時候,蘇凡給霍漱清打電話,問他在做什麽,霍漱清說今晚有個重要的聚會——


    “你和念卿已經來了嗎?”他壓低聲音問。


    “嗯,下午的飛機到了,一直在曾家。呃,晚上他們說要一起吃飯,你,你可以過來嗎?”她問。


    “對不起,今晚的聚會很重要,我不能缺席。覃書記打電話專門叮囑了這件事——”他解釋完,就聽到蘇凡說,“沒關係,你,你忙你的事吧1


    蘇凡沒法告訴他,直到剛剛,家裏也沒一個人明確告訴她,霍漱清可以來參加今晚的家庭聚會,為了她和念卿舉辦的聚會。


    掛了電話,她一個人站在廊下,望著這飄飄灑灑的雪花。


    “嘿——”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她回過頭。


    “嘿,你回來了?”她問。


    曾泉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靠著牆站著,嘴角是一抹深深的笑意。


    “好像在這裏看見我不太開心?”他站正身體,緩緩走向她。


    “沒有,我隻是,隻是——”她歎了口氣,靠著柱子站著,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說來聽聽?”他走過去,靠著旁邊的柱子站著,望著她。


    她苦笑了下,道:“你妻子,很好,很漂亮,很端莊,很有氣質,她,真的,真的和你很配!”


    他笑笑,道:“我知道!可是,這好像和你的心情沒有太大關係。”


    “我,我來之前,她,你知道是誰,她和我說,今天晚上有個家庭聚會,霍漱清可以過來,可現在,她也沒和我說打電話給他——”她小聲對曾泉說著,曾泉卻笑了。


    “你笑什麽?”她問。


    “我笑,呃,笑他們太清楚你的弱點是什麽了,而你,太容易被人抓到弱點!”曾泉道。


    “我的弱點——”她重複道。


    “你這樣可不好,很容易被人牽製!”他望著她,眼裏似乎有她不懂的意味。


    她盯著他,旋即轉過臉望向夜空。


    “不過,這樣也沒什麽不好,至少說明在這個世上還有你珍視的人!這是一種幸福!”他說著,拍拍她的肩,開始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不要去想他的事情了,飯要一口一口吃,會有那一天的,相信我!”


    蘇凡追上他,道:“你有什麽事瞞著我?”


    曾泉笑笑,道:“我有義務把一切都要告訴你嗎?”


    “至少你可以告訴我一些我該知道的事情吧1她跟著他的腳步,追問道。


    可他的步伐太大,她幾乎是在小跑了。


    “不行,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問我也白問1他邊走邊笑著說。


    “曾泉,你太過分了!”她的聲音很大,似乎完全忘記了這是在哪裏,而隻是回到了過去的日子。


    曾泉卻隻是笑,根本不回答。


    “真過分啊!你就想眼睜睜看著我跟個白癡一樣——”她說道。


    “說對了,我喜歡看。”他笑道。


    “曾泉——”她叫道,拳頭已經落到了他的胳膊上,他哈哈笑著,絲毫不生氣不回擊。


    她停下了手,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如過去一樣輕鬆無憂的笑容。


    “怎麽了?”他笑問,彎下腰注視著她。


    蘇凡還沒開口,餘光就瞥到兩米之外站著一個人,她轉過頭看著那個人,曾泉也轉過頭,隨著她的視線望去——


    “你回來了?我剛才一直在廚房,聽他們說你回來了——”方希悠微笑道,她的視線從蘇凡的身上掃過去,一直停留在曾泉的身上,而他臉上剛剛那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所熟悉的那種疏離的笑容。


    “抱歉,我剛剛回來。”曾泉道,“你怎麽去廚房了?讓他們去準備就好了。”


    說著,曾泉和妻子一起繼續朝著之前自己走的方向走去,留下蘇凡一人站在原地。


    方希悠回頭看了她一眼,對曾泉微笑著,說自己這幾天跟葉家的廚師學了一道什麽菜的做法,那是曾泉很愛吃的。


    “還沒做好,聽說你回來了,我就從廚房出來了,等會兒我再回去做!”方希悠道。


    蘇凡聽見了方希悠的話,不禁微微笑了,再度靠著柱子站著,望向幽深的夜空。


    “我跟你說過不用做這些事的——”曾泉的聲音裏有毫不掩飾的怪怨,方希悠卻隻是笑了,道:“你好不容易回來一次,讓我進一次廚房也沒關係吧!”


    曾泉不語,和妻子一並走向兩個人的住處。


    雪花,依舊一片片從夜空落下。


    當蘇凡感覺到有人拉扯自己的衣角時,低頭一看,是自己的女兒念卿。


    “冷嗎?”她蹲下身,搓著女兒的小臉蛋,問。


    “媽媽,你在幹什麽?”女兒問。


    孩子當然還不會問爸爸在哪裏,畢竟她的生命裏,爸爸出現的時間不長。


    “呃,媽媽在看雪!媽媽小時候經常看著天上下雪,等到雪停了,就和弟弟一起去堆雪人,和鄰居家的妹妹一起去滑雪。等到回家的時候,我媽媽就做好了一大鍋熱騰騰的麵條等著我們——”她摟著女兒,望向無垠的夜空。


    “媽媽會帶著念念去滑雪嗎?”念卿問。


    “嗯1蘇凡答道。


    “去媽媽的家裏滑雪嗎?”女兒接著問。


    家?


