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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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落櫻,輕輕地從我眼前飄落。


    本來應該疾行走過的我,不禁用視線追尋著它而停下了腳步。


    不知從何處飛舞而來的花瓣從我的鼻尖掠過之後,在即將飄落地麵時,又乘著一股強烈的春風飛舞而上,仿佛被吸入般地融入在那令眼睛感到刺痛般的蔚藍天空之中轉而消逝。雖然當時感覺伸手可及,但我卻眼睜睜地錯過了那稍縱即逝的時機。將視線從空中移開後,我再次邁開腳步前進。


    櫻花樹在通往校園正門的道路左右夾道而立,以開學典禮前後為高峰期,一齊綻放。


    然而,這些在上星期還占滿視線而盛開綻放的櫻花,現在也隻剩下初春的點點餘韻而已。


    美麗的花瓣也將告別短暫的花期,像盛開時期那樣互相爭奇奪豔地開始飛雪飄落。如此美麗地綻放於樹頭上的櫻花,一旦飄落地麵被人潮踐踏而染上汙泥時,正由於原本的純潔,至此反而更增添了一絲汙穢感。話雖如此,櫻花的花瓣仿佛要將大地埋沒般散落各地,就算想要避開腳步幾乎是不可能的,也毫無意義。


    腳下踩著櫻花的花瓣,我一邊走向了前往正門的路上。


    春天、新學期、新生活開始的季節——但對我而言隻不過是升上高中二年級而已。許多狀況都隻是一年級的延續,無論是就好的意義或是壞的意義來說也無法期望會有像是從小學到國中,從國中升上高中這種戲劇性的變化。也就是說,我貫徹孤立獨我,孤傲度過高中一年級時的春夏秋冬的狀況也完全繼續延續下來了。照這樣下去這個狀況的延續可望順利地持續到高三,甚至也會毫無停滯地延續到畢業典禮吧。


    在這一年間,我奮戰過了。與那重視「人與人之間應該產生聯係」的社會常態抗爭過了。


    我不斷在心中告誡自己「所謂的友情和愛情隻不過是廣告代理商的陰謀」。畢竟人類是獨自出生、獨自死去的。我也曾冷漠地如此思考。強裝著硬派、強裝孤高。一直不斷地告訴自己這才是身為一個人應該擁有的高級態度。然而,差不多也該到了麵對現實的時候了。


    差不多該承認了。不得不承認了。承認「我是失敗的」這個現實。


    還有即使是失敗了,卻不願意承認,還依舊逞強地做著無謂的抵抗這件事。


    我已經完全認輸投降了,所以請某人送我禮物吧。


    送我名為「、朋友」、「女友」、「充實的每天」這三樣禮物。


    但我並沒有以能站上校園階層金字塔的頂點為目標,隻是單純地想得到平凡的高中生活而已。但我失敗了,而原因很明顯。


    那就是我沒有參加社團活動。


    但如果我這麽說的話——


    「社團活動確實是高中生活重要的環節之一,但就算是回家社也是交得到朋友的啊。你隻是把自己社交能力低落的責任推卸到沒參加社團活動這件事的頭上而已吧?」


    或許會有當麵如此指責我的人也不一定。話雖這麽說,但我腦中也響起了同樣的聲音。不過我不得不說我的腦中之人根本就什麽都不懂。


    在我所念的這所私立八百萬學園裏,對社團活動的重視程度是其他高中遠遠無法比擬的。這間學校的社團活動以及委員會活動的實際參加率超過了百分之九九.九九,並且有著不參加社團活動就不算是個人這樣的校風,參加社團活動的比例甚至比手機的普及率還要高。


    沒錯。反過來說,在當初——去年四月的時候狀況其實還沒這麽糟。畢竟大家在剛入學的時候都一樣是屬於回家社的,歸屬意識的主體自然會落在國中畢業或是高一的班級上。我在當時也曾經受過班上同學一起去社團參觀的邀請,也有受到過已經加入某個社團的同學問我是否加入他自己所屬社團的邀請。


    但是,我依舊秉持著回家社的理念。


    班上同學也在這段期間中因為參加同一個社團而關係變得牢靠,即使是不同社團的人,對話的起點也都能以社團活動為開端。等到黃金周假期過去,班上全體同學也都已經參加了某個社團的時候,我也變成孤單的一人了。


    正當我這麽回想的時候,我的腦中之人又這麽說了:


    「既然剛入學的時候你就已經注意到學校百分之九九.九九的學生都會參加社團活動了,為什麽不趁一年級的時候參加任何一個社團呢?」


    我不禁覺得這句話說得十分有理。不,或許應該說,對除了我之外的人來說都是正確的吧。但是,我無法加入社團其實是有原因的。


    因為我曾經下定決心,絕對不加入任何一個社團。


    為什麽會這麽說呢,是因為我以前是——


    「高橋同學!」


    沒錯,以前是高橋同學。


    咦?不是,高橋是我的姓。別說是以前了,現在也還是絕讚高橋中。


    話說回來,總覺得有人在叫我,難不成是我的腦中之人在呼喚我嗎?


    「我才沒有叫你呢。話說我既然是你的腦中之人,就某種意義來說當然也叫高橋啊。」


    也對喔,那剛剛有種被誰呼喊的感覺又是為什麽呢?


    「該不會是產生幻聽了吧?太可悲了,終於忍受不了孤獨,腦袋開始……」


    吵死了!既然是我腦內之人,某種意義上來說你自己不也產生幻聽了嗎!


    「嗯……是這樣講沒錯啦,但如此一來你的可悲就更加倍了呢。」


    「少囉嗦,隻不過是我的腦中之人也想傷害我嗎?」


    「那個,高橋同學?」


    「啊,現在就連我這個腦中之人也聽到了喔。是女孩子的聲音,絕對不會錯!」


    「我想也是,是女孩子呢。糟糕!我們的腦內會議暫時先終止吧。」


    「等等啊我,你冷靜一點。」


    「怎樣啦,那可是女孩子耶!你覺得女孩子和腦中之人相比,哪個比較重要?」


    「我說,你冷靜一點啊我。be cool。你回想這一年間,除了事務性的聯絡以外,明明從來就沒有女孩子跟你搭話過,怎麽可能會有人突然在路上叫住你呢?」


    「可是,她在喊高橋啊。高橋是我的姓啊。」


    「問題就在這裏。『高橋』的確是我的姓,但也是日本的第三大姓啊,另一個我。」


    「這麽說的話,難不成……」


    「沒錯。當我雀躍不已卻硬是壓抑下來冷漠帥氣地做出『怎麽?你叫我啊?』之類的反應時,站在我身後的另一個高橋同學就會揮著手往女孩的方向跑去,然後就會得到這兩個人類似『久等了?』『高橋同學真是的,好慢喔!』 『抱歉抱歉。話說,那個露出微妙僵硬微笑的家夥是誰?你認識嗎?』『不,完全不認識呢。真搞不懂。』『但他在往你這邊看耶?』『討厭,感覺好惡心喔,我們快走吧!』的反應的話,我該如何是好呢?」


