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胃……很痛……”


    顧久的臉色青白,唇無血色,重重跌落在方向盤上。


    這時,他的手機震動起來。都淩晨四點了怎麽還有電話找他?猗猗顫抖著拿起手機一看,是個不認識的電話號碼,接通,劉佳的聲音從電話裏傳出來:“顧久!怎麽才接電話?!”


    咄咄逼人的,又不乏關切情意,梁猗猗心猛一沉,說:“劉佳。”


    “梁猗猗?”劉佳的聲音突然提高八度,質問她,“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沒空聽你發瘋,我們剛從寧縣跑出來。”


    顧久抽抽了一下,電話那邊傳來一連串粗野下流的叫罵,意思是說梁猗猗不要臉下賤倒貼粘著別人的男人,梁猗猗鐵青著臉掐了電話,轉手撥了120。


    半個小時之後救護車姍姍來遲,這半個小時是梁猗猗這輩子等待得最最漫長的半個小時。


    顧久痛得太厲害了,她隻好把他緊緊抱著,除了幫他擦掉額頭上冒出的汗珠之外,她什麽都做不了。


    “顧久,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她抱著已半昏迷的顧久,念念有詞:“顧久,你不能有事的啊……”


    顧久的頭發濃厚稠密,紮在她的胳膊上、她的胸前,她的心亂亂地。天邊最亮的一顆星漸漸西沉,她看著那星星,心裏暗暗許下一個願望。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那個紅藍相間閃爍刺眼的燈光,救護車一頭紮進家屬大院,從車上跳下幾個醫生護士,“病人在哪裏?”


    猗猗哭著喊:“這裏!”


    正好秦芳彤下來晨運,看見顧久的車停在樓下,猗猗和醫護人員一起把顧久抬上車,嚇得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我的天哪!發生什麽事!”


    猗猗含淚看了母親一眼,“媽,我先去醫院。等會兒再回來和你解釋!”


    她跳上救護車,車門一關。秦芳彤好像跟著救護車跑了幾步,然後就停下來了,一直目送著她離開。


    ……


    醫院裏,胃病專家陳若誠醫生專心看片,實習生小李走進來,伸長脖子一看,臉色一變,伸了伸舌頭。


    “站住。”陳若誠說,“病理檢查做了沒有?”


    “做好了,一個小時之後出結果。”


    “出來之後馬上拿給我看。”


    “是。”


    “病人有什麽親人在嗎?”


    “還沒有到。就是那個送他入院的女人在。”


    “梁猗猗,我認識她。叫她進來吧。”


    小李依言出去叫了猗猗進來,陳若誠示意她關門坐下。猗猗說:“陳醫生,我朋友的病怎麽樣?”


    “我叫你進來就是想跟你說這件事,我想先問問你,顧久是你什麽人?”


    梁猗猗猶豫了,她和顧久之間,什麽關係都沒有。但陳若誠身份特殊,她如果照實說,說不定就被攆出去了,稍稍考慮一下,大著膽子撒謊:“男朋友。快結婚那種。”


    陳若誠眼神一陣閃爍,畢竟見過大風大浪的,很快恢複淡定“哦”一聲,說:“既然這樣,那麽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我們在他胃裏發現一個陰影,不排除是ca。詳細情況要等病理檢查後再確認。”


    梁猗猗一下子變得頭大起來,“什麽?!”


    陳若誠又重複了一遍,這次語速放慢,確保她聽得清清楚楚。


    “醫生,我不信!”


    胃癌?!顧久是常常胃痛,可那不是年輕人常有的毛病嗎?現在人有誰不熬夜、喝酒、吃重口的?一時腸胃不適,不至於搞出個瘤子在體-內吧?


    陳若誠歎氣:“猗猗,我認識你也有十年了,沒有九成把握我怎麽會跟你說?”


    猗猗跌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雞。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看著那片子,看著那報告,看著陳若誠的臉,眼前一切漸漸模糊。


    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她才慢慢扶著椅子站起來:“好,我知道了。下午他的父母就來了,到時候我們再把實情告訴他們。要婉轉一些。”


    她起身得特別、特別慢。


    陳若誠看著她,看到她的虛弱無力,還有那虛弱無力底下,骨子裏支撐著的那點堅強。


    就是那麽一點點,大概隻占了猗猗基因裏不到千分之一的堅強,總在出其不意時發揮作用。


    例如她爸爸胃癌去世時候,例如她爺爺去世時候。


    她開門出去了,“謝謝醫生。”


    聲音提高了八度,帶著她招牌式的活力和朝氣。


    陳若誠收回目光裏那萬分之一的欣賞,低頭翻下一本病曆,換上專業口吻:“下一個。”


    猗猗回到顧久病房裏,他已經打上了營養針,綠色塑料牌上還列了密密麻麻一長串藥物名字。


    這些藥物都是即將要輸入到顧久血管裏去的。


    她摸到他的床邊坐下:“顧久。”


    有多長時間了?


    快兩年了,這個名字她每一天都喊上三四次、五六次、有時候十幾二十次。白天黑夜,春風秋雨,有時候生氣有時候喜悅,叫到習慣成自然,脫口而出。


    沒有一次他不是暖暖地回應:“哎。”


    有時候加一句:“師姐。”


    而這一次,他沒有回應了,他安安靜靜地睡在那兒,長睫低垂,呼吸平緩,就是沒有意識。


    梁猗猗悲從中來,伸手到被子底下,握住顧久冰冰涼涼的大手,又喊了他一聲:“顧久!”


    顧久眼皮動了動,隱約有淚光。


    “顧久,你可不能有事啊。你才25歲。如果你真的生了cancer,你爸媽……還有我……我該怎麽辦?”


    陳醫生說:目前我國胃癌的早期診斷率仍較低。


    陳醫生說:60歲以上胃癌患者術後效果較好,30歲以下預後很差。


    猗猗說著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的話,翻來覆去的,但,除了這些,她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和顧久無名無分,什麽關係都不算,就連悲傷的立場都沒有。


    默默垂淚了一會兒,門外傳來喧嘩聲。


    劉佳領著一對中年夫婦,打開病房門。看見梁猗猗坐在那裏,頓時瞪圓了眼睛:“梁猗猗?”


    那對中年夫婦也是一臉吃驚的樣子,張大嘴巴站在那兒。梁猗猗慌亂擦幹臉上淚痕,站起來:“劉佳。你來看望顧久嗎?”


    “是的。”劉佳臉色鐵青,咬著下唇點頭,“這是顧叔叔、阿姨。”


    可是,當她看到病床上孱弱的顧久時,那鐵青臉色又變成關切,撇下梁猗猗,自己撲上去:“顧久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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