    蘇凡看了下周圍,苦笑了,對女兒點頭。


    “等媽媽的家下雪了,媽媽就帶著念念和爸爸一起去,好不好?”蘇凡摸著女兒的頭頂,道。


    當視線掠過女兒的頭頂時,蘇凡驚住了,慢慢站起身。


    她眼前的,是一位相貌俊逸、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他眼裏那微微露出的笑意,讓蘇凡的心頭不禁一熱。


    可以理解為友好的笑容嗎?可以理解為對她到來的歡迎嗎?


    在曾家這下午的幾個小時,蘇凡的心,就在剛才,由於霍漱清的缺席已經涼到了極點。她後悔自己為什麽要答應羅文茵來這裏,不來就好了嗎?安安心心地待在榕城,何必來趟這一攤清水,來這個並不歡迎她的家,來打擾別人的生活呢?或許,她此時的到來,就和當初她的出生一樣,都是錯誤。她不該來這裏,也不該生在這個世上。


    漫天的雪花紛紛揚揚,卻讓她覺得更加孤獨。


    和羅文茵相認以來,盡管她總是和羅文茵頂嘴,可是,心裏還總有那麽一點期待,期待自己可以得到至親家人的溫暖。和母親頂嘴,這不是她會做的,活到現在快三十歲了,她從沒有和父母長輩頂過嘴。或許是因為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蘇家的孩子,便活得小心翼翼,就算心裏再怎麽難過也不會表現出來,生怕自己再一次被家人拋棄。怕啊,怎麽會不怕呢?


    那麽,在羅文茵麵前,為什麽她會變成一個完全不同的人?蘇凡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靜靜回想著。


    據說,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有逆反期,這是成長的必經過程。可是,她的逆反期完全被壓製了,被自己刻意地壓製了。或許,有些事遲早都要經曆,過去應該走的路沒有走,將來遲早會走一遭。那麽,她對羅文茵這個親生母親的反應,就是在重走自己青春少年時代的逆反期嗎?


    她苦笑了,都什麽年紀了,還逆反?


    事實就是如此,不是嗎?她和羅文茵頂嘴,故意不理羅文茵,連“媽媽”都沒有叫過,會對別的人使用敬稱的她,卻對母親用“你”來稱呼。她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呢?想用逆反來引起羅文茵的注意嗎?可是,羅文茵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知道她是誰,卻沒有把她放在心裏,這一點,她是能感覺到的。就如在蘇家的時候,母親看見弟弟的時候眼裏的溫柔,那才是母親對孩子流露出的真實情感。可她從羅文茵的眼裏從沒見過那樣的溫柔,除了之前在羅文茵的房間裏看到羅文茵對妹妹的寵溺神情,那是羅文茵對曾雨的,而非對她的。


    早上答應了羅文茵來京城來曾家,並非隻是為了和霍漱清團聚。要是想見霍漱清,她隨時可以坐飛機帶著孩子過來,她的心底還是有那麽一丁點的渴望,渴望自己可以在自己真正的親人身邊感受到一點點的溫暖。可是,這下午的幾個小時,真是——


    沒有人歡迎她來的,不是嗎?唯一對她表現出友好的人就是方希悠,那是唯一的一個人。不過,也許,這隻是出於方希悠的自身修養和對曾泉的感情,而並非是對她的。可她又何必如此強求呢?對於方希悠來說,她隻不過是突然到來的一個外人。不管方希悠如何對待她,她都沒有任何失望。整件事與方希悠有什麽關係呢?別說她和曾泉不是一個母親生的,就算是一個母親的孩子,也和方希悠沒多大關係!


    失望了嗎,蘇凡?失望了,傷心了,如果一開始不要抱有任何希望就好了。


    心,慢慢裂開了一個縫隙,卻在這樣飛雪的傍晚變成了一道寬闊的溝渠。


    不該怪怨任何人。


    仔細想想,當時羅文茵跟她講過去的事的時候,羅文茵當年懷上她也是意外,在那個年代未婚生子該是多麽艱難的一件事。至少,羅文茵把她生下來了,沒有讓她提早離開這個世界。至少,從這一點來說,她該感謝羅文茵。如果羅文茵選擇了流產,這個世上就沒有蘇凡這個人。連她都沒有了,還怎麽遇上霍漱清,怎麽和他相愛?


    是啊,她要感謝羅文茵,不管羅文茵怎麽對待她,她都要心存感激。盡管羅文茵拋棄了她,可畢竟給了她生命,給了她在這個世上遇到霍漱清的機會,這樣,就夠了,足夠了!


    淚水,在飛雪中流了下來,她趕緊擦了。


    這次來曾家,禮貌地對每一個人,然後帶著念卿離開,就到此為止吧!把這一切當做是一場夢就好,不要去在意羅文茵怎麽對待你,不要去在意這個家裏的人怎麽看待你,一切,到此為止!


    然而,即便是這樣做著心理建設,可是,在看到眼前這個男人眼裏的笑意之後,她的心,還是,顫抖了。


    蘇凡忙站起身,禮貌地笑了下,問候道:“您好!”


    可是,她終究還是沒辦法叫一聲“爸爸”!


    曾元進走過來,微微笑著,蹲下身,望著念卿,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念卿搖頭。


    “我是你的外公!叫我姥爺或者外公!”曾元進微笑道,“讓我抱抱,好嗎?”


    念卿回頭看著媽媽。


    蘇凡點點頭。


    念卿撲到了曾元進的懷裏,抱住曾元進的脖子,親了下他的臉,曾元進哈哈哈笑著。


    “我的乖孫女!”曾元進抱著念卿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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