    「會很想去死。如果我是魔王的話,我會毀滅世界,然後連同自己一並回歸於無。」


    「魔王……?你是……高橋同學沒錯吧?」


    「不好意思我正在開自我內部會議,很抱歉可以麻煩你之後再——」


    正當我被呼喚自己的聲音所牽引,不經意地反射性轉過身去的那一刻,我呆住了。


    強風吹拂,櫻花的花瓣猶如紙吹雪般飛舞了起來。


    ◇


    與女孩視線相交的那個瞬間,我不由得忘記了呼吸。


    在我視線的前方,被強風卷起的漫天飛花中,一名少女背倚著櫻花樹站在那邊。若以陳腐的修辭方式來形容的話,我會說她仿佛櫻花的化身。


    她雖然身著八百萬學園的製服,但我對她卻沒有一絲印象。從她製服胸前發光的校徽形狀來看,她似乎和我一樣都是高中二年級。


    稍微過肩的黑直發、一雙富含意誌的大眼睛、直挺的鼻子,還有帶著櫻花色的薄唇,這些都非常勻稱地配置在嬌小的臉蛋上。


    她的身材既不胖也不至於過瘦,有著如此少女風情的健康身體,被沒有經過任何改造的製服包覆,彰顯出她純潔不凡的氣質。


    這名少女什麽都不用做,光是站那裏就有著充滿著強烈吸引眾人的目光的魅力。話雖如此,但她的魅力並非是煽情的那種,而是清爽透底的純潔感所散發出來宛如天然花香般的少女韻味。


    而這樣的完美女孩現在正倚著爛漫櫻花飄零飛舞的樹下。


    這幅畫麵,就算當作刊載在漫畫雜誌上的偶像寫真,或者是做為「校園生活構想圖」刊登在校園導覽手冊上也絕不失色。不論是以同樣身為學生的視點來看,或是以大人的視點來看,她都詮釋了何謂理想的完美女子高中生。


    擁有如此完美外表的少女,呼喚了自己的名字。而且不是在漫畫、電視劇,或是遊戲這類媒體之中,而是在現實生活中,就在自己的眼前。


    這根本是要是有一百個男生中會有九十九個墜入愛河的場景,就連我的理性也開始恍惚,幾乎就要接受她的誘惑,墜入戀愛深淵裏了。不過,在這一年的孤獨之中無謂孕育而出的對人類這個存在的猜疑心和不信任,在這戀愛深淵的懸崖邊緣拉住了我的腳步。我的直覺這麽告訴著我——


    總覺得這家夥看起來好可疑。


    ◇


    「你是二年三班的高橋同學……沒錯吧?」


    不知道是第幾次叫出我的名字,她一邊盯著我的眼睛,一邊問道。


    我的確是高橋沒錯。而且二年三班的高橋也隻有我一個。換句話說,她口中所要找的高橋已經確定就是我本人,所以不會變成認錯人的糟糕場麵。隻不過,她似乎也不是十分清楚我的長相,所以才會報出學年和班級來詢問我吧。


    「那個,我是普通科二年七班的佐藤。其實我找高橋同學是有事情想拜托你……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自稱佐藤的女孩低著頭,眼睛微微往上瞄,窺探著我的表情。


    被這樣的美少女請求是男人的夙願啊,無論她提出怎樣的請求都會想要欣然接受。


    不過,其中一定有詐,我還是覺得很可疑。總覺得這隻是種演技,並非自然現象。雖然她看起來的確很可愛,但其中一定有陷阱。


    此時此刻的懷疑,來自我毫無根據的直覺。


    然而在我一邊提高警覺,一邊觀察對方的過程中,我也慢慢地揣測出來了。


    沒錯,難不成這就是……


    我想起了去年入學時,學生會發送的「歡迎來到八百萬學園 校園生活心得手冊」中吋「第二十七章 當心甜美的誘惑」這章節。


    ☆第二十七章 ~春天來臨純屬幻想 當心甜美的誘惑! 之卷~☆


    在之前的章節裏已經有說明了社團活動的相關事宜。而在這裏要說的是,在這所校園裏沒有參加社團活動或是學生會的人,將會被看作比「廢渣」更低賤的存在,唯獨這一點請銘記在心。


    好了,想必各位新生一定對接下來要參加哪個社團而感到熱血沸騰了吧。不過,萬一沒有想加入的社團但又不想被當成廢渣來看待,因此而害怕發抖的人也是有的,對吧?


    不過沒問題的!這間學校裏擁有各式各樣的社團,你一定能從中找到適合你的社團活動。社團的學長姊們也一定期待著你的入社喔!不過要當心,其中也存在著那種非常危險的社團,專門覬覦著缺乏警惕心的新生。


    那種可怕的惡質社團乍看之下無法和其他社團區分開來,但隻要注意以下幾點便能夠防患未然。這一章將會舉出過去發生過的事例,並針對識破惡質社團的方法做出解說。


    所謂的惡質社團基本上會趁對象獨自一人的時候進行招攬。特別是那種看上去很軟弱的男生,將會成為他們的鎖定目標。他們會以——


    「跟隨潮流的大家都在做,心情會變得很愉快喔,如果你不想繼續的話也不會勉強你,除此之外還能減肥健身呢!」


    這種甜美的誘惑招攬你加入社團。而且通常來進行這種入社招攬的人,有很高的機率會是美少女。她們的花言巧語會巧妙地擊潰你的自尊心與危機意識,透過各種手段地將你帶到社團活動教室。


    「難道傳說中的春天終於降臨了嗎?spring has e!」


    把產生這種誤解而蠢態畢露的羔羊們騙到社團教室之後,教室的大門將會被反鎖。


    「太好了!終於要開始我的性福之旅了,果然高中和國中的等級就是不一樣呢!」


    要如此熱血澎湃地期待是你家的事,但是如果真的有像這樣美好到仿佛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般的好事的話,手冊上就不會記載這些事,反而是我自己也想要入社了。


