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東神樂逃走之後,已經過了一個禮拜。


    那一天,雖然我們被困在起火的住商大樓裏麵,但幸好消防隊即時趕到並展開了滅火工作&救援行動,所以我們還是從大樓的火災中平安生還了。


    也多虧了小十勝,我們女孩子全都毫發無傷。


    可是,小十勝遭到東神樂攻擊,現在大腿重傷未愈,隻能撐著拐杖來上學。


    在警車趕來之前,東神樂就從大樓的緊急逃生梯逃走了。雖然現在還沒能逮捕到他,但是他至今所犯下的罪行已經公諸於世了。


    現在,不管是電視、報紙還是網路等等各家新聞媒體,全都在競相報導這個高中二年級的連續殺人犯。


    人家開始懷念起像是藝人的外遇八卦,或是在外國球團中大放異彩的足球選手這類的新聞了。現在每天都可以在談話節目裏看到東神樂被打上馬賽克後的照片,還有千惠裏高中的外觀模樣。有一次還聽到了東神樂媽媽透過家門口的對講機,以嫌疑犯母親的身分向被害者家屬泣不成聲地道歉,當下聽得人家的胸口隱隱作痛,同時也想到了東神樂媽媽親手做的美味蛋糕。


    我們學校的校長好像覺得自己很倒黴。


    因為東神樂轉來之後也才過了兩個禮拜而已,我們學校卻就因此變成了連續殺人犯的母校。


    成為媒體眾矢之的的校長,在全校集會上大力宣導著生命的重要性。由於這次的殺人犯就近在咫尺,所以人家覺得全校所有人都聽得格外認真。


    雖然人家、閃亮亮以及前方本來就很有名了,但當時也在案發大樓中的我們,現在在學校裏儼然是超級名人了。不過,小十勝則變成了超級大名人。


    東神樂用來監禁閃亮亮的住商大樓,似乎就是他那個在經營不動產業的爺爺名下的房地產之一,所以他才可以擅自拿走大樓的鑰匙。而且不隻如此,他身上還有一處貨櫃屋和公寓房間的鑰匙,這些都是人家從新聞上看到的。


    之後,某個防犯自治會開始免費發放防犯警報器給彩市各所小學,小學生們在放學時也都成群結隊地回家。小十勝以前說過,百年才難得能遇上一次集體放學的機會,所以當他親眼見識到這個場麵之後,連玩笑話都說不出來了。


    另外,我們四人將能夠代表各自心意的禮物送到留萌的病房了,等留萌哪一天醒過來時,我們希望可以給她一個驚喜。當然,禮物都是在留萌沒有待在閃亮亮身體裏的時候偷偷準備好的。雖然原本想要大家一起把禮物拿去給留萌,但是我們女孩子現在都被家人禁止放學時在外麵閑晃,所以隻能寄過去了。人家送的是每個青春少女都必備的秘密兵器,所以留萌一定會非常喜歡人家的禮物。


    然後,這個禮拜也發生了一件衝擊度破表的事情。


    雖然真的很令人難以置信,不過,人家收到了逃亡中的東神樂所寄來的信。其實嚴格說起來,那封信是署名給廣播社的。


    信上滿是莫名其妙的字句,幾乎都是他在自吹自擂的東西。


    而他所吹噓的內容,就是關於自己是個多優秀的人。


    光是那些誇耀的廢話,東神樂就洋洋灑灑寫了二十張信紙之多,其中充滿了關於他小學時的考試分數,還有補習班全國模擬考的結果之類無關緊要的事情。後麵還提到說,他所為之事並非隨機性的犯罪,隻是很相近的行為而已,真是令人難以理解的東西。


    關於那部分,他是這樣寫的:


    『我和學妹們處得很好。


    當然也和嫁子班上的女孩子關係不錯。


    因此,我在校慶當天早上,在那些女孩子之間散布了一個謠言。


    「隻要在校慶中把四葉幸運草送給喜歡的人,兩人就可以談一場積極的戀愛。」


    隻要放出這個謠言,就可以把嫁子引誘到住商大樓去了。


    你問我為什麽這樣就能把嫁子引來?


    隻要我在嫁子班上的女生之間散布了那種謠言,很有可能就會傳到嫁子耳裏。嫁子看起來是個比任何人都還消極的女生,所以她說不定比誰都對「談一場積極的戀愛」更感興趣。而且嫁子正在和池田十勝交往的樣子,她應該會想要把幸運草送給池田十勝才對。其他的學生就算想要使用這個咒語,他們也不知道要去哪裏才能得到四葉幸運草。但嫁子不同,她平常放學時都會到處逛逛後才回家,所以她大概會知道幸運草要去哪裏找。


    她可能知道,那棟住商大樓前麵的人行道上有擺花盆,其中就長著幸運草。


    如果她知道的話,她應該就會想去找找看吧。


    既然幸運草是要送給池田十勝的,那嫁子就不可能會和池田十勝一起去才對。她應該會獨自前往。


    於是,隻要嫁子獨自來到住商大樓前的話,我就可以將她監禁起來。


    我所想的這個計劃並非萬無一失,甚至可說成功機率非常低。但是沒關係,就算機率再怎麽低,隻要把它無限延伸出去的話,成功率總會變成百分之百的。


    也就是說,最重要的不是準確率,而是我並未遭人起疑、嫁子也並未對我懷有戒心這件事。我在這個計劃裏麵唯一有做的事情,就是把流言散播給幾個一年級女生知道而已。如此一來,可說是毫無風險。


    然後,在校慶當天,我看到嫁子獨自走出了學校,所以我就尾隨在後。我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因為嫁子朝著住商大樓的方向前進了。


    自從我把安產祈願護身符送出去後,就在嫁子日常生活中會步行到的範圍裏,備有許多會讓她落單的陷阱。所以那些能夠把人監禁起來的地方,像是住商大樓、貨櫃屋、公寓房間的鑰匙,無論幾把我都有呢。這個計劃盡管成功率低且充滿了變數,但卻能避開被懷疑的風險,成功把人引誘過來。


    怎麽樣?我真的很優秀對吧?』


    那一天,閃亮亮獨自一人去找四葉幸運草時,以為自己是在某個惡心的巧合下,才在住高大樓前遇到東神樂。但事實上那是他準備好的陷阱,真是有夠惡心的。而且把閃亮亮叫做嫁子這一點更令人作嘔。


    話說回來,如果他這麽想炫耀自己的犯罪過程的話,拜托就趕快被警察抓起來,等到了審訊室裏再大肆誇耀一番吧!人家還是搞不懂他到底哪裏優秀了。


    這封信裏,還絮絮叨叨地寫著哪裏才能買到他讓閃亮亮昏迷的迷藥膠囊,以及增強藥劑威力的方法之類的。


    另外,看來東神樂果然相信人家真的解開了他筆電裏的密碼,所以他還這樣寫道:


    『yomeko_zakuzaku_nukisashinikusashi(嫁子_戳戳唰唰_鑽刺皮肉)


    竟然解開了這個密碼,看來你並非胸大無腦的女人嘛。』


    這是誇獎人家的用詞嗎?


