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豪驚愕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很懷疑楊小寶是不是失心瘋了,再懶得跟他多說,跟這種腦筋不清楚的人沒有生氣的必要,厭煩地擺了一下手:“滾!”


    他沒打算用暴力強留楊小寶,因為他相信要不了幾天,楊小寶就會哭著爬到自己跟前求饒認錯的,當初孫大壯不就這麽收服的麽?


    這小子確實是難辦一些,也不過多費點功夫罷了。老子在你的工地上有兩百號人呢,卡都能卡得你崩潰。政府部門那裏也都打點通了,不管黑白兩道你能我奈我何?老貓耍小鼠,多玩兒他一陣也不虧。


    楊小寶歎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葉文豪,目光露出了憐憫,推開門緩步出了包廂,下樓離開。


    ……


    九天後,海州市第二看守所,就是孫大壯戒過賭的那個地方。


    四號監區,毛局長親自給楊小寶帶路,到了29號囚室的門前。


    “把門打開。”毛局長對獄警示意。


    獄警忙道:“毛局,是要提審嗎?我給您兩位帶到提審室好了。”


    毛局長向楊小寶投去請示的目光,後者笑著搖了搖頭:“就在這兒見一麵兒,也不用審什麽審。”


    “是。”獄警答應著,從腰間掏出鑰匙,哐咣一下打開了29號囚室的牢門,大聲喝道:“3327!”


    見到獄警打開門喊話,3327號犯人很馴服的靠牆蹲下,喊了一聲“到”。


    這是看守所裏所有羈押犯人的規定動作:見到獄警管教要主動蹲下——這是為了防備在押犯人突然攻擊管教。蹲下後管教不讓起就不能起,喊編號要答“到”、


    這些規定動作都是棍棒和拳腳訓練出來的。看守所是一個管理極為嚴酷的地方,不管人犯在外麵有多牛皮哄哄,一進牢門,是龍就要盤著,是虎也得臥著。所以3327號犯人表現得很乖。


    “您兩位先聊,我先走了。”獄警生怕貴客被犯人攻擊遇到危險,特意小心檢查了一下3327號犯人身上的戒具,這才識趣地退出去回避。


    “等一下。”楊小寶叫住獄警,笑著說道:“給我拿點兒煙酒,還有方便麵,火腿腸,還有燒雞燒鵝來。”


    停頓了一下,拿手指了指站在旁邊的毛局長繼續說道:“隨便花公款是不好的。這個賬嘛,就記在你們毛局長頭上,他前些天可欠我一頓飯,正好補了。”


    楊小寶暗指的是毛局長前些天受了吳秘書的指使,以吃飯談事為名打電話釣他出來的那次。這種事情當然是怪不得毛局長,所以眼下不過是借著開玩笑敲打他一下。


    “當然算我的,算我的!我改天一定還要補請一頓!”


    毛局長麵色尷尬,惶恐地賠著笑。同時心裏也在琢磨著,眼下韋首長的秘書是點名找楊小寶秘談,是什麽事不知道,他跟韋家關係緊密是一定的。這個枝子可得抱緊了,最好能順著此人攀到韋首長那顆大粗樹,那可就發達了。


    “您兩位真會開玩笑,這能值個什麽?”獄警也樂了,他並不知道楊小寶的具體身份,但是看得到陪同此人的毛局長對他是恭恭敬敬,心知此人才是真正的貴客,領了吩咐小跑著去了。


    楊小寶走近囚室,打量了一眼那位靠牆蹲著把頭埋進褲檔裏的3327號犯人,輕輕喊了一聲:“葉老板。”


    葉文豪猛地抬頭,認出了楊小寶,憔悴的兩眼驀然放射出兩道凶悍的精光,仿佛在這一瞬間恢複了往日叱吒風雲的梟雄氣焰。然而卻隻是一瞬而已,那雙眼睛迅速黯淡了下去,那張蒼老瘦削的麵孔又重新埋回到了褲襠裏。


    就在黃牛莊的牛頭宴,楊小寶和葉文豪談崩後的第二天。十幾輛綠色軍用卡車呼嘯著開進了“花花家園”的項目工地,下來了整整一個連的手拿盾牌棍棒的製服軍人。全連列隊喊著號子,不到十分鍾就把盤踞在工地上的兩百多地痞流氓,以及各種牛鬼蛇神掃蕩一空。


    手下嘍囉被掃蕩的消息報到了葉文豪那裏,他立馬就慌了。這個時候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當成決勝王牌的那兩百號手下的打手連個屁都不算。


    剛接完手下報訊兒的電話,葉文豪在香葉湖別墅的院子大門就被人撞開了,一隊如狼似虎的警察衝進來抄家拿人,直接就把逮捕令拍到了葉老板的臉上——這可是檢查院批準的正式逮捕,比起刑事拘留協助調查要厲害得多了。


