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悅迷迷糊糊的醒過來,一睜眼就看見那熟悉的人影靠坐在床邊。


    此時天還未亮,他頭抵在床柱上微微閉著眼,臉色疲憊而憔悴。寬大的手掌一直緊緊攥著她的手,溫暖和踏實的感覺源源不斷的傳來,壓住了小腹的餘痛,也填補了那種空落落的感覺。


    一股又甜又軟的暖流自薑悅心底湧出,旋即變成滿滿的心疼。傻瓜,肯定一夜沒睡!


    她輕輕抽了下手,想讓路大爺去外間小榻上歇一會兒。她又不是真的小產,沒必要在這兒守著。


    然而她手指剛微微一動,路大爺立刻睜眼,驚慌失措的看過來。微弱搖曳的燭火加深了他眼底的青黑,也讓他眼底的驚恐展露無遺。


    “妞妞!你醒了?你哪兒不舒服?你別強忍著,你告訴我……你疼不疼,我現在去叫郎中……”


    語氣又急又快,甚至有些語無倫次,慌亂的如同三歲幼兒。


    薑悅從沒見過這樣的路大爺,眼底不由的湧出水意。關心則亂,這話適用於一切有情之人。


    生怕路大爺擔心出個好歹,也怕他大呼小叫的喊來一堆郎中折騰自已。


    薑悅忙握住他手指,虛弱的衝他笑笑,“傻瓜,我自已就是郎中,我沒事兒。就是虧了氣血,養養就好了。”


    “真的?”路大爺眼底的驚亂絲毫不減,用力握住她的手指,十指相扣緊緊纏在一起,仿佛這樣才不會失去她似的。薑悅指骨被他攥的生疼,臉上卻一點也不露出來,眼底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她用最輕柔的語氣笑道:“當然是真的,我還騙你不成?”說著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路大爺蒼白憔悴的臉頰,“我還沒傻到拿自已小命開玩笑,真沒事兒了,你去睡一會兒……”


    路大爺一把按住她的手,漆黑的眼底水光點點,繃緊的身體明顯放鬆。然而突然間,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猛的甩開薑悅的手,眼底水意也驚痛也在一瞬間變成滔天怒火。


    轉身推著輪椅頭也不回的衝出房門。


    薑悅被他甩脫的手一下僵在半空,她陡然意識到了什麽,飛快的叫道:“你別走!”


    路淩卻像沒聽見一樣,根本不理她。


    “路大爺!啊……我疼!”薑悅用盡力氣尖叫。


    房門哐當一響,路淩用比剛才更快的速度衝回來,撲到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幹裂起皮的嘴唇毫無血色,抖的說不出話。“你、你……”


    “我不疼、我騙你的!”薑悅兩手死死抱著他胳膊,生怕路大爺一言不和又甩開她走了。


    “薑氏!耍弄我很好玩是不是?”路淩勃然大怒,一拳砸到床頭的矮幾上。


    矮幾應聲碎裂。


    薑悅眼淚一下滾出來,“不是,我怕你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我錯了,你別走!你別扔下我!”


    傻妞妞!


    我怎麽會扔下你不管?


    路大爺心疼的厲害,可他這回真的不打算輕易原諒薑悅。


    回想薑悅麵色慘白的躺在他懷裏,昏迷不醒,身下的血卻洶湧而出,止都止不住,他現在還嚇的半死。


    妞妞如此膽大包天,如此任性妄為,都是他縱的。


    再不給她點教訓,誰知她還會幹出什麽來?下次……誰知下次會不會出意外?


    路淩狠下心一根根掰開薑悅手指,想抽出胳膊。他怕傷著薑悅不敢太用力,而薑悅卻鐵了心的不放手,眼淚汪汪的盯著他。“我知道這次嚇到你了,對不起,絕對沒有下次!我保證,你相信我!”


    事情過去幾個時辰,路大爺還驚魂未定,可以想像他當時有多驚恐。


    薑悅不後悔自作主張,卻後悔沒提前跟路大爺說清楚,用藥之後會有什麽症狀。看著凶險嚇人,其實也就是用藥物刺激意外來場大姨媽,然後七天的血量瞬間飆出來而已。


    並沒他想像的那麽可怕!


    “我不信你!你保證過太多回了,哪一回做到過?”路淩麵無表情,周身氣息冷冽無比。


    心早被她哭軟了,隻能硬著心腸不去看她。而在薑悅看來,這就是不肯原諒她。


    “這次一定能做到!”她邊哭邊伸手去扳路大爺的臉,“你別不看我,你這樣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妞妞!”路淩回眸看著她,沉沉歎了口氣,半晌才道:“柳姨娘就是這麽沒的!”


    薑悅瞬間僵住。


    路大爺痛苦的閉上眼睛。


    那時,他就站在門外,他以為自已恨那個女人,不會在意她的生死。可看到一盆盆血水端出來。他突然怕的要命,無論如何,隻要她活著,他就有娘!哪怕那個娘並不愛他,他也有個娘!


    他對漫天神佛發願,隻要那個女人能活下來,他願意把自已的壽命減給她,而漫天神佛那會兒都瞎了、聾了。


    等他進屋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沒救了。整個人浸在血泊中,下身還有血不斷的流出來。


    看他進來,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衝他笑了一下。那是他記憶中,她對他唯一的一次笑。


    薑悅無比愧疚,此時她不知該怎麽安慰路大爺,隻能用盡全力抱緊他,想給他更多的安全感。


    路大爺的驚恐,不僅僅來自於對她計劃的無知,更多的則是來自於對死亡的恐懼。


    他親眼看著柳姨娘血盡人亡,再看到自已流血不止,他該有多絕望?


    他一定以為要失去自已了!


    “對不起!我再也不任性了!我保證,什麽事情都會提前告訴你,答應你的一定做到!”


    以前說這種話還有幾分敷衍的成分,此刻薑悅卻是實心實意的承諾。


    “妞妞!我真的不敢信你了!”路淩幽幽歎了口氣,“再來這麽一回,我真的會被你嚇死!你別生孩子了。”


    啥?


    突然間的急拐彎,薑悅腦子跟不上,她臉色一下子變了,“你什麽意思?你想跟誰生?”


    路大爺被她的傻樣子氣笑了,“我誰也不跟誰生!”他低頭深深親了親她糊滿眼淚的小臉,語氣低沉的道:“我仔細想過了,孩子對我而言,遠沒你重要。如果讓你冒風險生孩子,我寧肯斷子絕孫!”


    薑悅一把摟住他脖子,放聲大哭。


    傻瓜!你這個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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