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茜不記得自己是怎樣離開拍賣會場的,她也不記得那個瘋子是怎麽被驅逐出去,也不記得記者怎樣包圍了她和胡洛北,胡洛北怎樣拽她上車,然後一腳油門,把所有人拋在了後麵。


    莫子茜不記得這一切,她隻記得自己上了床,身上裹了無數重被子,她還是覺得冷。


    屋子裏所有的燈都打開了,她還是覺得黑。


    有人在和他說話,不斷地和她說話,她隻茫然地看著他,她不知道他的嘴一張一合,在說些什麽,她的目光裏全是困惑,全是驚恐,她蜷縮成一團,像隻小小的蠶蛹,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子茜、子茜……”胡洛北把語氣放到最平緩和柔和,反複地,一次一次地呼喚莫子茜,已經喊了整整一夜了,他的嗓子已經完全啞了,剩下的都是“嘶嘶”的聲音。但是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天亮了,莫子茜還是那個樣子,胡洛北親自喂粥給她吃,她眼睛呆呆地,牙關緊叩,胡洛北想盡了辦法,也沒能喂得進。更別說藥了。


    又一天過去。


    兩天,三天……莫子茜還是慘白著臉,目光渙散。她聽不到他的聲音,也看不到他的人,她整個人都沉到了自我空間裏。


    胡洛北沒有辦法,隻能從醫院裏調了生理鹽水和葡萄糖過來,維係莫子茜的基本需求。


    一個星期了。


    又一整夜過去。


    眼睜睜看著外頭天色開始泛白,胡洛北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當時寶寶過世的時候,莫子茜也有抑鬱自閉的傾向,之所以他把她送進精神科,就是這個緣故,隻是他沒有想到,他眼皮子底下的精神科,還有人敢裝神弄鬼。


    ——傅晉州電話過來,已經幫他查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那個瘋子,應該就是一年半以前他去精神科看莫子茜時候看到的那群人裏的一個,他們被人喂了藥,要不是莫子茜當時豁出命去和他們對打,恐怕早就被糟蹋完了。


    但是並沒有查出來誰帶瘋子進的拍賣會場,誰教了他那句話。


    胡洛北走到窗前,點了一支煙,他自己是神經科方麵的權威,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麽,他覺得心裏有個地方疼得厲害,他總覺得他向她認錯,他和她說重新來過,隻要有足夠的時間,他們就可以重新來過。


    他總是低估了她受過的苦,那個晚上,她一個被關在那個屋子裏,群狼環伺,那夜有多長,有多冷,有多可怕……他棄她而去,他還罵她的孩子是賤種。


    胡洛北把臉埋在手心裏,他覺得臉上濕漉漉的,但是他沒有仔細去想那是什麽,他隻低聲問自己:“子茜,我能拿你怎麽辦呢?”


    “我要怎樣才能把你救醒來?”


    “我會有辦法的……我總會有辦法的。”


    到長夜終於走到盡頭,太陽從地平線上一躍而出,胡洛北終於揉了揉通紅的眼睛,劃開手機開始看通訊錄,他是行內人,他最清楚行內頂尖的醫生都分布在這個地球上的哪些地方。他把人一個一個挑出來,列成名單。


    然後一個一個電話打過去,他知道自己聲音嘶啞,也知道自己神誌疲倦到了極致,但是他必須與時間賽跑,他必須把他的子茜,從無邊無際的黑暗裏帶回來。


    到所有安排妥當,胡洛北抱了抱渾然沒有知覺的莫子茜,低聲說:“等我回來,我一定能救你。”


    莫子茜的目光渙散,完全沒有聚焦,她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隻看到他張合的嘴,和眉目裏的焦急。


    胡洛北大步走了出去,門在他背後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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