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川初音】在中央區第一中學


    我趴在教室的課桌上,以雙臂當枕,貼著臉頰。


    半夢半醒。青綠的、蒼藍的,就像在水中漂浮似的、半透明的夢。


    上學途中的公車搖晃著,本來是像普通車子那樣的震動。大概那時剛好輾到滾過來的大石頭吧。咣當一聲,左右劇烈搖晃,因此我才能逃過一劫。


    歌德變形而成的古老手槍,銀色的鑲嵌裝飾,外表像是描繪著薔薇藤蔓與花瓣的燧發槍,但實際上是更加凶猛的強力兵器。


    將目標中的不幸分子四散分解,接下來就是在「大家的幸福廣告」持續期間當中,等幸福安心委員會的青色清潔車過來,將全部整理完後應該就結束了。


    傷口沒有大得成為致命傷,在地上哀號打滾的不幸分子。


    歌德變形手槍的衝擊波,波及到周圍的乘客。深紅色的血跡在公車當中擴大——


    老天。真是大失敗。處理不幸分子,也就是「市國民之敵」所策劃的恐怖攻擊行動,卻變得有點棘手。與我直接連結的賽倫=溫蒂妮係統,是不允許這種不完全的。


    讓一切消失吧。


    讓一切消失是很簡單的。都市記錄是可以置換的。因為水畔公園市國等同賽倫女王本身,為了幸福與安心,取代並變更情報內容的話,現實也會隨之更動。


    女王陛下,也就是身為終端機的我的意誌,是幸福義務這個現實本身因此,所謂錯誤的過去,是無法在這個市國當中存在的。賽倫女王陛下即時性的一分一秒將之記錄下來,如果有錯誤,就重新改寫成對的。在那裏,經常隻有幸福存在。


    疑問也好不安也好,都不存在。完全而完美。然而我卻被平常無法處理的感情傾斜推下去。隻要稍稍一個不留意,就會從坡麵上滑落。語意的不明確,類似想要什麽東西的奇妙感覺。


    我,是的,那時候的我,非常想要在我身邊的男孩。


    不想失去。不想死去!


    那時候的賽倫網,應該一片騷動吧。必須將公車事故的一切消抹去。然而,檔案內部發生保存衝動,警告、警告、無法整合情報的衝突,就像反覆發生車禍一樣的衝突與交通阻塞。


    即使如此,身處下位的我,是無法違抗身在最上位的女王陛下命令的。我在混亂成一團的車廂內,推開哀號騷動的乘客們,往駕駛方向移動。


    解決處理問題的那一瞬間,我的視線,也落在那個男孩身上。隻有那個男孩,我非幫助他不可。


    出現錯誤警示,連續的黑與黃的直條紋、嗡嗡大響的警告音。


    被賽倫網方麵切斷連線,我倒了下去。


    公車也掉了下去。


    衝出護欄,掉進水畔公園市國巨大的湖泊中——


    「初音,初音啊。」


    被小凜一搖,我抬起頭來。嗚啊,好丟臉。


    我不由得伸手摸摸嘴邊,確認有沒有口水流出來。太好了。應該沒有太難看。然後,我左顧右盼,確認有沒有被漣看見。


    「在上課時問打瞌睡,一點都不像認真的初音合做的事唷。熬夜熬太晚了。」


    小凜吃吃的笑起來。頭上的大蝴蝶結,隨著窗邊吹進來的微風擺動。


    「……不小心睡著了……已經是休息時間了嗎?」


    「嗯嗯。漣也跑來玩了一陣你的頭發唷。」


    「騙人?真的嗎?他真的做了這種事?」


    「當然是騙你的啦。但是你臉整個紅了耶。好可愛喔,初音真是超可愛的。」


    看見小凜惡作劇似的笑,我「嗚嗚」的呻吟起來。


    真是,小凜真過分。超丟臉的。丟臉到想要消失到其它地方去。


    我把雙馬尾的其中一邊往嘴邊撥,遮掉一半紅通通的臉。


    總覺得夢到很殘酷的夢。夢到的時候應該記得清清楚楚的,但一醒過來就什麽都想不起來了。隻剩下模糊跟不安。這種不安要是被其他人察覺到就麻煩了,應該會被判斷為有不幸分子的征兆。


    「——凜,下節數學的作業,你有寫嗎?」


    背後傳來活力滿點的聲音。是同班的女同學。一手拿著筆記本,一手拿著鉛筆。(為了預防copy答案,作業禁止以電子檔繳交)她應該還沒有寫吧。要是說寫好了,下一句一定會接「借我看」、「借我抄」一類的話。


    我在不知不覺當中,也像漣那樣開始觀察起人來了。監視周圍的其他人,是公園市國所有市民的義務。可是監視別人,不會是為了猜測『這當然是為了發覺不幸分子的征兆』這麽普通的事情上。


    一邊想「不要做這種無聊事」,一邊思量著,如果僅僅是為了猜測這麽普通的事情,就能使用「監視之眼」的話,可能不太好吧,諸如此類。漣怎麽想呢?是市國民的義務?還是個人的興趣?應該隻是單純個性使然吧。覺得自己變得有點奇怪起來。


    如果是漣,大概會這麽做吧。不容許自己有不知道的事,就像在路上探險的小貓一樣,充滿好奇心。


    「有做的話借我看!昨天的作業超難的,我一定做不出來啦。」


    「耶耶,凜應該不會做吧。是數學唷?如果是英文或體育一定沒問題。」


    旁邊另外一個同學發話。小凜故意賊賊笑起來,翻著自己的數學筆記。


    「還這樣想嗎?還這樣想嗎?算了,雖然大家都覺得我不會寫,但這次不一樣。」


    「『為什麽會寫』。還想得到『好厲害』、『真不可思議』的讚美。可其實奇跡根本不存在。」


    小凜慌慌張張的回過頭。冋到教室裏的漣,帶著一貫的懶洋洋係,淡漠的表情。大概在聽什麽歌吧。從接在歌德上的耳機當中,隱隱約約流出一點音樂。


    漣垂著眼,來回自己的位置上。


    小凜一臉不高興,像要跳起來似的往漣桌子的方向去,砰的一聲單手拍上。「這根本就像在講我不是自己寫的嘛。你有證據嗎?」


    「這是自白嗎?不是自己寫的?」


    「什、不、不要說蠢話。這明明是我自己寫的。哪,初音,對吧!?」


    「那個,嗯、嗯。沒錯。」


    「果然。初音還是很不會說謊哪。才半秒眼神就轉開了。」


    耶?是這樣的嗎?現在,我的眼神轉開了?


    我不由得看看小凜。小凜一邊滲出冷汗,一邊露出大膽無懼的笑容。


    「哼。漣,就算你這麽說,確切的證據在——」


    「昨天有好好睡嗎?凜。你從第一節就開始打瞌睡了,也就是說你睡眠不足。但這並不是因為昨天寫作業寫到很晚的緣故。初音剛剛也打瞌睡了。兩個人一起睡眠不足,是偶然嗎?不,不是。凜睡著了所以大概沒有發現,第一節英文課的作業上,初音回答了英文作文題。」


    「耶,真的嗎?你答了?」


    「嗯、嗯。但是是簡單的題目啦。」


    「題目是這個。請把『今天早上,在信箱裏收到了奶奶寄來的信』翻成英文。初音的回答相當完美。」


    「那又怎樣?初音幾乎每一科成績都很好啊。」


    「是啊。但還是太完美了。初音回答的譯文當中,把信箱翻成『letter bo』,老師想了一下之後算她對。是正確答案。那麽老師為什麽會猶豫?這當然是有理由的。課本上寫的是『mailbo』吧?」


    「耶、耶?」


    我立刻從抽屜裏找出英文課本,翻起頁來。


    「應該奇異果島皇後校裏是這樣教的吧。你們大概彼此教對方不擅長的科目。沒差,很合理。」


    「呃、嗯嗯,那個,雖然英文是我教初音的,但沒有連數學都——」


    漣突然站了起來。往前踏了一步,湊近小凜的頭。近得臉頰可以碰到那個大大的蝴蝶結。小凜往後一倒,退了半步。


    「果然。」漣退了冋來,接著是來碰我的頭發。以手執起我雙馬尾的一邊。


    嗚啊,什麽?什麽?發生什麽事了嗎?


