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和留萌的“半夜放學”之後,清晨一回到家,我就呼呼大睡,直到中午過後,手機響起時,我才被吵醒。


    來電顯示寫著“千歲閃亮亮”。


    又是留萌?


    我衝向前接起手機。


    “喂,怎麽啦?又要約我半夜放學了嗎?”


    “十勝呀。午安。”


    “喔,喔,是、是千歲啊。”


    “嗯?你好像很驚訝,怎麽了嗎?你剛才說半夜怎麽樣?”


    “喔,不用在意啦。怎麽了?”


    “嗯。恕我冒昧,請問十勝今天有空嗎?”


    “今天是指現在嗎?”


    現在剛過下午兩點。我好像睡了滿久的。


    “嗯。啊,不過如果十勝有事,就不用了。例如要除庭院的草,或是幫家裏跑腿之類的。”


    “你以為我家是又野比家啊?我沒有什麽事啦。怎麽了嗎?” (編注:指“哆啦a夢”的大雄家。)


    “這樣啊,那我真是太高興了。其實我是想,難得放暑假了,要不要加把勁去找留萌。”


    “喔,找留萌啊。”


    “我想要去把市內的所有國中巡過一遍,問問看有沒有叫做三石留萌的學生。說不定能找到什麽新的線索。”


    麵對興致勃勃的千歲,我不想反對她。


    但是找留萌的行動勢必會徒勞無功。


    因為留萌不存在於任何地方,而是在千歲的身體裏。


    這正是所謂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十勝呀,我並不是以找留萌為藉口,藉機和十勝兩個人約會喔。真的。”


    這種事我根本想都沒想過,千歲卻自己在那邊害羞得手足無措。


    “沒關係。我不覺得這是約會。”


    “你不覺得嗎?這樣啊。”


    喂、喂,你的語氣幹嘛這麽失望啊?


    “十勝呀,在我告訴你我喜歡你之後,光是約你一起去找留萌,就讓我緊張不已呢。”


    你跟我說我也沒辦法啊。


    總之我不能丟著千歲不管。


    不管結果是徒勞無功還是怎樣,我都要陪她去找留萌。


    我們在彩車站碰頭。現在是下午三點。


    雖然是暑假期間,但千歲依然穿著製服。話說回來,其實我也穿著製服。畢竟是要去其它學校問事情,還是穿著製服比較保險。


    “十勝呀,我們先去留萌如果沒住院的話,應該會就讀的國中吧。”


    千歲不知道留萌是存在於自己身體中的另一個人格,而以為她是一個住在日本某間大醫院裏的女生,隻有意識能飛進別人的頭腦裏,跟人溝通。


    有一天,留萌毫無預警地消失了。


    千歲抱持著樂觀的態度,推測這可能是因為留萌從植物人狀態清醒,並回到國中複學的關係。


    於是,我和千歲便搭乘公車,前往最先鎖定的那所國中。


    雖是暑假期間,但訪客大廳附設的接待室裏還是有職員,因此我們立刻表明來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們穿著高中製服的關係,職員一開始是用笑臉迎接我們的。


    然而,當我們問道:“請問貴校曾經有一位叫做三石留萌的學生嗎?”時,職員使用詫異的表情,說什麽個人資料不能外泄之頌的。


    但是她的那種官方態度,最後卻被我們的誠意打動了。在千歲拚命地拜托之下,職員阿姨終於折服了。


    她幫我們查了所有的畢業生和在校生,但卻沒有三石留萌這個人的學籍資料。但話說回來,一無所獲也是意料中的事。


    不過,我們並不是想查出某個學生的電話或地址,隻是想確認這間學校有沒有叫做這個名字的學生而已,光是這樣,也不能輕易地從校方那得到答案。個人資料保護法真是可怕。


    我們向職員道謝後,便離開了這所國中。走到校門口時,千歲用鼓舞的口吻說道:


    “十勝呀,我們去下一間學校吧。”


    我知道結果一定一樣。真不想看見千歲失望的樣子。


    我用半放棄的語氣說:


    “可是,千歲在國中的時候,不是就已經去其他國中間過了嗎?”


