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胡洛北抱著月牙兒上了回國的飛機。


    月牙兒的傷已經好完全了,小臉也恢複了紅潤,她在胡洛北的懷裏扭來扭去:“爸爸,媽媽真不和我們回去了嗎?”


    胡洛北按下雞心項鏈的機關,裏麵彈出他和莫子茜的照片,胡洛北指著照片裏的女人和月牙兒說:“那不是你媽媽,你媽媽在這裏。”


    月牙兒苦惱地撓了撓頭,她不知道為什麽媽媽就不是媽媽了,然後那個奇怪的阿姨變成了她的媽媽,但是又看不到人,就隻有項鏈裏這麽小這麽小一張照片,爸爸每天都給她看,讓她喊媽媽。


    而以前的媽媽,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


    被月牙兒以為消失不見的鄭司音這時候正輾轉在貧民窟裏,靠著出賣自己掙一餐飯錢,她早就被酒店趕了出來,她的銀行卡已經被凍結不能使用,她沒有找到自己的護照,也沒有辦法回國。


    她成了佛羅倫薩貧民窟的一個黑戶。


    ---------


    下了飛機,胡洛北帶著月牙兒去公墓。


    莫子茜死的時候,他離開得很倉促,還帶著恨意,莫子茜的火化和下葬全程委托了傅晉州。後來月牙兒車禍在醫院裏養病的那一個多月裏,他每天都在看傅晉州傳給他的東西,視頻,照片,單據,一幀一幀地看,一張一張地看,整夜整夜,從天黑到天明,直到醫生提醒,再不休息,他可能會瞎。


    他想他早就瞎了。


    他從前就是個瞎子,不然怎麽會看不出來月牙兒這麽像莫子茜,不然怎麽會看不出來,莫子茜有多愛他!


    傅晉州說得對,她的生活裏全都是他,除了寶寶,他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在那段他因為寶寶兒猜忌她,她奔走在醫院裏的那段時間裏,她還是悉心給他打理一切,春秋穿搭,備用藥物,都整理得清清楚楚。


    她從來沒有放棄過和他在一起的努力,而他一直在猜疑,在嫉恨,在不信任!


    胡洛北抱著月牙兒一直走到莫子茜的墓碑前,墓碑上是莫子茜的遺照,十分蒼白,也十分平靜,她終於可以不必再因為在他麵前百口莫辯而痛苦了,也不必再因為寶寶的病而難過了,她終於……解脫了。


    胡洛北指著照片對月牙兒說:“這是你媽媽,她很愛你,所以那天你差點摔下去的時候,她拚盡了全部了力氣把你拋了上來,爸爸抱住了你,但是她掉了下去,來,月牙兒,給媽媽磕個頭。”


    胡洛北這時候想起來,那肯定是母愛的力量,不然她怎麽拉的住、舉得起、拋得動胖胖的月牙兒。


    月牙兒聽不懂父親的話,還是乖乖兒給墓碑上的莫子茜磕了頭。


    胡洛北知道她聽不懂,所以放心抱著她,把話說給沉默的墓碑聽:“子茜你知道嗎,我找到我們的孩子了……”


    “月牙兒是我們的孩子……”


    但是長眠在這裏的人,永遠都不可能聽她的孩子喊一聲“媽媽”了!她那麽愛孩子,卻沒有被自己的親生骨肉叫過一聲“媽媽”,想到這裏,胡洛北的眼圈就有些發紅。


    “爸爸,爸爸,那裏有個小哥哥!”月牙兒在懷裏扭動起來,胡洛北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看見一座小小的墓碑,墓碑上小男孩在照片裏,笑得見牙不見眼——不是別人,就是寶寶的照片。


    照片下麵一束鮮花,花瓣上和枝葉間還有露珠。


    胡洛北心裏一動:寶寶的身體至今仍然好好保存在冷庫裏,這是誰給他立的碑?拿什麽立的碑,又是誰給他送的花?這世上除了莫子茜,還有誰會這樣牽掛他?


    難道說、難道說……


    如果那天白布底下的人不是莫子茜……


    這個念頭讓胡洛北心口一陣響如擂鼓,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陣子才摸出手機來:“傅晉州,你說,子茜她會不會……會不會還活著?”


    “你瘋了!”電話那頭的傅晉州想也不想,回了一句,過了片刻,方才又緩和了語氣說道,“我知道莫子茜的死你很傷心,特別是在知道……知道月牙兒的身世之後,但是洛北你聽我勸……”


    傅晉州的話沒說完,電話已經掛斷了。


    胡洛北已經上了車,月牙兒呆呆地問:“爸爸,我們這是去哪裏呀?”


    “我們去、我們去找媽媽!”胡洛北興奮又忐忑地回答。他不相信傅晉州的話,他知道什麽,這個世界上唯一會牽掛寶寶的人,就隻有莫子茜了,莫子茜還活著、她一定還活著!


    胡洛北風馳電掣地趕回醫院裏。


    “莫小姐?”主治醫生聽到胡洛北的要求,呆了一下,他扶了扶眼鏡,“院長,那天是院長親自認的屍……”


    “不!”胡洛北亢奮地打斷他,“我沒有看到她的屍體!我沒有掀開,我沒有看到,所以有可能……”


    “院長……”


    “守墓人說了,是個女人……給寶寶立碑的是個女人!我看了監控錄像,雖然沒有拍到正麵,但是身形很像,很像子茜……我沒有看錯,我不會看錯的……”


    醫生臉上浮現起同情的神色,他看著眼前這個神色憔悴卻滔滔不絕的男人,“我能明白院長的心情,但是院長,沒有這個可能。莫小姐已經……過世了,認屍、火化,都是院長您簽的字……”


    要沒有火化,他還能讓院長再認一次,但是人推進了火化場,都燒成灰了,總不能讓院長去認一堆灰吧,醫生心裏想。


    “沒有這個可能”、“已經過世了”、“認屍、火化”、“您簽的字”……一個字一個字像是楔子被錘子釘進了耳膜裏,胡洛北呆呆站著,所有剛剛升起的希望,都化成了灰。滿地都是灰。


    是,是他親眼看見她從天台上掉下去,是他親眼看見樓下的血,他親眼看見她在icu病房裏,醫生走出來,和他說:“節哀。”


    巨大的失落,巨大的悲哀像潮水一樣湧了上來,洶湧而猛烈地湮沒了他。


    “爸爸,爸爸,你怎麽哭了?”月牙兒天真地仰起頭問。


    “沒有……爸爸沒有……沒有哭。”胡洛北覺得自己的回答像是一縷遊魂,從地底下傳出來。


    這年冬天,榕城權貴社交圈裏悄然開始流行一種說法:胡洛北瘋了!


    自從胡夫人過世開始,胡洛北就沒有正常過,他幾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胡氏在瘋狂地擴張,但是即便如此,也再沒有人看見過他再露出笑容。胡洛北因此得了一個綽號,叫胡閻王。


    到次年開春,忽然又傳出消息,說胡洛北要為女兒辦生日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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