    一、電棒燙短卷毛男。


    二、肌肉男。


    三、短卷毛的肌肉男。


    四、牛頭人(注:minotaur,希臘神話中牛頭人身的怪物)


    以上的幾種怪物將嚴陣以待。最糟糕的情況是,會全部出場。


    雖然反過來擊殺怪物獲取經驗值和金錢不失為一種手段,但遺憾的是,招攬部隊所盯上的都是等級看起來很低的冒險者,而且時機地點也都早有準備,因此放棄做無謂的抵抗才是安身保命的上上之策。畢竟都是些人生經驗值不足的肥羊才會被當作目標來狩獵。順帶一提,由於是強製觸發事件,所以在戰鬥中也無法逃脫。


    之後你會被強迫簽下入社申請書,成為惡質社團的底層社員被使喚,然後被強製推銷所謂普通社員基本配備的高級羽絨被,或是被逼著購買上麵用片假名寫著拉森(注:美國畫家,作品常以海豚與海景而出名)簽名的海豚繪畫,甚至是一些健美用的肌肉鍛煉器具等產品。這類五花八門的受害報告屢見不鮮。反正從進入社團教室的那一刻起,橫豎都要被敲詐得全身精光了,所以還是幹脆地認命吧。


    想要對付這種惡德社團的招攬,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做出明確的拒絕。就算進入了被招攬成功的情況,隻要不進入社團教室都還有救。畢竟就算是電棒燙短卷毛男也無法在行人眾多的道路上對目標的普通學生下手。


    另外,萬一真的被對方敲詐了,請擦幹淚水火遠向風紀委員會通報。


    這樣可以得到風紀委員貼心的安慰。而關於風紀委員會的相關事宜,請參考手冊第三十七章「智障也能懂的風紀委員會組織章程」。


    我悄悄地合上心中的手冊。不遵守那本手冊的忠告而貫徹回家社的我,如今正在遭受比廢渣還不如的看待。也就是說,那本手冊果然是正確的。也就是說,這位美少女應該就是……


    沒錯,毫無疑問的,她一定就是秘密結社「電棒&卷毛」的手下。


    「那個,我想說的是……」


    「像我這種廢渣不可能被你這樣的美少女搭話!」


    我大聲地如此威嚇,這在最初階段是絕對必要的。


    名叫佐藤的少女隨即後退了一步——


    「……那個,我……被稱讚了嗎?……謝謝。」


    露出困惑的樣子並害羞地這麽說,看來是我的應對出現了錯誤。


    我幹嘛要誇獎對方?而且還貶低了自己。


    「這件事就先放在一邊吧。高橋同學,可以占用你一點點時間嗎?」


    她微笑著打算將話題拉回來,但是我可不能被她的笑容給洗腦。


    「我已經知道你的真麵目了。你是那個吧?惡質社團的社員。」


    我盡可能地表現出厭惡的情緒,並如此回應。


    「惡質社團?」


    「你是打算趁機闖入我那因為想獲得新生活而鬆懈下來的心靈縫隙,再盡情敲詐我沒錯吧?但這一套對我是行不通的!」


    「敲詐?」


    「像是我的毛發或是金錢之類的,各方麵的敲詐。」


    「你放心吧,我沒有要敲詐你的意思。而且我的力氣也沒有那麽大。」


    「你是沒有那麽強的力氣,但在你身後有那幫可取之處隻有力大無窮的家夥在待機,手冊上麵可是寫得一清二楚。」


    「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麽,不過請你冷靜下來聽我說。隻要聽我說就可以了。」


    「隻用聽的就可以了?」


    手冊上的確有寫著不去社團教室就沒問題。


    「隻是聽聽的話……那麽,你想說什麽呢?」


    然而,從佐藤同學口中卻說出了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話語。


    「你是六年前的少年棒球隊『三丁目cityboys』的王牌投手高橋同學吧?」


    在佐藤同學說出這句話時,那段榮耀的歲月在我腦海中鮮明地浮現。


    那段榮耀,還有挫折的歲月。


    「——你怎麽知道這件事……!」


    一陣春風吹拂過我與佐藤同學之間。


    「果然沒錯呢。」


    佐藤同學直視著我的眼睛,小聲地如此說著。


    沒錯。我在國小的某個時期中,的確曾在少年棒球隊「三丁目cityboys」做為王牌投手並擔任第四棒打者。雖然那段光陰對我來說已經是遙遠的過去,但其實隻過了六年。說不定當時的球隊成員,或者是對戰對手——這些知曉我過去的人也在這所學校就讀也不無可能。然而如今已經過去這麽多年,為什麽又要重提這些陳年往事呢……?


    我一邊困惑著,一邊偷偷窺視佐藤同學的表情。仔細一瞧才發現,她不單單是所謂的美少女而已,這個女孩的眼眸怎麽會如此清澈呢?我真傻,簡直是愚不可及。能夠擁有如此澄澈眼眸的女孩,怎麽可能會是惡質社團的社員。更不可能會是邪教團體的成員或是傳銷組織的招攬人員。我想我已經完全明白她的真麵目了。


    沒錯,其實從一開始提示就已經擺在我的眼前。


    櫻花、四月、嶄新生活的季節,還有為了招攬社員而奮鬥的學生們。


    從事社員招攬工作的,並不是隻有惡質社團而已。


    沒錯,她一定是從哪裏聽聞到我過去的榮耀時光,想來招攬我入社的棒球社經理。雖然並不是惡質社團的手下,但與其叫平頭男生來進行招攬,倒不如請可愛的女生經理來勸說,效果還比較明顯。


    在如此可愛的經理關注中追逐白球——這或許就是青春應有的形態也說不定。而且我已經在腦海中瞬間想象這樣的景象也是事實。


    但是,縱然被再可愛的經理邀請,也無法動搖我堅定的決心。


    我有不能參加社團的苦衷。


    「高橋同學曾經是王牌……沒錯吧?」


    佐藤同學像是要確認一般,又再度重複問了一次。


    「……你說得沒錯。但是,那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的我無法帶你進軍甲子園,所以我不會加入棒球社。」


