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二樓,紀深爵連呼吸聲,都是壓低的。


    他垂在西褲邊的手,攥成了一個拳頭。


    他張了張嘴,想開口,卻終究壓了下去。


    昏暗光線裏,紀深爵看著那牆櫃櫥子外的一抹衣角,發怔。


    那朝思暮念的人,就在衣櫥裏麵。


    衣櫥內,言歡懊惱的捂了捂臉,她太粗心了,剛才太過慌張,躲進衣櫥時,大衣的衣角夾在了兩道衣櫥門之間。


    紀深爵一定是發現了。


    屋內靜謐,她聽見那隱隱綽綽的腳步聲,一步步朝這邊走來。


    她緊張的心,懸在了嗓子眼,透過衣櫥門之間的狹窄門縫,背著那一抹暗光,言歡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和那張曾想過千千萬萬次的英俊臉龐。


    兩年,足以讓一個人在腦海裏漸漸對另一個人的輪廓和身影產生模糊和記憶的偏差。


    可當紀深爵這樣站在她麵前時,與記憶裏的樣子,竟然深刻重疊,深刻入骨。


    “歡哥,是你嗎?”


    紀深爵眼角猩紅的看著那關著的衣櫥,喉結滾動的厲害。


    他抬手,握在衣櫥門把上。


    言歡縮在衣櫥裏,渾身僵硬,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響,可眼角,卻因為一聲沙啞低沉的“歡哥”,氤氳成河。


    眼淚,無聲的滾落在眼角、手背上。


    她呼出的熱氣,噴薄在掌心中,幾乎灼燒皮膚。


    就在紀深爵要拉開衣櫥門的刹那,一道手機響鈴聲打破了膠著的靜謐氣氛。


    紀深爵的手機響了起來。


    紀深爵收回手,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江清越。


    紀深爵目光一凜,心底隱隱預感到什麽,拿著手機立刻去了陽台接電話。


    江清越在電話那頭說:“老紀,我在中非發現了一種致幻劑,跟你說的情況相似。這種致幻劑的厲害之處在於可以結合心理學在腦部成像,讓未發生的事也變得深刻真切,讓使用者有一種身臨其境根本分不清真假的情況。這種藥劑在中非是使用在奴隸兵和凶猛野獸身上的,用來牽製他們,以此讓他們來效力。若是藥劑注射過大,很容易導致腦部神經的損壞和死亡,所以是一種很危險的藥劑。國內並沒有,除非偷/渡和販賣。”


    紀深爵握著手機的指節,青白可見,他捏著那手機,幾乎要捏碎。


    許久,他一聲未吭,緘默至極。


    “老紀,老紀?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紀深爵喉結上下快速滑動著,他咽了咽喉嚨,聲音沙啞幹澀道:“我知道了,老江,麻煩你帶一劑回來,我有要事。”


    “好,下周我回去,剛好帶給你。”


    兩年前,言歡與陸琛被捉奸在床後,即使再憤怒,再崩潰,紀深爵當時仍舊秘密在言歡身上采了血,那時,言歡還在昏睡中,並不得知。


    事後爆發,他摔門而出,將那管血送去了血檢,血液裏的確有不明藥劑的殘留,但也許是不知名的惷藥,紀深爵不清楚。


    雖然沒有結果,但紀深爵一直保留著那血檢的結果,以及當初那不明藥劑的成分。


    若真是江清越所說的致/幻劑,那言歡與陸琛,也許,僅僅是出現了強烈的幻覺,並未真的有過身體觸碰。


    那時,他早已被言歡主動去見陸琛這件事,氣昏了頭,也嫉妒的要發瘋,對這件事一直抱著消極的態度,不敢去觸碰,這些細節種種,便也克製的讓自己不停去忽略。


    因為怕,怕結果仍是不盡人意。


    偏偏,當初言歡踩中了他心裏最深的嫉妒。


    如今想來,不過是命運弄人。


    她與他的這十年,總是在不停地錯過、別離。


    因為太愛了,也總是,患得患失的像個精神病。


    紀深爵紅著眼,轉身看向那仍舊緊閉著的衣櫥,握著拳頭抬手想敲一下,卻遲遲的頓在了半空中,他深吸了口氣,啞聲道:“如果,你願意見我的話,就敲一下衣櫥,我會打開門。如果……如果你不想見我,就不要出聲。”


    這一次,他尊重她的抉擇,也不想再像兩年前那樣霸道自私,將她囚/禁在小閣樓裏,讓她受盡委屈和不甘。


    衣櫥內,言歡縮在昏暗裏,一動不動的死死捂住嘴巴。


    是愛是恨,他們的關係,早就在兩年前那場大火裏徹底結束了。


    是路人,就該好好路過。


    她再見他,隻可能是商業競爭對手,和,離婚。


    紀深爵站在衣櫥外,等了許久許久,可那衣櫥內,沒有絲毫聲響。


    她終究,是不願再見他。


    紀深爵的手,貼上衣櫥門,無比眷念的慢慢滑下來。


    他微微垂著失望的臉和潮濕的眼眸,咽了咽酸澀的喉嚨,聲音喑啞頹靡道:“我早該知道的,你躲了我這麽久,怎麽還會想見我……早該知道的。”


    一道門,隔絕了一雙人。


    門外,是隱忍的撕心裂肺。


    門內,是咬著手指不讓自己發出哭聲的果決殘忍。


    紀深爵斂上濕熱的黑眸,昏暗裏,他扯了扯唇角,說:“不見我,也沒關係,你還活著就好,你活著,我就已經很開心了,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言歡咬破了自己的手背皮膚,刺刺的,鈍鈍的,麻麻的。


    “歡哥,你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的……我走了。”


    那衣櫥裏,依舊安靜如斯。


    紀深爵握著的拳頭,終是緩緩鬆開,轉身大步下了樓。


    步伐沒有停頓,一連串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在空蕩的房子裏響起。


    直到,那聲門響。


    打開,合上。


    隔絕了一切。


    躲在衣櫥裏的言歡,濕著眼,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氣。


    她抱著自己,坐在衣櫥裏,抬手,在衣櫥門上,敲了一聲,接著,又敲了一聲,再接著,又敲了一聲。


    如此反複。


    眼淚,像是流進心裏,崩潰卻也壓抑,痛的沒有哭聲。


    明明痛恨著,可剛才,卻差點差點,抬手敲了衣櫥門。


    原來恨一個人時,也會想迫不及待的相見。


    言歡將臉埋進雙膝中,隻覺得諷刺。


    初見紅了臉,可再見,卻是紅了眼。


    那一夜,屋子裏,響了一晚上的敲門聲。


    一下。


    一下。


    再一下。


    像是回應,卻石沉大海,沒有人聽見。


    紀深爵也絕不會知道,他走後,言歡躲在衣櫃裏,敲了千千萬萬次,就像他這些年,為她的千千萬萬次的輾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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