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警局,楊小寶和齊建林直接到了蔡良副局長的辦公室,讓他去找了兩身警服過來。


    再過一會兒,目標人物就會混雜在抓到的人群中帶過來,兩個身穿便衣的陌生臉孔參與審訊會顯得很惹眼,這種情況下一身警服反到是最好的偽裝。


    楊小寶第一次穿上警服,還有一點終於當上了警察叔叔,圓了自己小時候夢想的小激動,趕緊去照鏡子打算欣賞一下自己身穿製服的英姿,結果卻隻看到了一個土裏土氣的保安,能把警服穿出保安氣質,那也是沒誰了。


    “你啊你,是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一身純正的土老帽味道是改不了的啦!”齊建林嘲諷著楊小寶,似乎是為了有意氣他似的,也跑過來照鏡子。他是正牌軍人出身,身板直,氣質正,穿上警服往那兒一站,立馬就是一身正氣的人民警察了。


    “氣質好,穿衣服模樣周正有個屁用?咱們這又不是參加模特比賽。”楊小寶氣咻咻的既有點妒忌又很不服,說到“比賽”,他腦子裏一轉,冒出一個主意來:“老齊,咱們就真來比個賽,打個賭,看看呆會兒誰能先從那一大波人群裏把目標人物挖出來。”


    齊建林拿眼睛斜了一眼楊小寶,一臉的輕視:“你的長處是膽兒大、鬼主意多,還有運氣爆棚,可不是強在專業技能。我在軍校修過審訊學,心理學,還學過表情動作和肢體語言判讀,能一眼看出一個人有沒有說謊。我既當過專業間諜,也長期間擔任反間諜工作,你一個業餘人士都算不上的人,跟我怎麽比?”


    “別廢話,賭還是不賭?”


    “賭就賭!誰特麽還會嫌贏得多啊?”


    齊建林伸出手和楊小寶擊了一下掌,就算賭約告成了。


    至於賭注是什麽,楊小寶沒說,齊建林也沒問。這兩個人都默認,贏了的那個人可以向對方提出任何一個要求作為這次打賭的彩頭,隻要在對方能夠接受的底線範圍內,不管任何事情,對方就一定會答應並且做到。


    當然了,他們也都彼此了解對方的底線是什麽。


    楊小寶知道齊建林的底線是不能嚴重違反組織紀律。


    齊建林知道楊小寶的底線就是——沒有底線。


    ……


    一個小時後,十幾輛大小警車浩浩蕩蕩駛回了警局大院,七八十號各色男女老少從車裏魚貫而出,在警察的威逼喝斥下就在院子裏雙手抱頭蹲成一堆,人太多了啊,拘留室塞不下。


    帶隊出警的許警司一下車就小跑了過來,向楊小寶和齊建林敬了個禮匯報情況:“十四點二十分接到110平台調度後出警,十分鍾後到達現場。現場發現七十六人,帶回七十三人,另外的六個人在打鬥中受傷骨折了——好像是雙方的人都有,這六個人被直接從現場送到醫院了,我另派了警員在醫院監護看守。”


    齊建林皺眉看向楊小寶,有點埋怨他的意思:“你忘了交待過鐵老二讓他的人意思意思就行了麽,怎麽還把人打得送醫院了?”


    楊小寶嘿嘿一笑:“當然不是忘了,我就沒想讓鐵老二的人假打,幹嘛要交待他?當然了,以你的智商,我很難向你解釋。”


    “辦事不牢就是辦事不牢,你裝啥逼咧?”齊建林沒好氣地白了楊小寶一眼,吩咐許警司:“你把趕緊把這幾十號人分一分,鐵老二的打手就讓他們蹲在這兒喝風數螞蟻,挨打的無辜市民,比如萬寶集團的員工啊,客戶什麽的,就帶到裏麵請他們喝茶做筆錄查身份,你按照流程慢慢搞,讓我們多點時間從中間找出正主兒。”


    許警司點頭會意:“我就指派兩個民警幹這個活兒好了,那就想快也快不起來。”說完小跑去召集手下辦事了。


    很快,許警司帶著手下統計出了初步情況:十六個在萬寶集團地下停車場被襲擊的無辜市民,也即是包括九名萬寶集團的員工,以及六名到訪萬寶集團的客戶,被許警司按照齊建林的指示分了出來,帶到了裏麵請他們喝茶做筆錄登記身份。這些是被卷入群毆事件中的無辜受害市民嘛,待遇當然應該比那些爛仔打手優先。


    聽了許警司的這個匯報,齊建林覺得這一下事情就簡單多了。


    按照那位神秘來客表現出的來頭兒和架式,以及監聽到的他與萬小同的談話內容,此人的明麵上的身份,不應該是萬小寶的下屬員工,因此那九名被卷入進來的萬寶集團職員可以被排除掉,所以此人一定是在這六名到訪萬寶集團的客戶之中。


    照著這個思路,齊建林拿著許警司給的六人嫌疑名單,在警局裏竄進竄出忙個不停,一會兒看一看這個人,一會兒又盯一盯那個人,試圖捕捉他們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從麵判斷出他們的身份,然而結果卻是看誰都覺得可疑,但又都沒有一丁點兒根據。


    借著警察關懷受害者的名義給倒茶遞煙,齊建林跟這六個可疑人物都逐個搭話套話,也還是啥都不能確定——他終於很蛋疼地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用來鄙視楊小寶的那些專業技能,什麽通過表情動和肢體語言判斷對方是否說謊之類的吃飯本領,在眼下根本就並無卵用。


    因為藏身在這六人之中的那位神秘來客根本就沒必要說謊,即使他是間諜也沒必要,因為作為這起群毆事件中沒有過錯的受害者,他隻要照著事實回答就可以安全脫身。對於這樣一個根本就不用說謊的人,又哪裏能夠依靠“謊言識別技術”判斷出的他的身份呢?


