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相送,因為方寸都給拒絕了。


    他不喜歡那種揮淚作別,仿佛生離死別的場麵。


    而且這一別,也許真的是生離死別,因為去了大荒妖地,他基本上就不會再回來了。就算能回來,肯定也是無數年後的事。


    無數年後,肯定物是人非,也許物也非了。


    一人一劍一葫蘆,瀟灑而來,灑脫而去。


    他已經給奚家母女留下許多東西了,足夠她們生活,也足夠她們保住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的關係。


    隻要陳采兒不死,她們就很安全。


    大禹帝都穀陽城城西外,除了有觀瀾書院外,還有一座渡口,這座名為飛仙渡的渡口,是一處仙家渡口。


    它不在穀陽河畔,而在穀陽河畔的兩座高山之間。


    有人用仙人手段,將兩座相距十餘裏的高峰峰巔用石橋相連,石橋兩畔雲霧相繞,龐大的仙舟,便停靠在這座石橋邊上。


    方寸本以為自己離開會是悄無聲息,可沒想到,自己在第二天一早來到這座飛仙渡的時候,陳采兒居然就在那裏。


    你不該來的!


    我已經來了!


    當然,這是方寸腦補的台詞,因為她看到方寸的時候,神情明顯有些訝異,然後問了句:“你是來坐仙舟的?”


    “你這是……”


    “山長送我的飛劍,我留著無用,便來此渡口仙集,用仙家飛劍傳書之法,將其送給我弟弟。”陳采兒說著,又問:“你錢夠嗎?”


    在這座仙家渡口離穀陽城更近的那座山巔上,還開著各種各樣的仙家店鋪,上麵就有賣許多修士所用之物,算是一個仙家集市。


    仙集外設禁製,普通人若無特定腰牌,是進不去的。


    能進去者,唯有那些身具靈力的修士。山上修士也好,無門無派的散修也罷,隻要有靈力,皆可以進入。


    畢竟普通人根本無力購買修士所用之物,普通人來此,更多的隻是看個熱鬧,修士最不喜熱鬧,會設這樣的禁製很正常。


    很顯然,陳采兒擁有這樣的腰牌。


    至於坐仙舟去其他國家,則無須入集市,隻需要在石橋邊上的購票處買好船票就成。船票可用金票購買,也可用玉幣購買。


    “別忘了,我可是商學天才,賺錢於我而言,輕而易舉。”方寸自信地笑了起來,而後默默看著她,心中暗歎。


    良久,她才歎道:“此去山高路遠,望君珍重!”


    “珍重!”


    互道珍重後,陳采兒轉身而去,山風帶起她的衣角和發絲,他發現在她轉身時,那飄起的發絲下的眼角處,有一抹晶瑩在閃爍。


    他愣了愣,看著她的身影在山路石階上縱掠,輕如翩鴻。


    他張了張嘴,末了灑然而笑,轉身朝石橋邊上的購票處行去。


    不必多想,也不該多想,兩人所處的世界不同,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想法,而毀了她的似錦前程……否則,那就是害了她。


    花了萬兩黃金的金票,購買了一張從穀陽飛仙渡到青木洲最南端的仙家渡口乘天港的仙家船票,方寸來到石橋上。


    遠遠看這石橋,就像一條巨木橫在兩座高峰之上,但走上來就能發現,這座石橋,寬達百餘米,長達上萬米。


    石橋兩邊有石欄相護,橋下雲霧翻騰,遠處穀陽河奔騰東去。


    在這石橋上,還有不少人,以及一堆堆貨物。


    方寸孤身走上石橋,不少人都朝他看了過去。看到他一副儒生打扮,腰懸短劍,年歲不大的模樣,便不由多看了兩眼。


    方寸沒有理會這些人,在石欄上找了個位置,坐了上去。


    “公子心裏,是不是很不舍?”


    方寸坐在雲霧中若隱若現的石橋上扮失意者,識海中傳來秦素茗的聲音,“實在不行,那就留下唄!人生在世,不過短短百載而已。”


    秦素茗的意思是讓方寸在這裏留下,陪伴陳采兒百年。


    “說得輕巧,明知這樣是不可能的。”


    “既然明知不可能,那公子又何必傷心?傷心是一天,開心不也是一天?這可是你自己以前和奴說的。”


    “唉!人都是這樣的,勸別人時,說的都很灑脫,真個事臨自身頭上時,想法肯定會不一樣的。好了,別和我說話,我要看風景了!”


    “公子,這算不算虛偽?”