    漣垂眼,將我的頭發拉近唇邊,就像要親上去似的。


    我的臉紅到耳根,心髒幾乎要跳出來。爺得想耍逃走。似是太過緊張,身體整個僵在那裏。怎麽舍、為什麽、這種事情究競是——


    「好香。迷迭香跟香茅的味道。一樣的味道。你們兩個,是碰巧用了一樣的洗發精嗎?是碰巧都打了瞌睡嗎?英文單字也是碰巧?兩個還能說是碰巧?三個以上的話,是必然的可能性就很高了。也就是說,初音跟凜,昨天拿寫作業當借口,住在對方家裏吧,大概是這種感覺。然後玩得很開心,一路鬧到半夜,所以數學作業大概就隻是抄初音的。最後一點當然是我的推測,怎麽樣?猜中了嗎?」


    「——嗚。」


    小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形同回答「正確」。


    漣真的一直都是這個調調。因此我們能像這樣這麽親近的相處(雖然有點奇怪),大家還是投以羨慕的眼神。這樣的氣氛真的不壞。


    並不是為了讓人羨慕,而是因為感受到漣對我抱持著興趣而開心。如果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覺得我無關緊要的話,才是最恐怖的。


    上課鈴響了。班上的女孩子們各自散開。


    小凜也鼓著雙頰,一臉「沒辦法」的感覺落了座。這真的不壞。現在的我非常幸福,也能安心,確實地履行身為水畔公園市國國民的義務。


    心底一邊這麽想,一邊冒出了個微微的不安。


    像漂浮在深海中的氣泡。隻是因為強大的水壓而緊緊地被周圍壓縮得好小好小,一旦浮出水麵時——


    <想起來的話就處分掉。這是義務唷。>


    迷你溫蒂妮坐在我桌子的一角,搖晃著雙足。青色的、大膽無懼的笑。我對此非常、非常恐懼。


    【翠川初音】中央區第一中學放學後


    最後一堂課結束,鍾聲一響完,教室裏再度熱鬧起來。


    隻要有誰喊『終於結束啦』,就會有其他人揶揄似的回『不幸福的話我會生氣喔』,這已經快變成固定台詞了。


    這不過是隨口說說讓大家笑一笑、無傷大雅的日常玩笑。


    「隻是這樣的小事,不會被當成不幸分子的啦。」


    「那麽,到哪個程度算是幸福,到哪裏算是不幸分子呢?」


    像道樣的對話,我非常認同,也對此存有疑問。應該無法清楚道出界線。就像思考電話上的待機道麵一樣的束西。畫cg時,雖然輪廓有出來,但若要持續擴大的話,顏色就會混雜,難以定義範圍在哪。


    混合出來的顏色啦、非白非黑的灰色啦一類。我們所行走著的、名為「幸福」的線,到底是以什麽為標題呢?


    「那個,翠川同學——可以打擾一下嗎?」


    聽到同學過來搭話,我嚇了一跳,抬起頭。


    「怎、怎麽了?」


    「我、我看見了。那個人在特別教室裏麵哭。說不定是不幸分子的征兆……」


    她一邊小聲地在我耳邊說話,一邊指給我看。我看看這個女孩,又看看那個她所指的女孩。休息時間或是吃飯時間,她們都一直在一起,我想感情應該很好。


    比起這個,雖然感情很好,但她還是像現在這樣,來向身為幸福安心委員會實習的我報告了。我能想像得出她的擔心。雖然好朋友被視為不幸分子遭到告發很麻煩,但若是保持沉默,被判斷疏於執行監視義務的話,要負連帶責任。


    我很同情一臉不安的皺著眉的女同學。她拚命的想守護自己的幸福,還有朋友的幸福。遇到這種狀況該如何應對,在歌德裏都有記載。


    「那個,這樣的話,你委婉的去問問看。在某個隻有你們倆人的地方,跟她說你自己也有煩惱,互相交換秘密。這樣的話就沒關係了。實際問過之後,隻是小事的狀況相當的多。因為我也才剛加入幸安實習,還不是很清楚。一定沒事的。」


    我盡可能露出自然的笑容。因為這也是幸福安心委員會的任務,我有點緊張,大概滿生硬的。雖然自己也覺得很奇怪,但對方似乎理解了。


    「謝謝!能跟翠川同學商量,真是太好了。」


    露出笑容,雙手合成謝謝的形狀,跟我道了謝之後就跑走了。迅速地去喊自己的朋友。我目送她們走出教室的背影,鬆了一口氣。總算是平安無事的處理掉了。


    「初音,你在說什麽?」


    背後傳來任何時候都活力滿滿的小凜聲音。我連回頭的時間都沒有,她就轉到前麵來,勾住我的手。


    因為才剛放下心來,小凜緊貼著的溫度,讓我好開心。


    「那個,稍微商量點事情?她好像有點困擾的事。」


    「嗯嗯。但是已經解決了?你看起來是這種表情。」


    「嗯、嗯。我想沒問題了。」


    「那回家吧。漣也在那邊等。那個啊,那個啊,漣他啊,明明看見初音有點困擾的臉,還特意走出教室,連我都一起拉走呢。那家夥果然很壞心眼哪。」


    漣看見了,這麽說,現在也看著?


    我慌忙轉頭,往門的方向看過去。雙馬尾猛地搖晃起來,把桌上還沒整理好的橡皮擦掃到地上去。


    漣一臉懶洋洋的,站在沒關的教室門邊。單手調整著耳機的位置。大概正在用歌德聽歌吧。視線交會,總覺得漣嘴唇動了動,好像說了什麽。


    大概足腦呆或笨蛋一類的詞,我想。好失望。


    然而,漣的視線並不隻有這些含義。好像還有「幸安實習的任務,做得很好」這樣的淺淺微笑?


    或許是錯覺,但也或許不是錯覺。


    我的臉頰:個a覺的紆緩下來。這次不是刻意堆出來的,而是相當自然的笑容。不過因為很不好意思,想著要忍住,不能露出害羞的表情,但一定沒辦法好好藏起來。


    我想,貓一樣敏銳的漣,應該看穿一切了。即使如此,這種複雜的感情,對我而言,一定是『幸福』吧。


    我一定在那條線上。


    在名為幸福的義務之上,搖搖晃晃的,也還是在那條筆直的線上——


    【翠川初音】自家,淩晨0點10分


    過了晚上0點。要說是淩晨,還稍微早了一點。


    但是我們學生明天還要準備上學,非得睡不可。連日期都變成第二天,已經很晚了。我就這樣穿著睡衣,到廚房冰箱裏找喝的。打算喝口飲料,然後就回床上去。


    拉開冰箱門,幽暗的廚房裏流泄出淡淡的光。


    應該什麽都沒有吧。驀地看到綠色的、未來蔬菜的寶特瓶。就這個吧。我倒了杯果菜汁,一邊喝一邊走回自己房間。


    在走廊走到一半時,聽見說話的聲音。平常家裏應該隻有芽衣子姊跟我。然而這是男人的聲音,已經聽慣了的、溫柔地教導其他人那樣的聲音。


    大概是住進幸安實習的宿舍的解哥,因為有什麽事情回家來了吧。可若是這樣,為什麽沒人注意到?還有,他是在跟誰說話?


    門留了一個小小的縫。


    往幽暗的走廊上,透出明亮的光。我小由得放輕腳步,偷偷靠近,雖然這不是幸福安心委員會的義務,不,但這其實是自然地將幸福監視的義務滲入自己身體裏的行為也說不定。


    「……漣,關掉歌德電源了嗎?」


    「大致上照著說明書關了。」


    「這樣就好。這裏是姊姊的書房。所以


    大概沒有熒幕。也沒有電視跟投影幕。然而,漣,來到這裏為止,你一定會在某處被看見。已經這麽晚了。不覺得很不自然嗎?」


    果然是解哥的聲音。他說話的對象,是漣沒錯。


    「我是坐計程車來的。過來的路上也問了很多問題。當然這些內容都是詢問。我雖然沒有收集到確切的證據,何說不定某人之後會被追究為不幸分子。到時候,我會被當做監視、搜查不幸分子的實習成員記錄起來。」


    「原來如此。真是高招。如果那家夥真的有問題的話就是這樣。若非如此,反而深夜行動對你來說——」


    「其實,這事情是其他人告訴我的,也就是不幸分子集團的背叛者、我的情報來源,首先可以確定對方80%是不幸分子。逮捕也隻是早晚的問題。」


    「什麽?漣,你!」經建立個人的情報來源了嗎?真是相當優秀的家夥啊。推薦你進幸安實習真是太好了,好到反而有點煩惱呀。會不會做得太過頭了?我的鋒頭都被蓋過啦。」


    「那麽,就讓給解吧。得到了滿大的情報,但我的能力不夠,無法處理。但這並不是理所當然讓出的,取而代之的是……」


    「喂喂,這是在跟我談交換條件嗎?你在開玩笑吧,漣。我一直很欣賞你耶。芽衣子姊應該也是。要跟你談交換條件這類像幸安委員有效策略什麽的,還真是不習慣。」


    「那個,我是說真的。」


    發出把某個東西放到桌上的鐮當聲。漣把自己的歌德放下了?


