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達與林玄密談了幾句,何去何從讓他委實絕斷不了,不過,回到前院,看到了柳江清和周青以後,他心裏又湧起了殺機。


    院裏無數雙眼睛都盯著從內院急匆匆走進來的王宏達和林玄,王宏達沉著臉,大手一揮,道:“設宴。”


    慈州曾是北方草原牛羊南下的重要通道,因此,飲食頗受草原胡人影響。王宏達一聲令下,很快,從後院端出來大碗酒大盆肉,熱氣騰騰的骨排發出陣陣誘人的肉香,這等香味何其旺盛,極快就充斥於整個院子。


    柳江清有前車之鑒,看著前麵小方桌的一大塊羊腿,就想起上一次中毒之事,他見周青神情自若走到王宏達身前,用大碗向其敬了一杯酒,便假意內急,回來之時,懷中的短刀已經藏於袖中。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柳江清已經下定決心拚死一搏,殺掉王宏達,再當著眾軍士的麵宣讀聖旨,這樣或許可以挽回不利局麵。柳江清端起一大碗酒,來到王宏達麵前,大聲道:“王使君,不打不相識,在下敬你一杯。”


    王宏達見到柳江清,道:“欽差大人,我敬你一杯。”他一仰脖子喝幹了碗中之酒,頭中略有些昏眩,便搖了搖頭,低聲調笑道:“柳禦史解毒本領倒是不小,膽子也夠大,故人死而複生,我們好好地再喝一杯。”


    王主簿站在王宏達身旁,也舉起一個大酒碗,道:“柳禦史,若看到起邊鎮將官,就和我喝了這碗酒。”


    柳江清此時已豁了出去,看著王主簿陰沉沉的笑容,道:“王主簿是慈州軍中諸葛亮,我來敬你一杯。”


    柳江清正欲將酒喝下去,從院外衝進來一名身著軍服的傳令兵,他一邊跑一邊大聲道:“報,北漢偵騎出現在城外,往北數裏有灰塵四起。”


    小個將領王二郎緊跟著傳令兵走進院內,快步來到了王主簿麵前,也不回避柳江清,道:“軍士已安排妥當,隨時可以迎敵。”


    周青端過一碗酒,迎著王二郎道:“這位將軍,喝了這碗烈酒,定能旗開得勝,逐退北漢兵。”


    小個子接過酒碗,獰笑道:“隻怕這些賊子死到臨頭也不怎麽回事。”說完,將大碗酒一口喝完。


    王宏達此時已經開始天旋地轉,耳裏嗡嗡直響,用力地拍了拍腦袋,隻見到對麵周青的麵容越來越模糊。心知有異,就用盡力氣喊道:“酒裏有蒙汗藥。”


    一道刀光閃過,王宏達一顆碩大的頭顱已被周青斬了下來,王宏達的軀幹仍然直立著。斷頭處就如一朵盛開的花朵。


    後院內,突然響起了一聲巨響,天空中出現了一朵璀璨煙霧,這正是大梁軍器監製作的衝天炮。


    院中有不少慈州軍士,都站在院子四周擔任著警戒,距離宴席最近也有十步,周青的動作快如閃電,院中所有的人都看著這朵血花愣住了。


    亂世英雄都有幾分真功夫。王宏達是從小兵一級一級升到了刺史的位置上,手底功夫極硬,正因為此,進入刺史府的軍人都習慣帶佩刀。周青正是利用這個漏洞,先用蒙汗藥將王宏達戰力消解,再暴起發難,一刀奏效。


    小個子將領王二郎所喝酒中也有蒙汗藥。隻是他的藥性還沒有發作,狂喊一聲,已抽出了腰刀。柳江清反應極為迅速,不等小個子揮刀,將手中還未喝的大碗酒砸向了王二郎,與時同時,藏在袖中地短刀狠狠地插入了其胸膛。


    王主簿拔腿就要朝外跑,周青那裏容他逃跑,長刀猛地砍下。這一刀極為凶猛,兼之侯家刀鋒利異常,王主簿一條胳膊已被砍了下來。他慘叫一聲撲倒在地,周青跳上一步,一刀斬下王主簿的首級。


    事起突然,林玄根本反應不過來,看到王宏達已經被斬殺於院內,心道:“苦也,這如何收場。”


    周青將兩顆首級提在手中,麵對著清醒過來的眾多慈州軍士,大聲道:“王宏達要投降北漢,他的事情與你們無關,我們是欽差,奉聖旨辦事,誰若過來,就是誅九族的謀逆大罪。”


    王宏達已授首,周青這一喊,慈州軍士被弄得心神不定,在戰和逃之間不斷地猶豫。


    黑臉漢子在院外,一直保持高度警惕,衝天炮一響,立刻大聲下令:“五虎上將弩,衝進大院。”


