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季節的漳水河,對於亡命奔跳的騎手來說,就如一個溫婉可人的小情人,可以輕鬆在其身上馳騁,這名被叛軍追逐的騎手躍入水中後,就取過弓箭,一邊催馬前行,一邊扭過身彎弓搭箭。


    他箭法了得,數箭之後,最先到達河岸的幾名北漢軍軍士均被射下馬來。其餘的軍士趕到河邊之時,他已渡過了三分這一。


    正當北漢軍士紛紛舉箭之時,隻聽得河對岸弓弩聲大作,密集的弩箭從南岸向北岸飛去,北岸的追兵為了躲避這些氣勢洶洶的腳踏弩弓,被迫後退,自然顧不得追擊這位穿營而過的磁州騎手了。


    有了北岸腳踏弩的保護,騎手也就不再回頭射箭,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就踏上了漳水河北岸土地。他長槍掛在馬匹左側,手提長弓,帶著一串串的水滴,滿身殺氣,傲然地立在侯雲策、王騰驤、石守信等人的麵前。


    能夠單槍匹馬衝出十萬大軍包圍,除了傳說中的趙雲,侯雲策征戰七年多,也終於見到了一位,侯雲策這等雄壯之士也用看怪物的眼光看著這位殺氣體騰騰的磁州騎手。


    騎手用極為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聲道:“在下施一郎,磁州團結兵指揮使,受張將軍之命,特來求見侯相。”


    團結兵,又稱為團練兵,或是土團,是由各州刺史統掌的不長期脫離生產的地方武裝,最先的團結兵出自大武武後萬歲通天元年,為防禦契丹的需要,就在山東近邊諸州置武騎團兵。邊境之地的團結兵雖然是不脫離生產的土兵,由於邊境向來民風強悍,實力並不弱,是保境安民的重要力量,也是各節鎮擴兵時常用的手段。


    封沙此時已被任命為大林軍中軍官,他屬於軍師一類的人才,沒有在戰陣裏搏殺過,思考問題極為理智。施一郎單槍匹馬闖破敵營,這樣不合常理的事實在是令人懷疑,道:“我是中軍官封沙,你既然受張永德將軍之命,可有信物?”


    施一郎從懷中取過一個小包,裏麵是一個玉佩和一封信,玉佩上雕刻著精美的鳳形圖案,信紙上隻有一行字“來者為團結兵施一郎。”,並蓋有北麵行營都部署的印章。張永德是太祖的駙馬,他身上帶有公主的玉佩,這種鳳形圖案的玉佩平常人家是不可能擁有。


    封沙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看過兩件事物,就對侯雲策道:“確實是張永德派出來的。”


    侯雲策對於誰派施一郎出城、以及出城幹什麽並不感興趣,卻對施一郎本人很感興趣,雖然施一郎除了相貌英俊些、聲音低沉些,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他還是不停地打量著施一郎,最後讚道:“施一郎獨闖叛軍軍營,不亞於當年常山趙子龍,真是天生虎將。”


    施一郎雖然不知道對麵之人是誰,可是此人身上頗有舍我其誰的氣度,周圍軍士看此人的表情也極為恭敬,就知道此人在大林軍中地位不低,他並沒有下馬,平靜地道:“我豈敢和趙子龍相比,從磁州出來二十八名軍士,護著我一人衝了出來。”


    施一郎急於想見到侯雲策。沉聲道:“在下有緊急之事,快帶我去見侯相。”


    進了帥帳,施一郎這才知道當麵之人正是侯雲策,他也沒有過多驚奇,行罷禮,道:“張帥讓末將帶口信過來,磁州城已是萬分危機,請侯相早日率軍渡河。”


    侯雲策道:“漳水河南岸隻有三萬人馬。磁州城下敵軍至少有十萬之眾,就算我渡河而擊,以寡敵軍,也不能解磁州之圍。”


    侯雲策以及黑雕軍的威名,施一郎也素有耳聞,誰知見麵不如聞名,侯雲策居然以敵人勢大為借口,在漳水河邊停留不前。施一郎心中有氣,卻不敢發作,瞪著眼看了看王騰驤、石守信等將領。


    王騰驤長期駐守靈州,施一郎並不認識。石守信曾經隨著張永德到過磁州,施一郎和石守信曾有數麵之緣,施一郎知道石守信是禁軍驍將,就用目光向其示意,希望石守信能出言相助。


    誰知石守信半閉著眼睛,似乎根本沒有見到施一郎的眼神。


    侯雲策著實喜歡這員不卑不亢的勇將,已有了收服之意,道:“施郎辛苦了,身上也有傷,等一會讓醫官給你清理傷口,安心在軍中養傷。”


    施一郎急切地道:“磁州有兩萬多戶百姓,一旦城破,後果不堪設想,請侯相看到磁州百姓的麵上,早日率軍渡河。”說到這裏,施一郎“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抬起頭時,額頭上已是青腫一片。