    「我手中有《巴西利斯克的真實與扭曲的珍珠》的拷貝,雖然隻有一部分。這台歌德裏有檔案。從崩壞的公共圖書館中逃脫時,那點時間已經相當充分了。」


    「真的假的?怎麽會。喂喂,為什麽要說出來啊?不是叫你不要說。可惡,不吃點什麽就談不下去了。我去找點冰淇淋。」


    我嚇看一跳,身體一縮。反射性的退了半步,現在開始的話應該來得及吧。應該要躲起來,到不會被發現的地方去吧。


    「再一下就會結束了,所以,請就在這裏聽著,解。我隻是想要知道真相。想知道這個世界真實的模樣,真實的情報。」


    「你讀了negi設立時代的曆史了?設計賽倫網的研究者、程式設計師們是以什麽為目標呢。理想社會與安全裝置。啊啊,不是、不是。我想問的不是這個,也就是,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解對此了解多少?」


    「隻有我的幸安保全所許可的部分而已。比起姊姊所知的少得多。畢竟不是什麽重要的大事。也是我現在還能像這樣活著,沒有被自由處刑的證據吧。」


    「我是這麽想的。哪,解。賽倫女王陛下是完全而完美的。若是如此,現在,在這個水畔公園市國存在的東西,因為是被允許的存在而存在。說得更精確一點,因為是絕對必要而存在。不幸分子的存在這件事本身也——」


    「所以要你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下去了,漣。這違反安全規定。」


    「外麵世界的『敵人』足真實存在的嗎?偷偷潛入我們的世界,為了散播『不幸分子的種子』,對我們抱持敵意,發動攻擊?」


    「女王陛下這麽說的話,當然是如此。與我們幸福安全委員舍作戰的對手,當然就是那個『敵人』。你可以懷疑所有的市國民、組織,以及公崮市閾的一切。然而隻有懷疑女王陛下,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真矛盾啊,理論上的矛盾。懷疑一切,但隻有一個例外不得懷疑?」


    漣笑出聲裔了?低低的笑,冰一樣冷的聲音。


    「呐,解。你知道為何這本不幸書籍要叫『巴西利斯克』嗎?」


    「是神話中棲息在沙漠上的生物吧?看見它的人都會變成石頭。是這種生物。」


    「傳說中,看到巴西利斯克的人,都合變成石頭而死。毫無例外。若是這樣,是誰告訴大家『看到巴西利斯克會變成石頭』的呢?這好奇怪喔。」


    「因為是騙人的。偽造。虛構。你所看見的矛盾影子,隻是來自於某個人所說的情報。形成影子的本體是別的東西。實際上,任何人看了都不會變成石頭。」


    解哥篤定地解釋完之後,一副開玩笑似的笑起來。


    「——你想說的,是這個吧?漣。是這件事吧?」


    「嗯,或許是吧?我相信女王陛下。但對這之外的一切抱著懷疑的態度。因為這是幸福安全委員會的任務。因為這所有是國民的義務。是吧,解。這麽做可以吧?」


    「沒錯。你知道就好了。懷疑,並且堅信。同時進行,漣。隻看著矛盾的影子,將投影出矛盾的本體,沉入意識的底端。」


    「真是好比喻。」


    「好,那麽,我們回到剛剛的話題。其實,我從我個人的情報來源那裏,得到了暴力攻擊活動的計劃。那也是有點分量的家夥。若以幸安委員會的規定來說,有level 4的規模。」


    「不可能吧。level 4,是直接攻擊統治係統的大規模暴力攻擊了。」


    「所以,我說了我能力不夠、無法處理。怎麽樣?想要聽聽看了嗎?」


    「當然。如果嚴重到這個程度,就算是玩笑也有一聽的價值。」


    解哥跟漣的對話繼續。危險的事。為了將真實與玩笑的夾縫盡可能的縫合起來。我感受到了一樣的恐懼。


    因此,我雙手環胸。若不這麽做的話,這賡顫似乎要擴散到全身。覺得手指尖像被凍住,非常非常冷。


    已經不是可以躲著偷聽的話了吧。


    即使明白這一點,伹腳卻動不了。大概是僵住了。然而,我更擔心漣,所以怎麽樣都想先知道——


    【黃波凜】初音的家,淩晨0點25分


    房間裏的臠戶開了條縫。吹進來的夜風,讓我頭上的黑色蝴蝶結搖動。


    「……你打算處分他們兩人嗎?」盡可能冷靜的詢問。我是這麽打算的。


    說不定語尾有一點點抖。但無所謂。我心中的恐懼就算被發現了也沒關係,然而其實我沒有真的這麽怕。一直都是漣給予我勇氣。4年前我決定要去外麵的世界留學時,也是如此。


    去就去呀?他很平靜的說。


    但他用淡淡的微笑說,凜就是凜,絕對不會改變的,再相見時也會一如往昔吧。那時從漣那邊收到的銀戒指,是我最重要的寶物。我現在也可以挺起胸膛說,我完全沒有改變唷。


    明明足個孩子,卻像大人似的漣。育梅竹馬。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表弟。


    大膽無懼、隨自己心情行事、絕不會成為任何人飼養的家貓。所以很棒。我自己相當清楚,我就是喜歡這樣的漣。


    我用歌德抵住的對象,是芽衣子小姐。幸福安心委員會的地區分部長。以權限而言身處公園市國的上位,但就組織而言,幸安委員會本身隻是厚生幸福省下的一個部門,很矛盾。


    但我知道,幸安委員會擁有的權限是無差別、無限製的。僅受女王陛下統括。如果被判定是不幸分子,誰都可以處刑。國會議員也好、警察官僚也好,即便是幸安委員會高層,也不能幹涉。


    不過除此之外,我的父親是防衛軍情報室,電波部部長。不僅是情報軍的幹部,實際上,我也有稍微幫父親一點忙。並從中得知,所謂懷疑的工作,並不隻有幸安委員會在執行芽衣子小姐並沒有轉到我這邊來。而是維持著坐在熒幕前麵的狀態。她帶著歎息聲的開口。


    「真是的,到底想做什麽呐?漣也好,你也好,黃波家的孩子們啊,真是讓人頭疼啊。還是我該說,以身為幸安實習而言,你們真是優秀?」


    「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我手中握著歌德。


    雖然抵著她的脖子,但還猶豫著要讓歌德變成什麽型態。


    這份猶豫,芽衣子小姐應該早就一眼看破了吧。所以,才會在播放著漣跟解對話畫麵的熒幕前麵,冷靜的坐著。我滿懷怒氣、一肚子火,指尖在觸控式熒幕上滑動。


    歌德發出青白色的光。耀眼眩目。在熒幕上反射。


    碰一下「短刀」的圖示,歌德就變成了全黑無光澤的刀刃,隻有我手掌大小的可愛短刀。


    「絕對,絕對不要對漣出手。」


    「威脅我也是沒有用的。你應該知道吧?我隻不過是幸安委員之一。還有,你要是不多注意解一點,就太可憐了。」


    芽衣子小姐一邊吃吃的笑起來,一邊就著椅子轉過來。我因為嚇了一跳,刀尖微微地往回收。芽衣子小姐轉而麵對我。與滿身冷汗的我不同,她真的很冷靜。


    「你真的很喜歡漣耶。當他是表弟?是青梅竹馬?還是——?」


    「住口。」我大喊:「這種事現在不提也罷。我跟初音約好了。我們兩個人決定一起守護漣。3個人一起努力到不能丙前進下去為止。這之後的事情,之後再決定。」


    「這樣啊……真意外。不,應該不是這樣吧。凜說不定是3個人裏麵最成熟的一個呐。」


    芽衣子小姐微微側頭思考,露出微笑。指尖無聊的在桌上擺著的小玻璃酒瓶上滑動。啊咧?難道喝到剛剛嗎?芽衣子小姐的雙頰帶著點紅。若是如此,這說不定是個機會。即使是高階的幸福安心委員,若是因為喝醉而做出寬鬆的判斷的話——


    「我啊,可以的話是很想當沒看見的。這你是知道的吧?個人的感傷,以及身為幸安委員會的責任與義務。到底應該以哪一個為優先呢?」


    聳肩的芽衣子小姐。她手中的東西,其實並不是玻璃酒瓶!


