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萊斯托尼亞陷落的報告比阿萊斯早一步傳到了王都。因此,人們看向出現在王城的阿萊斯的目光中夾雜了好奇、嘲笑等各種各樣的感情。


    這對阿萊斯來說當然不是舒服的氣氛,但諷刺的是,拜它所賜,阿萊斯能夠更早地見到國王。


    「貝爾賽爾國王貝爾賽爾姆四世,駕到!」


    號令響徹絢爛的謁見之間。


    同時在場的所有人或低下頭,或像阿萊斯一樣跪下,等待最高權力者到來。


    接著,感到有人坐到了眼前的玉座上。


    「抬起臉來,法諾瓦爾伯。」


    老練和莊嚴並存的聲音響起。


    「是。」


    阿萊斯跪著抬起頭來。首先進入視野的是在紅色布底上繪著兩把劍和盾的貝爾賽爾王國的巨大國旗。


    而在國旗下方的禦座上,這世上阿萊斯唯一必須匍匐在其麵前之人——貝爾賽爾王國國王貝爾賽爾姆四世端坐在那裏。


    貝爾賽爾姆。這個發音和國名非常相像的名字是曾經存在在此地的古老帝國的名字。王國建國以後,這個名字作為君臨古之帝國的支配者的證明,隻有國家的最高權力者才能得到。


    現任國王貝爾賽爾姆四世即位之後已經經過了四分之一個世紀。作為一國的最高權力者,嚐遍了世間的酸甜苦辣,他的眼神給人以看透一切的印象。他留著不輸給矮人的大胡子,因此看上去要比實際上的更老一些。那些胡須是貝爾賽爾姆四世為了讓自己具備和國家元首相稱的威嚴而在二十二歲即位之時留起來的,在年過五十的現在充分發揮了預想的效果,還在不讓對方看穿臉色方麵出力不少。


    「那麽,法諾瓦爾伯。你遠道而來,本該為你接風洗塵,但現在的狀況無法如願。朕聽說你的領地、萊斯托尼亞落入了叛亂軍的手裏。但不管怎麽說都是傳言,不知道詳細的情形我們也不知如何是好。你仔細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


    「是。」


    阿萊斯知無不言。


    遭到了疑似叛亂軍的武裝集團襲擊的事情。


    而那時身為領主的自己離開了城鎮的事情。


    負責留守的士兵們拚死戰鬥、竭盡全力,但城鎮還是被占領了的事情。


    他把這些毫不誇大、不加借口的報告給國王。


    「——不過還有一事,由於士兵們地努力,爭取到了時間讓大多數領民逃了出來。陛下,我知道傷害到了祖國的名譽的我沒有資格提出這些,但懇請您救助領民們。」


    「是嗎,那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放心吧,本國不會舍棄臣民的。以朕之名承諾,一定會給予他們適當的幫助的。」


    「是。非常感謝。」


    聽到被稱為明君的貝爾賽爾姆四世的話,完成了一個目標的阿萊斯放心地垂下頭。


    「不過——」貝爾賽爾姆四世繼續說,「果然是叛亂軍幹的嗎?」


    「似的。但是需要加上一點,應該說——是趁北方保爾奈利亞的叛亂軍興起之機出現的新的叛亂軍。」


    「確實。其實不光是萊斯托尼亞,各處都傳來了受到新崛起的疑似叛亂軍的集團襲擊的報告。好吧,總之事情的經過朕知道了。但是法諾瓦爾伯,隻有一事必須要問你。你說你離開了領地。可你到底是為什麽要離開自己應當守護之地?」


    「是。是私事。」


    「……你說,私事是嗎?」


    貝爾賽爾姆四世吊起眼角。


    「是的。」


    「詳細道來。到底是什麽事情?」


    「私事就是私事。不管是什麽事情,都不能成為我懈怠職責的借口。除此以外沒有什麽需要報告的。」


    沒禮貌,不知誰嘟囔了一聲。


    貝爾賽爾姆四世抬起手,製止了其他雜音。


    「法諾瓦爾伯啊。那件事值得讓你不惜離開領地也要去做嗎?不能派別人去嗎?」


    「是。如您所說,完全是因為我領導無方所致。」


    「是嗎。」


    貝爾賽爾姆四世點頭。


    阿萊斯完全明白自己剛才的話有多麽無禮,但他絕對不能給克勞蒂婭公主添麻煩,為此不論背上什麽樣的罪名他都心甘情願。


    因此,阿萊斯聽到貝爾賽爾姆四世宣布的決定時吃了一驚。


    「算了,時至今日沒有必要懷疑法諾瓦爾家的忠誠。其當家既然不願說出理由那應該是相當重要的事情吧。而且,雖然存在離開領地的過失,但萊斯托尼亞被奪的責任並不都在你身上。法諾瓦爾伯,朕應保爾奈利亞侯的請求,正在準備動員國軍鎮壓叛亂軍。借此機會,朕作為你的主君也承諾奪回萊斯托尼亞之地。你就先留在這裏,休息一下為好。」


    「哎——」


    阿萊斯不禁抬起臉。


    這位國王說完全不追究責任。


    對此是應當高興,還是應當抗議這樣不能成為其他人的表率呢?阿萊斯不禁說不出話來。


    「請等一下,陛下。」


    這時,有人在阿萊斯之前開口說道。


    貝爾賽爾姆四世看向站在旁邊的文官。


    「什麽事,加爾林侯?」


    被叫到名字的老人走出來。


    國務大臣加爾林侯爵。他比貝爾賽爾姆四世年長,但頭發和胡須都修剪得整整齊齊,穩重的態度也讓人覺得他與侯爵和國務大臣的職位非常相稱。他沒有私心的忠誠心獲得了認可,因此被委任了現在的地位,這位以忠臣而聞名的人物。


    但是,他的左臂不自然地下垂,一動不動。那是過去被暗殺者襲擊受傷所致。


    「陛下。若是今後叛亂軍地勢力繼續擴張,可以預見到像法諾瓦爾伯這樣領地被奪的領主也會增加。然而像這次這樣對待因為私事離開領地的人完全不加處罰,恐怕是給別的領主開了不好的先例。請三思。」


    「原來如此,說得有理。」國王大大地點頭,「但是,萊斯托尼亞之地雖然落入敵手,但那裏的臣民大部分都安然無事。這時法諾瓦爾伯平時就注意防範的證明吧。那麽也沒有什麽特別需要問罪的事情。」


    「我明白了,既然陛下這樣認為,那我就謹遵聖意。」


    國務大臣聽國王說完他的想法,便幹脆地撤回了自己的提案,平靜地低下頭。


    「但是陛下。就這樣不做任何處置的話,會讓其他貴族覺得法諾瓦爾伯受到了特別關照,給他們不好的印象。這樣一來受到傷害的不是別的正是法諾瓦爾家的名聲。因此,這樣如何:不問罪,而是給法諾瓦爾伯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哦?這話怎麽說?」


    「法諾瓦爾伯曾經接受近衛騎士的授勳,救過克勞蒂婭公主殿下的性命,獲得過馬上槍演武的優勝,勇名遠揚。因此,在奪回萊斯托尼亞的期間,給他一個再次作為近衛騎士出陣的機會。法諾瓦爾伯若是建立了新的武勳,便不會有人再在背後說三道四了吧。」