    不分由說地把話說完之後,我轉身背對她。


    因為如果再繼續盯著她澄澈的眼眸的話,我有種決心會被動搖的感覺。


    像是要拋開依戀般,我正打算繼續邁開我的步伐離開校園時,突然——


    「等等,高橋同學!你是少年足球隊『father kickers』王牌前鋒的高橋同學吧!」


    我將本來要用力踩下地麵的腳給停了下來。


    她說得沒錯。我的確曾經是「father kickers」的王牌。


    我緩緩轉向佐藤同學。


    佐藤同學依舊用那雙澄澈的雙眼注視著我。


    原來是這樣啊,看來她還兼任著足球社的經理呢。或許打算棒球社招攬不成的話,就轉戰足球社吧。多麽勤勞的人啊,不光是外表美麗的美少女,還這麽勤勞能幹,而且眼神也清澄無比。她的內心想必也十分美麗。


    能夠得到如此可愛的經理支持,和值得信賴的隊友們一起馳騁在綠茵球場上——這或許也是青春應有的形態呢。


    但是,不行。我無法加入足球社。並非我隻挑某種球類打,而是那天我發過誓,再也不會接觸球類了。


    「……我的確也有過那麽一段時光,但如今也已經是陳年往事了。我無法帶領你闖入國立競技場,也無法做到你心中所期盼的射門得分。」


    「高橋同學……」


    佐藤同學用惋惜似的聲音輕聲念著我的名字。


    不行!再與她四目相接下去,我堅決不參加任何社團那鐵一般的意誌又會開始動搖了!


    「等等,高橋同學!你是被稱為貓騙專家(注:相撲中衝上去時用雙掌在對手眼前揮舞遮蔽其視線的假動作技法)的傳說天才少年力士的高橋同學吧!」


    被我拋在身後的佐藤同學,讓我第三次停下腳步。


    為什麽她連這種事情都知道?


    我的確對三十三種貓騙技法駕輕就熟,人稱貓騙百貨的少年橫綱高橋。原來如此。雖然感覺兼任經理的社團有點多,但不僅僅是棒球和足球這類熱門球類社團,就連相撲這種令女子敬而遠之的社團經理也能擔任,反倒令人產生好感。


    這女孩並非以物色交往對象為目的,而是純粹隻想為運動男兒加油打氣,真是個擁有美好心靈的女孩啊。


    如此傷害她善良的心意並非我的本意,但我果然還是無法答應她。


    「我的確有過那麽一段係上兜襠褲的日子。但是,不管貓騙還是其他什麽都已經是小學時的事情了。以我現在的體格根本無法參加高中相撲,所以我也無法帶領你去國技館……高中相撲的全國大賽是在國技館舉行的嗎?總之我已經沒有再次係上兜襠褲的……」


    話還沒說完,佐藤同學又開始說:


    「你也曾是天才畫家還有天才搖滾少年的高橋同學吧!」


    太誇張了吧,竟然有這種事。不光是運動社團——她甚至還額外又擔任美術社和輕音社這些藝文類社團的經理?她會不會太過努力在經理這種工作上了?


    「……雖然的確是這樣,但我並不是討厭體育係社團,當然藝文類社團我也沒辦法參加。那一天我已經發過誓,不會再加入任何社團活動了。所以……」


    「你是用自創相聲『因為不得了的藥物副作用導致被饅頭搭話真可怕』引得觀眾哄堂大笑的那個天才相聲少年高橋同學吧!」


    「連這種事情都知道啊……不過,我已經封扇退隱了。」


    「曾是天才棋士、天才咖哩師傅、天才拳擊手、天才饒舌歌手、超人氣部落客、翻花繩大師、夢幻折紙師、卡巴迪魔王(注:kabaddi,團隊體育項目,起源於印度,類似老鷹捉小雞的一項運動)、冰壺皇帝、鋼琴魔法師、西洋雙陸棋魔術師、傳說級鐵道愛好者、等候隊伍大排長龍的占卜師,然後不喜歡芹菜,又是個處男,性格乖僻扭曲又缺乏交際能力而沒有交到朋友和女友卻不肯承認,還把責任推卸給校風問題以求自己內心安定的可憐蟲高橋同學就是你吧!」


    「……我說你啊,如果以為用這種節奏講得超流利我就會全部承認的話,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咦,哪裏錯了嗎?」


    「雖然我很猶豫後段的部分到底該不該承認,不過我


    的確是到中間為止所形容的那個天才少年高橋沒錯!」


    「真奇怪……情報應該完全正確才對啊……」


    佐藤同學微微歪著腦袋困惑著。


    姑且把後半部分的真偽擱在一旁,我確實在各種領域都是天才。


    但是,從我入學以來,我不曾對任何人提起,也不曾被任何人認出來過。然而,這個女孩為什麽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那個,你是佐藤同學對吧?你究竟是何方神聖?我的跟蹤狂嗎?」


    「想先跟你確認一下,處男那部分是真的吧?」


    「你爸爸沒有教過你,不能用確認貞操的問題來回答別人的提問嗎?」


    「沒有啊,因為我爸爸應該不是處男……」


    「所謂的爸爸基本都是這樣沒錯……所以我說,你究竟是什麽人?」


    「那個,我是普通科二年七班的佐藤。」


    「我是普通科二年三班的高橋,請多多指教——不是這樣啦!我要說的不是這個,為什麽你知道我的過去?」


    我死命瞪著佐藤同學。


    仔細一看,她可愛歸可愛,可是我原本以為的澄澈眼眸隻是光線造成的,真要說的話她的雙眼其實是像染上了邪惡般的混濁。還是不要和她扯上關係為妙,我應該再一次明確表示拒絕才是。


    「總而言之,不管你是哪個社團的經理,總之我無心參加任何的社團活動。」


    「高橋同學,你真的不打算參加任何社團了嗎?」


    「沒錯。」


    「今後也打算永遠獨自一個人走下去嗎?」


    「……對啊!有問題嗎!」


    我突然大聲怒吼了起來。隻見佐藤同學有點畏縮地往後退了一步,雖說對方的目光混濁似乎有著什麽陰謀,但這樣吼一個女孩多少還是有點罪惡感。


    但我已經不想再和社團什麽的扯上關係,不想再次體驗那種心情了。


    「我真的無心參加任何社團。況且你剛剛還若無其事地對我說了那麽過分的話,那麽就恕不奉陪了——」


    在我打算離開的時候。


    佐藤同學突然抓住我的手,輕輕地將我的手握在掌心。


    「——!」


    纖細手指的溫度,傳到了我的手上。


    回過神來,她的臉已經近在我的眼前。


    她剛才所露出的邪惡眼神是我看錯了,她的眼眸果然清澈無比。


    佐藤同學隻是凝視著我的眼睛,一語不發。


    然而,她眼神的說服力淩駕於言語之上,將感情傳達過來。


    她的溫暖,慢慢融化了我心中的冰。


    我已下定決心,做出了決定。


    ——我要為愛而生。然後,我不會再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這次一定要將至今裝作沒看見的充實校園生活掌握在手中!