    人家把這封惡心的信拿給小十勝他們看過之後,馬上就交給了警察。要是能成為抓住那家夥的線索就好了。


    比起這封信,其實還有更讓人家在意的信。


    因為小十勝最近不斷收到其他人的情書呀。


    發生那件事之後,小十勝從隨機殺人魔手中救下女孩子的事情傳遍了各處,一夕之間成為了千惠裏高中的英雄(至於小十勝的武器黃銅製鞋拔則被敬為神器)。電視節目以及報章雜誌的采訪也接踵而至。


    隻要小十勝撐著拐杖走在學校裏的話,女孩子們就會對他投以熱烈的眼神,一逮到了機會就搶著要攙扶他。


    當人家看到了那種場麵,就會率先過去攙扶小十勝。就這樣連續好幾天,許多女孩子們都虎視眈眈著小十勝的肩膀。


    說起來,小十勝被大家誤解為腳踏兩條船還三條船的謠言也不攻自破了。現在大家都知道小十勝是為了保護被


    隨機殺人魔盯上的閃亮亮,才假裝在和閃亮亮交往,之後又為了不讓人家跟隨機殺人魔一起回家而將自己扮作劈腿男。總之,現下這些種種事跡正在學校廣為流傳著(不過,是人家傳出去的唷)。


    小十勝常被其他人間,當初是怎麽察覺到東神樂是隨機殺人魔的。因為總不能說出留萌的身分,所以小十勝是這麽說的:


    「真正的放學家,就是能夠看穿放學的敵人——隨機殺人魔的身分。」


    一聽就是胡說八道。可是,所有人都相信了他說的話,大家紛紛讚歎著「勝越同學太神了!」這種話,也太好笑了吧。


    總之呀,小十勝現在超受學校女同學的歡迎,就算走到了校外,也有其他學校的女生主動朝他搭話,造成人家的情敵一下子倍增了不少。


    人家可沒辦法沉著以對。


    而且,人家最近也領悟到了閃亮亮隻要談起戀愛之後,就會搖身變為超強對手的事實。


    因為校慶那天,她告訴小十勝的班表時間,比原本女仆咖啡廳所排的班表還晚了兩個小時,可以想見她是為了獨自去摘幸運草而騙了小十勝。那個單純的閃亮亮竟然撒了謊,戀愛這東西還真能改變一個人呢。


    如果之後的日子,可以將全副精神都放在色誘小十勝以獲得他的歡心上,並努力和閃亮亮爭奪小十勝的話,那就輕鬆愉快多了……可是,我們現在並不能沉浸在戀愛之中。


    自從東神樂逃亡之後,留萌的意識不隻能飛到閃亮亮身上,還可以飛到人家、小十勝還有前方身上。


    也就是說,逃亡中的東神樂已經盯上我們四人的性命了,真恐怖。


    *


    在這個禮拜之間,特別是晚上鑽進被窩之後,我的腦中就開始想起那些關於東神樂的事情。


    電視節目中,為了查明那個連續殺人犯a的個性背景,而請來了名嘴滔滔不絕地針對東神樂做出一係列的分析。


    網路上也有人說那家夥精神異常或是瘋子之類的。我也這麽覺得。


    但是,就算把那家夥歸在精神異常或是瘋子之流,也沒辦法將那個怪物隔絕到另一個世界去。那家夥還在逃亡中,也仍舊緊盯著我們的小命。再加上他未成年,所以警察沒辦法公開搜索,實在令人沒法好好地鬆口氣。


    我就這樣躺在床上,目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看向了外頭。


    在這樣的深夜之中,那家夥是不是頂著一張漲紅的臉孔和那雙漂浮在血海中的黑瞳,正瘋瘋癲癲地在四處遊蕩著,然後像是蜷伏於巢穴中的野獸般窩藏在某處呢?


    還是說,他現在是滿麵慘白的模樣,用如同監視器鏡頭般的雙眼環視著四周,既不癲狂也無生氣,就像是幽靈般飄零於某處呢?


    東神樂到底要做什麽?他接下來又打算仿什麽?


    我漫無目的地想著這些事,時間就這樣來到了淩晨十二點,看來今天也是個難眠的夜晚。


    ——?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畫麵上顯示著『千歲閃亮亮』。


    她這種時間打來做什麽?


    「喂?」


    「十勝,抱歉。這麽晚了,你一定睡了吧?」


    「我還醒著哦。你是留萌吧?這種半夜打來的電話,讓我想起了我們剛認識時的事情。」


    留萌特地透過千歲的身體打電話給我,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如果她有事情要跟我說的話,直接將意識飛到我腦中就可以了。不過,如果夜裏突然有聲音在腦袋中響起來的話,那種驚嚇程度也和電話一樣。


    「那個呀,十勝,人家可以提出一個任性的要求嗎?」


    「什麽要求啊?你想將意識飛到我的身體裏,然後嚐試看看站著上廁所嗎?」


    留萌完全不理睬我這種下流的玩笑,逕自說道:


    「你可以從現在開始進行深夜中的放學嗎?」


    「欸?從現在開始?」


    開玩笑的吧?東神樂正在逃亡中,而且也盯上了我們。深夜裏外出走動這種危險的事,最好能避則避。


    「你在說什麽啊?深夜中的放學等到東神樂被逮捕後再進行吧。」


    「不行,如果等到東神樂被逮捕的話就太晚了。」


    留萌從電話那一端傳來的聲音,聽起來格外認真。她怎麽了?


    「而且,那、那個啊,已經來了。」


    「嗯?已經來了?什麽東西?」


    留萌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似地,支支吾吾地說著:「呃,那個呀……」同時,電話那一端傳來了些許風聲。她在外麵嗎?


