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良夜看她這得意洋洋的樣子,眉眼盈盈,倒是生出幾分媚意來,心裏像是揣了個貓爪子,很抓了幾下。一時有些心猿意馬,湧到嘴邊的狠話,竟融成春風化雨一笑:“什麽條件,你先說來。”


    柳如言見他沒有動手,心裏先鬆了口氣,然後方才說道:“我聽說府裏有個家廟,姑祖母在廟裏修行,我想搬進去陪伴她老人家。”


    ——蕭良夜的祖父自由父母雙亡,是這位姑祖母撐住了侯府,一手帶大弟弟,也因此耽誤了姻緣。侯府上下因此對她尤為尊重——前世柳如言就聽說過,沒有見過這位,她估摸著,蕭良夜總不至於敢闖家廟對她無禮。


    蕭良夜麵上一沉。


    柳如言趕緊又加了一句:“我也知道如今我與侯爺是新婚燕爾,如膠似漆,不該生出這種古怪的念頭,但是我夢見老侯爺在地下受苦,心有不安——想必純孝如侯爺,不至於因此見怪。”


    蕭良夜雖然還冷著臉,聽到“新婚燕爾,如膠似漆”八個字,眉梢眼角卻是不由一鬆——實在他也想不明白柳氏到底哪裏來這麽古靈精怪的性子。當時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說道:“那也行。”


    心裏暗笑:天真!他想要的人,到家廟裏就躲得開嗎?


    仍跪在地上的蕭玉顏卻是大喜,雖然她並不明白柳如言打的什麽主意,但是“進家廟”三個字卻是明明白白。


    待聽到蕭良夜“那也行”三個字落音,更是歡喜得心花怒放,脫口道:“哥哥都答應你了,我方才哪裏說得不對,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柳如言居高臨下看了她一眼,輕飄飄地說:“方才玉顏姑娘說侯爺得了新人,就嫌了姑娘——這話不對。姑娘是侯爺的妹妹,不是舊人,我這個侯爺夫人,又怎麽能說是新人?何況侯爺對姑娘好不好,姑娘捫心自問,應該比我清楚。”


    蕭玉顏這才想起之前的話頭,深恨自己搬了快石頭砸到自己的腳——都怪她一時哭得忘了分寸。


    這會兒嬌怯怯斜著眼睛看蕭良夜。


    蕭玉顏抽抽搭搭又哭了起來:“我一時失言,就被你抓住了把柄……但是哥哥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良夜沒有作聲。


    蕭玉顏接著哭道:“……你不懂,我自被母親從育嬰堂領回侯府,我自第一眼看到哥哥,就知道這是我的家,這是我的歸宿,我哪兒也不想去,我睡誰也不想嫁,除非、除非是為了哥哥……”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知道你恨我,你和哥哥新婚之夜就被我的病攪了,可是我也不想,你要怎麽打我罵我罰我都可以,可是你不能、你不能把我嫁出去,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幫我收回庚帖!”


    蕭玉顏激動起來,一麵說,一麵俯身磕頭,砰砰砰響得像是槌鼓,“哥哥你幫我求求嫂子,我什麽都不要,我就隻——”


    “什麽都不要?”柳如言沒忍住冷笑一聲,看蕭玉顏這楚楚可憐的樣子,真的鐵石心腸也被她化了,但是她說她什麽都不要——


    那真是個笑話。


    她什麽都要。她要這侯府女主人的位置,她要蕭良夜一心一意地對她,她還要她柳如言和阿離的命!


    蕭玉顏“驚慌失措”地抬頭來:“我知道嫂子不信我,我說什麽嫂子都不會信我,但是我是真的不想離開哥哥,我什麽都不要我隻要呆在哥哥身邊,你不信,我剖了我這顆心給你看好不好?”


    話音落,柳如言隻覺眼前金光一閃——


    然後是蕭良夜的厲喝聲:“玉顏!”


    血湧了出來。


    蕭玉顏無力地伏下身去。


    蕭良夜抱起她,她手裏掉下去的刀,她死死抓住蕭良夜的衣襟,把臉埋在他的胸前,哀婉又淒涼地說道:“哥哥你別怪嫂子,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幫我求求嫂子,求她放過我——”


    麵白如紙,氣若遊絲,悲辛無盡。


    蕭良夜冷了聲音,也冷了目光,他背對著柳如言淡淡地說:“如果讓我查出來,真是你做的,柳如言,我不會放過你。”


    柳如言看著他的背影,看著蕭玉顏柔白的麵容嬌嬌弱弱地依偎著他,雖然眼前這一幕前世已經目睹過無數遍,眼前這一遭她也經曆過無數次,無數次的辯解,無數次的百口莫辯,到最後沉默。


    到所有錐心瀝血的痛,都隻能默默咽下去,承認——他不愛她,所以他不在乎誰誣陷她誰侮辱她。


    不在乎她的孩子,不在乎他們怎麽死去——無論是她,還是她的孩子。


    柳如言張嘴,無聲地笑了一笑,她沒有應聲,熱的眼淚滾滾流了下來。她想她是對的,她想她這輩子是對的,無論她眼前的這個男子怎樣的風華絕代,風流倜儻,不是她的終究不是她的。


    她要守住自己這顆心,為了不辜負她重來這一次,也為了不可能再活過來的阿離。


    蕭良夜沒有回頭,也就沒有看見她眼睛裏的悲愴與傷心,他匆匆抱著流血不止的蕭玉顏出了門。


    柳如言打著蕭良夜的旗號,連夜搬進了家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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