    應該是酒的液體集中,玻璃酒瓶變形,也就是說那是正紅色的歌德!高階委員專用的幸安兵器!跟我抵著的東西相比,哪一個威力比較大,任何人都知道。


    現在,芽衣子小姐拿著變化成武器型態的歌德,直指我的額頭。


    嫌細筆直的光線,雷射似的照著我的頭發。引領至死亡的青白色光亮。反而是歌德的周圍閃著幾個警示燈似的鮮紅燦光,沙沙地閃爍著。


    「這樣,我們彼此都把手指放上扳機了,哪。」


    「對所有事物抱持疑心,一旦發現不幸分子絕不猶豫。這是幸福安心委員會的信條吧?」


    我一邊冒著冷汗,一邊碰觸變成短刀的麵。


    無光澤的黑色刀刃上有圖示,手中的歌德,再次展開變化。


    鋒利的刀尖伸長,抵住芽衣子小姐美麗的脖側、頸動脈的位置,直接而拚命的,表明我的意圖。


    「凜,你現在幸福嗎?」


    「非常幸福。要是能為漣或初音做點什麽,就是我的幸福。」


    「……我想也是。」


    芽衣子小姐靜靜的垂下眼,放下手裏的歌德。


    隻用指尖輕輕敲擊,就回複成原本思電的形狀。閃爍著的紅光也消失了。


    「怎麽……為什麽?芽衣子小姐……?」


    「對啊。這是有原因的。因為,總不能對一臉完美幸福表情的孩子處刑哪?你也合乎這個水畔世界的絕對規則。我身為幸安委員是這麽判斷的。僅僅如此。」


    芽衣子小姐大概有點醉了。將歌德偽裝成她手中的小玻璃酒瓶,但大概有一半是真的酒吧。鬧別扭似的、孩子似的臉。帶著歎息的聳聳肩。


    「好了好了,事情到此結束。已經很晚了,小孩子該上床睡覺了。」


    「又把我當小孩看。算了,我懂。」


    嗯,沒錯。我自信的點點頭。


    觀察,並且傾聽,我也想找到漣所看見的幸福、漣聽見的安心。對此,我不該有所疑問。


    屬於我的義務,就在那裏。與最喜歡的漣,還有最喜歡的初音共有。


    這麽一來,我就不再迷惑了。


    【翠川初音】在那之後,淩晨0點35分


    門上,傳來輕輕的『咚咚』兩聲敲門聲——


    那時候的我,剛慌慌張張的逃離走廊,衝回自己房間。才剛躺回床上,聽見敲門聲又一躍而起。與此同時,波特多也從地板上砰通一聲跳上床。像催促著迷惘的我似的喵喵叫起來。


    心跳有如擂鼓。緊張。我忐忑不安的,輕輕開了門。波特多一邊在我腳邊轉來轉去,一邊在穿過我雙腳之間的空隙時,用尾巴輕輕的敲敲我。說不定是打算要鼓勵我吧。


    一如我的猜測。從打開的門縫當中往外看,漣站在那裏。


    「……我可以進去嗎?當然,我知道這不是個適合的時間。」


    「嗯……偷偷進來的話沒關係。」


    雖然嘴巴上這麽說,其實不是這樣的。完全不是『沒關係』。


    ,我知道,這之後將要發生的事情,非常的危險。


    在水畔公園市國境內,所有的場所都閃爍著賽倫監視的h光。溫蒂妮們監視著一切。毫一無例外。我莫名的,相當了解這一點。


    漣進了我房間之後,暫時無話。


    隻是安靜的站在那裏。沉默得發痛。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波特多再次跳到床上,不知道對漣是有興趣還是無視,一邊理毛,隻有一邊耳朵對著我們。


    「為什麽?」不這麽做就好了,末了,我還是問了。


    「這個世界的人們,幸福嗎?能夠安居嗎?」


    「……你有在聽嗎。」


    「——嗯。」


    我淡淡的低下頭。我是不可能瞞得過漣的。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不要再說了,初音,不要問。」


    不是的,不是,漣。我其實對漣——


    「我其實半途就發現你在門外了。但是,我跟解談過話的事、你在走廊上聽到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全部忘記。不,你記著也無妨,隻要保持沉默到能說的時候就好。」


    「……這是,在威脅我嗎?」


    「不,不是。我不想把初音也卷進來。」


    漣的表情一如往常。幾乎麵無表情、帶著一點懶洋洋的感覺,但有一點不同。漣看著我的眼睛,那筆直而不帶任何迷惘的雙眸,比起平時還要暖。總覺得哪裏不可思議了起來。


    「明天會發生一件小小的大事。你要是聽見了,應該知道吧?到時候,我有要做的事情,結果會怎麽樣還是未知數。而且要是被與市國重要機構有關的幸安委員會知道了的哈,我應該會被處決吧。」


    啊啊,是的,所謂的「覺悟」。


    覺得有些不太一樣的地方,就是漣堅強的意念。


    那眼神,是為了幸福與安心,做好賭上一切的心理準備。


    然而,跟這個氣氛有些不一樣的是,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打從一開始,漣想得到的幸福是什麽呢?我想問,但因為害怕而問不出口。


    「小凜也會一起去嗎?你們約好了?」


    「嗯。我在來之前已經跟凜說過了。我需要其他人的幫助,如果是凜,絕對可以相信。」


    「那麽,我也要一起去。」


    「不行。這不行,我剛剛也說過了吧,我不想把初音——」


    「拜托。不管怎麽樣,都要3個人在一起。這是我跟小凜約好的。漣,拜托。我也不會背叛你的。絕對不會失敗。也會盡可能的不扯你們後腿。」


    「不是這個問題,不是這個問題。可惡,要怎麽說你才懂啊?」我驚訝的盯著緊皺眉頭、說出不高興字眼的漣。


    漣竟有像現在這樣,讓人看見強烈感情的一麵。


    能夠看見沒有人知道的


    漣,我心裏說不定是開心的,但也很閑擾。真的很閑擾。


    我知道我也給漣添麻煩了,雖然清清楚楚知道這一點,但我絕對不會讓步。有個人囁嚅著「我不要隻有我被丟在這裏」。這正是我心底深處的聲音。大概是溫蒂妮。一直像幻覺一般出現的孩子前這個無關緊要。


    現在的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說出條件來吧。隻要是漣開出來的條件,我什麽都聽。」


    「——」


    漣看著我,直直地看進我的眼底,垂下眼。


    又是一片寂靜。而後是低低的囁嚅。雖然音量極小,但是非常強烈的語句。


    「好。條件隻有一個。可以嗎,初音。如果事情惡化到我認為無法處理、不能再深入下去時,你就去幸福安心委員會告發我。說我是不幸分子。不要裹足不前,絕對不可以猶豫。可以跟我這麽約定嗎?」


    在說什麽啊。漣提出來的條件相當恐怖。


    以幸福安心為絕對義務,正好適合這個水畔公園市國。恐怖的約定。


    隻不過漣也應該全部猜想到,我無法拒絕這個條件了吧?『僅僅一個』的條件。強而有力的約定。我淡淡的點頭。也隻能這麽做了。


    【翠川初音】水畔公圍市國·中央電波塔


    小小的大事。這是微妙的矛盾詞。


    漣預言的事,是非常小、小到可以忽略不提的事。


    我們所站之處,我跟漣、還有小凜,3個人在一起的地方,那是通往中央電波塔的道路。


    巨大的青色湖泊之上,延伸著又長又大的吊橋。湖麵上彌漫濛濛晨霧,非常漂亮而夢幻。吊橋上並排的街燈照映在通透的水色上,搖曳生輝。


    皮虜可以感受到晨霧的濕度。


    淡水的微微香氣。


    水草,浮在水麵上的水草。睡蓮似的花。


    傳遞著水香的風,吹動我的雙馬尾。小凜的蝴蝶結也好可愛好可愛的搖晃起來。從橋上往下俯瞰,有時會看到魚跳出水,砰通一聲,波紋伴隨小小的水聲擴散開來。


    然而,與這麽悠閑的完全不同的事,也在同時進行當中。


    在長吊橋的人口,有水閘似的長方形、鋼鐵製的正門。


    把手裏的歌德對著正門舉起,綠色的燈閃了閃,通往吊橋的路就打開了。接下來是連續綿長的『移動步道』。可以一邊眺望景色,一邊等待抵達電波塔。


    這之後要去的中央電波塔,以公園市國的保全係統而論,不是我們平常可以接近的地方。能接連通過關卡的原因,與圖書館事件當中,我們能到禁止進入的棧道上,是相同的理由。因為正在執行不幸分子矯正搜查的緣故。


    執行任務當中的幸安委員,即使是實習成員,也擁有幾乎無限製的權力。看,走在吊橋的半路上又遇到一個關卡,鋸齒狀關著的中門前,設有檢查哨。


    穿著卡其色製服的市國警察機動隊員,用平板的聲音詢問。


    「停下來。出示通行證。手絕對不可以插進口袋。」


    鎮壓不幸分子用的警棍與透明的四角形盾牌,看起來相當森嚴。


    腰上的皮套裏也插著手槍,我跟小凜微微冒出冷汗,但漣一臉平常。


    「你應該聽說了吧。匿名不幸分子集團『洛克』的殘黨,企圖潛入電波塔。我們是來處理那些家夥的。你們確認一下,快。沒有時間了。」


    漣舉起歌德。


    蜜蜂似的嗡嗡聲想起,用歌德將幸安委員會的證明記號,做出三次元的空間投影。保全標示是足以壓製這些警察官的等級,比直屬女王陛下低一級的實習等級。


    「保險起見,請在這邊的終端機上,做歌德情報的直接點閱——」


    「我說了吧!你真的沒聽說嗎?那些家夥狂妄得企圖破壞女王陛下所居住的電波塔呀。你有好好檢查通過這邊的車輛嗎?王立防衛軍的倉庫,被偷走了相當數量的炸藥。


    是高性能的混合炸藥。好,你們既然這麽說,我就把情報送過去,好好的全部看過一遍啊。這是幸安委員的命令。」


    漣煩躁的嘖了一聲,大動作的把將歌德對著警官。


    應該是重裝備的警官嚇了一跳,縮起身體。


    光是這樣,就知道他曾經聽說過歌德道個幸安特殊武器的威力。這情況我也很清楚。大家害怕著幸福安心委員會,所以密告不幸分子,小小的征兆也不放過,拚命的監視著彼此。跟在教室裏商量的事件一樣,根本上是相同的。