    「……人家現在啊,就站在十勝家門前呢。」


    「欸?噢,真的假的?留萌,我被你嚇了一跳耶!你到底在幹嘛啊?」


    「對不起,人家這種登場方式很像跟蹤狂吧?」


    「你等一下,我三分鍾就好。」


    我和留萌開始進行深夜中的放學。不對,我們不會走到學校那邊去,所以隻是一般的深夜外出罷了。我穿著學校製服出來了,留萌(外表是千歲)則穿著一身略顯成熟的服裝。


    因為是沒怎麽看過的打扮,所以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許久。


    這時,留萌如同在找藉口般說道:


    「人家是搭計程車來的。如果穿著製服的話,司機可能就不會讓人家上車,於是就穿得比較成熟一點。所以啊,人、人家說……」


    「放心吧,很適合你哦。啊!不對啦!根本不能放心啊!這不是很危險嗎?我們現在並不知道東神樂躲在哪裏耶!」


    留萌似乎沒有感受到我話中的怒氣,她不知道為何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嘻嘻,人家很高興。可是人家現在的外表是小千的模樣呢……人家會記得告訴她,十勝說小千很適合這身服裝的。」


    「喂,留萌,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你那身衣服下麵有沒有穿著防刺背心?我現在隻能撐著拐杖,所以沒辦法對抗那家夥,但我有帶著防犯警報器哦。」


    留萌的視線看往我的腳以及拐杖。


    「十勝,抱歉。這附近有沒有公園呀?」


    看著半夜裏突然搭著計程車過來的留萌,我實在不好意思因為覺得危險而拒絕她。


    「我的腰腿可沒那麽脆弱,隻要認真起來的話,就算隻能用一隻腳跳,我也到得了任何想去的地方哦。」


    「十勝你啊,不管是從學校放學回家還是半夜出門,興致都不會改變呢,一直都是這麽有精神。」


    「噢,我可是活力充沛呢!這可不是※歐樂納蜜c的廣告台詞哦!」(譯注:一種日本能量飲料。)


    「呀哈哈,十勝,你說的玩笑很無聊,卻很有趣。」


    到底怎麽了?


    留萌那張笑容滿麵的臉龐,卻令人覺得不是很有精神。


    不過,大半夜的,她大概也累了吧。我請她喝一瓶歐樂納蜜c好了。


    雖然我說任何地方都走得過去,結果我們隻走到離家三分鍾左右路程的兒童公園而已。公園是深夜中的放學不可錯過的景點之一。


    我們到附近的自動販賣機買了飲料,然後在公園的長椅上並肩坐了下來。


    和之前某一天深夜中的放學一樣,留萌喝著她的山露汽水,而我則喝著可樂。


    我們的話題很自然地圍繞在東神樂身上,不過關於那家夥的話題,在這個禮拜之間已經聊得夠多了。


    雖然他目前還在逃亡中,但一定馬上就會被逮捕。我們就這樣樂觀地談論著,然後很快地結束了東神樂的話題。


    不知道是不是預想半夜不會有人來,所以兒童公園沒有任何燈光照明。


    坐在晦暗的公園長椅上,我一


    點也不想談論有關連續殺人犯的話題。


    留萌也是這麽覺得吧,所以她很老實地說:「我們換個話題吧。」然後話鋒一轉,說道:


    「最近的十勝啊,真的非常受歡迎呢!明明前一陣子還被稱作『女人公敵』,但現在人家可以馬上說出十個想跟十勝交往的女生名字唷。」


    「什麽啊,我一點也不知道那種事啊。」


    「呐,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什麽遊戲啊?」


    「將喜歡十勝的女孩子從頭到尾數一遍吧……那麽,首先是小千。」


    「饒了我吧!別玩這種遊戲了。」


    「接著是瑪莉茉吧?嘻嘻,人家還會不斷說下去唷。」


    「呐,我會很不好意思耶!我們換個方式,將放學時所有買零食的地點從頭到尾數一遞吧!」


    「十勝很受歡迎呀,嗯——二班那個可愛的女生叫什麽名字呀?對了.四班那個胸部大小不輸給瑪莉茉的女孩子也很喜歡十勝呢。」


    於是,留萌就這樣接二連三地舉出女生的名字。


    每說到一個人,她就彎下手指數著。


    公園外麵的燈光所照射到的留萌側臉正開朗地笑著,可是蒙上陰影的另外半張臉則看起來很像在強顏歡笑。


    我抓住留萌那隻隻剩小指頭還沒彎下的左手。


    「喂,留萌,是我的錯覺嗎?你好像有點奇怪。」


    留萌低下頭,九成的臉蛋都籠罩在陰影之中。


    「呐,讓人家說出第十個人吧。人家想證明給你看,人家真的可以馬上說出十個人的名字。」


    「你要說誰啊?我老媽的名字除外哦!老媽一點都不了解我對放學的熱情,所以她對我的愛還有待商榷。而且啊,她說我的零用錢八成都拿去買零食了,所以扣了我每個月的零用錢耶!我還低聲下氣地拜托她說,將來工作領到的第一份薪水會拿來招待他們去溫泉旅行,所以零用錢就維持現狀吧。結果啊,留萌你聽我說——」


    「三石留萌。」


    「嗯?你幹嘛突然說出自己的名字?到現在才打算自我介紹嗎?」


    「……才不是自我介紹呢,人家隻是說出了最喜歡十勝的女孩子的名字而已呀。」


    因為留萌垂頭說著這些話,所以我不清楚她現在是什麽表情。


    「你、你突然說些什麽東西啊!」


    留萌立刻抬起了頭,臉上是那種豁出一切的表情。


    「才不是突然呢!人家或許是最早開始喜歡十勝的人也說不定!啊,前麵還排著十勝的媽媽,所以人家還是排在第二吧。」


    「把老媽排除在外沒關係。欸,給我等一下,我和留萌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就是在之前的夏日祭典上吧?」


    「……不是。嗯,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在夏日祭典的時候,人家和十勝……接吻了吧。」


    「是啊,這輩子大概都忘不了吧,那可是我的初吻呢。」


    那個時候,留萌為了保護千歲不受隨機殺人魔傷害,想知道我適不適合加入成為夥伴,才會以親吻作為試探。在那之後她是這麽告訴我的。


    雖然我也曾經懷疑過,那個吻真的隻是測試我的一部分嗎?


    這時,留萌用著滿懷歉意的口吻說道:


    「那個吻……並不是用來測試十勝的……隻不過是人家想那麽做罷了。」


    「隻是想那麽做?為什麽留萌會想跟我接吻啊?」


    「十勝你啊,怎麽可以問這種不像話的問題!」


    留萌鼓起雙頰,很不高興地扭過頭去,那是個非常像小孩子的動作。轉向另一方的留萌又說道:


    「……就是因為和喜歡的人重逢了,才會那麽做呀。」


    在深夜裏的公園,我們的對話完全照著留萌的步調走。我的腦中隻充滿著無限疑問。


    接著,留萌再度轉過頭來看著我,然後深深地歎了口氣。


    「人家有一些話想先跟十勝說。那個時候,人家是打算要去跟十勝告白的。但是,別說是告白,就連再見一麵都沒辦法了。」


    「那個時候是指什麽時候?」


    留萌的臉朝著我,她有一雙彷佛難以觸碰的澄澈眼眸。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留萌的表情總讓我看著看著心跳就加速了起來。


