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無眠,隻是心情卻無比的平靜,雙眸也不知道是因為太疲勞還是難過,一直都在淌眼淚。


    我有種一切到頭的懼怕感。


    岑辭說八點來接我,我六點就起了床,洗了澡,看著眼下烏青卻臉色蒼白的自己,我把趙冪給我的化妝品翻了出來。


    摸了一點粉,遮了一下黑眼圈,拿出口紅準備抹的時候。


    卻想起岑辭曾經說,不喜歡我抹這個帶著淡淡玫瑰香的口紅。


    我從趙冪給我的盒子中隨便拿了一支,她說是什麽適合秋天的橘色。


    我雙手發抖的抹了一點,看著鏡中的自己,卻還是尋不出一點色彩,整個人都灰灰暗暗的。


    換上裙子,從衣櫥裏拿出一件套著防塵袋的風衣。


    是岑辭的。


    我將風衣披在了身上,這幾年我的個子也沒長,衣服很大,有些像現在女生喜歡穿的男友版風衣。


    快到腳踝的長度,我沒法改,隻能把袖子往上挽了幾道。


    然後比劃了一下長度,回想當年的岑辭,才發現即便是這些年刻意不去回想,一旦認真的去想,那些細節一一描繪仔細得可怕。


    我立即發現岑辭好像這些年又長高了一點,手指跨出一個長度,放在自己的頭頂,似乎要踮腳才能符合想象中的岑辭。


    盯著穿衣鏡中的自己,模樣是可笑的,可是表情卻很悲傷,衣裳裹緊我日漸消瘦的身體,衣襟對折包裹住身體,好像曾經岑辭也這樣抱過我。


    我不敢哭,怕哭花了自己擦的粉,透出雙眸下的青黑和不安。


    此刻,我才發現原來化妝真的有好處,止淚。


    看了看時間,我從抽屜裏掏出了岑辭新送的那個發卡,卡在耳後,照照鏡子才走出房間。


    七點半,剩下的半小時,我就枯坐著,腦海裏想了很多事情,最清晰的居然是趙雅葬禮上的岑辭。


    那天雨很大,岑辭撐著一把黑傘站在墓碑旁,與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顯得格格不入。


    岑辭天生有種吸引人注意的能力,不管是麵無表情還是……


    我似乎都沒有看過岑辭笑,或許再也沒有機會了。


    想著,我深深咽了一下口水,晨光落下的朝陽已經灑進了陽台,可是時間才過了十分鍾。


    全身僵硬的坐著,沙發很舒服很寬敞,我卻像是被什麽擠到了,隻能縮緊身體坐著。


    看著手機上的時間,我明明想了這麽多事,居然隻是過了一分鍾。


    煎熬之下,我猛地起身,卻四肢發麻站不住,咬著牙挪到了門口。


    換上鞋,踩進電梯,手指在按鈕上徘徊了一下,最後選擇了十樓。


    我有種預感,我能遇到岑辭。


    我有種預感,孤夜中不是我一個人在失眠。


    我就是知道,才不要命的又選擇深陷岑辭的沼澤。


    電梯門打開,岑辭的手就停頓在半空,他看著我有些發愣。


    我也一怔。


    電梯門開了一段時間,準備合上時,我伸出手將他拉了進來。


    走近我的岑辭,身上帶著沐浴露的清香,發尾還有一點濕意,沒有板正的西裝,隻是很隨意的休閑服,但是也熨燙的一絲不苟。


    巧合的是,我們倆穿了同色的風衣,就連款式都差不多。


    我站在岑辭身側,鼻下是氤氳的淡淡沉香,嗅著就有種讓人平靜的感覺。


    電梯還在下行中,誰也沒有說話。


    我被岑辭的氣息包裹著,有些發昏,不由得向旁邊站了一點。


    手心卻一陣暖意,我低頭一看,發現岑辭握住了我的手。


    我抬頭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吃過早餐了嗎?”岑辭的聲音很好聽,輕輕柔柔的帶著蠱惑。


