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份的荊楚大地,並沒有北方的寒冷。即便是站在風呼嘯而過的路上,也是感覺不到多少的寒意。


    “迦因,我明白你的心情。隻是,有些時候,我們必須,必須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而我們想要做的,卻,沒有辦法去做。”曾泉道。


    蘇凡苦笑了,歎了口氣。


    “人活著,就是這樣吧!”曾泉道。


    “我跟以珩哥那麽說的時候,感覺,感覺好像背叛了逸飛一樣,背叛了我們之間的友誼,背叛了他為我做的那麽多事。”蘇凡道。


    “逸飛他會理解的。你現在這麽做,於情來說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可是,就現狀來說,就長遠來講,對逸飛是最好的,雖然殘忍,可是,是最好的。有時候優柔寡斷才是最大的傷害,你之前一直無法割舍他對你的好,做不出狠心的決定,最終讓你們大家都。”曾泉道。


    他這麽說,是在說蘇凡,還是在說自己?


    蘇凡對逸飛做不到狠心,他對蘇凡不也是一樣嗎?


    這麽看來,希悠才是他們中間最有遠見的一個人啊!他雖然反對這樁婚事,可現在的結果是他不得不支持這件事,正如希悠一直以來堅持的那樣,事情就那麽發展了,誰都無法阻止。


    蘇凡,沉默不語。


    “迦因,想想逸飛的將來,忘記過去的事。你現在做的,是為了他的將來,沒有錯。不要再自責了。”曾泉道。


    “嗯,我,我知道,哥。”蘇凡道。


    “那就先這樣,我掛了。還要去檢查工作。”曾泉道。


    “好,好,那你趕緊去忙吧!再見了,哥!”蘇凡道。


    “嗯,再見!”曾泉掛了電話,站在原地。


    風吹亂了他的頭發。


    眼前是一片田野,阡陌交錯,可以看到有些農民還在地裏勞作。


    到達荊楚履職之後,曾泉在首府待了兩天,就開始了全省調查。


    他的車隊,從首府出發,沿著高速公路、省道,一直走到了田間地頭、工廠車間、學校單位。


    走基層,這是曾泉自從開始上班就養成的習慣。


    到了任何一個單位,都要把自己管理的領域認真檢查一遍,了解每一項具體的操作和參與的人員狀況。執掌地方之後,到任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走基層。


    隻不過,這次他得走一個省,任務不是一般的艱巨。而他的車,就成了移動辦公室。


    車隊,重新上路了。


    另一方麵,蘇凡掛斷了和哥哥的電話,坐在沙發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這樣也好,這樣是最好的。即便她內心裏覺得這樣做會對不起逸飛,可是,哥哥說的對,優柔寡斷才是最害人的。而她的優柔寡斷,害了逸飛這麽多年。現在,逸飛那邊即便是結婚,心裏又有多少是願意的呢?


    拉開房門,蘇凡走了出去。


    書房裏,孫敏珺正在打電話,好像是跟下屬說要把什麽資料發過來。蘇凡便下樓了,走進了院子。


    也許是為了不讓她發現,那個玻璃房和這邊的門口直接用藍色的布隔離開了。


    蘇凡隻看著車子從門前開過,卻沒有再走過去看,隻是坐在秋千上,靜靜晃動著。


    裙角,輕輕地擺動了起來,她的披肩也是一樣在風中晃動。


    “夫人,您看這個。”孫敏珺突然快步走出了小樓,來到蘇凡麵前。


    蘇凡從孫敏珺手裏接過幾張紙。


    “這是剛剛小陳從您辦公室的信箱裏發現的,我讓他拍照發過來了。您看。”孫敏珺道。


    蘇凡快速閱讀著紙張上的內容,兩道秀眉緊鎖。


    “趕快給小陳打電話,讓他帶幾個人找到這個寫信的人,找到人之後,把她安置到咱們的招待所裏住下,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小心行事。”蘇凡道。


    “好,我馬上去安排。”孫敏珺說著,拿著手機走進了樓裏,趕緊開始打電話了。


    蘇凡繼續坐在秋千上,一遍又一遍反複閱讀著手裏的信件。


    寫信的是一個年輕的媽媽,是本地人,屬於二代移民,在農場裏長大。因為先天聽力缺陷,早早輟學。父親病逝後,她就經常遭受母親和繼父的暴力,婚後才逃脫。可是,她在信中請求省婦聯可以幫助她解救被母親和繼父強行嫁出去的癡呆妹妹。


    求助者報儆了,可是,儆察沒辦法管這種事,哪怕癡呆妹妹遭受了非人的*。實在走投無路,才把求助信寫到了婦聯。


    蘇凡看著這封信,她知道,這種事在農村很常見,在她小時候生活的農村,經常會聽到類似的事。女人,生存的意義隻是生兒育女、傳宗接代,就像她那個被販賣了的女學生。


    當初,她隻是解救了那個女學生一個人,而現在,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還有更多的悲劇在上演。


    保護女性的權利,這是她的職責。


    隻是,這件事,很複雜。


    孫敏珺派人找到那個寫信的女人的時候,已經是夜裏了。


    晚上,霍漱清早早參加完會見活動,派下屬代表自己去了晚宴,自己就回家了。


    “怎麽了?吃飯了沒?”霍漱清走進樓裏,問妻子道。


    “沒什麽胃口。”蘇凡道。


    “出什麽事了?”霍漱清問。


    蘇凡歎了口氣,道:“你說,我該怎麽做?”