    「就是小學六年級時被東神樂襲擊那天,當時人家一個人在南區走著……那是因為呀,人家正打算要去見十勝哦。」


    「咦?為什麽?為什麽是到南區?」


    「因為人家以為十勝住在南區。」


    「不對呀,不管是我家還是我上的小學,全都不在南區耶。」


    「嘻嘻,就是說呀。人家也是最近才知道十勝並沒有去南區的小學就讀過,真是嚇了人家一跳呢。」


    「留萌,對不起,我真的搞不懂你在說什麽。」


    「……這樣呀,你還不懂呀?」


    留萌似乎跟我聊得很開心的樣子,她的聲音挺起來很開朗。


    然後,話鋒又轉往我沒預料到的方向去。


    「之前半夜中的放學時,我們不是被不良少年給纏上了嗎?」


    留萌沒告訴我之所以會以為我住在南區的理由,但我也不追問,就隨著留萌的意思更改話題吧。


    「可以的話,我還真想忘記,那可是我第一次向別人下跪呢。」


    「人家呀,當時不是有說那是十勝第二次保護了人家嗎?」


    聞言,我點點頭。


    我記得那句話。留萌當時的聲音在我腦中重現了一遍。


    ——本來想說第一次,可是卻說成了第二次。


    留萌的確有說那樣的話,真的是個很怪異的口誤。


    「人家呀,當時還是小學五年級的學生,有一次放學回家時……遇到了一個不知該說是色狼還是變態的男人。


    他恐嚇人家說:『一旦出聲就殺了你!』於是人家就被這種老套到不行的台詞給嚇到了,接下來他拉住人家的手,似乎要把人家拉到公園的廁所裏去。


    就在那個時候,有個背著書包、年紀和我差不多的男孩子出現了。


    他說:『你這家夥不就是個變態大叔嗎?快放開那個女孩子!』


    因為那個男孩子挾帶著一股正氣凜然的威勢,所以就把那個變態嚇跑了。


    雖然想向那個救了人家的男孩子道謝……可是,當下人家內心充滿了害怕與得救後的安心感,而且見到了那男孩子帥氣的一麵,忍不住心跳加速,同時又覺得很害羞,所以什麽都說不出口。


    結果,人家連名字都來不及問,那個說著一口怪怪江戶腔的男孩子就自己離開了。


    雖然人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人家下定決心要找到他。因為人家覺得要找到他並不難。


    那個背著書包的男孩子,既然會路過學校附近的公園,那他一定是和人家就讀同一個小學才對。於是,隔天人家就在學校裏找那個男孩子……不過,還是沒有找到他。


    就這樣過了一年之後,人家還是忘不了那個說著一口江戶腔的男孩子。後來,在偶然之下,人家在富良妹所拍的城鎮風景照中看到了他的身影。照片裏的他,就站在一間南區小學的校門前。


    因此,人家就以為他是就讀南區小學的學生。隻要走到那間南區的小學,就可以見到他了。


    ……可是,最近因為人家可以把意識飛到瑪莉茉身上,所以也剛好得知十勝的放學事跡了哦。」


    留萌一邊仰望著沒有星星的夜空,一邊說著。不對,說不定在留萌眼中是看得到星星的,因為她的眼眸正閃閃發亮著。


    「十勝你啊,在念小學的時候,都會在創校紀念日那天跑到別間


    小學的校門口,再走路回家吧?」


    這時,在我的腦海中,許多回憶都鮮明地湧現了出來。


    為了好好享受放學氣氛,我在小五的創校紀念日時,蹌到了留萌所就讀的北雪小學去了。


    而小六的創校紀念日,我的確也去了南區的小學。


    以前也曾救了某個被怪叔叔纏上的女孩子。


    原來如此,那個女孩子就是留萌啊。


    「對不起,原來我那時候就遇到留萌了,但我卻沒有發覺到這件事。」


    「不會,那也沒辦法呀。現在的十勝又看不到人家真正的模樣,而且那個時候我們也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就這樣分別了呢。」


    留萌忽然從長椅上跳了下來,然後像是要將夜空擁入懷中般,將兩手張了開來。


    「啊啊,人家終於說出來了!」


    「留萌?」


    「雖然要對喜歡的人告白時,還是想用自己本來的樣貌就是了啦。」


    留萌原本情緒莫名高漲,當她一轉過頭來時,卻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那個呀,十勝,人家有個請求!」


    「嗅,什麽事?要玩文字接龍的話就來吧,之前在深夜中的放學裏,我沒有接出留萌的『ル(ru)』而慘敗了呢!這次可要好好雪恥一番。」


    我就這樣坐在長椅上,這時,留萌將她的臉靠近了我,說道:


    「人家要一個值得珍藏一生的回憶。那必須是一個極具衝擊以致永生難忘的事情,讓人家每每回想起來便會眉開眼笑,甚至覺得人生就是以此為目的而活著的。」


    「欸?」


    她說的是一個非常棘手的無理要求。可是,我什麽都說不出口。


    因為留萌正靜靜地流著眼淚。


    我最近很常看到女孩子的淚水,但還是無法對這幅景象習以為常。隻要看到女孩子哭,我就會變得不知所措,腦中拚命地想著對方哭泣的原因。不過,我永遠找不到答案。


    「留萌……你為什麽哭了啊?」


    「呐,十勝,東神樂他之後就會被逮捕吧?」


    「嗯,你說得沒錯。他身上的錢應該也快花光了,一定馬上就會被抓到。」


    「果然是這樣吧,他一定馬上就會被抓到吧。」


    「可是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不是很開心。」


    我不想一直看著留萌流淚的模樣,所以我左腳便了力站起身來,然後用袖子拭去了她眼角的淚水。


    「東神樂被抓的話,他就會被關入監牢吧?這樣的話,那家夥就沒辦法意圖去殺誰了。」


    「是啊,那樣就沒問題了,豈不是好事一樁嗎?」


    「如此一來……人家的意識就沒辦法再飛到其他人身上了吧。也許,人家又會回到在無盡黑暗的世界中靜待沉眠的日子。


    到目前為止,每次在東神樂殺掉目標對象之後,一直到他鎖定下一個女孩子之前,我都是待在沒有一絲光明的漆黑世界中,無所事事地看著眼前的黑暗過日子的。」


    在這個瞬間,我頓時希望自己不是一個日本人。因為隻要我不懂日語的話,我就不會了解留萌這段悲傷言詞中的涵義了。


    「可是人家呀,想起了一件事情唷。在那個漆黑的世界裏,既沒有電視也沒有書可以看,所以人家隻能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之中。不過,人家有一個非常寶貴的回憶哦。當時,人家不斷回想著那個從變態手中救了我的十勝……想了好幾千遍……甚至好幾萬遍呢。


    ……因此,那段隻能眺望黑暗的日子,也變得不那麽寂寞了呢。」


    「……留萌。」


    我隻能喚著她的名字。在留萌既堅強又美麗的微笑麵前,我偶爾會一時語塞。


    「呐,十勝,給人家吧。」


    這時,在我手中有一罐無關緊要的可樂,我也知道她要的不是這個東西。


    「給人家一個回憶,讓人家能夠忍受關在漆黑世界中的日子吧。」


    因為留萌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平常那樣開朗,所以我心中湧上了一股難以遏止的悲傷。