    「我……已經決定不再參加任何社團了。」


    「……嗯。」


    「不過我覺得,如果你需要我的話,無論怎樣的社團我或許都能再努力一次。棒球社也好,足球社也好,相撲社也好柔道社也好,或是鐵道研究社、相聲研究社、甚至是咖哩社等等,什麽都好。就算是惡質社團,有短卷毛男在等著我也好。隻要你需要我,不管什麽社團我都會參加!」


    「不,不用的。高橋同學不用加入什麽社團。」


    「咦?」


    「應該說,請你不要加入。」


    「什麽?」


    佐藤同學緊握我手的雙手中增加了力道。


    「不是要請你加入,而是要創社。」


    「創社……是說創立新社團?」


    「沒錯,我們要成立一個新社團。利用高橋同學那無謂豐富的才能,創造出暗中支配這間校園的社團!能做到這件事的人非你莫屬了,高橋同學!」


    在如此相近的距離之下,我已經看不清佐藤同學的眼睛究竟是混濁還是澄澈的了。


    ◇


    「我要一杯冰的咖啡歐蕾,高橋同學你要喝點什麽嗎?」


    「那……就來杯綜合咖啡好了。」


    「店長,麻煩來一杯冰的咖啡歐蕾和綜合咖啡。」


    佐藤同學朝著吧台裏麵點了餐之後,留著胡子的店長馬上轉頭微笑回道:


    「一份冰的咖啡歐蕾和原創綜合咖啡是吧,馬上來。」


    店長淺淺地回了一禮後,開始進行煮咖啡的作業。


    我和佐藤同學打算先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談,於是選擇了這個地方。店裏的客人除了我們沒有其他人了,可以說是談話的最佳場所。


    店長似乎為了烘托氣氛選了一首舒緩的爵士樂,悠揚的聲音充滿了店內的空間。沒過多久,我們所點的飲品就分別送到麵前。


    「久等了。這是佐藤小姐點的冰咖啡歐蕾,然後這邊是原創綜合咖啡,請慢用。」


    佐藤同學似乎和店長頗有交情,店長連她的名字都記得一清二楚。


    我一拿起杯子,咖啡獨特的芳香便直衝鼻腔。


    「別看我這樣,我對咖啡可是很挑剔的喔。」


    說完後將咖啡送入口中的瞬間,無法言喻的香醇感覺在口腔中散發開來,伴隨著舒爽的熱度輕撫著舌頭,順著喉嚨滑落。褐色的奔流馳騁而去之後,留下微微的苦味和舒爽的芳香。這份苦味不會令人感到苦澀,反而讓舌尖能充分享受到名為苦的味覺。


    「這個……!真好喝……!不對,是好喝到不行呢!」


    並非巴結奉承,這的確是我至今喝過最好喝的咖啡。更給我一種「咖啡原來是這樣的飲品啊!」的感覺,著實令我大開眼界。


    有種莫名的衝動想藉由什麽來表現我當下的這份感動。


    「這簡直就像是咖啡的……咖啡的……好像置身在巴西廣闊大地上的咖啡田中一樣!」


    「根本隻是照本宣科嘛,看來高橋同學沒有這方麵的天賦呢。」


    「本店的綜合咖啡使用的是哥倫比亞的咖啡豆。」


    店長做出了多餘的補充。


    內心受傷的我一邊低著頭,一邊啜飲著咖啡。真好喝。


    「與其喝學生餐廳自動販賣機的果汁,還是來這裏喝飲料比較好吧?」


    這裏是學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廳——才怪,是校內的某間社團活動教室。


    「竟然還有這樣的社團……話說回來,因為我對社團的相關情報幾乎完全不聞不問,所以連學校裏究竟存在多少個社團也完全搞不清楚呢。」


    環視室內,我們當前所坐的木製吧台也好,擺著賽風壺和杯子的飽經煙熏的置物架也好,還有看上去充滿古典韻味的家具也好,全都彰顯出這裏是一家高檔的正統咖啡廳。


    然而,此處毫無疑問是咖啡廳社的社團教室。


    「多謝誇獎。」


    留著胡子的店長說完這樣的話後露出了微笑,但他並不是社會人士,而是高中生。


    咖啡廳社社長,商業科三年級的來夢禮人學長。


    上麵這些,剛才佐藤同學已經向我介紹過了。


    「如果方便的話,請不要叫我社長或是學長,請叫我店長。」


    因為他這麽要求,於是我也稱呼他店長。


    可是,這裏的程度並非隻是單純咖啡廳的級別。光就煮咖啡這一點來看,有如此水平的咖啡師傅存在,或許也反映出這所學校的社團有著非比尋常的高水平。但反過來說,也可能隻有咖啡廳社如此厲害而已。


    「……那個,差不多該繼續之前的話題了,你說要讓我建立新社團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此之前我想再做最後一次的確認,高橋同學是天才沒錯吧?」


    「算是吧


    。應該說和你調查的結果一樣。不過我是不是天才和創建社團有什麽關係?」


    佐藤同學先用冰咖啡歐蕾潤了潤喉嚨,然後看向我。


    「我在這一年裏,一直在尋找能夠成為搭檔的人。」


    搭檔。直譯過來就是隊友、同伴、配偶。


    「啊,原來是這個意思啊。我明白了。」


    我懂了,我總算搞清楚了。理解了決定性的含意之後,我得到了美妙的結論。


    「換句話說,你想和我進行男女之間交往的意思吧?」


    「不是喔。」


    被幹脆地否定了。


    「那到底是什麽啊?你也不是想拉我進社團吧?該不會是想和我組個搞笑團體?話說佐藤同學你究竟是哪個社團的人呢?」


    「我沒有加入社團喔。」


    「咦……?也就是說佐藤同學也是回家社?和我一樣也是比廢渣還要低賤的存在嗎?」


    「不是喔,我是屬於委員會那邊。」


    不參加社團活動就是為人有缺憾——雖然八百萬學園貫徹的就是這樣的校風,但也有不參加社團也不會被看作廢渣來對待的情況。那就是參加了比卑賤的弱小社團更加了不起的團體。


    也就是學生會以及其下的各種委員會。


    「雖然大致上略知二一,但具體的情況還是知之甚少。」


    「大致上,位於學生會頂點的是學生會執行部這個組織。然後下屬有風紀委員會、財經管理會、校慶執行委員等等。我所隸屬的就是這些下屬委員會的其中之一,社團活動管理委員會。」