    市國民相互監視的根本理由,是隱藏在正義背後,無意識的恐懼。(也就是被稱為幸福的恐懼感)歌德沙沙地閃著青白色的光,應該正在轉送檔案吧。


    這份情報,有一大半是我們3人(雖說如此,但主要是漣在主導就是了)拚湊出的假不幸分子情報。


    先是從解哥那邊得到正牌幸安檔案。而後是漣說他從個人的情報來源得到的東西。容量相當大,用a4紙列印出來的話,大概有4個紙箱份。普通要讀完這些,大概要耗上一整天。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們通過吧。拜托,不要讓那些家夥到道裏來。」


    「當然囉,真是的。啊,但是你還是要把那些跟不幸分子有關的資料好好看完喔!偷懶的話,我就跟上級委員報告。監視跟報告是我們的義務。不可以放水的。」


    漣放下歌德。


    沙沙地閃爍消失,檔案傳輸結束。


    「好,我們走吧。幾乎可以確定那些家夥已經入侵了,接隻能追上去了。」


    漣威風凜凜的往門前踏出步伐,冷眼瞪著警官們,完全感受不到一絲迷惘。即使半信半疑,但受到威脅心生恐懼的瞀官們,還是慌慌張張的按下開門鈕。


    嵌合得死緊的鋼鐵鋸齒上下分開。趁著水閘似的巨大門扉遺沒落到一半時,漣跨過留著數十公分高的空間前進。


    我跟小凜也裝得一臉理所當然,跟在後麵。


    幸福安心委員會的權限真的很大,大概被幸安委員拿歌德對著,就像是自己心中的,不幸程度』被測量的感覺。當然不會是什麽愉快的事吧。


    事實上,任何人都無法打從心底的覺得幸福與安心。(然後,若被判斷為不幸分子的話——)漣找到的、被禁止的不幸害籍《巴西利斯克的真實與扭曲的珍珠>上寫的,大概都是真實的吧。


    我們被賦予幸福的義務。


    就像我們也被強製要求。搜索某人的不幸。


    通過中門的我們身後,有一輛卡車急馳而來。


    白色的朝霧,依然彌漫著。


    漣從步道上,將歌德對準開過來的卡車。輕觸觸控熒幕,指尖滑開。情報檢索。選擇「政府廳舍關係」還有「車輛檢驗」。車牌號碼,接著是該車輛的持有組織、司機等等的情報傳送了過來。


    「來了,照著預定時間。」


    「那是誰?是漣說的個人情報來源的人嗎?」


    「對。雖然對凜有點不好意思,但沒辦法告訴你詳情。因為是很危險的交易。情報,還有接下來該怎麽做等等,女子大概想從自己的不幸當中逃脫,而我則要排除不幸的種子。彼此得到想要的東西。是這樣的約定。」


    小凜沒有再追問下去。我也不能聽。在溫蒂妮說不定正在豎耳傾聽的狀況下,也怕聽見。因為漣說了「女子」,隻知道是個女性。但,也就這樣了。


    漣對著在霧中奔馳的車輛舉起歌德。點選圖示,情報操作,要介入卡車的什麽?


    在車道上奔馳過來的卡車,剛從我們旁邊通過,就立刻停下車來。


    駕駛座的門打開,裏麵的人下了車。


    「怎麽了?」、「輪胎異常,出現警告訊息。」是這樣


    的對話。嗶嗶、嗶嗶,嘈雜的警報音大響。


    這是漣蓄意用歌德引發係統錯誤。我們趁著騷動,悄悄地繞到卡車後側。


    走近卡車後麵掛著的貨榧,漣一把歌德湊上去,看起來很重的金屬門就靜靜地滑開,打開了其中一半的門。沒有踏台,門的位置又高。漣跳了上去,然後伸出手。


    我靜靜地握住朝我伸出的手。要用多強的力道才好?我緊張地煩惱起來,但是沒有煩惱的時間了,一個用力,我一下被拉進車子裏。


    「啊!」我小小的喊出聲,收不住勢朝漣撞上去,身體從正麵疊上,兩個人一起倒了下去。


    「啊啊,又來了。你真是一點都不冷靜。完全沒變,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啊。」


    「對、對不起。」


    我慌忙起身,臉羞得通紅。不小心被漣抱在懷裏了。


    因為有聽到咚一聲悶響,漣說不定有撞到頭,應該很痛的,但他卻對此沒有任何抱怨。我忐忑不安的抬起眼,發現漣輕輕地拉著我其中一邊的馬尾。


    「不,果然這樣就好。如果說一點都沒變的話,那這樣就好了。這是初音的個性。我能夠了解。但是,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受傷的。因為道是關係到你自己的事情,隻有這個要多小心一點「嗯……嗯,我會小心,對不起。」


    不用道歉,還是你自己的事吧。


    一如往常冷冰冰的說話方式。然而……啊咧?為什麽?漣的表情不一樣了。


    一邊玩我的頭發,露出奇妙的微笑。為什麽會這樣。惡作劇小貓似的表情,停下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腦袋裏亂成一團,已經不知道要怎麽做才好了。臉也燙到耳根。


    「等一下,漣。你不幫我一把嗎?不覺得太過分了嗎?這是超級的差別待遇耶。」


    小凜飛身跳了進來,把自己的歌德朝門的側邊舉起,貨榧的門關了起來。喀嚓,門鎖上的聲音。


    「你被撞到這上麵來試試看。果然很討厭啊,痛。」


    「什麽嘛。」


    小凍吃吃地笑了起來。


    「還真稀奇呢,漣竟然開玩笑。說我啊初音啊都沒變,反而是漣變了吧?應該沒有吧,是錯覺?從以前就是這樣嗎?」


    漣隻是聳聳肩,沒有回答。雖然一臉不太開心,但有點不一樣。


    讓人會聯想到「難道是害羞」的微妙表情。我不由自主地望向小凜。兩人眼神一交會,就知道彼此想說的話了。兩個人都笑出聲音來。


    接下來明明預定要深入重大事件,明明要違反市國民的義務從事不幸行為,竟然能像這樣笑出聲來。一定是3個人在一起的關係。跟漣、跟小凜,3個人的話,就沒有什麽好怕的。


    雖然其實有一點點害怕,雖然緊張了起來,但我現在,能夠斷言我是幸福的。是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幸福是義務。


    雖然不知道這為什麽是所有市國民的義務,但我確切地履行著。


    再次出發的運輸用卡車,好像是隸屬防衛軍的車。


    我的歌德也可以查出這類的情報。現在正在執行不幸分子矯正搜查的任務(變成這個情況了),因此,幸安委員會的歌德,幾乎可以點閱所有的情報。


    原來如此。我終於懂漣之前所說的事了。


    歌德是『自體思考機械』。在這個意義上,市國民們所擁有的思考電話,大概也是一樣的思考、監視、盯著他們的所有者吧。搜尋記錄、瀏覽了哪個網頁、所購買的商品。就算沒有買,但也有點興趣打開來看的東西。正在看的東西,瀏覽的時間。


    接著是被推測時心理狀態。


    一定是持續地儲存量大到恐怖的個人資料。稱為掌上型終端機的機械本身思考後,把資料傳到電波塔的女王陛下那裏。


    「……之前,漣曾經過吧?


    「在哪裏?說了什麽?」


    「從學校回家的時候。你把我的歌德,跟自己的做比較。」


    「那個啊。對啊。那時候就已經有提示了。說不定連答案都有。」


    漣一邊回答我的問題,一邊垂下眼,指尖在歌德的觸控熒幕上滑動。是在看某些情報,還是在做其他的操作,車子裏很暗,從我的位置幾乎看不見。


    「如果歌德是可以自己思考的獨立思考機械,保全係統就不必要了。在意是誰正在使用的,不是我們這些使用者。而是由歌德來判斷何時能用,以及誰能使用。」


    「……這個,可以說是這個公園市國本身吧。」


    「沒錯。就如初音說的。為了讓人們幸福而安心的生活,將所有危險的東西,從我們身邊推開。如果要委由遇上責任啊自由啊、馬上會感情用事的,『人』的話,不如讓完全而完美地被製造出來的某人概括承受。」


    「那是,賽倫女王陛下嗎?」小凜問。


    「嗯。至少{巴西利斯克>這本禁書上是這麽寫的,隻抱持著『讓市國民幸福而安心』唯一欲望的絕對女王,那就是賽倫。negi所期望事物的真實身分——」


    「漣,你現在也帶著那份拷貝本嗎?」


    「嗯。但是因為這個緣故,我的歌德開始出狀況了。有這種感覺。」


    漣把他的歌德秀給我們看。


    漣把他的歌德秀給我們看。


    幽暗的車內,淡淡的背光流泄擴大。


    漣的歌德,就像水滴落下時產生的波紋似地,青綠色的同心,從中央開始,往觸控熒幕的外側擴散。在下方約二分之一的地方,有正在緩慢增加、進度條似的東西。


    一邊沙沙地閃爍著黃光,一邊一點一點地緩慢增加。


    若以百分比進度條來說,已經90%左右了。


    在做什麽處理?這是什麽的進行狀況?