    “嗯,沒錯。”


    千歲點點頭。


    不行,我怎麽可以害千歲垂頭喪氣呢。


    我開始思索著有沒有什麽好主意,結果完全想不出來,因為留萌就在千歲的身體裏啊。


    千歲發出“啊”的一聲,抬起頭來,似乎想到了什麽靈感。


    “十勝呀。我們不要去其他國中,改去小學好不好?”


    “小學?為什麽?”


    千歲望著我們剛走出的校舍說道:


    “這所國中的學區裏,應該有好幾間小學才對。”


    我知道千歲想說什麽了。


    “喔,這樣啊。那些小學的畢業生,都會升上這所國中對吧?”


    “說不定小學還保有留萌的學籍紀錄呢。”


    為了不掃千歲的興,我決定陪她去小學問問看。


    透過放學的便利道具——市內地圖,我們得知了這間國中的學區內,共有三所小學。


    我們決定先去最近的一間。其實這三所小學分別位於學區的邊緣,因此不論從哪一所開始繞,移動的總距離都一樣。


    第一所學校,一無所獲。


    第二所學校,同樣一無所獲。


    從我們決定前往小學尋訪,已經經過兩個小時了。現在是下午五點。已經走了好久的我們,在第二間小學對麵的公園稍事休息。


    千歲坐在長凳上,揉著小腿。


    “十勝呀,真抱歉。不知道為什麽,今天一早起床,我的腳就好酸好累,而且莫名地很困。”


    那是因為千歲的身體在應該得到休息的時間,卻被留萌用來活動了。千歲的身體會如此疲累,也是無可厚非的。


    我總不能告訴千歲她的身體莫名疲累的原因。千歲繼續說道: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困的關係,今天發生了一件有點不可思議的事。”


    “喔?什麽有點不可思議的事?”


    “我今天打電話給瑪莉茉……”


    千歲輕鬆地說出的這句話,卻讓我的心頭震了一下。


    昨天我和留萌接吻的場景,被丹下看見了。而丹下當然認為和我接吻的人是千歲。


    “對了,千歲,在說那件有點不可思議的事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告訴我,你和丹下談了些什麽話題?”


    “我告訴她我在找三石留萌的事情。另外,我在打給瑪莉茉之前,已經先跟前方說了。”


    “喔,你終於願意說出留萌的事啦。你隻和丹下說這個而已嗎?”


    千歲停下按摩小腿的手,直視我的雙眼。她的雙眸變得溫柔而陶醉:


    “……其他就是女生的秘密了,不能跟十勝說,太難為情了。”


    “喔,這樣啊。”


    “十勝呀,換個話題,假設有個人打電話告訴某人自己喜歡的人是誰,事後卻被那個喜歡的對象,問到自己在電話裏講了什麽——這是一件很令人害臊的事對吧?”


    呃——話題並沒有改變啊。


    “……我說啊,千歲,你該不會告訴丹下你喜歡我吧?”


    “十、十勝!難不成你會讀心術!?”


    “你幹嘛講得好像有什麽可疑份子要出場了似的。”


    “十勝呀,請原諒我。請不要再繼續窺視我的心了。”


    “什麽啊,難道你的心裏累積著一堆不可告人的負麵情感嗎?”


    “堆積在我心裏的,是被十勝知道後,會很難為情的情感。”


    千歲的臉頰泛紅,直視著我的雙眼。


    千歲一旦感到害羞,就會像被咒語定住一樣,動彈不得。她就這樣僵直地望著我,連眼睛都幾乎沒眨。


    這麽一來,反而是我開始害羞到不行了。


    我拚命地試著改變話題,於是想起了千歲一開始想要講的話。


    “啊,對了。你剛才說有點不可思議的事情是什麽?”


    千歲的定身咒總算解開了。她“嗯”地一聲,用力點點頭,臉上溫柔的表情消失,同時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和瑪莉茉講話的時候……不知道該說是睡昏頭了呢,還是輕微地失去意識,總之當我回過神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了。


    我又打給瑪莉茉一次,但她的電話在通話中。我完全想不起來我和瑪莉茉最後在電話裏說了些什麽……嗯,真是有點不可思議。


    十勝呀,我是不是應該再打給瑪莉茉一次,向她確認一下我在掛電話的時候,有沒有什麽不禮貌呢?”