    跟據聲音來辨別也是行不通的,因為監聽儀從萬小同辦公接收到的是經過解析還原的“二手聲音”,不同於電子竊聽器聽到的那種原聲,所以是無法通過聲紋比對判斷出,這六個中的哪一個就是剛剛在萬小同辦公室說話的人。


    焦慮沮喪之下,齊建林差點就想向楊小寶認輸,直到他觀察到了一個細節。


    這六個可疑人物中,一個四十歲出頭兒,相貌普通,身穿藍色西裝打著紅色領帶的中年男人在等候警察問話的時候,接了一個電話。


    講電話的內容沒什麽出奇,重點是他接電話用的是左手。


    用左手當然並不出奇,左撇子雖然是少數群體,但也占到總體的百分之十,並不能說明任何問題,重點是齊建林清楚記得自己剛剛先後兩次給此人倒茶遞煙的時候,此人都用右手接的。在軍校受過的嚴格反諜訓練不是蓋的,齊建林的觀察能力一向很強。


    接電話,是一個人的自主習慣性動作,是不需要經過思考的下意識行為,它通常很原始很真實,一個左撇子在左手空著的的時候,通常隻會下意識用左手接電話;


    而接過警察遞過來的茶水香煙,則是一個人與他人的交互動作。這種交互動作有時候就會帶著某種刻意的修飾與隱藏,就好像牙齒不好的姑娘在對帥哥笑時會刻意抿嘴一樣——齊建林在受訓時學過的那些心理學當然也不是沒用的。


    眼前這個穿藍色西裝打著紅色領帶的中年男人明明是左撇子,但在接過身穿警服的自己遞過來的茶水香煙的時候,用的是卻是不常用的右手,答案隻能是他出於某種顧慮,不想在警察麵前露出自己的左手。


    很顯然,越要隱藏越不讓看到的東西,就越是有鬼越是值得看到。齊建林想了一下,又拿了紙杯接了六杯茶水,再一次挨個給這六人送上,送到那位中年男人手上的時候,假裝失手把茶水潑了一些在他的西裝前襟上。


    熱水潑身,中年男人本能地跳了起來,雙手拍打著衣襟上的水珠。


    齊建林一眼就看到了那人左手虎口上的老螢,那個叫手槍螢,因為他自己手上就有一個同樣的老螢。


    普通軍警等持槍人員因為開槍的機會其實並不多,通常並沒有這種螢,有這個螢的要麽是手槍射擊愛好者,要麽就是經過嚴格訓練的特勤人員,比如說:高級間諜。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齊建林借著低頭道歉掩飾了臉上的喜色,給他遞上了幾張紙巾。


    “沒關係,我自己擦一擦就好了。”中年男人很客氣,臉上的表情也很自然,看起來並沒有察覺自己已經暴露。


    媽媽的,這次終於壓過楊小寶一頭了,齊建林出了訊問室,立馬就去找楊小寶,打算向他宣告打賭的勝利。


    一扭頭,齊建林就看見楊小寶正窩在蔡副局長的大椅子裏,在很專心很認真地玩著手機,仿佛那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也是,這家夥好像一進來就一直在玩手機,估計是知道自己贏不了就幹脆棄療了。


    齊建林趾高氣揚的走過去,一拍楊小寶的肩膀:“小子,我贏了,比你先找出那條大魚了!”


    “哦。”楊小寶頭都沒抬,繼續玩手機。


    齊建林用力搖了搖楊小寶,得意地笑道:“你就不想知道是哪個人,不想知道我怎麽找出來的嗎?我跟你說,全靠我訓練出來的觀察能力和學過的心理學……”


    楊小寶還是頭也沒抬,不耐煩地打斷了想要顯擺勝利的齊建林:“不就那個穿藍色西裝打紅色領帶的中年男人麽?他叫石輝,41歲,明麵兒上的身份是四海科技谘詢公司駐華代表。在你給那些人端茶遞煙搭話套話之前,我就知道了,隻是要玩遊戲沒空跟你說,害你白白侍候了人半天,對不起哈。不說了,別煩我,我要破紀錄了,俄羅斯方塊馬上要破百萬分了!”


    齊建林仿佛受到了十萬點爆擊,整個人獲得持續眩暈效果,懵在了當場,自信心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第一次深深感受到這個世界的不公平,自己在絞盡腦汁想盡辦法的時候,人家玩著遊戲就把事情不聲不響的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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