    「我的歌德說不定被置換了。拷貝下來的《巴西利斯克的真實》,正在我的歌德中存進異質的情報。」


    「耶?情報不足也可以置換嗎?」小凜問。


    「若這是進行狀況的話,有被壓縮的檔案正在解壓縮的感覺。若是解壓縮,所需要的時間也太長了,對處理器的負擔也太重。到了會影響其他操作的程度。從檔案大小來考慮,並不是追加檔案,而是整個置換。而這個到底是什麽,我完全看不出端倪來。」


    「那個、那個危險嗎?」


    「不管危不危險都已經晚了。我連要怎麽阻止置換的方法都不知道。」


    漣平靜的說,然後看向我們。


    「大致上來說,像這樣偽裝成潛入搜查這件事本身就相當危險。現在就很危險了。我的歌德要是因為處理器負荷過重而沒有辦法變化成可使用的東西的話,凜,還有初音,就交給你們兩個了。可以拜托你們嗎?」


    「當然。」


    「嗯,我會試著去做的——」


    我們兩人同時點頭。能被漣拜托,反而很開心。我知道小凜也是同樣的心情。因為我們是好友,在貨櫃裏麵靠在一起,肩並著肩,這樣的氣氛也相當地傳了過來。


    然後,就我來說,也想好好洗刷不冷靜啊,沒用啊的印象。雖然相當緊張,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


    不多久,車子再度停下,砰咚、砰咚,聽見移動重物的聲音後,再次發動。這次車速相當緩慢。我們大概已經進入電波塔。


    「電波塔的防衛機製、自動掃描馬上就會啟動。這個恐怖攻擊活動,可以進行到某種程度吧。應該能達到這個預定。」


    漣指指堆在背後的爆發物集合體。


    「在這個被完全監祝的世界、水畔公園市國裏,成功把這種東兩帶進來的機率幾乎是零。所以我們趁著還沒有發生騷動的時候出發吧。沒有時間了。」


    「為什麽、為什麽?我完全聽不懂。特意讓炸彈攻擊成功的怠思是什麽?」


    「不會成功,隻是引發騷動而已。破壞電波塔的一部分,但不會出現太大的災害。以結果論,恐怖攻擊是失敗的。這一點能夠完全而完美的計算出來吧。如果我是賽倫的話會這麽做。」


    「演出危險的,『市國民之敵』……?」


    我低語。漣點點頭,緩緩拉住我的手。


    我們從貨櫃上下來,一邊躲在建築物的陰影下,一邊往電波塔狹窄的通路上前進。幸好塔的最下層、入口的周園沒有什麽亮光,隻有指示燈似的紅色光芒沙沙地閃爍著。


    在幾乎沒有光線的幽閱當中,開卡車的他們(恐怕是不幸分子「洛克」的殘黨),好像細細簌簌再討論什麽。


    「是這裏。」


    漣靠在我耳邊小聲地說。感覺得到他的呼吸。


    「慢慢來。不要急。我們扮演的是搜查不幸分子的幸福安心委員。這個角色某種程度上是安全的。至少到最高層的途中是這樣。」


    「扮演」是什麽意思?我們不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在行動的嗎?」


    「不管是哪一種,對女王陛下而言都相同。用機率去計算誰做了什麽。電視、平麵熒幕廣告、思考電話。透過所有的熒幕,將所有的個人資料儲存在電波塔中。然後預想其個人行動.」


    「那麽,連買過的東西、讓過的書、看過的節目等等的情報,全部都有?」


    「就是這樣。想做的事、喜歡的東西、想成為什麽。隻要有情報,要推測就簡單了。就像是凜,你把想要的商品列表,從機率最高的開始一路往下排給人看一樣。」


    「——什麽嘛,被這麽說真是討厭耶。」


    「嗯。」我也點頭。


    「被操縱嗎?還是背負著什麽責任?」


    「也可以這麽說吧。在這個被監視的市國當中,這跟自由意誌是無法區分開來的。所以賽倫才是女王陛下。市國民們是普通的撲克牌。身為」的我們幸安委員,一邊睥睨著被翻成反麵的牌,一邊推測哪個是鬼牌,逮捕不幸分子。」


    「就是抓鬼牌啊。真有這樣玩的必要嗎?」


    「大概。說不定也可以說是打預防針或是安全閥。將所有市國民凝聚成一體,擁有同一種思考模式,搜索威脅大家幸福的『不幸種子』。我想,麵對大家不滿的『敵人』是必要的,至少賽倫女王這麽判斷。」


    我們一邊低聲說話,一邊前進。電波塔是細細長長,高聳入雲的建築物,所以一定得爬樓梯。


    我們采著牆邊的回旋樓梯,迅速地往上。從半路開始,有些地方沒有玻璃,因此得以俯瞰水畔公園市國的全景。


    朝霞已經散去。被風拂過的水麵,青綠色的水波,美麗的湖。而後是街道。我們所居住的幸福安心世界。


    然而,一跟漣說話,這個事實就變得不像是事實了。真實與虛構。謊言與真實。迅速地在我的意識中交錯替換。變得一圃混亂。


    「……初音,怎麽了?沒事吧?一直往上爬累了嗎?」


    「小凜,沒,我沒事。」


    我搖搖頭,雙馬尾也隨著左右擺動。像我搖擺不定的心。幸福與不安,左右搖擺著。想想,我說不定一直都是這樣。


    漣說不定一直看著這在我心底深處、像沉在深深水中的不幸與不安征兆——


    【幸福安心委員會實習成員們】水畔公園市國·電波塔


    我們的夥伴、幸福安心委員會實習的成員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排除侵入電波塔、違逆賽倫女王陛下的傲慢不幸分子。


    「真是的,做了亂七八糟的事啊。沒想到那家夥竟然會背叛解的信任!」


    其中一個同伴這麽說。暫定為領袖的我,稍稍考慮之後,點點頭。


    「不,總之,還沒有確定。因為有從監視者來的詢問,說隻是執行矯正搜查而已。因為是可疑對象的階段,有是不幸分子的嫌疑。」


    「不,我是一開始就知道了。那家夥,得到芽衣子小姐的青睞,就驕傲起來了。本來就是個裝大人的小鬼。因此被自己可以做到更大的事一類的錯誤萬能感給迷惑了。」


    「包括這一點的全部經過,抓到之後讓他幸福自白就好。我們沒什麽好介意的。」


    「我覺得非常可疑。早晚會抓到的。那幾個人,完全沒有注意到被完美的追蹤了。真的很遲鈍哪。結果,就隻是個自信過剩的小鬼無誤。」


    我隻是故意縮著肩膀。覺得同伴們怎麽樣都無法在任務上集中精神。像失敗的大人一樣,混入太多多餘又無用的感情。這種東西,並不適合合理而完美的幸福安心委員會。


    雖然這麽說,我也覺得這是沒辦法的事。我自己也有相同的心情。


    歌德的觸控式熒幕,追蹤map上表示出來的不幸分子可疑對象的光點。地圖上正在移動的3個點,顯示著黃波漣、黃波凜、翠川初音所在的位置。


    如果他們真的背叛了,老實說,理由是什麽根本就不需要。比起這個,我生氣的是他們做出缺乏正義的行為。我的「那個」,跟隻會嘴巴上罵兩句的夥伴們的,完全不一樣。


    因為混進了嫌疑者,幸福安心委員會實習,被冠上不幸分子的嫌疑。


    被選進任何人都憧憬、深受市國民喜愛的幸安實習成員,打從一開始,就是個不得了的名譽,


    「中央電波塔。那些家夥在這裏。」


    「全部都秀在歌德的map上了。輕輕鬆鬆、一目了然,那幾倘家夥還不知道哩。現在,朝著中央接續電梯去了唷。」


    「很好,緊緊跟著。看到信號就衝進去。大家都知道吧?雖然是搜查嫌疑者,但因為時間也急迫性,『會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意外』。要是判定為非常危險的狀況,幸福防衛是沒有限製的。」