    這個提案非常合理,以至於在場的人都不禁發出讚歎之聲。不問罪,而是給予將功贖罪的機會。這樣一來法諾瓦爾家的名聲自不用說,支撐王國根本的封建製度也不會受損。


    更何況,法諾瓦爾家的勇名眾所周知。在鎮壓叛亂軍之際,它的力量無疑能為祖國做出重大的貢獻。


    「原來如此。法諾瓦爾伯,怎麽樣?朕不會強迫,你自己選擇吧。」


    「是。」


    阿萊斯對這意想不到的展開多少有些困惑,但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在貝爾賽爾王國,指揮國軍是侍奉國王的騎士——近衛騎士的職責。阿萊斯明白,作為一位失去了領地的領主,這種事情不敢奢望,但如果能重返近衛騎士


    ,就能統領軍隊、得到立下戰功的機會。


    更重要的是,阿萊斯對毀滅他故鄉的叛亂軍抱有不小的複仇心。如果能和叛亂軍戰鬥、洗刷汙名的話,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甚至應該向提出這個方案的加爾林侯道謝。


    然而即便如此,阿萊斯依然沒有當場點頭,因為他想起了在王都生活的唯一的義妹。


    重返近衛騎士,為了鎮壓叛亂軍而揮劍。這無所謂。但是如果最後他戰死沙場,妹妹就會從此孑然一身。至少要為妹妹找到一位保護人,否則無顏去見死去的父親。


    還有另一個理由:這樣重要的事情不經克勞蒂婭公主允許就擅自決定的話實在太對不起她了。


    最後,阿萊斯做出了如下回答:


    「……能得到將功贖罪的機會,實在沒有理由拒絕。但是——我有一個妹妹,她是我唯一的親人。能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妹妹的安置問題嗎?」


    沒有人表示反對,國王也理解地點頭。


    「好的。不管怎樣,要派遣國軍還要再花一些時間。你在這期間好好考慮即可。」


    「是,非常感謝。」


    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得到了保護領民的許諾,然後還得到了將功贖罪的機會。阿萊斯深深地低下了頭。


    2


    阿萊斯剛從謁見之間出來,潘多拉就突然出現。


    《黃昏之主言道,予汝以助言。》


    她沒有發出任何氣息,穿過天花板飄落到阿萊斯身旁。普通人看見這一幕一定會嚇得大叫起來,但阿萊斯習以為常,連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話雖如此,周圍還有衛兵和侍女,他隻能用不引起別人懷疑的小聲問:


    「說來聽聽。」


    《那位國務大臣在想些對你不好的事情。就這些。》


    「你說什麽?」


    聽到出乎意料的話,阿萊斯不禁停下腳步。


    附近的衛兵立刻看了過來,似乎覺得他的這個動作可疑。於是阿萊斯馬上裝出平靜的樣子繼續走。


    「我不明白。加爾林侯可是被稱為無人能比的忠臣的啊?他為什麽要害我呢?」


    《不好意思,沒有什麽別的要說的了。吾已經給了汝助言。之後,汝行汝之道即可。》


    「又是這樣嗎?」


    阿萊斯對潘多拉的不負責任感到無奈,但這是常有的事情,也隻好放棄了。


    另一方麵,他並不認為那個助言是錯誤的。仔細想想,加爾林侯剛才向國王進言說要懲罰阿萊斯,在失敗之後又提議讓他返回近衛騎士再次上前線。這些事情也不是不能解釋為惡意。


    但是,至少一點是清楚的:這些提議不是基於私利和私欲的。這其中有著『不能給其他領主留下不好的先例』這樣的合理理由,而且更重要的是,加爾林侯是在戰時將自己的財產捐獻給國家、不懼危險彈劾國內不正之風的人。這份高潔使他坐到了國務大臣的要職。而且本來阿萊斯和加爾林侯幾乎都不認識,不記得有什麽仇恨。


    「……不。也許加爾林侯會在必要的時候把我當成棄子。但隻要我能一直為王家做出貢獻就不會出這種事。對吧?」


    《原來如此。那位大臣的行動確實是扼殺自我、把國家放在第一位。你的想法也沒錯。對,隻要能一直為王家做出貢獻加爾林侯就不會行動。》


    「對吧。那現在這樣就夠了。」


    《隨汝便。這是汝選擇的道路,吾不會插嘴。》


    話雖如此,潘多拉的助言在過去確實多次救過阿萊斯的性命,他當然在意潘多拉為何要特地說出這些話。隻是現在即使繼續深究也不會有結果。不管怎樣,如果他遇到生命危險,潘多拉還會再次給予助言吧。


    阿萊斯這樣說服自己,穿過王城的走廊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嗯。接下來要去見那位公主?》


    「那又怎樣?」


    《沒什麽,那給汝指條路吧。如果想早點見到公主的話就轉過下一個彎,往廚房的方向走。雖然繞遠但事情會更有效率。》


    「……不會又被卷入無用的爭執中吧?」


    《放心,吾不認為那種小事就能讓你戰鬥。》


    這種時候,阿萊斯之所以會照她說的做,不是因為相信潘多拉——而是因為沒有想到不照做的理由而已。


    阿萊斯按照指示走向廚房,然後遇見了意料之外的人。


    「哎呀,這不是阿萊斯大人嗎?」


    「…………」


    這種時候,他總能充分感受到潘多拉這位精靈的可怕之處。


    麵前這位用托盤端著一整套茶具的,是侍奉克勞蒂婭公主的侍女,修奈。如果想見克勞蒂婭,那麽先問問熟知公主日程的她會比較有效率。


    「一周沒見了。您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啊,不。剛剛才到。」


    「是嗎。總之這次發生了不少事情呢。但您在廚房門前做什麽?難道是肚子餓了嗎?」


    阿萊斯對這種實在太過和平的對話感到不知所措。


    自從來到這個王城,他就作為失去領地的伯爵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而且剛剛才在國家的重臣麵前謝罪。這時突然聽到人問他「肚子餓了嗎」,感覺一下子亂掉了。


    「啊,那個,我正要去拜訪克勞蒂婭殿下,不過好像有點迷路了……」


    這時,腦子裏響起了潘多拉的笑聲。


    《真是蹩腳的借口,吾之契約者啊。對方可是妙齡的少女哦,至少說幾句『因為看到了你』之類的話如何?》


    吵死了閉嘴消失吧——阿萊斯在腦子裏吼道。但潘多拉還不至於會讀心術,而且即使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吧。