    我想守護留萌。我想拯救留萌。我不想放留萌獨自一人。


    我覺得現在無論我說什麽都沒用。於是,像個傻子般的我,當下就將麵前那張吐露出悲傷話語的唇瓣堵住了。


    想當然地,我們彼此的嘴唇就這樣碰觸著,沒有誰想分開。


    我在左腳能撐住站姿之前,一直持續著這個長吻。這時,倚靠在長椅上的拐杖倒落於地,但已經沒有人會去在乎了。


    「人家又用小千的身體和十勝接吻了,感覺對小千很抱歉呢。」


    在接吻之後,我和留萌坐回了長椅上。


    「呐,留萌,那、那個啊……」


    「什麽?」


    「你、你把舌頭伸過來了吧。」


    就算在夜晚之中,我也看到了留萌的雙頰變得一片潮紅。


    「…………十勝,別跟我確認那種害羞的事情啦。」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對不起,因為我嚇了一跳,所、所以,不小心咬到你了吧?」


    「沒、沒關係,多虧了你……人家得到了一個極具衝擊以致永生難忘的回憶,讓人家每每回想起來便會眉開眼笑,甚至覺得人生就是以此為目的而活著的。人家覺得,這件事情非常值得永遠珍藏於心。」


    我也臉紅了。的確,這也會變成我的人生中極具衝擊性的一個回憶。


    「從明天開始呢,人家會變回原本的三石留萌,所以你不要有什麽不自在的感覺,也不要一回想起來就流鼻血之類的哦。」


    「留萌,你才別流鼻血咧!」


    我們就在夜晚的公園裏笑了起來,已經沒有氣泡的可樂也還是很好喝。


    因為我還拄著拐杖,所以留萌體貼地幫我把空的飲料罐拿去垃圾桶丟了。當留萌走回來時,她說道:


    「現在不管是十勝、小千、瑪莉茉還是富良妹都是東神樂的襲擊目標,所以得充分戒備才行呢。」


    「是啊,下次遇上了,我還有拐杖這個武器呢,絕不會輸給那家夥的。」


    「呐,十勝,隻要接過一次吻之後,就會更想接吻吧?」


    「咦?啊,噢,不是,那個啊……」


    「呀哈哈,害羞的十勝好可愛。人家呀,現在有好多美好的回憶呢,如此一來,人家就算回到了那個漆黑的世界,也能夠開心度過往後的日子哦。」


    從那之後,過了三十分鍾。


    留萌和我一起走回我家,然後她就搭計程車回去了。


    當我鑽進被窩後,腦中不禁想起了那個和留萌的吻。


    接吻這個東西,就有如在放學途中發現了一朵綻放的蒲公英般動人。於是,我因為一直想著這樣的事而難以成眠。


    翌日,因為是禮拜天,所以我睡到中午才起來。外頭是晴朗的天氣,算是九月裏一個宜人的假日。


    這個假日的午後時光,就在我悠閑地看電視和看漫畫中度過了。就算平日裏我是個認真的放學家,到了假日,我還是比較喜歡窩在家裏。


    到了晚上,留萌的意識並沒有飛到我這裏來,我想,那是因為她去了其他女孩子那邊了吧。


    時間來到深夜,我和前方互傳了簡訊,看來留萌並沒有去前方那邊的樣子。


    之後,我也和丹下互傳了簡訊,而留萌似乎也沒有到丹下那邊去。


    看來她是待在千歲那裏吧。我如此想著,就去睡覺了。


    禮拜一,我去了學校。


    午休時我在走廊遇到了千歲,和她交談幾句後,我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昨天留萌的意識並沒有飛到任何人身上去。


    留萌一整天都沒有讓意識飛去其他人身上,這還是第一次。


    雖然我也想過,或許是禝拜五晚上那時候,因為留萌把意識飛到了千歲身上,然後和我到公園聊了天,所以累到需要休息一整天。但是,心裏總有種莫名的不妙預感。


    我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性。


    留萌並不是沒有讓意識飛去其他人身上。


    而是她沒有辦法讓意識飛去其他人身上。


    也就是說,留萌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才對。


    像是病情惡化之類的。


    思及於此,我立刻坐立不安了起來。


    自從住商大樓發生的事件之後,千歲、丹下以及前方就被禁止放學後繞路回家,所以我不管她們,一個人在放學後躍上長途巴士前往t市。即使我想盡早到留萌身邊,但因為身上的錢不夠,所以也沒辦法搭電車。


    放學之後,我從彩市出發到直線距離有五百公裏遠的t市。這可創下了我在放學後的移動距離中最遙遠的新紀錄。說不定也連帶更新了放學回家所花費的時間吧。


    離開學校之後經過了四個半小時。


    抵達t市,走出車站後,我身上已經沒有搭計程車的錢了。說起來,我連回家的交通費都沒有。但沒關係,隻要能見到平安無事的留萌就好,之後的事情我管不著了。


    車站前麵往南邊的方向,有一個專為拄拐杖的人設置的平緩斜坡道,長約三百公尺左右。我爬上了那條斜坡,在斜坡的頂點向左轉,而後在徐徐微風迎麵吹來的高台上,我一邊放鬆情緒,一邊走了約三分鍾左右,抵達了留萌所在的醫院。


    這時是晚上八點二十五分。


    距離會客時間結束還有三十分鍾。


    然後,我在有如飯店般美輪美奐的醫院大廳,遇見了留萌的媽媽。


    我要來探望留萌這件事,之前就已經請前方代為轉達留萌的媽媽了。


    我對於自己突然的到訪道了歉。但留萌的媽媽露出了和藹的笑容,對於我來到醫院探望留萌很是歡迎。


    留萌的媽媽知道我和那個襲擊過留萌的隨機殺人魔交戰一事,所以很關心我的腳傷。


    接著,拄著拐杖猶如病患般的我,走到會客櫃台申請了會客證。


    搭上前往留萌病房的電梯後,留萌的媽媽對我說道:


    「我們從彩市搬到這裏之後,差不多也經過四年了呢。聽說池田同學是放學家,那彩市現在變得怎樣了呢?」


    雖然以每個街道為單位來作近況報告還滿困擾的,不過我還是很努力地將彩市近來的狀況說給她聽了。


    如此也正好能夠轉移我即將與留萌見麵的緊張感。


    來到留萌個人病房的門外之後,我的緊張感隨之增加。就算是病房,也可以說是女孩子的房間啊。


    進入房間之後,映入眼簾的是有如商務旅館的雙人房般寬敞的房間。


    房內有小型冰箱、浴室、電視、小桌子,還有一扇偌大的窗戶。說是病房也沒什麽不對,但心中會浮現一個疑問,那就是留萌真的在這裏沉睡了四年之久嗎?當然,房間裏沒有任何留萌在這裏生活了四年的痕跡,於是我隻覺得眼前這幅景象很微妙。