    聽到我說的話,大家點點頭。當然,倘個幹勁十足。沒有特別命令,靠大家獨自的判斷,選擇歌德的變形武器。


    就算誤用或誤傷了誰,我也打算報告我是正當防衛。


    疏於執行相互監視義務、夥伴當中出現嫌疑犯的減分,我不管做什麽都要補回來。我為了幸福義務是拚盡全力的。所以更覺得他們到底在搞什麽。某種程度上,是對已經背叛我們的他們,所感到的強烈憎恨,


    這種憎恨不是不幸,反而是幸福。我是這麽被教育的。應該要被打倒的「敵人」模樣,我相當清楚。


    我們隻要能安心的執行任務就好了。


    看,馬上要到了。等待電梯門打開的瞬間——


    【翠川初音】水畔公園市國.電波塔電梯間


    我們抵達電波塔的正中央、中央部的下層。


    再往上,就是像洋蔥樣、帶刺的橢圓球形,應該是女王陛下的演講廳。


    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中央接績電梯間。從這裏開始沒有通路、也沒有樓梯。隻有擁有最高級的保安權限、獲得謁見女王許可的特別人士,才能夠上去。這一點,我是知道的。漣也應該相當清楚才是。


    「《關於巴西利斯克的真實與扭曲的珍珠、或是完美管理具冗長性的安全裝置》……原來如此啊。這扇門,就是那本不幸書籍的源頭啊。」


    漣一邊看著電梯的門一邊說。


    門有兩扇。不管哪一扇門,上麵都是令人會想起撲克牌背麵的複雜幾何圖樣。左右的門上,各自裝飾著鑲嵌銀色金屬的浮雕。


    是兩匹巨大的蜥蜴吧。雖然是蜥蜴,但頭上有肉冠。奇妙的生物。這應該就是傳說中棲息在沙漠中的怪物,巴西利斯克的模樣吧,漣一臉冷淡,我跟小凜則是微微偏著頭,抬頭看著兩扇門。


    「這怎麽辦


    ,要開哪一邊的門?總之兩邊的按鈕都按下去看看?」


    「天曉得。不要輕舉妄動喔,凜。」


    漣慢慢地,靠近兩扇門的中間。


    就像是正在等這一刻似的,蜥蜴「嗯」的一聲發出叫聲。不,不隻是發出叫聲,燈也亮了。


    變色龍似的,反覆著令人眼花撩亂的擬態。浮雕的巴西利斯克變成黃色,而後變成黑色、青綠色、紫紅色。最後成為黑與黃的直條紋模樣,跑馬燈似的由右到左跑過去。色彩迅速。卷動,像警告標示似的。


    <歡迎來到真實之間,訪問者們。你幸福嗎?有得到謁見許可嗎?>兩隻巴西利斯克同時說話。用合成的電子聲音,慢慢地、宣讀說明文字一樣的方式說話。


    「怎麽樣呢。你們判斷吧。」


    漣平靜的舉起自己的歌德。用單手舉給2隻蜥蜴看。歌德沙沙地閃爍。正在做某種通訊嗎?


    <保全警告。接下來的閱覽,你——上位介入。承認確認。允許你提出一個問題。>


    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事。沒錯,發生了什麽事。漣的表情也有一瞬間僵硬。我與小凜,不由得麵麵相顏。


    到了半途,很明顯的有哪裏不對勁。巴西利斯克改變主意了?還是誰要測試我們?難道接下來是考試嗎?


    <門有兩扇,一扇是真實之門,一扇是謊言之門。巴西利斯克有兩隻。真實的巴西利斯克敘說完全的真實,謊言的巴西利斯克敘說完全的謊言。小小提示。真實之門上的巴西利斯克,不一定是真實的巴西利斯克。>


    「等、等一下,我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啊啊真是,吵死了。初音,要凜安靜。我要聽這家夥的說明。」


    「小凜,好了啦,安靜的聽吧?漣也這麽說了……」


    <兩扇門之中,隻有一扇是通往真實的『真實之門』,『謊言之門』則是連接幸福處刑。我隻允許你們問一個問題。而且是限定答案yes或是no的問題。時間限製30秒,請向其中一頭巴西利斯克提問。>


    在2隻巴西利斯克身體上、跑馬燈一樣跑過去的黑黃直條紋圖案,消失了。


    一邊閃著藍光,一邊閃著綠光。


    同時,2隻巴西利斯克的腹部上出現電子顯示,數字是「30」。一秒後數字減少為「29」,倒數計時已經開始了!


    「什、什麽,這、這不可能啦!時間太短了!漣、初音,要問什麽好?到底要問哪一隻?」


    「噓」。漣比出食指,碰觸自己嘴唇,那是安靜的暗號。


    「凜,這裏交給我,你去處理那邊。」


    「啊啊,那邊。對耶。嗯,我會好好做的。那就交給我囉。我也會把他們收拾得幹幹淨淨的。」


    小凜就是小凜,看起來好忙。指尖用非常快的速度,在歌德的觸控式熒幕上滑動。


    點選、拖曳,即使一邊冒著冷汗一邊操作,還是看得出來似乎很開心。


    「那邊」是什麽?


    不管哪一邊我都很在意,兩邊都無法集中。


    說到漣,他則是對蜥蜴的倒數一點都不關心,慢慢地在大廳中來回踱步。


    右邊幾步,左邊幾步,然後再度回到屮央。


    維持著食指觸唇的動作,一點點思考的表情。他在發呆的時候,像是看見回到小貓般漣的模樣。


    <還有20秒>巴西利斯克用冰冷的電子聲音警告。


    嗚啊,越來越接近時限了。要是能慢慢想的話,說不定可以想通。但是時間這麽短,焦急得無法思考,反而眼花起來。


    <還有10秒>巴西利斯克用冰冷的電子聲音警告。


    就在這個時候,小凜對著我們高高舉起歌德。這動作像在拍照。我睜大眼睛。


    青白色、像掃描光線一樣的東西,掃過被高高舉起的歌德,從頭頂到指尖,瞬間照射。


    電波塔電梯間的門,迅速地打開了。


    足音大響,一口氣衝進來的,是幸福安心委員會實習成員們。


    拿著歌德所變形的手槍對著我們。


    我注意到,大家都是認識的人。在真實廣電局的時候、在王立圖書館的時候,我們參與相同的任務。


    他們就像就像打電動一樣,開心的開槍朝我們射擊。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隻有最後一個衝進來的幸安實習成員,高高揮舞著歌德變形而成的小型斧頭。


    他們的眼睛,是完美的幸福顏色。做正確的事、相信正義與真實的眼睛。為了將潛進自己身體裏的不幸趕出去,為了這麽做、就能將一切的不安消抹去,將憎惡的刀尖,對著漣揮了下去。


    這些,全部都是一瞬間的事。


    子彈像落雨般襲來,快到無法清楚分辨,是我們先被彈雨射成蜂窩,還是漣在之後才被砍倒。


    <9、8、7、6——>


    門上的蜥蜴們,巴西利斯克的倒數,不帶任何感情的繼續著。


    「如果我問哪一扇才是『真實之門』,你會回答yes嗎?」


    「——!!」


    我睜大眼睛,回頭看漣。


    現在的是什麽?


    是幻影,還是立體影像?不是真的?


    向蜥蜴提問的漣,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騷動。一如平常的用冷冷雙眸凝視蜥蜴,指著其中一扇門。


    <yes>


    門上的藍色巴西利斯克回答。


    「……耶,耶、現在什麽情況?現在這個是什麽?」


    我不住地左右看看。安靜的電悌問裏,什麽都沒發生。


    說到小凜,她終於結束歌德操作,抬起頭時,用單手擦去額上的冷汗。


    「幸好趕上了!啊,抱歉唷,初音。一投影拷貝來的影像,就不小心抓到那邊監視器的影像了。有一點操作失誤!」


    「現、現在是投影畫麵嗎……」


    「嗯、嗯。」小凜吃吃地笑了。


    「那邊也應該會播出同樣的假畫麵吧。呐,漣。那些家夥完美地被騙了唷。好奇怪喔。」


    「好像是這樣。我這邊也是。應該趕上了。」


    「這是?怎麽了?剛剛的是什麽回答?」


    「撕蜴回答的yes,表示所指的門是『真實之門』……吧。」


    漣變成在課堂上自己對答案時的表情。


    漣用指尖,拉起我雙馬尾的一邊。像是我家的貓波特多一樣,玩我的頭發。他還在思考當中,一定是無意識的行動。即使如此,還是非常不好意思。


    被如同小貓玩耍那樣的對待,非常、非常的害羞。真的很不知所措。跟思考事情時一樣,天旋地轉,頭昏眼花。心跳也加速。漣雙手的手指,在我的頭發上無聊的一下卷一下鬆,反覆動作。