    「這樣啊,那我來帶路吧。這座城堡裏的路確實不好記呢。各處看上去都一樣。」


    「是、是啊。那拜托你了,修奈。」


    《錯了,是宵奈,你這個笨蛋。》


    「……宵奈。」


    阿萊斯趕緊改口。千鈞一發。


    宵奈看著阿萊斯露出笑容。


    「啊啊太好了,您還記得我的名字。您很少稱呼我的名字,還以為您忘記了呢。」


    「當、當然了。我也曾經接受過騎士的授勳,不會忘記女性的名字。」


    「是呢,是我有眼無珠。那麽我來給您帶路吧,請走這邊。」


    潘多拉的笑聲再次響起。


    《嚇了一跳啊,汝也突然變得能撒謊了。不,這不是責備,是感慨。》


    聽到潘多拉帶著笑聲這麽說,阿萊斯拚命忍住太陽穴附近的抽動。


    「說、說起來宵奈。克勞蒂婭殿下一定很忙吧,時間方麵沒問題嗎?」


    「不,雖然說不上空閑,但喝茶的時間總是有的。而且克勞蒂婭殿下要是知道阿萊斯大人來了卻吃了閉門羹的話,會嘮叨上整整三天的。」


    「是、是嗎?」


    「是的。」


    宵奈的語氣裏帶著一點點的刺。但阿萊斯沒有聰明到能明白其中意味的地步。


    ◆


    「克勞蒂婭殿下,阿萊斯大人來了。」


    「你說什麽?!」


    這時,克勞蒂婭正在桌子對麵寫字。也許是在學習,也許是在處理文件,總之看起來相當無聊。


    但聽到侍女宵奈的報告的瞬間,她的表情經曆了兩次驟變。


    首先,她的臉上閃出高興的神采。


    但真正和阿萊斯麵對麵地時候,她的臉色突然陰下來,變成了帶著怒氣板起臉來的表情。


    「我、我回來了,克勞蒂婭殿下。」


    阿萊斯從她的表情中感到了某些不好的東西,戰戰兢兢地向克勞蒂婭行臣下


    之禮。


    「嗯,辛苦了——我是想這麽說,阿萊斯。但首先有一件事要問你。」


    「是,請問是什麽事情?」


    「你為什麽沒有最先來到我這裏?」


    「……啊?」


    麵對這意想不到的質問,阿萊斯不禁發呆。


    「『啊?』什麽啊,你在五年前發誓成為我的騎士了吧!那麽應該首先到主君麵前報道才對吧!為什麽這麽晚才來?!」


    「啊,不,但是我不能那樣做。我隻是一名被奪走領地、前來報告的領主而已。怎能把國王陛下放在一邊先來會見克勞蒂婭殿下——」


    「啊啊,討厭討厭!這種事情要想辦法克服才算得上是我的騎士!」


    這太強人所難了——他並沒有這樣抱怨公主的不講理。


    要怎樣解釋她才能接受呢,阿萊斯悄悄地期待潘多拉的助言,但此時潘多拉正在天花板附近飄來飄去露出微笑。


    不過幸運的是,從意外的地方來了救星。


    「克勞蒂婭殿下,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宵奈說,「您知道,阿萊斯大人也有他的原因。」


    「…………嗯。」


    克勞蒂婭聽到這來自年長之人的平靜勸誡,勉強閉上了嘴。


    「算、算了。現在的你確實顧不上這種事情。」


    克勞蒂婭扭過頭。


    然後故意停了一會兒,又吞吞吐吐的問:


    「喂,阿萊斯啊。」


    「是。有什麽事情?」


    「……有很多人死了嗎?」


    阿萊斯不禁看向克勞蒂婭的臉。


    她的神色繃緊,從少女的表情變成了公主的表情。


    阿萊斯低下頭說。


    「是的。相識的門衛也好,連名字也不知道的領民也好,有很多……」


    「是嗎。」


    下一個瞬間,阿萊斯驚愕了。


    從麵前的嬌小少女的雙眸中,突然滾落淚珠。


    「克、克勞蒂婭殿下?!」


    「抱……抱歉,阿萊斯。事情的經過我都聽說了,都是因為我讓你去加紮布才……!」


    「您在說什麽啊,這兩件事沒有關係!不論我在不在萊斯托尼亞,叛亂軍的襲擊都不會改變,而且如果我沒去加紮布的話,可能已經和城鎮一個下場了。反而是我應該感謝克勞蒂婭殿下救了我的性命呢。」


    「胡說!你會那麽簡單就被殺嗎!反而是如果有你在萊斯托尼亞的話流血的人一定會減少才對!」


    「您過獎了。我一個人能做的事情極其有限——」


    「吵死了!對了阿萊斯,還有一個問題。你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訴父王了吧?解釋清楚那時為何不在領地了吧?」


    「不,這件事……全部都是我的責任,沒有什麽好辯解的……」


    「你就是這種人!告訴你,我已經當麵告訴父王了,說你離開領地的原因在我!」


    「是……是這樣嗎。」


    這就說得通了。


    為什麽報告的時候國王沒有責備他。國王知道原因。因此絕不會嚴厲地懲罰他。多虧了克勞蒂婭。


    對此,阿萊斯感到無比高興,不過另一方麵也覺得對不起克勞蒂婭。


    「哎,然而你卻說全部都是你的責任……?!什麽事情都自己一個人扛,你真是個大笨蛋!」


    「對、對不起。」


    「你道什麽歉啊,本來該道歉的是我才對!稍微任性一點吧你個笨蛋!」


    一個小狗布偶飛來正中阿萊斯的腦袋。


    這是在擔心他呢,還是生他的氣呢,阿萊斯左思右想,卻始終無法判斷。


    「你怎麽不說話?!心裏想什麽都說出來啊你個笨蛋!」


    小狗布偶再次打來。真不講理,阿萊斯想。


    阿萊斯依舊什麽話也不說,克勞蒂婭拿他沒轍,自暴自棄地使勁擦著流淚的眼睛。


    「啊啊,夠了。對你說這種話,我才是笨蛋。就該隨便用一句『辛苦了』把你打發走。」


    「……哈啊。」


    被狠狠地罵了一通,但幸運的是克勞蒂婭總算不哭了。


    於是阿萊斯為了不讓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率先轉變了話題。


    「話、話說回來克勞蒂婭殿下。我也有一件在意的事情。」


    「嗯。是什麽?」


    「北方的……保爾奈利亞的形勢。那之後有什麽變化嗎?」


    「嗯。」


    這件事啊,克勞蒂婭眨著紅紅的眼睛望向天花板。


    「確實,故鄉被叛亂軍蹂躪,你當然會關心保爾奈利亞的形勢。但是很麻煩啊,叛亂一直惡化,完全沒有好轉的跡象。您可能不知道,過幾天保爾奈利亞侯將會為了說明具體的鎮壓叛亂的展望,前來參見父王。」


    「哎——等、等一下,為什麽要把正在忙於鎮壓叛亂的保爾奈利亞侯,在這個時候召喚到王都?」


    「你誤會了,父王並沒有將他從遙遠的北方召來。保爾奈利亞侯現在似乎就在王都。」


    「啊?為什麽?有什麽政務嗎?」


    「不可能,怎麽會給領地裏發生了叛亂的人委派政務。聽說是以保爾奈利亞領是鄉下不夠豪華為由。」


    「…………」


    阿萊斯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也就是,放著麻煩事不管到王都來玩樂嗎?!」


    「如果還能有別的解釋我一定洗耳恭聽。」


    讓這種男人執掌鎮壓叛亂的指揮權,根本沒有希望收拾現狀,後續發展讓人擔憂。


    「我從生理上也不喜歡保爾奈利亞侯。」克勞蒂婭苦著臉說,「不,不是不喜歡這種程度的事情,是討厭極了。因為他是侯爵,在各種活動中見過好幾次,每次那家夥的目光都像在舔我似的。現在想來都會感到寒氣。」


    「……這是真的嗎,克勞蒂婭公主。」


    阿萊斯自然地壓低聲音,眯起眼睛。加爾穆斯如果在場的話,一定會因為主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而渾身發冷。


    「阿萊斯,別做出那種可怕的表情。沒有什麽要你生氣的事情。」


    「是,得罪了。」


    「別道歉,我沒有責備你。」


    這時候,隻有侍女宵奈發現克勞蒂婭似乎有些高興。她覺得,被這樣關心,克勞蒂婭當然應該高興。


    阿萊斯再次行臣下之禮,然後用上奏主君的語氣說:


    「但是克勞蒂婭殿下。侯爵絕對不可輕視。請多加小心。」


    「沒什麽,保爾奈利亞侯那種人隻是繼承了父母地位的小人物而已。不值得害怕。而且……」


    「?而且?」


    「就算有什麽萬一,你……你也會來保護我的吧?」


    阿萊斯不禁抬起臉。


    他看見的是公主微微發紅、撇向一邊的臉。


    不幸的是,阿萊斯完全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應該采取什麽行動。『當然』——他覺得應該這樣自信的回答,但同時也覺得有些害羞。


    因此,阿萊斯最後這樣回答:


    「啊,嗯,姑且是吧。」


    克勞蒂婭的太陽穴上浮現出青筋,同時站在旁邊的宵奈發出了歎息。


    「那、那個『姑且是吧』算什麽!這種時候性該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之類的,更像樣一點的台詞吧!」


    「赴、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晚了!」


    公主手邊的沉重字典飛了過去。但阿萊斯躲開了,宵奈再次歎息。


    「啊啊,總之阿萊斯。事情鬧得進退兩難。很遺憾保爾奈利亞的叛亂看來無法在早期解決了。父王已經開始準備動員國


    軍,但真正行動起來還要等保爾奈利亞侯直接提出救援請求才行。但那樣就晚了,國軍出動的時候又會血流成河吧。會後很多失去親人的人,有很多餓肚子的孩子。你明白嗎,阿萊斯?」


    「是的,我明白。」


    貝爾賽爾王國建國的時候,國土全部處在貝爾賽爾姆一世的統治下。但地方的叛亂延綿不絕,還有許多對國王地統治心存不滿的豪族。於是王國建立了貴族製度,為有功績的人冊封領土,將上至居住其間的民眾、下至根植其上的樹木和河流全都賜給他們。同時還賦予了這些貴族眾多的權利,王國法典規定,即使是國王也不能侵害這些權利。


    在平民看來是不講理的製度,但正是因為有了這個製度,心存不滿的豪族才迅速減少,貝爾賽爾王國才得以在長達八十三年地時間裏從未發生重大的混亂、一直保持獨立。


    但是,這個製度也還是出現了扭曲。獲得特權、不斷增長的貴族迫害平民的事例開始增多。保爾奈利亞領的叛亂就是典型的結果。


    『經過了八十年,在建國時做出貢獻的功臣們也都死光了。總之,沒有了那一代愛嘮叨的老頭子們,刹車失靈了。』


    這是阿萊斯的師父伊紮雷的話。


    「克勞蒂婭殿下。根據這個情況,我有一個請求。」


    「哦。你很少一本正經地說這種話啊。說來聽聽,是什麽?」


    「我想退還伯爵的地位,在鎮壓叛亂軍期間再次作為近衛騎士戰鬥。」


    阿萊斯的聲音實在太過平淡,以至於克勞蒂婭差點聽漏了他的意思。


    「……阿萊斯。你剛才……說什麽?」


    阿萊斯耐心地重複。


    「請克勞蒂婭殿下允許我退還伯爵的地位,再次作為近衛騎士戰鬥。」


    「你是認真的嗎阿萊斯!」克勞蒂婭抑製不住心中的動搖站起身來。「一旦動員國軍,近衛騎士就要在最前線戰鬥了啊!那樣的話,你也必將迎來不得不殺人的時刻!」


    「我明白。」


    阿萊斯堅定不移。克勞蒂婭也發覺了這一點,她像是要平靜自己的心情似的坐回椅子上。


    「這也就是說……你要打破五年前和我定下的約定嗎?」


    阿萊斯一瞬間說不出話來。既無法肯定也無法否定,隻得說出別的回答。


    「……克勞蒂婭殿下應該明白,現在已經是不得不流血的情況了。」


    「很遺憾我無法否定。是的,我也明白,北方的叛亂已經隻能動員國軍、用真格的武力解決了。但是——阿萊斯,我隻問你一件事。你該不會是為了給被毀滅的故鄉複仇而戰吧?」


    「…………」


    他無法立刻回答。


    隻是嘴上否定的話很容易,但他沒有自信在這位年幼卻聰明的公主麵前說謊而不被發現。


    看到阿萊斯的態度,克勞蒂婭得到了確信,歎氣道:


    「果然是這樣啊。一定要有人揮劍、有人流血,才能結束保爾奈利亞的叛亂。這我明白。但我想那不能是你。」


    「為什麽?克勞蒂婭殿下!由我來完成這個使命有什麽不同呢!」


    「不,你錯了。為了複仇而揮劍無法得到任何東西。古麗亞大陸上大部分地戰爭都是由於複仇引發複仇而發起的。因此,我絕對不會允許你做那種蠢事。」


    阿萊斯想,在這種時候抬出曆史來太卑鄙了。


    但他的決心還是變弱,幾乎要放棄了。


    「那麽克勞蒂婭殿下。您到底要怎樣才能允許我重返近衛騎士呢?」


    代替回答,克勞蒂婭再次歎氣。


    「不是說要附加條件。說實話阿萊斯,我也覺得如果你這樣的人能為了鎮壓叛亂身先士卒的話犧牲者會大幅減少。但是現在你因為複仇而拿起劍。那就不行。總之阿萊斯,你這幾天也沒時間放鬆吧。現在還是稍微休息一下吧。然後稍微冷靜一點之後,再重新考慮一下。自己該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麽。」


    以阿萊斯來看,可以的話最好現在馬上得到克勞蒂婭的許可。


    但經過連日的強行軍他確實身心俱疲。最後,阿萊斯沒有找到反駁的雨滴,隻好點頭。


    「……我明白了,克勞蒂婭殿下。」


    3


    剛走出王城,潘多拉就從地麵露出臉來。


    《汝需要吾的助言吧?阿萊斯啊。》


    潘多拉帶著惡作劇的笑容,像被砍下的頭顱似的隻有腦袋從地麵上伸出來,這個場景實在陰森恐怖。你就不能用正常一點的方式出現嗎——阿萊斯一邊這樣想著,一邊不讓在王城前戒備的衛兵覺得可疑、裝出平靜的樣子前進。於是潘多拉的頭顱配合他的速度在地麵上追隨,不時穿過路人的腳。


    終於走到人少的地方的時候,阿萊斯小聲反問:


    「我需要什麽助言?」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是說服公主的方法啊。現在的汝無法得出答案對吧?而吾則是為了給予汝助言而來。》


    「別搞錯了。不是我自己得出的答案,沒有任何意義。」


    哦,潘多拉吃驚地發出感慨。


    《平時用占卜決定事物的汝,也能明白這種程度的細微差別啊。那麽,吾需指示一條道路。阿萊斯啊,那位公主也說了吧,汝有所有事情都自己扛的傾向。在這一點上不得不說我也有責任,不過隻有這一點你要記住:在迷茫的時候獲得助言並不能說成是卑怯。比方說那位加爾穆斯,雖然頑固,卻是比你年長幾倍的前輩,比你更明白事理。》


    「……你這個精靈有時真讓人想不明白。竟然擺出教育者的語氣來。」


    《吾隻給汝適當的助言,要如何解釋在汝。不過,剛才的助言不是黃慧之主的意思,隻是說出我的想法而已。》


    像這種時候,阿萊斯就會疑惑這個精靈到底是抱著什麽樣地意圖和他締結契約。如果隻是想讓他造成流血的話,根本沒必要說出這種教育者似的話。


    「是嗎。那我問你:我現在準備去見妹妹。到時候我在妹妹麵前應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要怎樣告訴她故鄉的事情才好?」