    接著,我看到了留萌正躺在靠窗的床上麵。


    是的,這就是我自從小學初次遇到留萌之後,第二次和真正的留萌見麵。


    留萌那張美麗的臉龐,彷佛隨時都會轉醒似地,我的目光無法從這個睡美人的臉蛋上移開。


    這時,站在我身旁的留萌媽媽說道:


    「我有聽醫生說了,留萌她啊,隨時都有可能會醒來。她做過了許多檢查,數據並沒有什麽異常的樣子,而且大腦也可以照常活動。」


    大家都希望留萌能夠醒來。


    床邊的小桌子上,擺著那些我們瞞著留萌送給她的禮物,祈望她有朝一日會醒來。


    當留萌醒來的時候,看到這些東西應該會很高興。


    桌上有一盒小點心(前方)。


    一組美容保養品(丹下)。


    一隻貓娃娃(我)。


    一本新明解國語辭典(千歲)。


    前方和丹下所選的禮物,都是很像她們會選的商品。


    而我之所以會送貓娃娃,是因為我不知道該買什麽送女孩子才好。我想女孩子都很喜歡娃娃吧。


    我對千歲送的那本字典有印象,那是千歲常攜帶在身上的東西。


    裝在厚紙板書殼裏的新明解國語辭典的上麵,還放著一張留言小卡。


    雖然我沒有想閱讀小卡的意思,但還是不小心看到了上麵的文字。


    『給留萌:


    我們兩個之前經常用這本字典念書呢。我還想和喜歡國語的留萌一起舉行朗讀會哦,下次就讓留萌親自來朗讀吧。』


    我想,留萌的媽媽應該看不懂這張小卡的意思吧。


    從小學六隼級之後就沒能去上學的留萌,似乎在把意識飛到就讀國中的千歲身上時,在她腦中一起跟著念書了。


    和化學、數學、社會、英語這些科目拿不到高分相比,留萌覺得字匯量一直停在小學生的程度更加可恥,所以就埋頭專注在國語這一科上。


    那本字典,似乎就是那時候的紀念品。


    不過,字典就是紀念品啊。雖然作為兩個女孩子的友情紀念,似乎少了一點可愛的感覺,但對於老是說出古怪措詞的千歲,還有超會玩文字接龍的留萌來說,這個紀念品反而很適合她們兩個。


    會客時間隻剩下五分鍾,於是,我和留萌的媽媽就離開病房了。


    走出病房的時候,留萌的媽媽輕柔地撫摸著留萌的頭,那個動作帶有一股哀傷的氣息。


    離開醫院後,留萌的媽媽開車將我送到le市的車站。


    我向留萌的媽媽道了謝,便與她分別了。


    那麽,接下來該怎麽辦呢?要搭便車嗎?如果我和卡車司機說我被某個躲藏在街頭巷尾的連續殺人魔追殺的話,不知道能不能博得對方的同情,或者讓他起了一點興趣,就答應載我一程了。


    我一邊想著這樣的事情,一邊開啟了手機的電源,因為進入醫院之後我就關機了。這時,我看到手機裏有好幾通簡訊和電話留言。


    全都是丹下傳來的。


    我先聽了電話留言。


    『喂?小十勝,人家跟你說,之前廣播社在夏天結束的時候,有募集過彩市的靈異地點,或者說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總之你先看一下簡訊裏的照片吧。』


    於是,我打開了丹下傳來的簡訊裏所夾帶的照片。


    這是什麽啊?


    照片裏映照著一處陰暗無比的地方,地上散落著大量的紅色物體。


    接著,我開始閱讀簡訊的內容。


    『小十勝,照片裏的地點是留萌被襲擊的地方哦!而且呀,雖然從照片上看不太清楚,可是那些紅色的東西全都是安產祈願護身符。呐,這到底意味著什麽呀?』


    這個時候,我腦中浮現了一個可怕的臆測。


    留萌隻能讓意識飛到被東神樂鎖定的目標身上。


    而現在,留萌突然不能讓意識飛到我、千歲、丹下或是前方任何一人身上了。


    這所代表的意思——


    不就是留萌現在成為了東神樂鎖定的目標嗎?


    我緊緊地握住拐杖,奮力往那道通往醫院的斜坡爬了上去。


    我抵達醫院了。一個拄著拐杖、氣喘籲籲的男人——我看起來就像是個急診病人一樣。


    雖然已經過了會客時間,但櫃台的人一看到我的臉,便主動問我道:「怎麽了嗎?」


    「對不起,我有東西忘了拿。」


    然後對方就讓我上去了。


    我一個人小跑步地趕往留萌的病房,心裏同時浮現另一個想法。


    會不會是我想太多了?


    逃亡中的東神樂竟會盯上留萌?


    真的會有那種事嗎?


    就算留萌被襲擊的現場撒滿了大量的安產祈願護身符,那也不一定就是東神樂幹的好事。


    …不,除了東神樂以外,誰會對那種事樂在其中啊?


    我心中一邊懷抱著局促不安的情緒,一邊推開病房的門扉,打開了電燈。


    留萌的身影躍入眼簾。


    我看了一下四周。


    和來時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


    看來沒錯,果然是我想太多了吧。


    當我放下心後,就突然發覺到現在房間裏隻有我和留萌兩個人而已。我開始想和留萌說說話。


    我坐在黑色皮革製的圓椅上,窺探著留萌的睡臉。


    「呐,留萌,為什麽你沒來見我啊?你應該不是被東神樂那混帳盯上了吧?放心,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等留萌你醒來之後,就和我、千歲、丹下還有前方一起度過放學時光吧。


    我知道彩市很多家東西很好吃的店哦。你想吃什麽呢?


    聖代?蛋糕?還是義大利麵?或者吃牛丼怎麽樣?


    呐,留萌。我啊,等一下就要搭便車回家了哦。在放學途中搭便車回家,看來我的放學事跡又要增添新的一頁了呢。


    好吧,我也該回去了。再見羅,留萌。」


    語畢,當我正要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


    眼角餘光看見了下方似乎有什麽東西迅速地動了一下。


    ——嗖的一聲。


    欸?


    左邊大腿遭受一陣衝擊,我在圓椅上頓失平衡,捧到了地板上。


    當我摔在冰涼的地板上,感受到腿上傳來劇痛的同時……


    ——我們對上了彼此的視線。


    「哎呀。」


    躲在床底的那家夥露出笑臉看著我。此刻我腦中一片空白。


    ………………欸?


