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冷翠的深夜兩點。


    慕微瀾抓著筆,努力了好幾次,都無法在簽字處落筆。


    離婚協議裏,連賠償款項都一一羅列出來了,傅寒錚是真的決定要跟她離婚。


    在這段感情裏,她也許一直是被動者,可這一次,當傅寒錚真的主動提出離婚時,她卻怎麽也無法再順從下去。


    離婚,意味著往後那麽多枯燥的日子裏,不會再有傅寒錚的陪伴,更意味著,往後他身邊無論再站著怎樣的女人,都不可能是她。


    慕微瀾擦幹眼淚,拿起手機,鼓起勇氣打了一通電話。


    此時是翡冷翠的深夜,卻是北城的早晨。


    ……


    因為車禍被撞擊後出現的傅梟,接到這個來自佛羅倫薩的電話時,眼底閃過一道冷冽寒光。


    他直接拒聽了這通電話。


    ……


    慕微瀾握著手機,止住的眼淚,在聽到被拒接的忙音後,眼淚情不自禁的又濕了眼圈,又快又急的掉落下來。


    寒錚拒接了她的電話……


    他是在生氣嗎?在氣她的不告而別?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的話,更深層的原因,慕微瀾想都不敢想——


    他已經下定決定要跟她離婚,連一通電話也懶於應付她了嗎?


    可即使要離婚,她也想聽聽他的聲音。


    若是她現在簽字,將離婚協議傳真過去,她很清楚的知道,即使她不回北城,以傅家在北城的地位和實力,傅寒錚絕對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就跟她徹底離婚。


    慕微瀾明明是個很有自尊心也很敏感的人,通常在別人拒聽一次她的電話後,就不會再給對方打第二次。


    可是……因為對方是傅寒錚,所以她寧願自我欺騙,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剛剛那次也許是意外,或許隻是傅寒錚手滑了,又或者是因為陌生來電所以拒絕接聽。


    這麽想著,慕微瀾吸了吸鼻子,發了條短信過去。


    短信內容很簡單,言簡意賅——


    “寒錚,我是小瀾。”


    短信發送成功後,慕微瀾沒有等到立刻打來的電話。


    心,涼了大半截。


    從前,她不告而別離開他,他會一直一直找她,直到找到她為止。


    可這一次,他真的不會來找她了,即使知道她此刻身處何地,都不肯詢問她。


    可如果一個人對一個人太喜歡太喜歡的話,就會不自覺的把所有意外情況都考慮周全。


    慕微瀾想,現在是北城的早晨九點左右,也許傅寒錚還在睡覺,沒接到電話也沒看到她發的短信。


    所以,她坐在地毯上,看著手機,又等了足足十分鍾。


    這十分鍾裏,她像是高考那年,坐在電腦麵前查成績的那一刻,激動,失落,焦急,安慰了自己無數遍。


    傅寒錚仍舊沒有回短信,更沒有打電話過來。


    她再也顧不了那些所謂的體麵和自尊心,抓起手機又打了一次過去。


    這一次……在等待過程中,她連呼吸都不自覺的放慢了。


    因為害怕,傅寒錚再一次拒聽。


    電話響了很久很久,就在慕微瀾的心快要墜入穀底時,電話被接通了。


    她心裏一喜,像是哭了很久很久忽然得到糖的孩子,著急的說:“寒錚你怎麽才接電話?我剛才等了你好久,我……我在翡冷翠,翡冷翠就是佛羅倫薩……對不起……我沒告訴你就……”


    她的道歉,甚至還沒說完,那邊的男人就冷靜沉著的開口道:“你不用跟我解釋這麽多,現在你走了,對你我,還有傅家來說,都是好事。”


    慕微瀾愣住了,帶著濃濃的鼻音,哽咽著說:“寒錚對不起……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就算我們有血緣關係我也沒有想過要離開你……我答應爸的安排隻是想避一避最近的風頭……我怕趙嫻會把這件事抖出去所以才……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你離婚……”


    此刻,所有的體麵和自尊心,都不值一提,她隻是……不想失去這麽好這麽好的傅寒錚而已。


    可電話那邊的“傅寒錚”,完全沒有被感動,聲音仍舊平靜無瀾的冷冷打斷她的哭腔。


    “可若是我們不離婚,趙嫻把我們的關係抖出去,全世界的人都會唾棄我們,甚至是唾棄小糖豆,傅家和傅氏集團也會麵臨空前的危機,你真的希望把局麵弄成這樣?”


    “我……”


    慕微瀾被問愣住了,可她更意外的是,她沒想到,有一天,傅寒錚會這麽反問她。


    傅寒錚說的這些話,不能算自私,可卻是完完全全將她的感受拋棄在了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他考慮到了傅家,考慮到了傅氏集團,考慮到了小糖豆,甚至是考慮到了他自己的處境……卻獨獨絲毫沒考慮到她的感受。


    她好像真的被他拋棄了,即使她很不想承認這個也許是事實的事實。


    眼淚,奪眶而出。


    她緊緊抓著手機的手指蒼白,“可你說過……如果有一天世界末日了,你會帶著我去最安全的地方。”


    電話裏,男人特別輕描淡寫的說:“男人在情意綿綿時說的情話和如果,你也信?”


    那語氣裏,細細聽來,甚至有嘲弄。


    慕微瀾從未想到,傅寒錚會這樣諷刺她,她深吸一口氣,終是閉上眼問:“我簽字,你會高興嗎?”


    “如果你簽字的話,我們誰也不會受到傷害,你想要的補償,我會一分不差的補給你。”


    補償?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淪落到開始用錢解決了嗎?


    傅寒錚像是在打發一個乞丐。


    “傅寒錚,我沒那麽大公無私,為了你我的確可以傻到做鯨落,可是……現在,我有一點恨你。”


    男人薄唇勾了勾,“恨我?因為我提補償,所以你恨我?”


    慕微瀾紅著雙眼,苦笑著搖搖頭,“是因為我以為我在你心裏是那樣的重要,可到頭來,我卻發現隻是我的自以為而已。”


    電話那邊的傅寒錚,似乎不想再跟她說這些有的沒的,很利落的說:“你想要什麽,隨便提,這個婚,離了對你我都好。因為我是傅寒錚,所以你才會相信那麽幼稚的情話,如果今天我不是傅家的傅寒錚,不是傅氏集團的傅寒錚,跟你聊過的那些情意綿綿,都不過是笑話。如果失去這一切,我能帶你逃去哪裏?”


    慕微瀾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唇,不想讓自己抽噎的聲音被電話那頭的傅寒錚聽見。


    太丟人了。


    她不想再說一句話,急匆匆的掛掉了電話。


    望著茶幾玻璃裏倒影出的自己,淚流滿麵,輕輕勾了下嘴唇,諷刺至極。


    原來,她自以為的和命一樣重要的愛情,隻不過是她一個人的假想罷了。


    於傅寒錚而言,和傅家,傅氏相比,她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個。


    她還傻乎乎的自以為是,以為她忽然離開北城來了翡冷翠,傅寒錚找不到她會著急,會夜不能寐,會和她一樣思念千千萬……


    可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傅寒錚巴不得她永遠離開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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