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飛快,明天就要過年了,依然沒看見路大爺人影。


    薑悅強忍著心裏的思念與失落,屋裏屋外的瞎忙活,不讓自已閑下來。一閑下來,她肯定會哭的。


    大過年的掉眼淚不吉利,路大爺答應回來陪她過年,就一定會回來!


    他要敢食言,打斷他的狗腿!


    薑悅正發著狠,大門外突然傳來粼粼的馬車聲,她扔下手中的窗花就往外跑。


    從頭發梢到腳趾尖,每一個毛孔都在歡叫,路大爺回來鳥!


    嬌的舌頭都伸不直了,剛撲到門口,看著施施然從院外進來的人影,薑悅一下子僵住。


    來的——是袁慎!


    眸色銳利如鷹,陰冷如冰,身披厚重的玄皮貂氅,每一步行來,都帶著山一般的威壓。


    雖然薑悅隻扒著馬車的門縫看過袁慎一眼,可這人的氣場太強大,她想忘都忘不掉。


    袁慎身後,數十名東廠番子陰森森的步步緊跟,如幢幢鬼影,正午明亮的陽光似乎都被他們遮住。


    薑悅心驚肉跳,第一個念頭就是,完了,路大爺的事兒犯了,他們是來抄家的!


    幸虧,她一大早打發白岩和煙兒陪崔氏去城裏買東西,秦楠也不在家,要不然連鍋端了!


    袁慎的舉止卻出乎薑悅意料。


    他微微抬手,身後的番子們悉數退到院門外。然後,袁慎就站在院子裏,半眯著眼四下打量。


    院子中已布置一新,各屋門口都掛著大紅燈籠,窗上貼著火紅的窗花。新建的院子沒有樹木,竟然用彩綢粘在枯枝上,依著牆角做出來兩株梅樹,有點小別致。


    到處都打掃的幹幹淨淨,廚房門開著,蒸幹糧的水氣氤氳而出,透著紅火熱鬧。


    曾幾何時,他也住過這樣的院子,也滿懷欣喜的盼著過年,趁著娘親不注意鑽進廚房偷嘴,被娘親含笑昵罵。


    那時他幾歲?五歲……還是六歲?


    袁慎罕見喜怒的臉上隱隱籠上一層恍惚。


    他突然想吃娘親蒸的雜糧幹糧,想吃在灶膛裏烤的地瓜、板栗、苞米……


    壓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實在太久遠,遠到已記不清細節,隻有一片淺淡模糊的影子,泛著時光的暗黃。


    然而……那卻是他這一生僅有過的溫暖,他也就是靠著那一點暖,撐過冰冷的歲月,一步步走過來……


    天下最有權勢的大太監站在農家院裏回憶過往,這情景落到薑悅眼中,卻是貓吃老鼠之前在醞釀食欲!


    呸,這是什麽比喻!


    薑悅悄悄擰了自已一把,強迫自已鎮靜下來。


    袁慎打量夠院子,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時,她冷然上前,不卑不亢的施禮道:“不知提督大人光臨,有何貴幹?”


    袁慎嘁聲冷哼,死到臨頭居然還敢軟中帶硬的質問?真不知是有副好膽,還是太蠢!


    嗯,比起上次不管不顧的蠢樣子,倒有些長進!


    他上下挑了薑悅兩眼沒說話,邁步進了正廳。


    石頭原本在廳中練字,看見他進來嚇的哧溜鑽到薑悅身後,隻露出一隻眼睛偷偷打量他。


    “這就是路將軍領回來的孩子?”袁慎瞧了石頭一眼,神色語氣一反常態的溫和。


    石頭卻像見了鬼似的,飛快的縮回腦袋,小手使勁揪住薑悅的衣襟。


    薑悅反手摟住他,滿眼警惕的盯著袁慎,活像隻護犢子的母雞,點頭應了聲‘是’。心中卻大罵了聲握草,這頭老怪獸到底是衝路大爺來的,還是衝石頭來的?


    哎,夜貓子進宅,甭管是衝誰來的,都沒好事!


    袁慎神色微凝,收回目光彈了彈保養的極好的指甲,嗤聲冷笑,“本督路過此處,想到路將軍府上討杯茶喝,怎麽,路將軍不願見本督?”


    這就是他的來意?


    薑悅有些拿不準,臉上卻立刻湧出悲戚的樣子,掩唇啜泣道:“我相公與我賭氣,已離家出走多日,若提督大人見到他,還勞煩請轉達一句,妾身知錯了,求他回來!”


    嘖,這等演技,也敢拿到本督眼皮底下來?


    袁慎又是一聲冷笑,目光銳利已帶了明晃晃的威脅。


    別拿本督當傻子,大家還能做朋友!


    當然這是薑悅自已腦補的,因為袁慎冷笑之後再沒搭理她,也沒再問起路大爺一個字。


    他目光落到石頭剛寫的大字上,瞧了幾眼,驀的道:“手腕虛浮,下筆無力,以後要多練練手勁!”


    石頭哪敢應聲。


    袁慎也沒有惱,居然伸出手指,在某道筆劃上點了點,“這一筆不錯!”


    他手指細長,骨節勻稱,有種文人的清瘦之感。要是忽略他的太監身份和那身刺眼的朱紫蟒袍,此刻,他就是是一個敦厚的長者,在諄諄教導家中子弟,說是含飴弄孫也不為過。


    石頭悄悄伸出小腦袋,在他指的筆劃上看了一眼,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囁嚅道:“我也覺的好!”


    袁慎唇角一抬,麵色無形中又柔和幾分,他提筆寫了幾個字,然後很溫和的對石頭道:“如何?”


    石頭抻脖看著,小眼睛瞪溜圓,“你寫的真好!比教我寫字的先生寫的都好!”


    嗬!那是自然!


    袁慎眼中竟湧出矜持得意之色,抬手招呼石頭道:“過來,我教你寫!”


    石頭遲疑了一下,被那俊秀飄逸的字跡吸引,竟鬼使神差的挪步走了過去。


    袁慎輕輕握住他的小手,起筆行筆頓勢收筆……邊寫邊異常和藹的解釋為何如此,石頭頻頻點頭。


    薑悅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臥了個大槽,誰他娘的出來給我解釋一下,這貨到底想幹什麽?


    拐孩子?


    可現在哪有她說話的份,就算問了,袁慎能搭理她?


    薑悅隻能安慰自已,凡事往好處想,興許這老太監每個月也有那麽幾天——愛心泛濫什麽的……


    秦楠沒心沒肺的從外麵躥進來,瞧見眼前這一幕,張嘴就來了一句,“哎喲,老頭你這字寫的真好看!”


    薑悅一捂眼睛,我現在和這貨撇清關係還來得及不?


    “本督很老嗎?”袁慎放下筆上下打量秦楠,麵上看不出陰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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