    “虛偽?算不上吧!隻能說站著說話不腰疼。”


    “……”


    不知何時,一艘長達上千米,橢圓形的,像是個被啃了兩口的雞蛋模樣的飛舟緩緩飛來,在飛仙渡口的石橋邊上懸空停靠。


    飛舟像一個蛋,但比蛋要長,更像一個梭子形的蛋。


    不過在蛋的前後方,皆有露台,像普通船隻的甲板,乘客閑時可於甲板上觀四方風景,雖說很多時候其實什麽都看不到。


    而且飛周有禁製相護,站在甲板上也感覺不到風。


    “前往飛靈渡,萬仙集……乘天港的乘客,請上飛舟,乘客從第三號門上舟,貨物從第十三號門上舟……”


    有人在仙舟的甲板上,朝著石板上等待的乘客叫道。


    那是一個穿著藍色長袍的年輕人,左胸前鄉著個‘秦’字。


    聽到這叫聲,方寸朝著前方走去,有人從飛舟上跳下,來到那一堆堆貨物前,大袖一揮,便將那些裝好的貨物,揮向飛舟。


    飛舟敞開的大門前,有人在那裏接住貨物,轉身帶入飛舟。


    他們操作起來很熟悉,顯然沒少幹這種事。


    方寸沿著石橋往前走,走了半盞茶功夫,才來到三號門。


    兩個穿著霓裙的小姐姐,在那裏充當著迎賓的工作,她們身上有靈力波動,不過都不高,也就三四境修士的修為。


    這種修為,在山上修士之中,很常見,算是最底層的炮灰。


    一般八九歲開始修行,十二三歲能入三四境的修士,才能算是修士中天資不錯的,這種人才更有培養價值。


    而像這種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女子,修為三四境,基本上就沒什麽太大的培養價值了,但拿出去充當一些雜役,卻也不錯。


    至少幹活有把子力氣,比普通人強多了。


    別看這些小姐姐們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樣子,可一身氣力,提起數百上千斤重物,也不在話下。


    方寸將船票遞給這兩位檢票的小姐姐,頗有種坐飛機的感覺。


    飛舟雖然很大,長達上千米,寬達三百多米的樣子,但裏麵的乘客其實沒多少,更多的還是各類貨物。


    方寸估計,很可能都是一些仙家修士所用的修行物資。


    要是普通人所用的物資,用飛舟來運,多少有些得不償失,仙舟的運費,於普通人而言,實在是太貴了。


    但對於山上修士來說,那又不算什麽了。


    比如他這趟船票,用了萬兩黃金,於普通人而言,這是一筆超級巨款,但換成仙家修士所用的玉幣,也就不過十塊符玉錢罷了。


    當然,耗時肯定會比較多,比不上修士的飛劍飛行。


    但飛劍飛行,那需要耗費自身靈力,而仙舟則不需要。


    ……


    在飛舟之上的日子,很清閑,但並不會太無聊。


    這上麵,其實還有不少娛樂設施,想賭博的有人陪著玩,想看唱戲的有人給你唱戲,想吃什麽,也有專門給你做。


    就算是想要女人,都可以幫你找來。


    唯一的要求,就是隻要你有錢。


    方寸表麵上不差錢,但放在修士當中,他其實是個窮鬼。


    是以,這些享受,他不敢隨意嚐試。


    一個多月時間,從北到南,橫跨十多萬裏之遙。終於,方寸從飛舟上走下,來到了青木洲最南端的乘天港。


    相比大禹的飛仙渡,這個乘天港的熱鬧程度,要大得多。


    因為這乘天港,承接著來自另外一個大洲,火桑洲的運輸業務。


    方寸在飛舟上呆了一個多月,硬是沒有與任何一個人深交,他就像一個自我封閉起來的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走下飛舟,看著這乘天港內,人來人往,人聲鼎沸的樣子,方寸不由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公子又何必如此!”


    見方寸一副恍惚的樣子,秦素茗輕歎。


    方寸聞言愣了愣,末了在識海中輕歎起來,“這人啊!其實都是很矯情的生物,雖然我是一條龍,但卻擁有著人類的思維模式,與人也無甚差別。我曾和采兒說過,四海為家處處是家,但這人一旦有了牽掛,想法就真不一樣了,就像落葉有了歸處,鳥兒有了巢穴……”


    “可你知道,那個我心中的牽掛之地,我根本無法回去。落葉不得歸根,鳥兒不得歸巢,這其中滋味,你應該懂吧!”


    “以前在流浪的時候,我不覺得是在流浪,但是現在,我有這種感覺了。”方寸微微搖首,“這種感覺,真不太好!”


    “所以,公子真的喜歡上那位采兒小姐了?”


    “不喜歡又怎麽會有牽掛呢!”他微微笑了笑,“隻是這種感覺其實挺不好的,明知不可以,但又忍不住一頭紮進去,最終傷的,卻不止我一個。那天看到她流淚而去,其實心中挺不舍,挺心疼的。”


    “白雲蒼狗,世事無常,如之奈何?”


    方寸悠悠輕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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