    黑雕軍有一百八十名軍士守在門外,他們的手均搭在五虎上將弩之上,聽到黑臉漢子的命令,飛快取下了掛在馬上手弩,不管身旁戰馬,舉著手弩就朝院內衝去。


    周青所帶的這兩隊黑雕軍,都是訓練多年的黑雕軍精銳,紀律嚴明,行動堅決,百多人就如一人般,直直地就朝院內衝去,守在院門外的慈州軍士足有三百人,另外,分布在黑雕軍兩側還分別有兩百人,慈州軍人數雖多,卻沒有做好打仗準備,頓時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等他們反應過來之時,守在院門地慈州軍已被射倒了一片,未倒地的軍士隻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一些人退到院中,另一些人就貼著牆朝外麵跑去。


    守在院門的大胡子將軍成了黑雕軍弩手的目標,他正轉過身看後院升起了衝天炮,隻覺身體一陣巨痛,數枝短鐵弩已經射穿了他地身體。


    刺史府後院,兩百名慈州弓箭手正在不緊不慢地魚貫而入。他們看到從後院升起的衝天炮,不解其意,不少軍士還興致盎然地抬頭看著這難得一見的景致。


    周青看著黑雕軍已經衝了進來,知道大局已定,對著十幾個慈州軍士大聲道:“放下武器,留得性命。”


    解決了這些軍士,從後門進來的慈州弓箭手也到了前院,周青見林玄仍然坐在小方桌上,便提著兩具首級,吼道:“林將軍,首惡已經伏誅,你是晉州將軍,趕快傳達陳節度的命令。”


    大院已被黑雕軍全部控製了,林玄臉上露出苦笑,站起身來,從懷中取過銀衣兵獨特的銀色令旗,對著後院的軍士道:“我是晉州銀衣軍副統領林玄,奉陳節度之命,斬殺叛賊王宏達,你們各回軍營,違令者斬。”


    大院外雖有上千慈州軍,可是王宏達、主簿、王二郎等慈州首腦人物皆被斬殺,又有晉州銀衣衛副統領林玄宣布陳思讓命令,慈州軍士很快便放棄了抵抗,各自回營。


    林玄帶著柳江清到各營宣讀了聖旨,貼出由降州刺史吳若穀到慈州擔任刺史的告示,慈州城裏一場風波便消化於無形之中。


    事過之後,林玄在北漢邊境找到了陳思讓。聽完慈州王宏達被斬殺經過,陳思讓長歎息一聲,沒有責怪林玄,便率兵回了晉州城。過了不久,聖旨又到,加封陳思讓為太師,同時,另一道聖旨將慈州、降州兩個支州管轄權收歸朝廷。


    陳思讓再次歎息一聲,接受了朝廷封賞,也接受了慈州、降州被朝廷收回去了事實。


    九月初六,大梁侯府,侯雲策坐在他的書房裏,細細地讀著一些整理好的紙條,錢向南坐在對麵,喝過一口來自西蜀的綠茶,等著侯雲策問話。


    看了一會,侯雲策抬起頭來,對錢向南道:“這一次慈州之事,軍情營可是立了大功。”


    在王宏達府上下蒙汗藥的正是那位救了柳江清一命的灰衣人,他是軍情營在數年前布了地一粒棋子,這一次慈州事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可是,錢向南聽到侯雲策似乎話中有話,他兩隻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解釋道:“軍情營向來是負責境外事務的,隻是邊境各州中若不布置些棋子,有些事情不容易打聽清楚,朱傑是顯德三年就到了晉州,原先在陳思讓身邊,後來隨著王宏達到了慈州,救下柳江清是自作主張。”


    侯雲策想了一會,道:“軍情營主業在境外,西蜀、南唐、北漢和契丹這四地是重點,至於邊鎮各節鎮,安插些人手也是可以地,不過你要記住,朝廷上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全心全意地將這幾個敵人的情況打探清楚。”


    “如今吳若穀到了慈州,朱傑就不必繼續留在刺史府上了,你讓他想辦法到陳思讓身邊去。”


    “林玄肯定猜到王宏達府上有我們的人,此人一直沒有暴露,因此陳思讓絕對不會讓王宏達府上之人到其身邊來,朱傑熟悉北漢事務,我安排他到北漢去。”


    “有功則獎,有過必罰,朱傑此次立了大功,要好好獎勵一番,每隔幾年,要給一批有功人員正式身份,這樣更能激勵你的手下為你賣命,朱傑就不必去北漢了,就讓他到京兆府去擔任七品官職,但是有一點你要記住,凡是擔任了正式官職,就要和軍情營一刀兩斷,這是一條死規定,不許任何人違反,包括你,聽明白沒有。”


    軍情營向來在境外執行任務,不僅危險,而且不能公開,經過幾年發展,有些老軍士也生了怨言,此時侯雲策提出此事,正好解決了困擾錢向南多年的問題,他站起身來,鄭重地行過軍禮,道:“侯相給軍情營老兵開了一條明路,各分營頭領們知道此事,定然會精神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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