    「社團活動管理委員會……」


    怎麽想都是管理社團活動的委員會。


    「言歸正傳,為了實現我的野心,我需要你,高橋同學。」


    「野心?」


    這個詞沒有在前麵加上「信長的」來做修飾,我還真沒有單獨聽過呢。更何況是從同年女生口中聽到,簡直是無法想象。


    「隻有這一點我想事先聲明。我呢,是想要參加下一屆的學生會長競選。」


    「學生會長嗎——所以這就是佐藤同學的野心?」


    「對。」


    原來如此,佐藤同學就如同她的外表一樣,似乎是自我彰顯欲與權利意識很強的類型。


    「不過,這個野心和我有什麽關係?叫我投你一票嗎?」


    「高橋同學太低估自己了。高橋同學身上蘊藏著上百票,不對,是上千票的可能性。」


    「是這樣嗎?」


    我故作鎮定,然而感動之情卻深深震撼了我的內心。要當學生會長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樣。能夠正確理解我這個人的價值。


    「高橋同學,你覺得這所學校的特色是什麽?」


    要說特色,第一點先想到的就是那個了。


    「很單純地,是人,學生人數很多。」


    私立八百萬學園很大,總之就是很大。雖然並不是有八百萬名學生那麽誇張,但程度上會激發起「少子化根本就是騙人的!」的這種感慨。


    「嗯,基本上是正確的。那麽,學生人數多了,什麽會增加呢?」


    「你說的什麽是指……班級?教室?教師人數?」


    「可是那種事情放在普通的超級高中裏不也一樣嗎?我們學校的特色是?」


    「特色……」


    我一邊思考著,視線一邊在房間內掃過,此時,我想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啊!是社團嗎?」


    「正確答案。」


    佐藤同學開心地豎起食指。


    八百萬學園的社團活動和中小規模的學校比起來,種類壓倒性地豐富。這種事稍微想想就會覺得理所當然。學生人數如此龐大的話,社團種類的細分也會更加明顯,才能達到趣味相投的對應程度。哪怕是冷門的興趣也能成立一個團體。


    比方說,學生總數隻有十名學生的學校,甚至連想要創立棒球社都很困難。因為棒球這項運動至少需要九名成員。


    然後學生總數三百名的學校,首先一定會組成棒球社和足球社,假設三百人中半數是男生,那麽從一百五人中聚集九個,甚至是十一個對棒球或是足球感興趣的人並非難事;另一方麵,首先卡巴迪社就不會存在。雖然一個隊伍隻需要七個人,比棒球隊標準更低,可是畢竟卡巴迪在日本算是冷門運動,三百個人中別說是玩過卡巴迪的人,要找出一個對它感興趣的人都很困難。


    可是在三千人的學校裏——高中擁有這種規模的學校很少,但在大學似乎並不少見——就有可能會有卡巴迪的社團。即使三百人中隻有一人對此感興趣,基數為三千的話,也能組成十人的團隊,就是這樣的道理。


    然後,設施方麵也是相同的道理。學校的規模越大,越能藉助規模經濟的力量,即使是創社需要遊泳池、計算機教室、健身房、武道場、弓道場、隔音室、小劇場、校內菜園、懺悔室、禁閉室、黑暗祭壇等特殊設施的社團,也具備充足的能力。如此一來,需要特殊設施的社團也能夠輕鬆成立了。


    綜合以上所說的,八百萬學園的社團活動才會如此豐富多彩。


    「可是這樣的道理,換成是在其他的明星高中也同樣受用吧?」


    根據佐藤同學所說,接下來要提的才是八百萬學園的特色。


    由於學生總數龐大,八百萬學園對創建社團的門檻設置得非常低。就拿大多數學校來說,想要創建社團的話有義務要先進行前置工作,首先大多就是創設同好會。在創設同好會的階段中,有著最少需要募集五個人的這種規定。創設同好會之後,在獲得一定的實績並得到認可的情況下,才準予升格為社團。


    不過在八百萬學園中,社團能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建立起來。而且一個人就能創立社團。


    因此,姑且不說創建新社團是輕而易舉的這件事,原本既存的社團也會因為這樣而容易四分五裂。所以在學生數以萬計的八百萬學園裏,大大小小的社團加起來就約有四百個。


    「就是這麽回事。」


    「在我遠離社團的這段時間裏,世界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與其說是世界變了,倒不如說隻有我們學校這樣。而且在我入學的時候,社團數量就已經達到四百了。」


    「咦?也就是說,現在的數量又不一樣了嗎?」


    「現在光是能夠確認的就有近千個呢。」


    「短短一年竟然暴增二·五倍……!」


    雖然不知道原本的四百這個社團數量對應學生人數是否合適,但在短短一年內暴增二·五倍,怎麽看都不正常。


    「這些都要怪禦花畑那個白癡……」


    「禦花畑?」


    「總而言之,原本的社團就已經很多了,但這一年間又增加了許多。」


    「佐藤老師,我要提問!」


    「高橋同學,請說。」


    佐藤同學用咖啡歐蕾的吸管向我一指。


    「佐藤同學同學說要競選學生會長對吧?為什麽會談到社團呢?和社團沒有關係吧?」


    「關係大著呢。就算是政治家的選舉,雖然每個人要宣揚自己的政見來樹立形象,但同時也必須獲得企業或各種團體,也就是人類集團的支持。學生會長選舉也是如此。原則上,每個學生都會依照自己的意願向候選人投票,實際上,候選人能否當選與獲得多少社團支持息息相關。如果精明的人盯上了學生會長的寶座,一定會注意到這個事實,並開始著手準備。」


    混著一些自賣自誇,佐藤同學對我宣講著八百萬學園學生會長選舉的基礎知識。


    「也就是說,得到有力社團做為靠山,便


    得到了將選舉戰推向有利的關鍵。」


    「沒錯,理解真快呢。然後,正是為了方便在暗中從事這項工作,我才在學生會中選擇了能夠跨越領域,與各式各樣的社團互相接觸的社團活動管理委員會。」


    「然後,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在此之後,我首先必須先搞定這些各式各樣的社團。我想采取懷柔方針拉攏老奸巨猾的社團成為我的同伴,但有時也難免發生爭執。因為對方也期待著自己所支持的人成為學生會長之後能夠得到回報,所以對支持對象的選擇會很慎重。這種時候就需要以任何社團為對手都能展露鋒芒的人才了。然後能做到這些的萬能天才,就是高橋同學,非你莫屬了!」