    留萌的床底下,躲著東神樂。


    他的手腕可以直接伸到我的左腿處。刀子正牢牢地刺在我的左腿上。


    「果然連豬肉都不如呢。」


    恐懼這種東西,彷佛會將身體變得像樂器一樣。我的心髒有如快速擊鼓一樣咚咚振動著,我的臼齒有如響板一樣上下震顫著。


    「……你怎麽會在這裏?」


    東神樂拔下我腿上的刀子,然後從床底下爬了出來。


    他有如在看路邊的小石頭一般低頭看著我。


    「那可是我要說的話。你這家夥怎麽會在三留的旁邊啊?」


    我想重新站起來。


    我的右腿還負著傷,左腿也才剛被攻擊,所以無論哪邊都使不上力。不過,我抓住附近的小桌子,奮力站了起來,而拐杖就這樣倒落在地。


    我檢視了那家夥的打扮。他還穿著有點髒汙的製服,就和我們在住商大樓那時候一樣。而那頭本來應該像貓般微卷的發絲,此刻也像抹上了定型液般油油亮亮的。


    「唉唷,你有沒有好好洗澡啊?看起來簡直是個流浪漢耶。」


    他一臉憤恨不平地瞪著我。


    「你說的事情都成真了呢。」


    「我說的事情?」


    「就是你在住商大樓對我說的事情。你當時說,我的人生已經完了這種話。」


    這時,我眼前出現了一幕難以置信的情景。


    那個有點髒兮兮的俊美男子竟低聲抽泣了起來。


    「我還未成年……現在已經成了殺害四個人的殺人犯……雖然應該不會被判死刑……可是,我的人生的確完了。已經……沒有辦法去上好的大學了,也沒辦法進入好公司。我用我引以為傲的優秀頭腦再怎麽發揮想像……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讓我的頭腦發揮的餘地…………我的人生……已經無法挽回了。」


    他的淚水一滴一滴不斷流下。從他說話的語氣中,聽得出來他心中充滿了死心與絕望,還有一股將錯就錯的頹喪感。


    比起那個漲紅著臉的東神樂,還有那個失去血色無比冷靜的東神樂,我更害怕現在眼前的這個東神樂。


    因為不知道他到底會做什麽,也無法摸透他的真麵目,所以更令人提心吊膽。


    我勉勉強強地背靠在牆上站著。地麵流滿了血,我感到血的氣味撲鼻而來。


    我瞥見了床頭上的東西。


    那裏有個護士鈴。


    隻要壓下了按鈕……不對,也許根本就不用壓那東西。


    現下我正在醫院,而且時間是晚上九點多,早就過了會客時間。隻要我用尚能行動自如的拳頭不斷捶打牆壁的話,那聲音就會在萬籟俱寂的醫院裏響起。說不定會有誰因此察覺到不對勁而跑過來。


    這時,像個小女孩般嚶嚶啜泣的東神樂,突然爬到了床上。


    「欸,喂!你在幹什麽啊!?」


    「別想著要做奇怪的事,也不要企圖發出任何聲響。隻要一發出了聲響,我就把刀子插進三留的身體裏。」


    他在床上爬著,然後跨坐在留萌身上,將刀鋒抵在她的脖子。現在那家夥的臉上滿布著淚水。


    「欸,東神樂,你為什麽要來這裏?你是來見留萌的吧?」


    東神樂的臉龐轉向留萌之後,那張哭臉突然一變,就像是個找到寶藏的孩子般,露出了純真無邪的笑容。


    怎麽辦?


    要撿起拐杖,趁隙給那家夥一擊嗎?


    不能輕舉妄動。


    我決定和東神樂好好對談。不僅能夠藉此拖延時間,也希望在我們說話的時候,有人會察覺到這間病房有些不對勁。


    「欸,告訴我啊。你應該是懷抱著某種目的來到這裏的吧?」


    「我之所以沒能好好和嫁子一起進行獲得性歡愉的行為,一定都是因為三留吃醋的關係。她也想和我獲得性歡愉,所以才會心生妒意的。」


    我一邊看著他落下的眼淚沾濕了留萌病床上的床單,一邊聽他說著這些話。


    不知道是因為他那番話的關係,還是我出血太嚴重了,我現在感到一片暈眩。


    那家夥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自顧自地詭著話。


    「我呀,在國中一年級的時候,非常煩惱自己的性事,然後就在當時看到了一本雜誌。雖然那是一本低俗又沒格調的雜誌,但是我最近時常想到上麵所刊載的一篇報導。」


    「是什麽啊?」


    「一般……雖然我不知道怎麽樣才算一般人,但是一般人在一生中所擁有的性經驗人數,平均大約是五人左右。」


    為什麽他開始說起性經驗的人數這種事啊?


    「我的經驗人數是四人,我曾經和四個女生一起享受過舒服的性事。但和留萌沒做成功,也就是說,我們隻到三壘而已。」


    他搞錯性經驗人數的意思了吧。而且,把殺人未遂說成三壘又是怎樣?


    「像我這樣的人,怎麽可以被歸類在平均值以下呢?至少也要到平均值,然後再結束我的人生。」


    對於那種垃圾般的雜誌,還有那垃圾般的數據,我真的不知該說什麽了。因為那雜誌寫說大家的性經驗人數平均為五人左右,所以那家夥也要殺了五個人再終結自己的人生?這究竟在搞什麽啊?


    東神樂似乎是想跟留萌一起殉情,所以才來這裏的。


    隻見東神樂用著刀麵撫著留萌的頭。


    就像是用手在摸情人的頭一樣。


    「我今天就可以慢慢享受獲得性


    歡愉的行為了。在迎來早晨之前,我都能夠和三留獨處一室。雖然三留像條死魚一樣,但她是一個隻遜於嫁子的可愛女孩子,也稱得上是極品了。」


    東神樂突然將刀鋒停留在留萌的脖子上,然後看向我,眼中射出一道冰冷的視線。


    那就是即將終結自己生命的人所會有的眼神嗎?


    「你就站在那裏看我和三留進行的行為吧。讓別人旁觀還真是變態呢,不過我喜歡。當然,隻要你發出聲響,或是膽敢有任何動作,我的刀子就會朝你射過去哦。安心吧,和三留做完之後,我就會赴死的,你不用賠上性命。」


    我怎麽可能安得下心!要是留萌死了,那就是再壞不過的結局了。


    我現在能做什麽?