    《原來如此,看來今天是你的凶日啊。好吧,吾來展示給汝最適合的道路。》


    潘多拉得意洋洋地露出諷刺的笑容。


    《那就是自己思考,阿萊斯。不論結果如何,這些經驗都將成為汝的食糧。這便是人。》


    阿萊斯發出莊重的歎息。


    「剛才才說要和別人商量,緊接著有給出這樣的助言啊。」


    《吾給予了吾認為最合適的助言。它是否合汝的胃口不管吾的事。》


    是什麽都隨你心情啊。阿萊斯不禁有些生氣。


    「消失吧。」


    《如契約者所願。》


    潘多拉的頭無聲地沉入地底。


    阿萊斯不禁想要踢兩腳潘多拉消失的地麵,但在眾人麵前總算還是忍住了。


    ◆


    阿萊斯接著前往坐落於王都的綠神阿特拉斯的大神殿。貝爾賽爾王國是大路上綠意最濃厚、農業最興盛的國家,國民多信奉五彩神中的綠神阿特拉斯。因此,王都的神殿作為總部也有相當的規模,每天都聚集著從大陸各處前來的巡禮者、修道士、和前來接受白魔法治療的人。


    貴族打扮的阿萊斯出現在這些訪問者之中的時候,在神殿修行的信者們有些不知所措。不過他們聽說阿萊斯是一位修女的兄長之後,馬上將他帶到了神殿的一個房間裏。


    那個房間似乎是用來會麵或談話的,裏麵放置著兩組長椅和一張桌子。


    然後,沒過多久,就有一位身穿修道服的少女被帶到了房間裏。


    「……哥哥?」


    這位少女現年十五歲。她在年齡上已經成年,感覺上比克勞蒂婭公主更像大人,但外表上看還像個孩子。


    漂亮端正的五官宛如精致的雕刻,米色的長發發出綢緞般得光澤,那秀發微微卷曲,反射著射入房間的日光仿佛帶著黃金色的光輝。如今她身為修女,穿著以黑色為基調的衣服,帶著莊嚴而秀麗的感覺。


    她原本是某位侍奉法諾瓦爾家的騎士的獨生女。但大約七年前,那位騎士戰死,她作為養女進入法諾瓦爾家,成為了阿萊斯的義妹。


    這並不稀奇。對居住在古麗亞大陸上的人們來說,尊敬先祖、延續其血脈是最大的孝行,也是自己的心願。因此將對主人盡忠而亡的騎士的孩子作為養子保護起來,是對騎士最高的恩賞,在各地都時有發生。


    說句題外話,對如今的法諾瓦爾家來說,並不太注重延續血脈。因為初代的法諾瓦爾家當家沒有結婚,是由養子繼承其位的。


    總之,由於如上經曆成為了義妹的這位少女,平時性格活潑開朗,但是現在,她看到義兄的瞬間,表情變得無比悲傷。她咬緊嘴唇,仿佛馬上就要哭了出來。


    阿萊斯平靜的呼喚妹妹的名字。


    「……艾萊娜。你這麽精神真是太好了。」


    「哥哥!」


    艾萊娜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撲到哥哥胸前。


    「我聽說了。萊斯托尼亞……我們的城鎮被燒了……!真的嗎,哥哥?」


    「……嗯。」


    他隻得這樣說。


    艾萊娜頓時哭了起來。她的雙眼中不斷湧出寶石般得淚珠。


    緊接著克勞蒂婭公主,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看見少女的眼淚了。阿萊斯無法再注視下去,閉上眼睛轉開了臉。


    「嗚……。嗚嗚……!」


    她在努力忍耐。但這種悲傷對於隻有十五歲地少女來說太過強烈。


    壓抑的嗚咽不斷回蕩在房間裏。


    ◆


    艾萊娜從小就是活潑大膽的性格。也許是受曾為騎士的生父影響,據說她的生母還曾經為此頭疼。


    這樣的艾萊娜在三年前說要成為神官的時候,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嚇壞了。神官這個詞給人的印象和艾萊娜的性格太不相符了。這種反應當然引起了艾萊娜的憤慨,反而堅定了她的決意。


    原因大概是她的周圍都是武人——阿萊斯的父親傑拉德說。艾萊娜的生父是戰死的,而成為了她養父的傑拉德也在戰場上受了重傷,在很長的時間裏都不得不過著療養生活,最後還是去世了。而這時,義兄阿萊斯也在向著不知何時便會死去的武者之路筆直前行。


    虔誠信仰五彩神的人可以使用白魔法,得到神的加護,強化人們有生具來的各種力量,從而引發奇跡。因此,白魔法還被稱為<神的慈悲>。增強生命力,便可以治病或療傷。艾萊娜應就是為了這個而走向身為白魔法師的神官的道路。


    艾萊娜意誌堅定,同時也有才能。十二歲時作為修女離開家,在萊斯托尼亞的修道院裏積累修為。在那裏她被發現擁有不小的才能,一年後得以前往王都的大神殿接受更高級的修行。


    這其中也有艾萊娜意誌堅定的緣故。行使白魔法和黑魔法的時候,人類的意誌力非常重要。因為在白魔法中必須以堅定的意誌向神明祈求幫助,而在黑魔法中則必須以堅定的意誌使役精靈。


    阿萊斯覺得,得知失去了故鄉、像小孩子一樣哭泣起來的艾萊娜能夠堅強地自己止住淚水也是她意誌堅定的一種表現。


    終於,沒有血緣的兄妹並排坐在了椅子上。


    然後,看到妹妹冷靜下來,阿萊斯決定將他的決心——重返近衛騎士的意願告訴她。


    「呐,艾萊——」


    「哥哥——」


    奇妙的是,兩人的聲音重疊了。


    「啊,什麽事?哥哥。」


    「不,沒什麽。你先說吧。」


    「是嗎?那我說了……我決定了。我要成為隨軍神官。」


    「你、你說什麽?!」


    他完全沒想到妹妹會這樣說。


    隨軍神官。那是指作為軍人的隨從跟上戰場的、助祭以上階級的神官。


    他們行使的白魔法在戰爭中可以發揮巨大的效果。隻要有一位白魔法師在場,就能解救許多傷員的性命,讓他們重回戰場。隻要知道後方有白魔法師待命,士兵們地士氣就能大幅提升。


    然而自古以來,宗教的指導者們都不願意將神明的力量用於爭鬥之事。因此,他們理所當然地發出了禁止神官協助軍隊的布告。


    但戰爭中白魔法師是必須的,不論哪個時代的權力者們都會索求神官的協助。有時甚至不惜以武力相威脅,甚至造成流血事件。


    無奈,五大教會製定了新的規則。允許助祭以上地位的人根據自己的意願,不是跟隨國家、而是跟隨個人從軍。


    這僅僅是為了表明教會並不偏袒某一勢力。若想讓神官介入爭鬥,軍人必須闡明自己的大義、征得神官的同意。


    其結果,神官們開始以侍奉個人的形式從軍。但是,數量絕對不多。本來願意奔赴戰場的神官就少,在此基礎上,能讓神官覺得值得侍奉的軍人也不多。


    話雖如此,如果連一個隨軍神官都沒有的話會影響士兵們的士氣。最後解決方法就變成:經由提供給教會龐大的捐贈,讓神官暫時侍奉軍隊指揮官。這可以說成是製度的形式化,但反而由此產生了『隻要帶著隨軍神官的軍人就是高潔的軍人』這樣的新風潮。


