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個小時的公共汽車,轉了好幾個圈後,張誌陽終於回到他在國企職工小區的家,這裏的水泥地麵已經浮陷不平,經過二十多年的磨損,早已經成了老路,前麵一排又一排牆麵斑馬的房屋,其中二樓有一個單位就是張誌陽家,他甚至看到母親馮素蓉就在門前招手。


    “媽,我回來了!”張誌陽把肩上的行李鬆了鬆,就對著母親揮手。


    馮素蓉立刻跑進屋內,對著張誌陽父親喊:“誌陽回來了!你還看什麽報紙?”


    聽到妻子這樣叫喊,一直內心忐忑等等著的張燦鬆了一口氣,把眼鏡和報紙放下。


    跟黃秦梅她家相比,張誌陽的家庭就平凡得多,隻能算是個普通國企職工家庭,父親張燦在國企裏當車間主任,一直沒能提上副科級幹部,而他的母親馮素蓉也隻是內部一名普通職工,這樣的家庭跟黃素梅那邊相比,確實很難取得平衡,以至於黃秦梅把父母的工作職位說出來後,讓張燦和馮素蓉都心中驚訝,不知道張誌陽是否能繼續跟黃秦梅談下去。


    甚至在過去某一天,馮素蓉暗地裏找機會跟張誌陽談心,很認真地對他說:“誌陽,你不覺得,秦梅她家父母都是當官的,我們比起來,就太寒酸了,他們會同意把女兒嫁過來嗎?”


    張誌陽對她說:“媽,我跟秦梅是談感情的,不是做交易,她也從來不會計較這些,我跟秦梅的感情很好的,她根本不會像你想你那樣,就嫌我們家境不好了,如果她真的是這樣,早就不會跟我來往的,還會做我的女朋友嗎?”


    馮素蓉立刻對張誌陽說:“你想得太簡單了,感情能當飯吃嗎?如果真要兩個人一起過日子,就得考慮各個方麵,她願意,並不代表她家裏人就同意了。”


    張誌陽被母親的話說到了心坎上,確實他擔心的,就是這個。


    不過,張誌陽還是安慰著父母,讓他們不要憂慮自己的感情問題,隻是這麽一晃幾年過去,他也到了二十八歲的年紀,也不由得父母為此而焦急。


    屋內已經煲了一整鍋老火湯,熱氣騰騰的散發到窗外和門邊,讓張誌陽聞到後,就感覺到家的溫暖,蜂窩煤熬出來的湯,是他自小就喝的,隻是留學這些年來,他很少有機會喝到。


    張燦一看到兒子回來,馬上走到他前麵,端詳著說:“這些日子來,你沒瘦,以後你就不用過去那邊,要在這邊工作了,是嗎?”


    看著老爸如此激動,張誌陽點了點頭,說:“是的,我完成學業了,全部拿優,有幾篇論文還在德國獲獎!”


    馮素蓉一邊端著冒熱氣的湯到張誌陽前麵,一邊說:“咱們兒子有出息了,回國以後,進個外資企業,至少也得拿幾萬月薪吧?”


    張誌陽聽到母親這樣的說話,臉一沉,可卻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很清楚父母都為一輩子拿份死工資,從而過著小日子窮得發慌,自己如果不是成績優異,拿到足夠的獎學金出國,估計家裏根本供不起。現在他們隻希望自己能有份收入,對他們來說,經濟收入比什麽都重要。


    父親張燦似乎看出兒子的異樣,他不禁想起,兒子本來是早上就下的飛機,可卻到下午才回到家,這當中的時間,究竟做什麽去了,於是就直接問:“誌陽,你飛機晚點了嗎?怎麽好像遲了,又或者是幹什麽去了?”


    張誌陽被問啞了,他本來想過一些時間,才跟父母提那個敏感的話題,可現在既然父親已經提出來,他也不想說謊,於是想著遲早還是要說清楚,於是直接就說,他回國後,就受到了市委書記的接見,市委需要一批他這樣的歸國人才。


    並且,在張誌陽跟市委書記關維東的會麵中,他已經表示,會加入政府部門,為國效力。


    張燦和馮素蓉聽後,無比驚詫,他們沒想到市委一把手關維東,會找自己的兒子,而張燦一直對關維東是有看法的,覺得這個主政官員作風強硬,觸動了不少人的利益,當然,有不少舉措也是為人民群眾辦實事的。隻是,關維東在坊間被傳的有關謠言實在太多,全市上下都對這個一把手敬而遠之。


    有人說,關維東是把前任書記送進牢裏從而走上這個位置的,前任書記對他有提拔之恩,他卻恩將仇報,揭發了前任書記的一些作風問題。


    有人說,關維東上台以後,整個市的官場來了一場地震,幾乎被關維東拉下馬撤換的主要官員,有十多個之多,而下麵的大小鎮級幹部,隻要關維東視察過覺得不順眼的,第二天就沒在辦公室內。


    有人說關維東得罪了不少人,將會引起打擊報複,其中的一個官員背景極深,已經準備動他了。


    當然,張燦對於這些道聽途說,也不是盡信,但對關維東這個名字,可以說避之唯恐不及,畢竟張燦自己還算是國企內一個小頭目,怕得罪了關維東,連這個飯碗也混沒了。現在卻突然聽說,兒子剛才跟關維東見過麵,還談了一個小時,即時緊張兮兮,把兒子拉到一邊,嚴肅地問:“誌陽,這關維東,可不簡單啊,市委一把手,他為什麽要見你了,談了些什麽?”


    張誌陽沒想到父母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心裏也難怪,畢竟市委書記不是一般人想見就見的,自己因為留學海歸,灌滿墨水,才算是有機會到他辦公室裏坐一下。隻不過,父母表現出來的憂心,似乎過了點。


    “沒什麽,就坐在一起,談些關於經濟方麵的問題,什麽都談,大家都學經濟,挺談得來的。”張誌陽一邊喝著湯,一邊若無其事地說。


    張燦連忙繼續問下去,他問:“還有呢?你得跟我說清楚,這市委書記,可是混官場很多年的老油條,你隻是個剛留學回來的小角色,他究竟跟你說過什麽了?你得老實說個清楚!”


    張誌陽有點無奈地回答說:“爸,你不要把別人想像成老奸巨滑好不好?他雖然是市委書記,但一點官架子也沒有,而且……”


    說到這裏,張誌陽卻覺得有必要停頓一下,不能把關維東準備吸收他進入政府體係的事立刻說出來,好讓他父母有個心理準備,他可以感覺到,父母特別是父親張燦,對關維東有著極大的偏見,估計都是外界對關維東的錯誤解讀,因為父親估計從來沒見過關維東本人。


    然而正因為張誌陽的停頓,卻讓張燦更加急了,急得幾乎要七竅生煙,焦燥地對張誌陽質問著:“你為什麽不把話全部說出來?是不是有什麽要瞞著我?”


    張誌陽顯得平心靜氣,這是他在過往留學生涯中磨煉出的一種能耐,無論遇到什麽心煩氣燥之事,都處變不驚。過了好一會後,等到父親的那道氣泄出來後,他才慢條斯理地說:“爸,你安心點,關書記跟我談過以後,說市委需要我這樣的經濟學人才,想讓我為政府部門效力,並且接受他的調譴,前往山區基層發展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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