    我怔怔的盯著他,不由自主的搖頭。


    電梯門打開,岑辭拉著我走了出去,我回神的時候已經坐在了車上,隻是這輛車似乎沒見岑辭開過。


    我記得岑辭的車不是這輛,如果還是之前那輛車或許我就不樂意上來了。


    畢竟也不知道,他和杜清雅到底是不是真的在車上做過那些事情。


    如果現在問車的事情,似乎又覺得太破壞氣氛。


    岑辭將手裏的袋子遞給了我,剛才就看他拿著,也沒有敢問是什麽東西。


    指尖感受到了透過紙袋傳遞出來的溫度,我從裏麵掏出一個食盒,裏麵有一個自製的三明治。


    蛋是焦的,一打開盒子,就有焦味飄出來,壓得也不夠緊實,一拿就散了。


    我抿唇,這一看就是岑辭自己做的。


    “吃吧。”岑辭盯著我看了一眼。


    我咬了一口,依舊是熟悉的難吃,不由得我就笑了,一撇頭甚至能看到岑辭嘴角的弧度。


    雖然難吃,但是我還是把它全部都吃了下去,像個生病的小孩,想要的並不是多好吃的食物,而是身旁人關切的目光。


    一眼也是好的。


    車子在路上疾馳,我也不知道岑辭要帶我去哪裏。


    我覺得今天的岑辭有點不一樣,但是又說不清楚哪裏不一樣。


    似乎少了一點冷漠的神色,眼角都溫柔的帶著柔光。


    隨著路段的轉換,我突然看到了有些熟悉的路牌,不明白的轉首看著岑辭。


    岑辭依舊看著前方,調整好停車的位置,然後看了看我,“到了。”


    我魂不守舍的下車,盯著眼前的墓園,有些不知所措。


    秋天的墓園更顯得凋零和孤寂,安靜的隻剩下風聲和秋葉墜落的聲音。


    相比上大學時岑辭帶我來的那次,這裏似乎翻新過,整個墓園增加了很多柏樹,進入墓園的路上也是柏樹和其他樹木參雜著。


    柏樹四季常青,帶著很淡的清香,讓略顯枯黃的秋日中多了一點生機。


    墓園看門的卻已經換了一個老頭,比以前那個稍微年輕一點,隻是背有些彎,看上去反倒是有些滄桑。


    “大爺,之前的那個門衛呢?”我問了一句。


    眼前這個大爺雙手撐在腰後,腰板依舊直不起來,雙眼有些渾濁,唇瓣皺皺鼓動著,“死了。”


    大爺說得很輕鬆,仿佛見慣了這些生死。


    秋風揚起地上的樹葉,大爺又低頭開始掃地,漫無目的的重複著同一個動作,他不像是在掃地,更像是在打發時間。


    或者說,在等死。


    我突然覺得這個秋天已經足夠凍人了,還能等到來年的春天嗎?


    在我發愣的時候,岑辭走到了我身邊。


    岑辭手中拿了一束花,嬌豔欲滴一點也不像是用來祭奠死人的,更像是討人歡心的。


    岑辭的另一隻手纏住我的在掌心,修長的手指穿插在我的指間,緊緊的扣住。


    我跟著岑辭繼續向前,踩在落葉上有種柔軟輕飄的感覺。


    趙雅的墓碑落了灰,岑辭蹲下身體,放下花束,然後掏出手帕細致的擦拭著墓碑的每一塊地方。


    我鼻子一酸,也跟著他蹲了下來,微微哽咽的看著岑辭的側臉,“岑辭,對不起。”


    每次麵對趙雅的照片,我都想對岑辭說這句話。


    岑辭的手一頓,把手帕放進了我手裏,艱難道,“你來擦。”


    素白的帕子,在我手裏擦成了黑色,趙雅的照片也變得越發的清晰,黑白照上她的笑淡淡的若有似無,帶著溫柔和恬靜。


    我立即低頭擦了擦眼淚,說好不哭怕花妝,還是忍不住。


    喉間幹癢,心底發酸,隻能和岑辭默默的將趙雅的墓打掃了一下。


    岑辭蹲在我身側,盯著趙雅的照片出聲,幾次見他唇瓣微掀,以為他要說話,但是那聲音輕得都不如這風聲大。


    我們在趙雅的墓前猶如無聲傾訴一般,靜靜的待了一個多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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