    艾萊娜說要成為隨軍神官。但是,這等同於奔赴危險的戰場。阿萊斯當然要幾乎跳起來了。


    「不、不行不行!我怎麽可能同意這種危險的事情!」


    「為什麽?!我不能對故鄉……兩位父親和兩位母親長眠的地方被玷汙坐視不理。我無法戰鬥,但成為隨軍神官的話就能幫上忙了!」


    「和那種事沒關係!你根本不知道戰場有多危險才會說出這種話來。雖然禁止殺傷神官,但戰場上不知會發生什麽事情,可能僅僅因為一隻流矢而喪命!」


    「這種事情我有覺悟!我也是法諾瓦爾家的人啊,因為危險就畏縮的話怎麽對得起先祖!」


    艾萊娜堅定不移。


    阿萊斯從以前開始就不善於說服別人。他一下子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沉默了。但是,他絕對不能讓唯一的家人上戰場,拚命擠出詞句。


    「……艾萊娜。求求你,重新考慮一下把。你是我僅剩的家人了啊?如果連你都死去了,那我該如何是好?」


    「…………」


    艾萊娜的表情暗了下去。被戳到了意想不到的痛處,困惑地低下頭。


    「太卑鄙了,哥哥。說出這種話來……讓人為難。」


    阿萊斯放心了。


    他也覺得自己用了卑鄙的方法,但隻要能改變妹妹的想法這些都不重要了。不過,不管經過如何,他都阻撓了艾萊娜的決意,感到有些抱歉。


    因此,兩人中間出現了難堪的沉默。


    艾萊娜討厭這種氣氛,她像想起什麽似的說:


    「說起來……剛才哥哥也要說些什麽來著。是什麽事情?」


    「啊啊,那個啊。實際上,艾萊娜。我準備退還伯爵——啊。」


    說到這裏他注意到了。


    糟糕了——他打心眼裏後悔了。自己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正好和艾萊娜剛才說的完全一樣。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說出『我要重返近衛騎士』的話,艾萊娜一定會製止。而且還是用剛才自己用過的方法。對艾萊娜來說阿萊斯也是最後的家人,隻要指出這一點就無法反駁。


    突然,潘多拉的笑聲響起:


    《原來如此。雖然沒有血緣,但不愧是兄妹啊。》


    「閉嘴。」


    「哎?你說什麽?」


    「啊,不,什麽也沒有。什麽事也沒有。」


    最後,阿萊斯不得不下決斷。


    並不是不能理解妹妹的心情。在阿萊斯心中,向毀滅故鄉的叛亂軍複仇的感情也是一樣的。


    最後——像之前煩惱時所做的那樣,阿萊斯準備取出硬幣。選擇有兩個。即使用綁的也要把艾萊娜留下,或者是——同意她成為隨軍神官。


    但是,在他把手伸進懷裏的時候放棄了那樣做。這件事關係到妹妹的人生,不能將這個決斷完全交給運氣。


    艾琳娜的決心強烈,一定不會接受阿萊斯一個人上戰場。因此,阿萊斯的決定是:如果一定要去到危險的戰場的話,至少要盡可能讓她留在自己身邊。


    「……我明白了,艾萊娜。剛才說的話取消。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會再阻止你了。但是,這樣吧。我準備舍棄伯爵的地位重返近衛騎士。所以你要做我的隨軍神官。」


    「哎——」


    艾萊娜先是吃驚的睜大眼睛盯著阿萊斯。


    但立刻抱歉地轉開臉。


    「對不起,哥哥。這樣做,很卑鄙吧……」


    「……什麽事?」


    「實際上,我就知道哥哥一定會這樣說的。所以才說要成為隨軍神官。」


    「是嗎。不,即使是這樣你也不必在意。我也想為被殺的領民們報仇。所以,即使你不說想要成為隨軍神官,我也準備作為近衛騎士戰鬥。不過……我剛才被克勞蒂婭公主製止了,有些迷茫。」


    「哎,被克勞蒂婭殿下?!」


    聽到一國的公主的名字,艾萊娜無法掩飾驚訝之情。但她立刻明白過來似的拍手。


    「啊,對了。哥哥曾經兩次救過公主殿下的性命吧。」


    「姑且……是吧。」


    不僅如此,在平時也被當成手腳來使喚——這些實在說不出口。


    「不過竟然被公主殿下製止。她到底說了什麽?」


    「啊啊,她說:她明白必須有人去戰鬥,但是不能為了複仇而揮劍。」


    「……是嗎。」


    艾萊娜細細品味著這句話。


    「嗯。嗯、嗯,我也明白公主殿下的話。複仇隻會產生新的複仇,像是某個聖職者說的。但是——」


    艾萊娜對之後的話產生了猶豫。


    但她從以前開始就是什麽事情都要說出來的性格,於是慎重的選擇詞句繼續道:


    「說心裏話,哥哥。我不覺得複仇是那麽不好的事情。把鎮上的大家殺死的人絕對不可原諒,大卸八塊都不夠解恨。哥哥要這樣做的話我很樂意幫忙。你知道嗎?我們綠神大人姑且不論,赤神奧狄烏斯承認正當的複仇哦。」


    阿萊斯聽到妹妹說出這樣的話吃了一驚。她說的和克勞蒂婭完全相反。


    「你覺得複仇不是壞事?」


    「不要問我那麽高深的問題啊。這個嘛,到昨天為止的話,我也許會說『不可以複仇』、阻止哥哥。但是,今天雖然不算太嚴重,但我有點無法那樣想了。鎮上的人們做了什麽罪該萬死的事情了嗎?什麽都沒做吧?但是被殺了。這是誰的罪過啊。做了壞事要接受懲罰,這連小孩子都知道。燒毀城鎮的家夥們要由誰來給予懲罰?沒法讓自警團逮捕他們吧?那麽就該由有著複仇這個動機的人來做。這是必要的複仇啊。所以赤神奧狄烏斯大人也好,其他五彩神也好都沒有禁止複仇本身。」


    「……是嗎。必要的複仇、嗎?」


    他恍然大悟。


    阿萊斯也明白複仇會呼喚複仇。但另一方麵,沒有必要否定複仇本身。犯下罪過之人必須得到懲罰。為此要有必要的複仇。


    阿萊斯也覺得這種說法有點詭辯的感覺。不過,他覺得應該對克勞蒂婭公主說說看。


    「我知道了,艾萊娜。我會盡力而為。」


    「嗯。我也會幫忙的。」


    這時,艾萊娜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


    「……對了。忘記一件重要的事情了。有一件東西說是要給哥哥的,寄放在我這裏。等一下,我這就去拿。」


    「給我?喂,艾萊娜?」


    艾萊娜沒能阿萊斯阻止,就跑出了房間。


    過了一會兒,艾萊娜回來的時候,手裏抱著一個用布包著的細長東西。


    「這個……。是爸爸寄放在我這裏的。哥哥,你收下吧。」


    「父親給的……?!」


    阿萊斯吃驚地接過包裹,打開包在外麵的布。


    那裏麵是收在鞘中的一把長劍。


    「這、這個……這不是劍嗎?!為什麽要把這種東西……?」


    「那個,這個據說是法諾瓦爾家的當家代代相傳的劍。爸爸去世前把我叫去說的。等哥哥到了能夠獨當一麵的時候,就把這個交給你。他說他好像已經看不到那個時候了,就把這個任務交給我了。」