    「我的確是天才沒錯,所以這種事情或許能夠做到……!」


    「沒錯,高橋同學一定能做到!」


    「那我還有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總覺得這話題好像建立在我一定會認同的前提下進行,不過這對我有什麽好處?」


    才剛問完,佐藤同學的表情就僵住了。


    ◇


    「……咦?」


    「所以說,我幫佐藤同學實現野心,對我有什麽好處?」


    數秒過去了——或者已經經過了十秒以上的時間。簡直就像我們之間的時間停住了一般。唯獨爵士樂悠揚的旋律仿佛從我們之間躍動、穿過。這個修辭用得真好。


    「高橋同學,我不喜歡那種『這麽做能得到什麽?能給我什麽回報?』的現代人思維模式。青春的光輝才不是那種東西吧?我覺得也是有那種專心致誌於某物才能看見的事物喔。」


    佐藤同學目光遊移,編說著膚淺的借口。


    「我也討厭那種一邊口口聲聲宣揚青春啊愛啊熱情啊成長啊之類冠冕堂皇的話,卻一邊認同單方麵榨取他人財力和勞動力的思維方式。」


    「嗚。」


    時間再次停住,隻能聽到賽風壺中液體翻滾的聲音。


    我將冷掉的綜合咖啡一口喝幹。嗯,冷掉也很好喝。下次再來光顧咖啡廳社吧。


    「那我也該回去了。我想現在應該還趕得上時代劇的回放。」


    我擱下杯子站起身來。


    「不對不對不對!等一下等一下,請等一下!」


    佐藤同學抓住我的袖口將我拉住,我萬分無奈地隻好又坐了下來。


    「話說,佐藤同學以為可以不付任何代價就能得到我的協助嗎?」


    「因為,隻要是我拜托過的男生,從來都沒有人拒絕過我……那……那麽,我做你朋友!好不好?」


    雖然聽到她說願意做我朋友,但總感覺帶著一種天神俯視凡塵的傲慢視線。


    盡管平心靜氣地說出這種話,佐藤同學還是用那水汪汪的眼睛微微朝上看著我。看到這張激發保護欲的美妙表情,就知道她從未被男生拒絕過並不是謊言。可是我也不會就此妥協。


    於是,我的作戰如下。


    其實,讓我協助佐藤同學也可以,反正我回家也沒事做。


    應該說,我會毫不遲疑地幫助她。


    反正原本我就想改變孤獨的校園生活現況了。


    這個時候,佐藤同學出現在我麵前,然後讓我助她一臂之力。


    怎麽可能有這麽好的事。


    先把她的性格放在一邊,她的長相的確是無可挑剔地可愛,就算性格有點那個,但想必她也擅長社交。和朋友的朋友成為朋友不是不可能,所以透過佐藤同學,或許我就能回歸社會,不對,是回歸校園生活。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首先必須要讓佐藤同學明白要對我心存感激,不可以讓她覺得像我這樣的天才隨處可得。


    再稍微施加一些壓力,讓她提出更好的條件。提升我的價值,在價值提升到極限後再兜售出去。這就是天才高橋獨創的交涉術。


    「高橋同學,真的不能幫我嗎……?」


    「這個嘛,我也是很忙的呢。」


    「這樣啊……那就算了。抱歉耽擱了你的時間,再見。」


    咦?奇怪?


    「店長,麻煩你我要買單。」


    「啊!」


    「怎麽了?別擔心,我答應過要請你喝咖啡,綜合咖啡的錢我來出就好了。」


    佐藤同學從製服口袋裏掏出錢包之後,從裏麵取出一枚五百圓硬幣放在吧台上。


    「不,不是這樣的!不知道該說是你太識時務,還是放棄得太早了……」


    「可是會給你造成困擾吧?」


    不知方才眼角的淚花究竟去了什麽地方,佐藤同學將異常冷漠的視線打在我身上。


    「不,雖然是有些困擾,不過根據條件也不是不能提供協助,我是這樣想的。」


    「你說過要回家看時代劇回放吧,你就去看啊?」


    「話是這麽說沒錯,我也明白佐藤同學同學遇到了難事,如果再推我一把,說不定就能讓我改變心意喔?」


    「不,還是算了。我原本以為高橋同學已經在僅此一次的高中生活中敗下陣來,剩下的兩年中也隻能在憂鬱中煎熬。明明再次孕育出友情和戀愛等美妙寶物的幹載難逢機會突然從天而降,高橋同學卻不肯伸出自己的手將它抓住。想說故意采取『若是對方自己靠近對我伸出援手照顧我的話,那要我被你們協助也無所謂,但我可是不會自己求救的喔』這種乖僻的態度比較帥氣,結果導致自己隻能無意義地貫徹孤獨一生的生活方式也是你個人的自由;而高橋同學在未來的五年或者十年之後回顧高中生活時,對著自己房間牆壁不停抱怨『要是那時不那麽固執就好了』『佐藤同學同學好可愛啊!』『我聽到了大宇宙的聲音……我是被選中的人……!』踏實地朝著這種未來邁進的選項也不錯喔。」


    「呃,我不覺得這樣很不錯。」


    「打攪了高橋同學孤高的生活方式實在對不起。雖然我連一丁點都無法理解這種生存方式,但高橋同學覺得這樣就好的話那就這樣吧。那麽再見了,雖然覺得這輩子也不會再說上話,但以防萬一,我會將有關高橋同學的信息從大腦中刪除幹淨,也請高橋同學忘記我,讓我們變回完全的陌生人吧。」