    看見是逮捕令,葉文豪有點怕,但也並不是很怕。他在省市兩級政府裏都有過硬的靠山,海州市的警察局長張海山都是自己的拜把兄弟,有他兜著還怕什麽?所以這次大陣仗的最終處理未必不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意思意思就完了事。


    可是戴上手銬的時候,葉文豪抬起頭,一不小心看到了帶隊的警察頭兒的那張臉,立馬就跟當頭潑了一桶冰水似的,從頭到腳都哇涼哇涼的——帶隊逮捕自己的正是那位自己引為靠山的張局長。


    這件案子辦得是極為罕見的快速,葉文豪被逮進看守所穿上黃馬甲囚服,成為“3327”號犯人的第二天,海州市檢查院的刑事起訴書就按照法定程序送達到了葉文豪麵前。


    起訴書上麵羅列出了很多款罪名,每一款罪名都有詳細具體的犯罪事實作為支撐。比如故意傷害罪——某年某月某日,被告人葉文豪指使他人毆打某某某,造成重傷。比如強迫交易罪——某年至某年期間,被告人葉文豪用暴力壟斷本市建築行業的砂石供應。


    此外罪名還有諸如敲詐勒索罪,非法拘禁罪等等,種類凡多。這些罪名指控對於葉文豪來說並不冤枉,他自己確實每種罪名都犯過。


    然而葉文豪看完起訴書卻隻有苦笑,罪名指控確實不算冤枉,但是起訴書上麵羅列的種種犯罪事實沒有一件是對上號的,全特麽是當故事一樣編出來的,人名,時間,地點,全是編的。


    想一想倒也合理,逮捕到起訴也就兩三天的時間,辦案人員哪有那個時間去慢慢查實被告人的犯罪事實?那就隻能編嘍。


    這一份兒前所未見的荒謬起訴書不但沒有讓葉文豪感到脫罪的希望,反而感受到了一種徹底的絕望。他是早年被判過刑坐過十幾年牢的人,深深知道隻有在一種極其特殊情況下,辦案機關才會如此不講規矩,不顧一切地急著把自己定罪,那就是遇到了極其強大的上級壓力。


    在這種情況下,葉文豪知道自己想要在法庭上脫罪或者輕判,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從看完起訴書的那一刻起,他就萬念俱灰,直到楊小寶來到看守所出現在麵前。


    “楊小寶,我輸了,我惹不起你,求你放過我吧。”


    葉文豪苦著臉,有氣無力地哀求。到了這個份兒上,他當然明白事情的根源是出在楊小寶身上,這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是自己完全惹不起的人物。眼下唯一的生機就是懇求對方放自己一馬。


    楊小寶很無辜地聳了聳肩,很認真地說道:“葉老板,你搞錯了。雖然你是罪有應得,但還真不是我把你弄進來的。”


    這是實話,楊小寶真的什麽都沒幹,也用不著幹什麽。


    他也是一早就想到了,能跟韋莊這種級別的領導搭上線兒的樓盤買家還能是什麽善茬兒?隨隨便便就可以碾壓葉文豪這種所謂地方大佬了。


    “啊?不是你找的高層靠山安排下的?”葉文豪詫異地張大了嘴巴,他看得出楊小寶並不是在說在假話,以眼下的強弱之勢,對方也完全沒有必要哄騙自己。


    “不是。”楊小寶搖了搖頭,笑了笑說道:“如果我跟你說,那次談崩了之後,我一個電話都沒給誰打過,你信嗎?”


    葉文豪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楊小寶繼續說道:“因為你心心念念的我那個樓盤,早就已經有人整個兒全買了。所以你安排兩三百打手跑到工地上打砸鬧事的時候,其實已經不是砸的我的場子了,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沒竣工的樓盤就有人整個兒全買了?”葉文豪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既然已經不是你的東西了,你為什麽還願意跑到黃牛莊跟我談判?”


    “因為我想給你一個機會。”楊小寶凝目注視著身穿囚服的葉文豪,冷冷說道:“我料到你等到樓盤主體工程完工後會派人大打出手,我也料到你砸了場子就會倒大黴——買樓盤的人背景很特殊,絕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隻要你動了手,你就一定被樓盤的買家收拾得很慘,後麵的你也知道了——想想看,那十幾輛軍用卡車是從哪兒來的?你以為你搞定的省市兩級政府警察就一手遮天了?那算個屁!”


    “你以為你很黑是吧?看看你的起訴書,那特麽才叫真黑,還能黑得你無話可說,你不服也得服,編故事也整能得你牢底坐穿!”


    葉文豪垂下了腦袋,無言以對。


    “我去黃牛莊談判,本意是想讓你認個錯,主動賠點錢,以後乖乖聽話。你惹到的樓盤買家那邊的怒火,我就可以幫你擋下來。那樣你的江湖大佬就還能當,生意還能做。可你不領情,就是不肯當真請我好好吃一頓牛頭宴。”


    楊小寶頓了一下,淡淡說道:“借用你說過的話:機會隻有一次。我給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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