    「但是但是,等一下啦。我有點不懂。如果原本漣問的那個藍色蜥蜴說謊呢?」


    「謊言若100%是謊言的話就簡單了。以前不是說過,這跟100%說出真實是一樣的。啊不對,等等,我隻跟初音講過?」


    「嗯、嗯。那時候小凜不在唷。」


    「這樣啊。算了。也就是說,假設我所指的足『真實之門』,那時候被我詢問的即使是謊言的巴西利斯克,在剛剛的問題上,它也舍回答跟真實的巴西利斯克一樣的答案。如果我所指的門是真的」真實之門』的話,它會想說謊答no。但因為是說謊,所以無法這麽回答。被詢問後應該要n答no,所以與此相反,它不得不回答yes。這也就是為什麽我的提問,並非針對門的真偽,而是關於蜥蜴本身的行動的理由。」


    「耶……啊咧?啊咧?是這樣嗎?我被搞混了,很矛盾啊。」


    小凍歪著頭思考,我也一樣。越


    想越搞不清楚了。


    「某種程度上,就是謊言的矛盾。被問到自己應該回答的答案,但結果卻變得不得不說出跟真實相同的解答。對了,凜。比起這邊,那邊的狀況呢?」


    「要看看嗎?看,變成這樣囉。大家都呆了。」


    小凜把自己手裏的歌德秀給我們看。上麵的影像,跟我們所在的電波塔內部一樣。應該是從監視器抓來的即時影像。


    像剛衝進中央電梯間的幸安實習成m們,看著自己的周圍,慌亂時疑惑。


    「不愧足凜,做得真好。對象如果隻是實習成員的程度,把假情報送過去也不過是個簡單的小事。但是,軍用駭客工具啦、3d假想合成工具啦,不會是聖誕節時你收到的禮物吧?」


    「欸嘿嘿。多讚美一點啊。還有,不是聖誕節,因為這是收到生日禮物之前借來的。這樣漣也會發憤加油吧?我非常期待唷。」


    「不,等一下。所以,你應該有說保證到這之前就還吧?你是要借到哪裏去啊。難道這全部都要從我這邊討回去嗎。」


    「有什麽關係。反正都成功了嘛。雖然這麽說,但漣一定會給我好東西的吧。」


    「哪、哪,小漢,結果那些人在哪裏?」


    在歌德秀出來的影像當中,有個跺著腳、憤怒而慌亂的人。正在對成員們破口大罵。


    漲紅臉,連珠炮似的人<到底是從哪裏開始被騙的?是誰看地圖沒發現被誘導的啊!>的怒吼。


    「不知道。」


    小凜一臉知情卻又不說的惡作劇表情。


    「大概是二號電波塔吧?跟中央電波塔非常類似。因為時間緊迫,就隻靠幸安委員專用車的導航係統去目的地,才因此落入3d影像的陷阱。」


    「這、這樣啊……果然還是要好好看地圖哪……」


    不管哪種場合,隻要想著地圖絕對能自動的帶我們到目的地的話就很危險。要是能稍微注意一下四周圍的風景,他們說不定就不會被騙了。


    然而,現在有這樣的幸運,真要好好謝謝小凜。


    「總之,真實與謊言的蜥蜴問題,看來漣已經解開了。呐、呐,漣,既然弄清楚了就走吧?呐,初音,要選哪一邊?」


    小凜作勢要按電梯的呼叫鈕,但漣阻止了她。


    「等等,不是這個,反了。」


    「耶、耶?為什麽?為什麽?」


    「你要把現在看到的,跟你看到的真實宥成是不一樣的東四。如果這個水畔公園市國,


    「是蓄意被構築而成的箱中庭園世界的話!不,就這樣。現在還不到說這些話的時候。」漣按下「謊言之門」的呼叫開關。


    梢微等了一下。就聽見重物降下來的聲音。門的裏麵,從上往下。因為是電梯間,一般都會認為是電梯吧。「喀嚓」一聲,整扇門發出淡淡的光芒。像翻麵的撲克牌似的,秀出影像。


    在平麵熒幕門上,出現打旋回轉似的效果。


    圖案一樣顯現出來的,是小醜。


    總覺得那小醜跟解哥有點像。是張拿著手杖,穿著古代風格衣裝的小醜,深深輔躬的圖像。


    自動門安靜的左右分開,相互組合起來的部分,是凹凸不平如同齒輪一樣的形狀。是一扇有點不一樣的門。


    「馬上就要進入最深的地方了。做好心理準備了嗎,漣?初音?」


    「嗯、嗯。大概吧。」


    「初音,緊緊的抓住凜的手。」


    「——」


    聞言,我立刻抓住小凜的手。小凜已經走進電梯裏麵了,但手被我握住,就回頭看了看我。然後,慢慢朝後倒了下去。


    「等、等一下!哇哇!什、什、什麽!?」


    小凜整個人要往某個地方「掉下去」了。


    我勉強地站穩,然而還是幾乎要被拉下去,非常危險。但漣幫忙撐住我。漣先是緊緊地抱著我的腰,然後伸出另外一隻手,去抓小凜空著的手。


    兩個人一起拉,拚命的把小凜拉上來。


    想說降落下來了的電梯地板上,小凍踏出去的腳,大半踩了個空。打通堅硬的金屬地板?為什麽?為了什麽?


    小凜隻有單腳勉勉強強卡住支撐點,雙臂由我們拉著,拉回原來的演講廳裏。被拉上來的小凜激烈的喘著大氣。


    「原來如此。大概是小醜的黑色幽默。」


    漣雖然說了幽默,但卻毫無笑容。用一張平靜的臉低語。指尖滑過歌德的觸控式熒幕,輕輕點選。歌德沙沙地發出光芒。


    由觸控熒幕中散發出來的青白色光芒,緩緩地掃描似的,劃過電梯的牆壁或地板。真實顯現,那裏什麽都沒有。我這才注意到,那是投影在空間當中的3d影像。


    下麵是漆黑的寬廣虛空。要是摔下去,會倒栽到最底層吧。


    眼睛都花了。卡住沒有摔下去的小凜,冷汗滴滴直落。


    「所以這是『謊言之門』的原因。絕對幸福的墜落處刑。這種高度摔下去,在加速的途中就會斷氣,連覺得痛的時間都沒有。在這個意義上,隻有處刑的部分不是在說謊。」


    「夠囉,競然平靜的解說!漣真是的,一直都是這樣哪,超殘忍。」


    「即使緊張,還是把凜移開了嗎?初音一點都不急躁,做得好。」


    「耶、耶、我?我什麽都——」


    「嗯嗯,謝謝你,初音。真是幫了我人忙。比起壞心眼的漣,果然還足初音好。我已經不認識這個人了。」


    小凜抱住我。有點癢,但是好開心。如此一來,一邊說這樣的話,小凜喜歡漣的事情,也一邊傳達到我這裏。


    雖說感情好到會吵架是小凜跟漣的作風,閌為知道這一點,其實我有一點點寂寞。我也能夠成為其中的一分子嗎。


    現在漣會玩玩我的頭發、稱讚我幾句,總覺得有一點點改變了。這不是自我意識過剩就好了。一想得太多,就會羞到眼花的程度,所以,我設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初音、凜,把歌德轉成滑輪模式。跟在圖書館裏使用的圖示是一樣的。從那裏有衍生出去的工具列。」


    漣已經想到下一步要怎麽做了。而非全盤思考、從一開始,這個入侵計劃是否能夠執行。腦筋動得真快。對經常被說慢吞吞的我而言,除了佩服之外再無其他。


    「這個。知道嗎?需要同時啟動好幾個模式。自動運轉,然後是攀爬腳蹬。用兩個動力滑輪把電梯鋼索夾住,兩腳都可以踩在跟繩子綁在一起的腳蹬上。接下來就交給歌德,用自動模式上升。歌德真的很方便,真不愧是幸安委員會的萬能終端機。」


    我們照著漣說的做。手指在歌德上輕觸,選擇圖讓歌德變形成動力滑輪,中間夾著鋼索。腳卡在攀登腳蹬上。


    先是漣,然後是我。凜跟在最後麵,3人一齊往上。在一片漆黑當中,往上,一心一意的,往上。


    因為會怕,當然不會看下麵,不能俯瞰。隻有滑輪「嗚嗚」的自動運轉聲,在狹窄的電梯豎坑中響起。


    我們在幽暗的電梯直井當中,直線上升。


    不時會有燈光。青綠色、細細長長的光,照著通過的我們,就像被掃描似的。


    我們3人迅速往上。滑輪的運轉一如字麵的滑,除了小小的驅動音之外都很安靜的東西。有時候,強化玻璃窗開了個四角形,就會刺眼的亮起來。


    隻有那個時候,我們會俯瞰整個水畔公園市國。


    好美的大都市。巨大的綠色湖泊,幸福的人們所居住的、閃耀的高樓大廋群,所有的不平或不滿都被排除,清潔、幸福、安心。我們就像這樣。直被這麽教導,並且生存下去。世界有9?9%是由幸福建構而成。所有的市國民都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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