    佐藤同學對店長打了個招呼後,拍了拍裙襬就起身離席。


    「啊,不是的不是的,等一等,佐藤同學!」


    我拚命喊住她,佐藤同學轉過身來。然而,她的眼神流露出可怕的冰冷。


    「什麽事?話說你是誰?」


    「好快!記憶消除得好快!」


    「這鬱悶的吐嘈是怎麽回事?在小看我嗎?這種不分時間地點場合又不經大腦的吐嘈讓我很惱火喔。」


    「不是這樣的……對不起……」


    「所以你是誰?我就聽你講,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叫高橋,是個天才。」


    「哦~然後呢?」


    「……如果不嫌棄的話,請和我做朋友。」


    「咦……我不想耶……」


    「不對不對不對,怎麽說呢,姑且商量一下好不好?」


    「那麽,我做高橋同學的朋友,對我有什麽好處嗎?」


    「那個,因為我是天才,能夠發揮各式各樣的才能。打個比方,假設有位美少女的野心是想要成為這所學園的學生會長,如果這位美少女需要我的才能,或許我能幫她一把。」


    「可是沒有這樣的人喔。哪裏有需要高橋同學的美少女?這也太巧合了吧?」


    「有這樣的人,那就是你。」


    「……那個,你是高橋同學來著?能不能先在那兒坐好?」


    「是。應該說,我已經坐好了。」


    我重新在椅子上端正姿勢。


    「我是叫你跪坐,在地板上。」


    「……遵命。」


    我從椅子上下來,重新在地板上跪坐。我向吧台瞄了一眼,隻看見店長正在擦拭杯子,露出津津有味的表情看著這邊,然後悄悄挪開視線。我終於見識到什麽叫真正的招待之道。


    「高橋同學,你最後的結論是,可以做我的朋友並協助我囉?」


    「是的,請務必讓我盡綿薄之力。」


    我維持跪坐的姿勢,仰望著站在我麵前的佐藤同學。她看著我的眼神依然冰冷。


    「那個……什麽橋同學來著?」


    「我叫高橋。」


    「高橋同學,你剛才為什麽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哎呀,怎麽說呢,就是……」


    「醜話說在前麵,隨口應付的話,這次我就真的要完全刪除記憶了,會把回收站清幹淨喔。不希望我清空記憶的話就給我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來。」


    完全刪除的話就麻煩了。我下定決心,準備將真心話一五一十地傾吐出來。


    「這個嘛,是一種戰術啦。」


    「戰術?」


    「也就是說,我不希望被當成對佐藤同學這樣的美少女有求必應的低賤男人,如果直接答應,總覺得我可能被當成對佐藤同學同學言聽計從的單純男人看待。話說這個女人有至今的人生都在臭屁自己長得可愛的征兆,這讓我有點火大。於是我想到一個方法,就是先姑且給點臉色然後拒絕,如果佐藤同學持續拜托我的話,我就能在恰當的時機擺出勉為其難接受條件的姿態。這樣一來我和佐藤同學同學的關係就是我為主,佐藤同學為從,我就能掌控今後發展的主導權了。所以我就想嚐試演繹一個『雖然嫌麻煩但無法舍棄秉性溫柔的佐藤同學,雖然無奈但仍然提供幫助,既是溫柔的花花公子又是冷靜心思細膩的天才少年高橋』。我隻是想試著說『哎呀呀,真是拿佐藤同學沒辦法呢』這種台詞而已。」


    我半放棄地將所有想法一股腦地全倒了出來。


    「這種垃圾般的傲慢、丟人的戰術與機會主義的如意算盤,可是會讓你完全錯失掉千載難逢的機會喔?」


    「……對不起,除了事務性質的內容以外,我已經很久沒有和同年級,特別是和女生說過話,所以稍微有點自傲過頭了。」


    「也罷,高橋同學的意思我明白了。是啊,畢竟是男孩子嘛。總是會有想讓自己看起來了不起的時候嘛。」


    「您明察秋毫,在下惶恐。」


    「那我也告訴高橋同學一件好事吧。想耍酷裝冷漠還裝體貼需要天生的才能。沒有才能的人即便邯郫學步,也隻會是個思心陰沉被害意識過剩的廢柴。明白嗎?」


    「是,我懂了。百分之百掌握了。哇,我理解得真迅速。」


    「你這態度很讓人火大啊,別太囂張了。」


    「啊,是的,對不起。」


    「不過,你為什麽要幫我呢?我現在記憶回來了,你剛才說過這麽做對你自己沒有好處吧?你確實說過吧?假設我和高橋同學成為朋友,對高橋同學沒有好處也不太好吧。我可沒那麽厚臉皮。」


    「不,我剛才注意到了,其實對我也很有好處。那就是佐藤同學是個很棒的人,又溫柔,頭腦又好,還有人氣,我覺得和這樣的人成為朋友的話,說不定我也可以做人上人,說不定在交際方麵會有所成長。人是可以鍛煉人的呢。」


    「好假喔。」


    「什麽?」


    「總感覺完全是在說謊呢,我不是叫你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來嗎?」


    不行,又是那個冰冷的眼神。我下定決心,將我的真心2·0完完全全傾吐出來。


    「說實話,此時此刻,我從您的麵部、顏麵、臉龐,感受到了無比的魅力。當然,也包括胸部、細腰、翹臀全部的外觀在內。我覺得您非常完美。雖然是第一次見麵幾乎不了解您的性格,而且現在的狀況讓我對您的人格產生了些微的退縮感,但隻要臉長得可愛就沒問題。不如說長得可愛的話人格什麽的幹脆隨便放置一旁就算了。所以您的內在什麽的根本就無所謂,我被您外表的魅力所感動了。然後,身為一名高二男孩,如果能和可愛的女孩子做朋友便贏得了人生。縱然有一百個臭男生朋友,也比不上和一位美少女做朋友。實際上隻要關係親密到可以並肩走在一起我就超感恩戴德了。我想擁有優越感,我想贏取世界,以及從前我所背離的青春!」


    我已經完全傾吐出來了,傾吐得太厲害到什麽都無所謂了。應該說我想早點回家看《霸道大僧正4》的回放,好想早點知道上集預告裏神秘浪人的真麵目。反正之前說的話太過直接,鐵定已經被她討厭了,鐵定要被她說『還是麻煩請你自行了斷吧拜托你了』這種話了。


    好了,趕快給我個痛快吧!


    我以人頭即將落地的罪人心境,抬頭看著佐藤同學。


    不過,佐藤同學的視線越來越低。


    她就這樣在我麵前跪坐下來,雙手握住我的手。


    「高橋同學,也就是說,我們能夠成為朋友囉!」


    「啊?這是哪個次元的真理?」


    這個人怎麽回事?是不是腦袋有缺陷?剛才的那番對話之後,哪裏還有建立友情的餘地?就連我自己的自我厭惡計量表都在往上狂飄啊!


    「果然還是不願意嗎?」


    「友情美妙絕倫,這就是是青春的光輝!」


    「那麽往後我們兩人一起努力,達成我的野心吧!然後你要付咖啡的錢喔!」


    佐藤同學緊緊握著我的手,露出光芒萬丈的笑容。


    於是,我們的結論便是我們緊緊相連的手。


    主導權完全屬於佐藤同學了。


    雖然總感覺哪裏搞錯了,但結果還算令人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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