    毫無頭緒。


    我隻是好想好想和留萌說說話。


    所以,這些話語很自然地就從我嘴裏說出了。


    「東神樂,隻有平均值沒關係嗎?」


    「嗯?什麽意思?」


    「像東神樂這樣的人,經驗人數隻有平均值沒關係嗎?難道不用超過那個平均值嗎?」


    那家夥的眸中浮現一絲興致,於是我繼續說道:


    「隻要殺了找,再殺了留萌的話,你的性經驗人數就是六人了,那不就超過平均值了嗎?」


    他嗬嗬笑了起來。


    「你真的是說了很有趣的話呢。我呀,隻喜歡女孩子哦,所以我可沒有用老二去刺男人的興趣……啊,不過,我已經用老二刺過你兩次了呢。」


    我居然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就被那家夥侵犯過了,我光是想到這一點,全身就顫抖了起來。東神樂似乎把刀子當做老二來看,真是惡心的家夥。


    「都已經是最後了,那我就來和你進行獲得性歡愉的行為吧。我難道是雙性戀嗎?看來我還真變態啊。」


    東神樂將抵在留萌脖子上的刀子拿開。


    接著,當我的性命被盯上的同時,那個聲音就回來了。


    ——十勝、十勝:


    那是留萌的聲音。


    ——十勝,你離開床邊,然後從現在開始重複人家所說的話。


    ——我知道了。


    我在腦中如此回答她。這個時候,我察覺到了某件稍微令人在意的事情,但在來得及深思那是什麽事情之前,我就往窗口邊走去,並替留萌傳了話。


    「我有幾句話想跟您說。」


    東神樂直接從床上站了起來,和我麵對麵隔了大約二公尺左右的距離。在那樣的高度差之下,他俯視著我。


    「什麽事?突然用您這個字眼稱呼我,還真惡心。」


    「因為您那不正常的性癖好,帶給許多女孩子不幸。」


    「為什麽你會知道這種事?」


    「因為人家也遭遇到那種不幸了。」


    「人家?哦,豬肉弟,莫非你瘋了不成?」


    我不知道留萌為什麽要這樣做。


    雖然我很高興可以再度和留萌取得聯係,但這樣下去,我覺得隻會把東神樂激怒而已。


    難道是要激怒他,然後讓那家夥嘶吼出聲,藉以引來其他人的注意嗎?


    東神樂站在床上,雙眼眨也不眨地直盯著我看,他的眼神如針般銳利。那暗沉的眸色中,彷佛隻映照著我一個人似的。


    「我覺得性事這種東西,比起和男人做,還是和女人做比較舒服哦。」


    那方麵的事我毫無經驗,所以不太明白。但我也從那些喜歡色情漫畫和a片的同班同學口中聽過類似的話。


    「也就是說,我想那些被我用刀子刺過的女孩子們,應該也感到很舒服吧。」


    這是什麽狗屁結論啊?


    我聽到那家夥不可理喻的言論之後,呆愣了半晌。雖然我不想讓留萌聽到這席話,但留萌正在我身體裏聽著。


    我將留萌有如呻吟般喃喃的話語代為說出口。


    「隻有你而已。」


    接著,我激動地把留萌拚命訴說著的話語通通講了出來。


    「就隻有你覺得舒服而已。你的老二爛透了,簡直令人作嘔。」


    瞬間,東神樂的臉漲紅了起來。眼中布滿血絲,那雙猶如在血海中漂浮的黑瞳閃耀著光芒,他低吟道:


    「你又不是女孩子,對女孩子來說,我的老二是最棒的。」


    說著,他就從床上跳了下來。


    我背後就是窗戶,已經沒辦法再往後退了。隻見那家夥一邊發瘋似地笑著,一邊揮舞著手上的刀子,逐漸縮短與我之間的距離。


    我緊緊地握住拳頭。


    就會算被刺傷,我也要狠狠地一拳打在那家夥的臉上。


    思緒至此,我從東神樂背後看見了——難以置信的光景。


    ……原本沉睡在病床上的留萌蘇醒了。


    「喂喂喂喂池田十勝!你在看哪啊?為了能讓你看清楚我的老二從哪裏插進去,我們就用正常姿勢來做吧,還是你想從背後來呢?」


    我搞不懂那家夥在說什麽。


    隻是,我在目睹了奇跡之後,感覺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那並非因為我流太多血而造成的幻覺。


    留萌的確醒了。我那已經快失去意識的腦袋中,想到了剛才那件稍微令人在意的事情。當留萌的意識飛到我心中的時候,她已經了解這個病房裏發生的事情了。那一定是因為她早在自己的身體裏時,就聽到了一切的事發過程。原來如此,留萌已經蘇醒了啊。


    留萌應該是想在觸手可及的範圍內尋找武器,所以她拿起了擺在小桌子上的辭典。


    當東神樂此刻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時,她逼近他的身後,舉起放在書殼裏的辭典,用書角重重地擊在他的後腦勺上。


    東神樂遭受到偷襲後,他嘴邊逸出無法化為言語的呻吟,然後當場倒了下來。


    「……三、三留。」


    他仰躺在地,彷佛是一個走矢的孩子找到了母親一般,他朝留萌伸出沒有握著刀子的手,臉上浮現一抹微笑。


    「三留,你是為了與我共享獲得性歡愉的行為才複活的吧?我真開心。來吧,我們一起享受舒服的事情,之後再與這個糞土都不如的世界告別吧。」


    站在床上的留萌,高高地俯視著他,然後用著冷酷無比的聲音說:


    「隻有你而已。」


    東神樂仍舊帶著那張笑臉問道:「咦?什麽?」


    「隻有你覺得舒服而已。你的老二爛透了,簡直令人作嘔。」


    聞言,東神樂的笑容蕩然無存。


    「……是嗎?是嗎?是嗎……果然,隻有我才覺得舒服啊。雖然那些女孩子在做這件事的時候都濕漉漉的。但是,那是因為血水才濡濕的呢。」


    這時,走廊突然一陣騷動,耳邊傳來了慌亂的跑步聲。


    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站在門口的,是感覺到異樣的警衛和護士。


    「這裏發生了什麽事?你們都在幹什麽!」


    警衛如此怒吼著,而護士則在看到站起身的留萌後啞然失聲。


    緊接著,警衛和護士發覺到東神樂拿著一把刀,所以二人在門口躊躇著不知該不該進來。


    東神樂開口說道:


    「有人來打擾了呢,池田十勝。」


    他用著仰躺的姿勢,將刀子舉向了我。我一點也不覺得害怕,現在能輕而易舉地用拐杖痛打那家夥。但是,我想聽那家夥還想說什麽。


    「如此令人稱羨的我,第一次羨慕起其他人了呢。


    池田十勝,我很羨慕你。如果有來世,我也想跟女孩子一起放學回家,和她們談天說地,偶爾牽牽小手、互相擁抱、親吻對方、享


    受性愛,我想成為能夠感受到歡愉的人類,我一直想成為那樣的人類啊。」


    那雙在血海中漂浮著的黑瞳溢滿了淚水。


    可是,那家夥將內心脆弱的一麵顯露於人前的,隻有這一個瞬間而已。


    他臉上立刻轉換為失控的笑容,變成了瘋子……


    「經驗人數——第五人。」


    他說著這樣的瘋話,然後采取了瘋狂的行為。


    他舉起右手握持的刀子,往自己的心髒刺了下去。


    我看向站在床上的留萌。


    一切都結束了。


    一股深深的安心感包覆著我,我放棄再繼續硬撐已無力站立昀雙腳,就這樣猛然倒地,倒在了我和東神樂的血泊之中。


    我耳邊傳來了警衛和護士奔來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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