    “怎麽了?跟我說,我給你想辦法。”霍漱清脫去外套,坐在沙發上,對蘇凡道。


    蘇凡便把那封信跟霍漱清說了下,霍漱清便問:“你是怎麽想的?”


    “我查了法律條文,這樣的婚姻我們是不能幹涉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個施暴者給抓了。可是,要抓他,要有證據,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生物學證據早就沒有了。”蘇凡道。


    “應該有類似的案例,你查清楚了嗎?”霍漱清問。


    “可以為胎兒做羊水穿刺,和施暴者做親子鑒定。這樣隻能證明親子關係,對於*,無法證明。”蘇凡道。


    “呃,你等一下。”霍漱清道,對秘書李聰說,“你給安廳的張領導打個電話,我跟他說。”


    李聰便趕緊把電話打了過去。


    “當事人,你聯係到了嗎?”霍漱清問。


    “寫信的人找到了,安頓在招待所裏,要想把她妹妹帶出來,不容易。”蘇凡道。


    “沒關係,我跟張領導說,讓他派人去查。”霍漱清道。


    “可是沒有證據。”蘇凡道。


    “放心,這種事,他們知道該怎麽處理。”霍漱清說著,李聰把手機拿了過來,霍漱清便把事情跟電話那邊的張領導說了,張領導答應馬上派人去辦。


    霍漱清放下手機,對蘇凡道:“那個女人在哪裏?等會兒儆察過去會跟她詳細了解情況。”


    “敏珺。”蘇凡叫了孫敏珺一聲,孫敏珺趕緊走了過來。


    “霍領導,請張領導直接派人找我,我帶他們過去。”孫敏珺道。


    於是,霍漱清便把孫敏珺的電話號碼告訴了張領導,叮囑了幾句,掛了電話。


    看著蘇凡,霍漱清便說:“這件事,也隻能是通過安方麵調查有沒有犯罪行為,但是,其他的,目前來說沒辦法做。”


    “把女兒嫁給*她的人,這種事,怎麽,怎麽。”蘇凡氣的發抖,道。


    霍漱清拉住她的手,道:“你別這樣生氣,這種事,我們管不了也沒法管的。如果沒有違法犯罪,我們什麽都做不了,你明白嗎?隻能說按照法律來辦,其他的,你說什麽社會陋習、傳統觀念之類的,我們是沒有辦法的。


    就算是你想要改變,不可能是一蹴而就,明白嗎?”


    “難道就要眼睜睜看著這些事不停地發生嗎?那時一條命啊,一個活生生的人啊,又不是什麽東西,可以這樣隨意處置的嗎?”蘇凡盯著他,道。


    “我明白,我明白,事情,要一步步做,隻能說通過普及教育、宣傳法律這些手段來一點點提高民眾的素質,改變民眾的落後觀念。”霍漱清說著,摟著她的肩。


    蘇凡的肩膀,還在微微顫抖。


    “最近有一本很流行的書,你知道嗎?《北京折疊》。還是容玉跟我介紹的。”霍漱清道。


    容玉是霍漱清身邊的一名工作人員,其實是跟著李聰的,負責霍漱清的外事接洽方麵的工作。蘇凡見過幾次,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霍漱清在紅牆工作的時候,她就為霍漱清工作了,一直跟著霍漱清到了鬆江省,到了疆。


    蘇凡點頭。


    “雖然這本書裏寫的內容比較的,呃,有些脫離實際,有點販賣焦慮的那種意思,可是,作者的比喻很恰當。一個城市折疊出了幾層,每一層都是一個階層。現實不是如此,可這個比喻有一定的道理。隻不過,你把這個比喻放在整個,它也是適用的。”霍漱清道。


    蘇凡看著他。


    “這個有些層麵,是很進步發達的,幾乎是這個星球上最繁榮的頂端。可是,還有些層麵,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這種,愚昧、落後、法律意識淡薄。


    不管是哪個層麵,都是真實的存在。我們都必須看見,都必須正視。不能說隻看見好的,看見光鮮亮麗的一麵,而不去看那些灰暗的地方。


    反過來也是不對的。對於我們的人,尤為如此。這個,是多級的社會,我們要全麵看待。改變那些不好的、落後的東西,讓那些好的、進步的東西發揚光大,這就是我們的使命。你,明白嗎?”霍漱清道。


    蘇凡點頭,道:“我明白,就是,就是覺得很,很,生氣也無奈。都到了這個時代了,我們這塊土地上還發生這樣的事。”


    李聰和孫敏珺等人聽著夫妻兩個人的談話,不禁相視一笑。


    “那你就保留著你這一份憤怒,去慢慢把這些不好的東西改變過來。這樣的憤怒,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有的。”霍漱清道,“等將來你就懂了,很多處在我們這個位置上的人,早都變得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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