    「還、還有這種事情啊……」


    阿萊斯受到了一點打擊。這也就是說,父親沒有承認他獨當一麵了。


    但他又想,這也難怪。那時候他正被克勞蒂婭公主使喚得在國內到處跑。他至少沒有敗壞騎士的名譽,但在父親看來,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麽,無疑會感到不安。


    阿萊斯一邊對自己的不孝感到有些後悔,一邊緩緩拔出劍。


    伴隨著金屬摩擦的幹燥聲音,劍身顯露出來。


    「這是——」


    他不禁說不出話來。太美了。


    上麵並沒有精巧的雕刻。劍本身甚至可以說是樸素。何止如此,由於被代代使用,不隻是劍身,劍柄上都到處是傷痕,甚至有的地方有輕微的鏽跡。


    但是,隻有劍刃的部分不同。


    它在每一代人手裏都被仔細的保養吧。它的劍刃沒有絲毫歪斜,沒有一個汙點。給人以用手指撫摸的話會被輕易劃破的印象。


    「真是漂亮的劍。」


    「嗯,真的是。但是艾萊娜,這樣好嗎。我還不覺得我能獨當一麵。說真的,還剛剛失去了萊斯托尼亞之地。」


    「唔嗯,和那沒關係。這把劍被托付給我,讓我交給哥哥。我想給的話就能給。沒關係,爸爸在這裏的話也一定會這樣做的。」


    「……是嗎,我知道了。」


    確實,從今往後,他應該會需要這把劍。他取下平時帶著走路的劍,把新的劍掛在腰間。


    「啊,別再說這種事情了。今天已經晚了,哥哥也住在這裏吧。空著的房間有很多呢。」


    阿萊斯坦率地接受了她的提議。因為他不想讓現在的妹妹獨自一人。


    雖然有點在意把加爾穆斯丟在旅館的事,但一個晚上不管他也不是什麽大事。


    「知道了。那拜托你了。」


    「沒問題。你好好期待晚餐吧,提供這裏的飯菜是我們的工作。」


    「是嗎。這裏有很多白魔術師,至少不會死吧。」


    阿萊斯本想說個笑話,不過正處於多愁善感年齡的少女沒有理他。


    4


    翌日。


    阿萊斯再次到訪克勞蒂婭的房間。


    「不過——我之前就覺得了,你總能正好趕在休息的時間來啊。」


    平時總是十分歡迎阿萊斯到來的克勞蒂婭在今天似乎有些驚訝。


    「今天也是,之後要陪父王和鄰國的使節團會談。真是的,你怎麽知道我什麽時候有空?」


    「啊不,隻是偶然吧。」


    他可不能說是有精靈告訴他的,趕緊糊弄


    過去。


    「老是這樣偶然也有點奇怪了啊。算了,比起那個,怎麽了?看你的表情像是有話要對我說。」


    「正是。我有事稟告克勞蒂婭殿下。」


    「什麽事,說來聽聽。」


    「克勞蒂婭昨天說了吧?複仇隻會招來複仇。沒有比因為複仇而揮劍更無益的事情了。」


    「……嗯,我說了。」


    公主的表情認真起來。


    「我在那之後一直在思考,然後得出了一個答案。克勞蒂婭殿下。這世上,也有必要的複仇吧。」


    他隻說了這些,觀察克勞蒂婭的反應。


    克勞蒂婭等了一會兒,用有些僵硬的表情說:


    「……繼續。」


    「是。克勞蒂婭殿下,如果有人被傷害,傷害他的罪人就必須接受法律的製裁。但是,襲擊我萊斯托尼亞的蠻橫之人已經不能指望法律製裁他們了。需要有人揮劍,不是以法律而是以武力製裁他們。」


    「……昨天我也說過了,那不需要是你去做。」


    「但是,是我也沒有問題。不如說把這種賭命的製裁強加給別人才是不合理的。懷有複仇這個動機的人,才應當背負這個責任。」


    克勞蒂婭再次沉默了。仿佛是在探尋他的本心似的一直盯著阿萊斯。阿萊斯也希望她肯定自己的意見,回看向克勞蒂婭。


    「……你的決心這麽堅定啊。」


    終於,克勞蒂婭堅持不住,歎了口氣。


    「阿萊斯,我隻說一句話。」


    「是。請問是什麽?」


    「你的話聽起來非常正確。世上也有必要的複仇——也許確實是這樣。但是啊,在我看來,你是在搬弄這個理由使自己的複仇正當化。」


    「那種事情——」


    阿萊斯立刻想要否認,但是失敗了。他之前自己就覺得這有些詭辯。


    「……不。也許是那樣。」


    「對吧。我常聽說人上了戰場就會徹底改變。阿萊斯,我很不安。我怕你也在複仇的名義下,成為隻會殺人的騎士。」


    「…………」


    阿萊斯再次無法否認。他經曆過好幾次戰鬥,但沒有體驗過戰爭。若是奔赴戰場,就無法像一直以來那樣不流血地解決了吧。他不知道,在複仇的動機下揮劍讓他人流血的時候,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但是——」克勞蒂婭繼續說,「另一方麵,我也明白你的決心是多麽堅定。那麽我也不能置之不理,稍微相信你一下吧。阿萊斯,抬起臉來。」


    「是……?」


    他抬頭看向比自己小四歲的少女那可愛而威嚴的臉龐。


    「你還沒有忘記吧?五年前,和我定下的約定。」


    「……當然。怎能忘記。」


    「那麽現在回想一遍。現在你需要這樣做。」


    在克勞蒂婭的話中,阿萊斯的思緒飛向了五年前。


    那是五年前,從暗殺者的手中保護了克勞蒂婭公主時的事情。


    ◆


    那時候,阿萊斯為了保護克勞蒂婭,和名為潘多拉的謎之精靈交換了契約,將八位暗殺者全部斬殺。但是這件事,使得阿萊斯在三天裏都無法站起來。


    在雨中散落的人類的屍體。


    使地麵變色的深紅的液體。


    鑽進鼻子、嗆人的血肉的味道。


    因痛苦而呻吟的人聲。


    第一次見到被切開的人肉,紅得嚇人。


    從人體中流出的內髒,顯露出讓人作嘔的惡心樣子。


    還有最重要的是,『造成這種地獄般場景的是自己』這個事實。


    讓十二歲的少年經曆這些實在有些太早了。結果,阿萊斯躺了三天,對自己怪物般得力量感到恐懼。而且說要給予助言的精靈,在這時也不給出任何確實的助言,讓阿萊斯獨自一人在床上煩惱。


    然後,第二天。阿萊斯拜訪了克勞蒂婭公主,對她說:他再也無法繼續當護衛了,他打算舍棄劍。


    當時年僅八歲的公主完全沒有慌張,隻是平靜地對少年說:


    「……阿萊斯啊。你還記得前幾天襲擊我的暗殺者有多少人嗎?有八個人。你一個人把他們全部擊退了。而且你還是尚未接受騎士授勳的十二歲的孩子。那些反對你做我護衛的人們現在也都不吭聲了哦?你的劍術才能就是這樣優秀。你要舍棄它嗎?」