    侯雲策揮了揮手,道:“兵凶戰危,豈可不慎,施郎的口信帶到,已經完成了任務,下去吧。”


    施一郎見侯雲策置磁州百姓於不顧,態度更是輕描淡寫,眼中怒氣漸盛,他咬了咬牙,冷笑數聲,道:“久聞侯相大名,誰知盛名其實難符,令在下好生失望,告辭了。”


    等到施一郎就要走出大帳,侯雲策突然道:“慢著,令羅青鬆到大帳,把施一郎帶回。”


    羅青鬆是侯雲策的心腹親衛,杜剛、陳猛離開侯雲策之後,羅青鬆就跟隨在侯雲策身邊,在這其間,他短暫地在黑雕軍中出任過指揮使一職,侯雲策離開靈州到大梁,羅青鬆就離開了黑雕軍,再次跟隨在侯雲策身邊。


    這一次,侯雲策手中極為缺將,決定將羅青鬆放出去領兵打仗。


    很快,羅青鬆雄糾糾氣昂昂地走進了帥帳。昨日,侯雲策已經給他談了話,令他出任大林軍騎軍指揮使,率五百騎軍渡過漳水河。


    侯雲策看著滿臉笑容的親信部下,道:“羅青鬆,你今晚率軍五百騎渡河,主要任務是騷擾敵軍,斷其糧道,敵軍地糧食,能燒就燒,能搶就搶,不必和其硬拚。”


    羅青鬆高聲接令,胸膛挺得老高。


    侯雲策將目光轉向施一郎,道:“施一郎,你現在是大林騎軍副指揮使,要協助羅青鬆指揮使,將敵軍糧道攬得稀巴爛,敵軍缺糧之時,便是大林軍渡河之時,明白嗎?”


    五百騎兵渡河,對於十萬叛軍來說是滄海一粟,難以影響戰局。施一郎見此結果,心中深深失望,不過還是接受了侯雲策的任命,畢竟,有五百騎總勝於單槍匹馬返回漳水河北岸。


    深夜子時,羅青鬆、施一郎帶著五百騎兵沿著漳水河上行,施一郎大腿上、後背都帶著傷,隻是傷口不深,經過簡單處理,就無大礙。


    這五百騎兵是臨時組建的部隊,馬匹質量、人員素質都參差不齊,主將由羅青鬆擔任,五位軍使各管一百人,皆從侯雲策親衛隊中選任。親衛隊多是獅營老軍士,對這種深入敵後作戰均不陌生,用來指揮這種騎兵部隊,最是合適不過。


    施一郎一路上沉默不語。他已經知道這一支騎兵隊是臨時組建的隊伍,騎術平庸者、馬匹低劣者不在少數,用這樣一支隊伍深入敵後,能起到多大地作用,心中實在無底。


    騎兵隊沉默無語地向漳河水上遊走了兩個多時辰,在一處早已偵察好的淺水處停了下來,河邊青草特有的水腥味飄浮在深不見底的夜空之中,河水拍岸發出輕微的“嘩、嘩”聲,羅青鬆坐在河邊,掰開清水河大餅,取過水囊,喝一口水吃一口大餅。在侯府中,專門有一塊空地種種淡黃色的珠珠草,這次親衛隊隨著侯雲策前往磁州,府上的下人做了不少清水河大餅,裏麵特意放進了珠珠草,這是行軍打仗極好的食品。


    施一郎坐下,看著大口吃餅的羅青鬆。他的腰刀在突圍中丟失,侯雲策特意賜給他一把侯家刀,侯家刀鋒利異常,刀形獨特,施一郎愛不釋手,坐在河邊,就用一塊粗布不停地擦試著刀刃。


    黑沉沉的河水中出現了幾個人影,他們從涉水而過,河水最高隻到腰部。


    “河岸邊三、四裏地沒有敵軍。”


    羅青鬆點點頭,對圍坐在身邊的五位軍使道:“過了河,大家朝西北方向走,目標是濁漳河水,那裏是李筠老巢潞州和磁州的必經之戰,地形複雜,極為適宜小股騎兵作戰,我們的主要目的是騷擾,突襲其糧草輜重,大家切切不可戀戰。”


    施一郎是土生土長的磁州人,對磁州、潞州的地形極為熟悉,聽到羅青鬆布置,這才確信他們這一隊騎兵確實是要斷敵軍糧道,而不是渡河擺擺樣子,就道:“羅指揮使,我們從這裏渡河以後,向北走十七裏地,有一個山寨叫鬼見愁,裏麵有一千多團結兵,都聽我的指揮,這個山寨易守難攻,可以作為騎兵隊的落腳點。”


    羅青鬆大喜,道:“原來鬼見愁是你的人馬,我一直擔心這股人馬,若他們是敵軍,我們的退路極易被他們切斷,真是太好了。”


    騎兵隊過了河,沿著西北方向直奔濁漳水。騎兵隊為了節省馬力,行進速度並不快,二十匹強壯若爾蓋戰馬組成的斥候小隊,離開大隊約五裏,執行搜索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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