    她和丹下講電話講到一半就失去意識,等她回神時,電話便已經掛斷了……我知道是怎麽一回事。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但八成是留萌在千歲講電話講到一半的時候,擅自切換了意識吧。


    那麽也就是說,留萌和丹下講了電話?


    我的心中不禁湧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要是千歲再打一次電話給丹下,可能隻會讓狀況變得更複雜吧。


    “我說千歲啊,不用打電話應該沒關係啦。如果你們在談話中有什麽問題的話,我想丹下應該會主動打給你吧。”


    雖然我的說法很牽強,但千歲率直地接受了。


    “既然十勝這麽說……也對啦,嗯。”


    在講電話的時候突然失去意識,千歲卻隻感到“有點不可思議”。我想在她的感覺變成“非常不可思議”之前,趕快改變話題。


    我坐在公園的長凳上,試圖從放眼望去的景象中,找出可以當話題的梗。


    然而……


    謝天謝地,千歲似乎先找到了話題。


    “‘回家的路上 大家都要很開心 要相親相愛’。”


    和我並肩坐在長凳上的千歲,視線落在圍著操場的綠色柵欄上。柵欄上的金屬板,寫著許多與放學有關的標語。


    “哇,好懷念喔。標語耶。”


    “我小學的時候好像有做過,但是我忘記了。十勝也有做過標語嗎?”


    “有啊。我還記得喔,是以上學、放學為主題的標語。”


    “真不愧是十勝,竟然還記得。可以告訴我嗎?”


    我從長凳上站了起來。小學高年級時做的標語,我竟然到現在都還記得一清二楚,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放學時的好夥伴 是*穿綠衣服的阿姨 隨機殺人魔 是放學時的敵人 絕不可原諒’——這可是我的自信之作喔。” (譯注:指交通導護員。)


    “十、十勝呀,呃,這是標語對吧?”


    “※五七五沒辦法完全表達我的心情,這是※短歌版啦。” (譯注:日本學校的標語多以俳句格式書寫,即五字、七字、五字;而短歌的格式為五、七、五、七、七。)


    “……短歌?可是字數根本就雜亂無章不是嗎?你的字數是七、八、五、七、五耶。”


    “這就表示我對上學、放學的感情,不能被既有的框架局限吧。”


    “……十勝呀,小學校外教學的自由活動時間,你都平安度過了嗎?”


    “為什麽突然冒出校外教學的話題啊?而且什麽叫做平安度過?”


    “你在學校寫標語的時候,擅自把標語寫成短歌,而且還完全無視於短歌的形式……十勝呀,在班上被排擠的人,遇到校外教學這種活動時,一定很難受吧?”


    “這是什麽同情啊!?我有朋友,也沒有被排擠好不好。是說,為什麽千歲會覺得沒有朋友的人,就不能平安度過校外教學的自由活動時間呢?”


    “……十勝呀,這麽冒昧地揭露別人悲傷的過往,是一種不好的行為唷。”


    “對、對不起。可是先提到校外教學的是千歲吧。”


    “話說回來,穿綠衣服的阿姨啊——好令人懷念喔。”


    千歲用超級拙劣的手法轉移了話題﹒但我並不想指出這一點。


    以往隻要想起過去,就會自顧自地開始消沉的千歲,如果能變得更有精神,那我絕對會傾全力幫助她。我順著她的話說:


    “喔,因為我每次一放學.不到一分鍾就離開學校了.所以幾乎從來沒看過綠衣阿姨,甚至還以為那是什麽都市傳說呢……好吧,我們也休息夠了,差不多該走了吧。”


    於是我們離開了公園,前往最後一所小學。


    全部問完之後,一定就得麵對千歲大失所望的模樣了吧。我一點動力也沒有。


    北雪小學——我們抵達時,已經接近六點了。


    走進不是自己母校的小學時的那份緊張感,到了第三所,也多多少少習慣了。


    我們原本想像之前一樣,在訪客大廳的接待室間問看這間學校有沒有叫做三石留萌的學生,但或許是因為時間太晚的關係吧,接待室裏並沒有人。


    我和千歲四目相接。要回去了嗎?不,不行。都已經來到這裏了,如果什麽都沒問到,實在令人無法接受。


    我們穿上訪客用的拖鞋,決定直接前往教職員室。


    “打擾了”——我們一邊這麽說,一邊拉開那扇薄薄的、像玩具一樣喀啦喀啦作響的門。


    教職員室裏有兩位看起來像是老師的人。


    坐在靠內側的,是一位頭上混著一些白發的中年男老師;而離我們比較近的﹒則是一位年輕的女老師。坐在桌前的女老師轉過頭來:


    “唉呀,你們好。”


    她對我們投以溫柔的笑容,但笑容裏帶著大約一小匙份量的困惑。她看起來像是可以說話的人,因此我頓時安心了不少。


    “有什麽事嗎?來找以前的老師嗎?”


    可能是因為我們穿著高中製服吧,她似乎以為我們是這所小學的畢業生。


    千歲立刻表明了自己的身分。她沒有給我自我介紹的機會,就單刀直入地說:


    “請問貴校四年前的畢業生中,有沒有一位叫做三石留萌的學生?”


    年輕女教師臉上的困惑一口氣增加為兩大匙。


    千歲,你也太單刀直入了吧。我在一旁補充說明我們尋找三石留萌的經緯:


    “是這樣的,這邊這位千歲,在兩年前認識了一個別校的朋友,叫做三石留萌……而三石留萌有一天突然失蹤了。


    千歲不知道三石留萌的住址或電話,又因為她們不同學校,因此也沒有共同的朋友,就算想找她,也不知該從何找起。


    而我們聽說三石留萌是從這所小學畢業的……”


    在前麵兩所學校詢問的時候,我們也都是這樣說明的。我們並沒有說謊頂多隻是對每一所學校都說“聽說三石留萌是從這所小學畢業的”而已。因為如果不這麽說的話﹒萬一被問到:“為什麽要來我們學校?”那麽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了。另外,留萌隻存在於千歲意識裏的事情,當然也不能說出來。如果說了這一點,對方可能根本不會相信,而且一定會變得更複雜。


    “嗯——事情的原委我明白了……我也很想幫你們找到那個女生,但是……”


    女老師的臉上浮現了一抹為難的苦笑。看來這位老師雖然很想幫忙.但也許是因為礙於某些規定,因此不能隨便查詢畢業生的資料吧。而這位老師如果做出違反規定的事,會朝她投以責怪眼神的……就是教職員室裏的另一位夾


    雜著白發的中年男老師了。可惡,要是教職員室裏隻有這位女老師一個人在,說不定二話不說就會告訴我們了。


    “拜托您。”


    千歲帶著滿滿的誠意,鞠躬懇求著老師。女老師仿佛做了一個非常不情願的決定,帶著充滿歉意的表情說:


    “……很抱歉。”


    看來應該是沒希望了。是說,就算老師願意幫我們查畢業生名單,也不會有三石留萌的存在。


    千歲繼續鞠躬說道:“提出這麽無理的要求,真的很抱歉,拜托您了。”而正當我打算對千歲說“我們走吧”的時候——


    “……你們要找三石留萌?”


    一個粗啞的聲音從教職員室的後方傳來——是那位混著白發的中年男老師。他走向我們身邊。


    “是的,是三石留萌沒錯。”


    千歲用力地頷首。


    男老師眉頭深鎖,微微地搖了搖頭。


    “四年前的畢業典禮上,沒有叫做三石留萌的學生喔。”


    千歲的肩膀頓時喪氣地下垂。


    但我卻覺得男老師似乎語帶玄機,為什麽要刻意用“畢業典禮上沒有這個學生”這種奇怪又迂回的說法呢?聽起來仿佛三石留萌這個學生雖然沒在畢業典禮上出現,卻在其他地方出現過的樣子。


    男老師用回憶著往事般的語調說:


    “我是三石留萌六年級時的班導師。”


    唔!?


    什麽?世界上真的有三石留萌這個人存在,


    我望向千歲。


    我好想對此刻或許正在千歲身體裏,看著這個世界的留萌提出疑問。


    然而我所看見的,卻是千歲那因為總算找到留萌的足跡,而充滿了驚喜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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