    阿萊斯用憔悴的表情看向作為主君的公主。


    「克勞蒂婭殿下。這真的是值得誇獎的事情嗎?」


    「不對嗎?我覺得擁有比別人更優秀的才能的人就值得稱讚。」


    「即使那是殺人的才能……嗎?」


    「那取決於用劍方法。有殺人的劍,也有保護人的劍。你不是保護了我嗎?對吧?」


    「這我知道,但這隻是漂亮話而已!大家都稱讚我的劍法。但這終究還不是在稱讚我的殺人殺得好?我非常非常討厭這一點。我……害怕自己做的事。害怕自己的手臂!把人砍倒時的事情也還沒……忘記。切開皮肉奪取人的性命的感覺。人們流出深紅的血液、發出慘叫倒地的樣子!我不要再重複這種事情了!劍術的才能?!那種力量我不要了!」


    那是阿萊斯第一次在克勞蒂婭麵前大喊。


    克勞蒂婭麵對少年強烈的反應在一瞬間畏縮了。但同時,克勞蒂婭在那時發現了阿萊斯心中煩惱的一部分。


    少女用平穩的語氣說:


    「阿萊斯,你聽著。我曾仔細想過:為何我會以公主的地位降生。公主不必須是我來當,但為何選中了我呢。你知道這個理由嗎?」


    「……不,我不知道。」


    這回輪到阿萊斯不知所措了。這個少女到底在說什麽啊。


    「我當時也不明白,苦惱著,然後發覺了:這是被神賦予的命運。神丟下公主的地位,而我偶然撿到了。」


    克勞蒂婭抬頭望天。


    阿萊斯也被吸引著順著她的視線向上看。他發現克勞蒂婭不是在看天花板,而是在看向那之上,更高處的五位神明所在之處。


    「阿萊斯。撿到東西要還給失主對吧?而我的地位是神丟下的。那麽這個地位也應當還給神。但五彩神中不論哪一位都無法接受人類的地位。所以我下定了決心。既然上天不接受,那就還給天下吧。為了王國的子民,我要盡力而為。」


    「…………」


    克勞蒂婭公主用沁人心脾的聲音繼續說:


    「要舍棄劍是你的自由。但你忘記了一個因為太過單純而被大家遺漏的真實。那就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被隨便殺死。所有人都有家人或戀人在等待他們。讓人流血這件事,便是把這些人打入悲傷的穀底。所以——阿萊斯。你那樣煩惱絕對不是壞事。比那些笑著殺人的人要好多了。」


    說到這裏,克勞蒂婭用強烈的目光盯住阿萊斯。


    「你懼怕自己的力量,不願再看到血光?這我十分明白。但是現在,有許多人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受苦。殘暴的領主迫害臣民,地痞流氓成為了盜賊搶奪人們的財產,失去了父母的小孩被當做奴隸販賣。就在現在,他們在某處歎息,經曆著你所討厭的流血。阿萊斯,我想過了。我也許就是為了幫助這樣的人們才被賦予了公主的地位。」


    身體嬌小,但器量已經不愧為王族。


    阿萊斯被少女威嚴的目光注視著,不禁無法動彈。


    「阿萊斯,你怎麽想?你有劍術的才能。那是孤身一人便能戰勝眾多敵人的天賦之才。你總有一天會成為一騎當千的騎士吧。所以我也這樣問你。為什麽上天要賦予你這樣的才能?還有你說你討厭見到流血,因此要舍棄劍逃向別的世界。


    但是,就在現在,在某處、有某人正經曆著你所討厭的流血、受著苦。他們和你不同,沒有保護自己的武器,也沒有劍術的才能。」


    這些話感染了阿萊斯。


    他有劍術的才能。即使那是由不明真身的精靈所賦予的真相不明的力量也好。而且,正是有了那個力量,才救下了眼前的少女。


    這不是隻會殺人的力量,而是能夠防止人們流血的才能。撿到了這樣的好運卻自己逃開,實在太卑鄙了。


    「我雖然被稱為公主,但還隻是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但是阿萊斯。你——你可以幫助他們,可以減少流血。天賦之才如字麵所寫是天,是神丟下的。那為什麽上天要讓你撿到這個才能呢?那隻是運氣而已。但是撿到的才能要還給天。」


    克勞蒂婭向未來的英雄伸出小手。


    「阿萊斯,如果討厭流血的話,就去試著讓他人停止流血吧。你能做到的。」


    ◆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但現在這一字一句都能清楚地回憶起來。


    那之後,阿萊斯為了實現克勞蒂婭公主的理想,發誓成為她的騎士。那之後,雖然是以給公主跑腿的形式,但確實是在為了不流血的讓人們停止流血而揮劍。


    不再用右手持劍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潘多拉授予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如果使用慣用手的右手揮劍,輕易便會將人頭打飛。


    阿萊斯再次在克勞蒂婭麵前行臣下之禮,一邊思考一邊說:


    「我想起來了。克勞蒂婭殿下的一字一句都……」


    「是嗎。那就好。」


    克勞蒂婭轉向站在後麵的忠實侍女。


    「宵奈。你能把那個東西拿來嗎?」


    「是,克勞蒂婭殿下。」


    不一會,看到宵奈拿來的東西,阿萊斯吃了一驚。


    那是收在鞘中的一把長劍。


    克勞蒂婭接過那把劍,把劍遞給阿萊斯,劍地重量讓她的手發抖。


    「接、接著,阿萊斯。」


    克勞蒂婭的細胳膊好像馬上就要掉下去似的。阿萊斯連忙伸手接過了劍。


    「……這是?」


    「向矮人工匠特別訂製的,為你打造的劍。拔出來看看吧。」


    「為我……?」


    阿萊斯驚訝地拔出劍。


    伴隨著幹燥的金屬聲,漂亮的白銀之刃顯露出來。在矮人製作地劍中屬於少有的,基本沒有裝飾的樸素的劍。特別奇怪的是,劍的刃口並不十分鋒利。


    「不算太鋒利,但相對的很結實。」克勞蒂婭得意地說,「稍微亂來一點也不會有任何缺口。阿萊斯,你在這五年間,對任何人都不以劍刃相向,為了阻止人們流血而揮劍。這是為了幫助你而打造的劍。」


    「這……十分感謝。」


    「不需要道謝。比起這個,阿萊斯,你那樣希望的話我不會再阻止了。你可以作為近衛騎士,為了和終將到來的叛亂軍戰鬥而揮劍。但是,請將這把劍當做是我帶在身上。而且,即便造成了流血,也絕對不能忘記這把劍——這把你在五年間不斷揮動的慈悲之劍。」


    「謹記在心。」


    阿萊斯捧著長劍深深地低下頭。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因為眼前嬌小公主的關心而高興。


    但立刻,他注意到了一件非常複雜的問題。


    自己不是剛從妹妹那裏接過了法諾瓦爾家傳承的劍嗎?到底該優先使用哪一把劍才好?


    三天後。


    王城亞森,在國王和他的家人,還有國家的重臣們的注視下,進行了一個儀式。


    經曆四代始終忠誠於王家的法諾瓦爾家。其第四代當家法諾瓦爾伯阿萊斯退還伯爵的地位,受賜象征近衛騎士的紅色甲胄,宣騎士之誓。


    這是法諾瓦爾的騎士的再臨。同時,國王沒有讓阿萊斯歸還象征貴族的紅色鬥篷,而是允許他繼續使用。這是國王為了顯示在允許阿萊斯作為近衛騎士戰鬥的同時,隻要本人願意,他隨時可以重返伯爵的地位。


    這樣一來,王國史無前例的紅色騎士誕生了。


    在民眾看來,貴族都是高高在上,隨意鋪張浪費,淨是負麵形象。他們為自己退還這樣地位的阿萊斯喝彩,期待著新的英雄傳說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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